015.长生的秘密

我在笔砚街东头下车,目送宋秦开着车挎着妞幸幸福福地出城玩,而我却要为他挎的那个妞而奔波劳苦,鞍前马后,不由一阵气苦,暗自决定等他俩回来,一定要逼他们请我去金玉楼吃一个月的鱼。

笔砚街无论何时都是说冷清不冷清,说热闹不热闹的状况。道观还是那个道观,神相还是那个神相,正倚在墙角,拿了本书盖着脸晒太阳,我低下头,用太阳帽遮住脸,打算悄无声息的快步走过,然而那个神相却在我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开口叫住我:“郁明珠!”

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淡定的往前走。

神相的声音带上三分戏谑,道:“郁明珠,难道你不想问我关于长生劫的事情吗?”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脏剧烈收缩,不知道是应该逃跑还是应该倒退几步问他长生劫,正犹豫着,他又道:“你放心过来,我打不过你。”

我犹犹豫豫地回去,与他隔了八丈远:“那个……神相……”

神相把盖脸上的书拿下来,噗嗤一笑:“我叫玄殷,你叫我殷哥就行了。”

我:“……”

神相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我忘了,你是个起码五百来岁的老妖精了,我得叫你老祖宗。”

我:“……”

玄殷笑眯眯道:“怎么样啊老祖宗,天劫将至,最近过的开心吗?”

我说:“挺开心……你直接叫名字就行了。”老祖宗,感觉我不儿孙满堂,都对不起这个称呼。

玄殷道:“那可不行,对待老人要有基本的尊重,我可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老祖宗,你叫我小殷吧。”

我懒得在称呼上跟他掰扯什么,就顺着他的话道:“好吧,小殷,你怎么看出我的真身的?”

小殷道:“这还不容易么,我好歹是个修道的。”

我脸色一变,谨慎的往后挪了挪。

小殷笑意加深,摆摆手:“修道术罢了,不是那些辣手摧花的臭道士,老祖宗这么漂亮的老太太,应该好好供着,哪能整天对你喊打喊杀呢。”

漂亮的老太太我心口梗着一口气,慈眉善目呲牙咧嘴地对他笑了笑:“谢谢你的夸奖啊。”

小殷欣然道:“不客气,应该的。”

我瞪着眼睛道:“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跟我说长生劫了?”

小殷点点头:“是呀,老祖宗,我算出今天你会来找齐玉斋东主,专程来这儿等你的,为了等你,我连早饭都没吃!”

我在心里抹了一把汗:“那你的意思是?”

小殷换了个热切的眼神看我:“老祖宗,给个机会,让小的陪您吃个饭吧!”

我:“……”

我们在笔砚街街口的一家酸辣粉里吃午饭,玄殷口味很重,要了最辣的,还不停地往里面狂加辣椒,到最后汤汁上厚厚地浮了一层红艳艳的辣椒,我看着就觉得特别辣。这小子辣的呼哧呼哧的,抽空抹一下头上的汗珠,赞叹道:“哎呀,太好吃了,酸辣粉就得这么吃。”

我看他的反应,以为原本的辣椒不是很辣,就跟着也要了一份最辣的,结果第一口下去,嘴唇立刻肿了起来。我摸出镜子照了照,觉得如果这会我变回原形,肯定特别喜感。

玄殷呼啦呼啦地喝完一碗,长长的舒了口气,拿纸巾擦手擦脸:“怎么样老祖宗,好吃吧。”

我一边倒抽冷气一边点头:“好吃,不错。”

玄殷笑眯眯道:“你现在心情好吗?”

我又点头:“好呀。”

玄殷道:“那我跟你说说长生劫的事情吧。”

“能让我先问个问题么?”我顿了顿,索性放下筷子,特别真诚地问道:“你不怕我?”

玄殷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没事怕你干嘛?因为你是妖怪?我可是修道士,缺胳膊断腿的鬼都成天打交道,妖怪算什么。”

我咳了一声,心头有些许微薄的喜悦泛出,笑意也深了深:“那你不恨我?你们修道士,不都最恨我们这些妖怪么?”

玄殷更加莫名其妙:“你跟我又没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我干嘛要恨你,闲得蛋疼啊。而且老祖宗长得这么漂亮,我喜欢漂亮又脾气好的老太太。”

漂亮脾气又好的老太太喜上眉梢,连连点头:“真好,我也喜欢你这样漂亮又懂事理的小伙子。”

玄殷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那个老东西果然没说错,老祖宗真是个有趣的人。”

我眉角一抽:“老东西?”

