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又一个不幸的女子

小孙的病好了,她继续上班。

大家发现她的心理好像受了重创,变得沉默寡言,很少说笑。上班匆匆地来,来了就低头工作,工作完了就匆匆地走。

她遵照文经理的嘱咐,再没有卖过那个可怕座位的票。

可是,不久又发生了一起失踪案——有一个女子去看电影,再没有出来。

她的身上已经有了5个月的身孕。

那天看电影的人也不多,因此多数座位都空着,大家猜测那个女子一定是无意中坐在了24排4号座位上,才遭到了厄运。

出事的第二天上午,警方又来调查,剧院的员工一个个被询问。这一次,警方同样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他们走出红都剧院的大门,正碰上两个卖冷饮的人打架,顺便就把那两个人带走了。正像我说过的那样:警察常常在坏人做好事或者好人做坏事的时候出现。

警察离开之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都很压抑。

文经理安抚大家,好好工作,不要分心。同时也叮嘱每个人,以后一定要提高警惕,如果发现可疑情况,立即向他汇报,等等。

大家陆续散去了。

文经理坐下来,查看报表。

小孙走到门口又返了回来,她看着文经理,犹犹豫豫想说什么。

“你有什么事吗?”文经理问她。

“我,我想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文经理感觉出她好像有什么秘密要吐露,就停下手来。

“我……”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门外,欲言又止。

“没有人,你说吧。”

“我……”突然,她瞪大了双眼。

文经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门缝里竟然有半张脸,那只眼珠直直地射进来!

他仔细看了看,断定那是张大爷。他的脸第一次像换了一张似的,和善一扫而光,透着几分狰狞。

他发现文经理看见了他,就把门慢慢拉开了,换上了以往的和善表情,对小孙说:“小孙,我找你有点事,你来一下。”

那口气很温和,但是文经理能感觉出那里面有一种冷森森的威胁。

他有点恼怒:“你没看见我跟小孙正在这里说话吗?”

张大爷抱歉地朝文经理笑了笑,说:“对不起,那我在门口等她。”然后,他深深地看了小孙一眼,慢慢退出去了。

文经理再看小孙,她傻傻地站着,双眼充满惊恐,好像耗子见了猫一样。

“没事儿,你说。”文经理轻轻安慰她。

她却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不,不,不,没什么事。”

“哎——”文经理喊。

她没有停下,快步走出去,一闪就不见了。

文经理呆呆地站着,猜到她的心里一定藏着巨大的秘密。

下午,文经理直接来到了小孙家。

她丈夫上班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家。文经理进了门,看见房子里很乱,**的被子都没有叠——她刚才一定在蒙头大睡。

她见了文经理,神情有点慌乱。

文经理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有事,你说出来,不要怕。”

她不说话。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有我给你撑着。”

她还是不说话。文经理发现她不时地看门口。

“这次外面什么人都没有,我保证。”他说。

她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起头,刚要张嘴,又止住了,走到门口,朝外观察了半天,这才走回来,站在文经理面前,低下头去。文经理看见她的眼泪流下来。

“文经理,其实我没有被任何东西附身……”

“那你为什么又哭又闹?”

“都是张大爷让我这样干的!”

“张大爷?他为什么让你这样干?”

“我也不知道。停电那天,我明明看见他走进了剧院,可是我跟进去之后,却不见人影。我觉得他有问题,就到公共电话亭给你打电话,可是,他却像幽灵一样站在了我身后。我当时吓坏了,什么都没有对你说就放下了电话……”

文经理想起来,那天晚上小孙确实给他打过电话,而且口气很异常。

“就在那天晚上,我家电话响了,我接起来,正是他打来的。他让我装疯卖傻,说自己姓袁,还要我告诉你们去找1939年11月3号的报纸。如果我不这样做,他就杀了我。”

“他为什么这样干呢?”

“不知道。我有一个直觉,那些失踪案都跟他有关,如果我不照他说的做,他一定会害死我!”

“后来,你出去干什么?”

“我想去报案,可是,在外面转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

“你今天怎么说出了真相呢?”

“又一个女人失踪了,而且她还怀着孩子,都是女人,我很同情她。如果我不把真相说出来,说不上还有多少女人倒霉呢。”

提起那个怀孕的女人,文经理的心里也不好受,他的太太也在怀孕。

“今天上午,他叫你出去,是不是威胁你不要说出来?”

“我出去后,他就不见了。”

文经理想了想,说:“咱们立即到公安局去。”

小孙想了想,使劲点点头。

专案组的几个人听了小孙的讲述,简单研究了一下,决定立即传唤这个姓张的看门人。

他叫张四涪。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讯问室的冷板凳上,神态木然。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旧的,却十分洁净,衬衣领子露出一圈来,雪白雪白。

在讯问中,他的态度似乎很配合。

“你为什么让孙丽装疯卖傻?”

