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

【1】

圣诞节快到了,有五彩斑斓的彩灯渐渐地在城市的角落亮起,挂满装饰和礼物的圣诞树被放进了橱窗里,空气中开始积蓄起欢乐的过节气氛。温觉非收到了老院长发来的邮件,把附件里的数据拷贝进U盘里,看了看时间,猜想白简行应该在公寓里,便套上外套出发了。

好不容易冒着大风走到了公寓楼下,途中还被几对相依偎的情侣强行塞了几口狗粮,温觉非站在楼下望着这栋灯火通明的大厦,却怎么都没有了上去的勇气。

她努力向上望着,但是没法分辨出到底哪盏灯是被她喜欢的人亲手点亮的,但她知道,今晚如果她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而白简行拒不接受的话,她就只能永远当他人生的旁观者—如同六年前一样。

她真的是一个对感情非常迟钝的人。没见到白简行的这十一天,她依然井然有序地继续着她的生活,上课、吃饭、看书、照顾妈妈,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特别想他,只是偶尔路过那些和他一起走过的路,会觉得有些难过。某一天她坐在图书馆看书,隔壁的姑娘放手机的声音有些大,生生将她从书本中拽回了现实世界里。她习惯性地往窗外看,冰凉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那位姑娘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分享歌词的界面,上面写着:

冬天该很好 你若尚在场

天空多灰我们亦放亮

一起坐坐谈谈来日动向

漠视外间低温这样唱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

燃亮缥缈人生

我多么够运

……

水雾忽然笼住眼睛,悲伤兜头罩下来。一直以来她都是非常擅长忍耐和克制的人,心里柔肠百转偏偏装得冷酷漠然,连最基本的喜怒哀乐都要藏好,生怕表现出来之后给人带来麻烦。但偏偏在白简行面前是例外。她没发现自己竟然信任他到了如此地步。

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克制下去了,她有那么那么多话想对他讲,想告诉他暖气很暖,今早的豆浆很好喝,手边的推理小说特别好看。哪怕只是无意义的交谈,她都知道他会用属于他的方式回应,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她想开口却找不到人述说。

春夏秋冬都很好,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独自在楼下徘徊了很久,温觉非还是没敢上楼去,把U盘拜托给一个正在巡逻的保安,请他帮忙拿上去给白简行。

温觉非踩着雪往外走,公寓旁边是个小公园,夜色下空无一人,只有白色的景观灯将落满雪的树影打在路上。

她坐在树下的长椅边上,眼睛又干又疼,便低下头用力揉了揉。拐角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流浪汉模样的男人,摇摇晃晃地从她左手边的小路走来,带着狰狞的笑靠近她:“小妹妹,晚上不回家,一个人坐这儿干什么?”

夜色浓重,温觉非看不清男人的模样,只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从他身上飘来,她暗觉不妙,立马警觉地站起身。那男人见她要走,忙不迭开口:“别走呀,有什么……”

“觉非。”熟悉的男中音从另一边传来,温觉非猛地回头,看到白简行逆着景观灯的光站在那里,高大得仿若天神下凡。他好像来得很匆忙,只裹了一件黑色的羽绒长外套,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男士拖鞋,但丝毫削弱不了他身上凌厉如出鞘刀锋的气质。

温觉非愣了,一瞬间鼻腔酸得厉害,眼泪吧嗒就掉了下来。他应该没看见,抬起手再唤她一遍:“觉非,来我这里。”

没有浪费任何一秒犹豫的时间,她用生平最大的力气助跑,一头扎进他怀里。

原意是想牵她手的白简行一怔,随即用力抱紧她,叹了一口气:“傻瓜,不用怕,我这不是来了吗?嗯?”

怀里的人听后更觉委屈,眼泪流得更凶了,抽噎的声音还时不时响起。白简行的心都快碎了,这是真吓着他家小姑娘了啊。想罢,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醉醺醺的始作俑者,吓得瘦弱如鸡的流浪汉落荒而逃。

花了好大力气才哄好怀里的小姑娘,白简行牵着她到公寓楼下的奶茶店买了一杯全糖的热奶茶,回到公寓焐热了手,才敢伸过去细细地给她擦眼泪鼻涕。原本轮廓流畅精致的五官被她哭得又红又肿,这时候还特别害羞不肯让他看,闷闷地捂住脸说:“别看别看,丑死了。”

他笑着把她捞进怀里,把下巴放到她头顶上,道:“刚才怎么不知道丑?嗯?小哭包?”

她又委屈了,嘴硬道:“谁让你非在那时候英雄救美啊?美人自然都很容易感动的。”

白简行莞尔:“那你感动得未免太直接了,只会哭。别人感动都是以身相许的。”

这就开始调戏人了!

温觉非挣扎着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仔细地把他端详了一遍:带点儿胡楂但弧线依然漂亮的下巴、薄而性感的唇、高挺的鼻梁、深邃如海的眼睛……没错,是白简行。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我又在做梦?”

白简行深深地望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反问一句:“你说呢?”

他的气息喷在脸上,痒痒的,热得有些灼人。温觉非终于相信这是真的了,心里想起了正事,推推白简行示意他放手:“我有话想跟你说,我先去洗把脸。”

“不用了,我全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我全都知道了—”

是下午见到老院长的时候,温觉非出去追院长,阻止不成的朱颜望着她的背影无语至极:“这女的怎么搞的,连自己男人都不要了?”

耳尖的白简行听了个一清二楚,问道:“陆子泽在这里?”

朱颜听到“陆子泽”三个字瞬间清醒了,立马起身环视了四周一遍,发现并没有她想见到的身影,又问白简行:“陆子泽在哪儿?”

“我没见到。但你说温觉非的男人,不就是陆子泽吗?”