玄殷道:“我朋友,你不认识,别跑题了,你还想不想知道长生劫的事情?”

我说:“想想想,我不打岔,你说吧。”

玄殷先解释了一下长生劫,跟朗冶说的大同小异,接着表情飒然一转,问我:“你知不知道普天之下有种东西,叫做长生果?”

我第一次听见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王霸之气的物种,摇摇头,含蓄的表达了无知。

玄殷道:“哦,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那是我师门数百年传下来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我:“……”

玄殷笑眯眯地看着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秘密,《西游记》你看过吧,里面有个镇元大仙,种了颗人参,上面长的那个人参果。”

我接口道:“九千年成熟一次,闻一下活三百六十岁;吃一颗活四万七千年。”

玄殷点头:“对!没想到老祖宗居然还爱看《西游记》。”

我说:“那当然,孙大圣可是我等妖辈的偶像,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其实你就是镇元大仙门下子弟,跟我有缘,所以特意偷出来一个给我,好让我平安渡劫?”

玄殷一脸明目张胆地嫌弃:“你怎么那么会做白日梦?我要是能偷出来,干嘛不自己吃非要给你,你跟我很熟吗?”

我再一次:“……”

玄殷道:“那都是吴承恩构思的玄幻小说,不过在三千凡世之中,还真有一个东西,有类似人参果的作用,能致人长生,也能助你顺利渡过长生之劫。”

我眼冒绿光地看着他。

玄殷笑了笑:“这是我师门一代代传下来的秘密,毕竟古往今来,一大票人,尤其是那群皇帝,都在孜孜不倦地跪求长生。但人逆天而行,获得不死之身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一直当做是秘密流传。”

我说:“那这么几千年,就没人偶然得到过长生果,然后长生了?”

玄殷道:“怎么没有,凡是得到的,都长生了。”

我用惊悚的表情看着他。

玄殷继续笑啊笑:“上一个得到长生果的人,叫张道陵。”

我顿时哭了,张道陵这个名字,不认识的大可去百度,在中国历史上,他的封号是……天师。

历史上明确记载的第一个由凡人之身荣登仙境的修道者,天师张道陵,上一个得到长生果的人。

“你玩我呢吧!”

玄殷哈哈大笑,连连摆手:“我哪能玩老祖宗呢,都说了长生果极难现世,因缘巧合能得到它的,可不就是命里福缘深厚的么。万一你哪天走狗屎运拿到了,一吃,再好好修炼一下,悟一下道,搞不好就立地飞升了。”

我:“滚,信你我还不如现在去闭关,提升一下法力。”

玄殷说:“长生劫能否平安渡过,主要是看命中福缘,你提升法力有个毛线用。”

我说:“你不是会算命吗,要不你给我算一下,我命中福缘深不深?”

玄殷道:“我要是连这都能算的出来,封建迷信早统治世界了,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还吵个球。你知不知道算命属于窥探天机,算太多都不得好死。”

我说:“那你还摆摊以此糊口,得是有多缺钱,让你拿命去换。”

玄殷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其实我那就是个兴趣爱好,也不是真算,糊弄糊弄人,打发打发时间。”

我说:“果然大街上算命的都是骗子,骗子我问你,你们师门有没有说,这个长生果它都在哪些地图上出现几率较高。”

玄殷皱了皱眉,不满道:“什么在哪些地图上出现几率较高,你当你打网游呢,定点蹲守就能找到,这得……”

“看福缘的。”我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和他异口同声,分毫不差,“平时有人找你算命,你是不是也这么糊弄他们?”

玄殷道:“我还真不是糊弄你,我师门能知道这些事情,已经是祖师爷赏脸,毕竟除了张天师,谁也没有真正见过长生果长什么样子,在什么地方,怎么使用,能模糊知道些用途就很不错了,你还指望我给你画张地图让你去刨一刨?别做梦了。”

我算是听明白了,所谓长生果这个东西,是很牛逼的,但这么牛逼的东西,也只有牛逼的人才能得到,或者我们换一个说法,凡是得到长生果的人,都升仙了。他丫说了这么多,基本等于没说,还白搭上我一顿饭钱。