“我没有让她装疯卖傻。”

“你没有威胁过她?”

“我没有威胁过她。”

“那天晚上,你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我给她打过电话。”

“你说了什么?”

“我让她保重身体。”

怎么问,他都是这些话。

专案组的警察有点没辙了。

是的,张四涪一次都没有面对面威胁过小孙。小孙仅仅是接到过他的一个电话,而他具体在电话中说了什么,又没有录音。

“有那么多人在红都剧院失踪,你知不知道是谁干的?”警察跟他玩起心理战。他们严密地观察他的表情。

“不知道。”

“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

“跟袁某有关系吗?”警察突然问。

“袁某?哪个袁某?”

“解放前自杀的那个女人。”

“死了的人怎么能作案呢?我不信。”他说着,脸上流露出嘲笑的意味。

警察有点泄气。

由于证据不足,当天晚上,警方就把张四涪放回了家。

第二天晚上,小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上了班。

张四涪又回来了!

她仿佛和这个诡怪的张四涪一同置身于阴影中,他跟她近在咫尺,死死盯着她,脸上突然长出无数只手来。她魂飞魄散。这时,阳光下正巧有一群人走过来,她像见了救星一样大喊:“救命啊!”那群人不解地朝这里走过来。她指着张四涪大叫:“快抓住他!抓住他!”张四涪转过身去,他的脸立即变得正常了,和善地朝那群人笑了笑。那群糊涂的人就走过去了,任凭她怎么喊都无济于事,他们还是一点点没了踪影。阴影中又剩下了他和她。他慢慢转过头来,开始狞笑,他的脸上又慢慢长出无数只手来……

她在售票室工作的时候,一直不敢朝入口处看。

张四涪正坐在那里收票。

她能感觉到,他一边收票一边穿过窗子望着她。她觉得,他要把自己生吞活剥,因为她泄露了他的秘密!

电影散场之后,她也该下班了。

外面刮起了大风。

她胆怯了,给丈夫打电话,想让他来接自己,可是他没在家。打他手机,他的手机竟然关了。

没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回家。

她走出售票室的时候,看见剧院入口的大门敞开着,不见张四涪。他应该正在里面扫地。

她快步走下剧院的台阶,走出一段路,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张四涪正站在剧院台阶上望着她,那眼神冷若冰霜。

她打了个冷战,加快了脚步。

风越刮越大,两旁的树使劲地摇摆,发出“哗哗啦啦”的声响,它们的影子在地上急躁地晃动着,好像鬼影一般。尘土、纸屑、树叶在半空飞舞,路上不见一个行人。

回家的路变得危机四伏,她忽然觉得今晚她可能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雨衣,帽子挡住了脑袋,看不见脸。

她蓦地想起了那个恐怖的雨夜,想起了那个要向她买24排4号电影票的人!

没下雨,他穿雨衣干什么?

她觉得,这个人是冲她来的。

他走得很慢,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两旁的路灯修好了,那光像梦一样。

小孙想喊,却张不开嘴。

那个人慢慢走到了她的跟前,停下了。他和小孙一样高。在雨衣宽大的帽子中,有一张苍白的脸——正是张四涪。

他木木地看着小孙,一言不发。

小孙拔腿就跑。

她在大风中不知跑出了多远,实在跑不动了,回头气喘吁吁地看,空****的路上根本不见他的人影,只有一只蝙蝠在飞。

她转过身,一个人正站在她的面前,她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孙丽,你跑什么?”

是她的丈夫,他出来接她了。

她一下就瘫倒在丈夫的怀里。

回到家之后,小孙把这件事前前后后都对丈夫讲了。

丈夫恨恨地说:“把今晚的事告诉警察!”

小孙说:“他什么都没干呀,警察能把他怎么样?他在走路,他只是没有跟我打招呼而已,这算什么事呢?”

丈夫想了想,无奈地摇了摇脑袋。

老子躺在**,久久端详着床头摆放的香瓶的照片,心里极其难过。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人间一片飘摇。

他一直坚信他的香瓶还活着,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她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像平时那样,调皮地吓他一跳。

她告诉他,她那天看电影去,在路上遇见了一个老同学,她约她到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去,可是,她们竟然迷路了,找不到了回家的方向……

可是,这个夜晚,他忽然有一种预感:他的香瓶永远永远也回不来了。大风似乎正在向他传递这个不吉祥的消息……

他猛地爬起身,朝外面走去。他觉得好像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正在急切地呼唤他。

这天晚上,另外一个女人到派出所报了案。

她就是那失踪了的怀孕女人。

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