玄殷吃饱喝足,准备回他的神算摊子上继续坑蒙拐骗,临走的时候还拍拍我的肩,安慰我道:“我一看老祖宗的面相,就知道你也是有福的。别灰心么,搞不好就找到了呢,搞不好就升仙了呢?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届时还请老祖宗提携一下小的。”

我打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找老板付饭钱。玄殷又摸摸鼻子,约莫看出我对他报以嫌弃的态度,自觉丢脸,摸啊摸地摸半天,摸出一串猫眼石的手链:“第一次正式见面就让老祖宗请客吃饭,十分过意不去,小的身上还有个手串,有静心益气,逢凶化吉的功用,给老祖宗带着玩玩。”

我十分不客气地接了过来,玄殷笑意又深了深,跟我一起往外走的时候压低了声音,道:“这算是我师门的物件,正统修道之人都知道是什么东西,老祖宗那么害怕道士,有了它,那些牛鼻子以后就不敢明目张胆地招惹你了。”

我吃了一惊,果然人不可貌相,这看起来精品店二十块的货色,居然还这么牛逼,想了想,忧心忡忡道:“所谓明骚易躲,暗贱难防,不敢明目张胆招惹,会不会背后捅刀子?”

玄殷十分不以为意:“那你就把他的心挖出来吃掉好了,这么不长眼的道士,活该给老祖宗当下酒菜。”

我恶狠狠道:“我吃素!”

玄殷大笑:“吃素不利于身体健康,你还是吃肉吧。”

我俩在齐玉斋门口作别,玄殷叼了根牙签,穿了身皱皱巴巴的青色对襟唐装和黑色布裤远去,丝毫没有仙风道骨的气质,反而像刚从地里插秧回来的农民。我满目惆怅地目送他远去,摸了摸手上的串珠,心里有了点底气,昂首阔步地进了齐玉斋的大门。

和一般的古玩店相同,齐玉斋里满是古色古香的装修,然而正对着门的不是货架,而是一个复古的坐榻,上面摆着一盘残局,整个大堂里没有一个货架,反而像是古代仕人的居所,尽显风雅,书香盈袖。

年轻的东主正坐在坐榻上,研究那局残棋,听见我进门的响动,抬起头来,对我微微一笑:“郁明珠小姐,好久不见,那个犀照蜡烛还好用吗?”

我文绉绉道:“说来还要多谢先生割爱,此番冒昧造访,没有打扰到先生吧?”

齐予被我装模作样的酸儒模样吓到,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郁小姐,正常说话就行了,我叫齐予,年纪轻轻算不上先生,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我“哦”了一声:“那我们就直接称呼名字吧,也别先生小姐了,昨天我的朋友来过,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拜访你的目的。”

齐予点点头:“你来问造梦者和斩梦人的事情,是吗?”

我说:“我去过湖村,听到过斩梦人和造梦者的传说,但是不知道这个传说和我的委托人有没有关系。”

齐予看着我,微微点头:“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信息可以提供给你,不过倒是有一个故事,或许能让你明白些什么。”

我有点无语,道:“你巴巴地让我跑来一趟,只为了给我讲一个故事?”

齐予轻声笑了一下,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坐吧,让我告诉你另一个版本斩梦人的故事。”

我心想反正都跑了一趟了,索性依言坐了过去。他到内堂去泡了一壶雨前龙井,袅袅茶香萦绕,男子眉目平和,声线也平和,讲了一个年代微微久远的,爱情故事。

据说宋代的时候,汴京曾经有一个富贾家的女儿,相貌相当漂亮,到待嫁的年龄,前来提亲的人简直踏破了门坎。姑娘是家里的独女,又是家底颇殷的人家,便有意招一个上门女婿,虽然愿意入赘的人不在少数,可姑娘眼光颇高,一直都没有能看上眼的男人。

有一年腊八的时候,姑娘按照惯例去城中给饥民施粥,遇到一个落魄的书生,自称是来京赶考没有考上,觉得无颜面对乡中父老,就在汴京耽搁下来,想找个谋生的活计,却一直没有找到。

虽然是讨粥,那言语举止间的气韵,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落魄之意,粗麻布的衣衫穿在他身上,隐隐有种锦衣华服的气势。他随身佩了一把漆黑的长剑,显得整个人更像出游的贵族子弟,说是祖传之物,父母亡故之后,便一直带在身上。

姑娘平日也见过不少年轻男子,却在他风清月朗的眼神中败下阵来,面颊微微发烫,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能维持住镇静微笑的表情,说:“你若不嫌弃,可以到我家里做工。”

书生便在姑娘家的商铺里安下身来,他在科举一途上没什么运气,从商却如鱼得水,天赋秉异,不到一年便从伙计升做了掌柜。姑娘家里本是小富则安,他做了掌柜之后,规模急剧扩张,很快跻身巨贾之列。

姑娘的父亲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知道自己不如他,便将商铺的大权尽数交给他,叫他放手去做,同时与她母亲商量着,想把女儿嫁给他。

姑娘很早便将一颗心系在他身上,自然是没什么异议。然而这个年轻人的反应,却有些耐人寻味,点头倒是点的干脆,可神色上的阴晴不定,是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的。

姑娘的父亲有些不放心,便追问:“你若是在家乡有妻室,接来便是,我女儿并不是不能容人。”

年轻人却道:“伯父多虑了,我为母亲守孝三年后便上京赶考,未及婚娶。”

父亲欣慰道:“那便正正好了,我们请你入赘,并不是看低你的意思,实在是家里断了香火,是件愧对祖宗的事情。你和我女儿成婚后,只要长子跟我们家的姓氏,能继承家业就行了,剩下的,都随你的姓。”

年轻人笑了笑:“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儿子,我的妻子,随谁的姓氏都是一样的。”

父亲真正放下心来,欢欢喜喜地请了媒人,这件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听到这,死活没听说他讲的故事和我要打听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忍不住出声打断,齐予叹了口气,极淡地笑了笑,道:“那姑娘一直都在做一个梦,梦见青天白日之下,有一个年轻男子提了一柄剑来杀她,她在梦里看清那个男人的相貌,却在醒来后忘得一干二净。”

我吃了一惊:“季妩?”

齐予却摇头:“不是季妩,是梦魇。”

我瞪大眼睛:“梦魇?”

梦魇这个东西,是传说中的一种上古兽类,吞噬人的噩梦为生,遇到危险的时候,能让人分分钟陷入睡眠,遭遇恐怖噩梦,以吓退敌人。

我说:“你是说,那姑娘是只梦魇?”

齐予淡薄的笑容完全消散,形状痛苦地低下头:“梦魇并不是一种生物,如果非要给他定一个名,只能说它是一种上古祭祀的术。”

我更加惊讶:“祭祀术?”

齐予道:“这些东西,我也是在一些古书绝本中找到的只言片语,加以推测的结论。商周祭天之时,为了与天神取得联系,国家的巫师长会用术法引天神附身到自己身上,说出神喻。”

我点点头,封建社会都是用这种坑蒙拐骗的说法欺骗广大无知民众。

齐予却说:“不是欺骗,在当年,是有这种术法,能够引天神降世。”

我真真正正地震惊了,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不信奉无神论?”

齐予点点头:“我相信世界上有鬼神。”

我说:“为什么?”

齐予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难道你信奉无神论?”

我其实很想点头,但考虑到我自身情况,还是压抑着满腔不愿之情,委委屈屈地摇了摇头:“不信奉。”

齐予道:“那还是啊。”

我说:“好吧,那你继续说。”

齐予道:“其实不是什么秘术,只是当巫师长的精神力量达到一定程度后,是可以灵魂脱体,上达碧落下黄泉的,只是修炼精神力量需要很大的精力和时间,如果循规蹈矩的修炼,最有天赋的人,也只能在六十岁上下的时候,达到这种境界。但是古时人普遍寿命少,很少有人能活到六十,有些巫师为了节省时间,便走了捷径,就是这种梦魇之术,中术的人会在梦中预测现实,每应验一次,灵魂便会被抽取一分,直到灰飞烟灭,这是用别人的灵魂,修炼自己的精神力量。”

我傻了半天,问道:“那姑娘是修炼的还是被修炼的?”

齐予没有回答我,反而继续道:“梦魇之术一旦开启,就永远无法结束,被修炼的灵魂消散之后,这种术会自动寻找下一个寄主,继续为开启梦魇术的人提供新的灵魂。”

我目瞪口呆:“那开启梦魇术的人死掉了怎么办?”

齐予道:“人死掉了,术不会消失,依然流传人世。”

我打了个哆嗦,第一次庆幸自己是只妖:“也就是说,这种梦魇术已经在人世流传了四五千年?”

齐予点点头:“你所查到的斩梦人,就是为了克制梦魇术而生,每当梦魇术找到一个宿主,人世间便会产生一个斩梦人,在宿主的灵魂被梦魇术抽取干净之前,杀掉宿主,以保存她灵魂的完整,可以再入轮回。”

我手脚一阵冰凉,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一样,很久都没有做出反应。

齐予道:“那个姑娘,便是梦魇宿主,而那个年轻人,就是专程来杀她的斩梦人。”

我缓了一阵,问道:“那个年轻人,娶那个姑娘为妻了吗?”

齐予苦笑一下,问道:“你觉得呢?”

我说:“娶了。”

他沉默很久,道:“是。”

我说:“他把她杀掉了吗?”

他的沉默里带了种自暴自弃的悲哀,良久,方道:“她一直在做这个梦,同时身体也一天天的虚弱下去,她丈夫知道她虚弱的原因,却完全束手无策。”

我又插嘴:“姑娘一直都没有把这个梦境告诉她丈夫吗?”

齐予点点头:“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她怕他担心,为她而担心。”

我说:“每一个斩梦人,都知道梦魇术这件事吗?”

齐予摇头:“不知道,斩梦人只是会被梦魇术的宿主吸引,然后阴差阳错地杀掉他,不是在阳世,便是在梦里。”

……回去一定要问一问,看宋秦有没有一把祖传下来的黑剑。

我想着这个问题,随口问道:“那然后呢?”

“后来,姑娘和她丈夫成婚之后,渐渐就很少做梦,但是如果做梦,梦到的一定是那个男人执剑杀她的情景,在梦里,那个男人的脸一次比一次清晰,”齐予犹豫了一下,道:“终于有一天,姑娘在梦里看清那个男人的脸,这个记忆一直带到现实中来,姑娘从梦中醒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她丈夫正在擦拭那柄漆黑的长剑,一模一样的剑。”

“姑娘被这柄剑扰乱了心神,颠三倒四地将这个梦讲了出来,她丈夫也惊恐的无与伦比,知道到了最后的时刻,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剑,一剑封喉。”

他说着,伸展右手手掌,猛地握成拳,静默一会,又重复了一遍:“一剑封喉。”

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只觉得室内气氛压抑到可怕,忍不住站起来,在室内来回踱了两步:“也就是说,如果斩梦人不把梦魇术的宿主肉身杀掉,宿主的灵魂就会被梦魇术一点点侵蚀干净,再也没有办法入轮回?”

齐予道:“是,灰飞烟灭,再也没有办法入轮回。”

季妩的脸几乎是下意识的浮现在脑海里,我曾经答应她,我会尽力救她。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保护她的灵魂了么?”

齐予又笑了笑,笑的满腔艰涩,尽是辛酸:“与生生世世比起来,一世的生命实在算不得什么。梦魇术在宿主灵魂中呆得时间越长,对灵魂的伤害就越大,对宿主越危险,所以……没有办法,不得不杀掉她……”

我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身上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才被惊醒,手忙脚乱地接上,朗冶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远在天边:“你还在笔砚街?”

我说:“嗯。”

他说:“我去接你。”

我现在的确是很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在我身边,然而想起他今早上干的那件事,控制不住地冷了口气:“不用,肖铉一会过来。”

他果然不高兴:“我之前告诉过你什么你忘了吗?”

我说:“没忘,你让我离他远点。”

他说:“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说:“没怎么回事,早上过来的时候就约好了。对了,你女朋友呢,不陪她?”

朗冶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软了许多:“别闹了,我现在去接你。”

我夸张地倒抽冷气:“你可别,破坏人家男女朋友的感情这罪名我可担不起,你知道我平时最烦摊上事,你还是让我安生一会吧。”

朗冶道:“林总要结婚了,给你备了一张请帖,托我给你带过去。”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问了一句:“林总?”

朗冶道:“林南歌。”

林南歌要结婚了?

我问道:“嫁给谁?”

朗冶道:“见面跟你细说,我现在在淮南路,大概二十分钟过去,你等我下。”

说完,还不等我接话,干净利落地把手机挂断了。

齐予的情绪似乎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笑容温和,等我挂断电话,还开玩笑道:“朗先生对你很上心。”

废话,我俩互相捏着对方的把柄呢,属于相生相克的关系,能不上心么。

我又问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齐予起身到书架上拿下来一叠资料和几本泛黄的线装书递给我:“这是我这几年查到的所有资料,给你做个参考,如果你能找出别的方法,请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我看着这一堆东西,有点脑仁发疼的感觉,一边接过来一边道:“你怎么对这些东西知道的这么清楚?”

齐予明显愣了一下,才道:“我喜欢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明显不是真话。

我生生压住想要求根问底的欲望,呵呵了两声,随着他的话锋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

正翻看着那些资料,齐予忽然瞄到我手腕上,先前玄殷给的猫眼石串珠,失笑道:“刚刚去找神算算命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齐予笑着指了指串珠:“神算子有个怪癖,凡是美丽的女人前来找他算卦,他就会送给人家一串这样的珠子,说是有逢凶化吉的作用。”

我脸色一青一白,贱人,果然就不该对你太好,纪念品就纪念品,我又不嫌弃你,犯得着骗我说是师门信物么。

齐予看我面色不豫,便出言安慰:“神算眼光很高,凡是送手串的,无一不大美女,去签约当明星都足够了,你能拿到这串珠子,说明你的容貌很上档次。”

我在心里冷哼一声,心道原来是这样,玄殷你丫给哀家等着,等我们家的狐狸精回来之后我再收拾你,我非把你甩了泡泡了甩甩了再泡泡了再甩!

齐予能说的已经说完,资历也已经顺利交接,朗冶还没来,我便在他店里多等了一会。我发现,只要不和齐予说斩梦人的问题,他都是平和安稳的,身上透露出文质彬彬的气质来,再加上他的中式衣着打扮,愈发显得整个人矜贵安闲,犹如出游的贵族子弟。

出游的贵族子弟……这个比喻很耳熟,好像之前也有人这样比喻他。

我想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方才他给我讲斩梦人的故事时,故事里的姑娘曾经这样告诉她的友人,他们初见那天,她的丈夫正是穿着朴素的粗麻布衣服,身上气韵却瑰丽的如同出游的贵族。

我狠狠吃了一惊,心神震动之下没有控制好面部表情,露出一个惊恐的神色,齐予看到,皱了下眉,问我:“怎么了?”

我卡了卡,随口编了个谎话:“忽然想起出门的时候忘了把保险柜锁上了。”

齐予:“啊?”

我把资料装进包里,笑容满面地跟他点头哈腰:“你要是再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关于梦魇术,等我研究出个眉目再来告诉你。”

齐予站起身,送了两步,客客气气的一点头:“好,路上小心。”

朗冶过来的时候我正在齐玉斋门口和齐予客气,他站在我身后默不作声地听我客气完,一转身,直接撞他身上。

他皱着眉在我腰上一揽,张嘴就呵斥我:“一天到晚毛毛躁躁的。”

我也老大的不乐意,瞪他一眼,顶嘴道:“你自己一声不吭地站我后面,不是求撞是什么。”

朗冶默了一下,自己转身往东头走:“你们家肖铉呢?”

我跟上去,说:“不来了呗。”

朗冶又默了一下:“你以后少和他来往,这个人不正常。”

我嫌弃地看他:“我看你才不正常。”

朗冶顿住脚步,扭头看我:“我说的是真的,这个人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自从他离职后,这种感觉就愈发明显,你和他在一起,小心招来大祸。”

我冷笑一声:“我现在在一起的,都是可以招致大祸的。你昨天告诉我齐予脾气很格色,有些事情不肯告诉外人,我见了他之后才知道,那些事情果然不能告诉外人,要么引起恐慌,要么进神经病院。”

“这么严重,”朗冶问,“什么事情?”

“关于斩梦人的事情,”我想起他告诉我的结果,不由灰心,连带着一阵无精打采,“季妩可能……必死无疑了,对于她来说,死亡才是新生。”

朗冶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那就死掉好了。”

我:“……”

朗冶道:“都说了死亡即新生,反正还有生生世世,何必贪图这一世的时光。”

和齐予的说法一模一样,大抵他们雄性思维方式都比较有前瞻性,和我们这些风花雪月的小姑娘不一样。

我今天实在没有精力再思考这些问题,便转移话题道:“林总要嫁给谁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车子旁边,朗冶拉开车门,从文件盒里拿出一封请柬,我打开一看,新郎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一个出身红色家族的人,政界的新贵。”

我笑了笑:“官商相护,好。”

朗冶淡淡道:“林总是个能很好分清感情和理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