朱颜陷入了震惊之中:“怎么可能?我说的她男人是你啊!”

“我?她不是和陆子泽……”

朱颜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她和陆子泽只是普通朋友!她都没谈过恋爱,长这么大唯一喜欢的人就是你啊!这你都不知道你还怎么追女孩儿啊?你俩都是千年榆木转世的吗?”

“原本是想等明天圣诞节,买了礼物亲自去找你赔罪,才让朱颜帮我保密的。”

难怪吃晚饭的时候朱颜笑得一脸诡异,这么大的事儿都不提前剧透让她有点心理准备,这么多年白疼这小白眼狼了,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那U盘你拿到了吗?院长说那个集团其实是他们家名下的财产,那个什么数据源,在公司高层内部是公开使用的。院长拷贝了一份,让我拿给你。还说副董事长那边,他会出面去解决。”

“拿到了,一到手就知道是你,鞋都来不及换就追下去了。幸好还算及时。”他像往常那样摸摸她的头,“谢谢你。”

温觉非松了一口气,咕哝道:“那我也算将功赎罪了。”

“傻。你有什么罪?”

“当然有啊。”话还没说出口,她又害羞了,把脸埋到他胸膛上,声音闷闷的,但是非常坚定,“我那么喜欢你,应该早点让你知道的。应该让你确信我那么那么喜欢你,而且只喜欢你一个人。”

“是吗?”白简行闻言心情大好,挑眉笑问,“有多喜欢我?”

温觉非呆了一秒,抬手在他的背上写了个字。他身上的家居服很薄,能够清晰感受到她手指划过时的温度,像点了一路的火,害得他心不在焉。直到第三遍,他才勉强认出来:“8?”

加一个符号,再画一遍。

“+8?”

温觉非笑起来,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挣开他的怀抱拿起茶几上的书和笔,在书页的空白处写下:+∞。

她的眼睛眯成月牙,小猫一样软软地窝在他怀里,解释说:“是正无穷呀。”

白简行呼吸一滞,觉得有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揉在彼此的呼吸里,渗进了对方的灵魂,使得心里某一株芽穗“啪”的一声开始抽枝散叶。

他望着书上她的字迹,正好写在“四象限法则”这一章的空白页上。

“你还记得‘四象限法则’吗,课代表?”

号称“课件人肉摄影机”的温觉非一字不差地把他写在课件上的内容背了出来:“由著名管理学家科维提出的一个时间管理的理论,把工作按照重要和紧急两个不同的程度进行了划分,基本上可以分为四个‘象限’:既紧急又重要、重要但不紧急、紧急但不重要、既不紧急也不重要。”

白简行满意地点点头,把脑袋放到温觉非的肩膀上,故意压着嗓子在她耳边说:“那我现在,想提醒你一件重要且紧急的事情。”

温觉非感觉耳朵像是被他的气息烧着了,灼热感从身体内部燃烧出来,一点点吞没掉她的理智。

“什、什么事?”

他轻咬她的耳朵,吻密密麻麻地从脸颊爬到鼻梁,偏偏避开她的嘴巴。他停下来,望进她的眼睛,嘴角轻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坏笑:“你是时候给我一个名分了。”

“好啊。唔……”

还没说完,他猛地吻上来,剩下的话被尽数堵回。这个吻激烈而柔软,绵长而甜蜜,带着无边的温柔与虔诚,一如他们走过的时光。

六年。如果时光的尽头有你在等我,如果漫步时光的过程有你陪着我。

那么再长再远,我都不觉得累。

【2】

那晚,白简行送温觉非回学校,走去地下车库的路上看到街边有照相馆的兼职在发传单,一直晕乎乎的温觉非机械地接过,白简行却没动,抬头看向玻璃橱窗里贴着的简约风红底结婚照。

他嘴角含着微笑,温觉非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照相馆的兼职却很精明,立马上前来推销:“先生,要拍照吗?高质量摄影,现照现取,不用等哦!”

温觉非心道,还没有要到拍影楼照的地步吧?日常照片直接用手机就可以解决了啊。但她显然低估了白简行的仪式感,他毕竟在严谨又不失浪漫的德意志邦联共和国待过六年。

他心血**地看了一眼表,说:“现在是晚上九点三十七分,我们在一起已经一个小时又十七分钟了。我觉得理应拍个照留念一下。”

温觉非的脑子已经完全中毒宕机了,毕竟也是第一次恋爱,没想过会有这么多讲究。于是,她只得跟着他进去,也没有化妆没有换衣服,直接坐到一面白墙前露出非常官方的微笑,看着镜头和他一起拍了几张。

白简行去选片的时候,她坐在等候区喝水。一晚上摄入太多“糖分”,她有些口干舌燥。白简行很快选好照片,付账之后心满意足地牵着温觉非取车去了。直到坐上车后她看到照片,才理解白简行这么心满意足的原因,这张照片拍得可谓一绝—白色的背景前坐着粉色立领连衣裙的她和黑西装的他,她露出一脸官方的微笑看向镜头,身旁的男人却多动,转过脸来非常深情且宠溺地看着她。

无法找到适当的形容词来描述他那个眼神,期待、深情、包容、温柔,统统熔铸成多面镜被镶嵌进他的眼睛里,像在看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你看向世界,我偏偏只望向你。

温觉非的心里一片柔软。看着正在开车的他,修长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正微笑着,眼里波光流转。

温觉非说:“我开始期待了,往后和你一起的每一天。”

他笑意更深:“那就好好期待着吧。”

【3】

用不了多久便回到了寝室楼下,白简行停下车,叫住正要下车的温觉非,说:“我想好文案了。”

温觉非莫名其妙,看着他掏出手机不知在点着什么,一分钟之后把手机递到他眼前—居然发了他有史以来第一条朋友圈。

“喜欢你大概是六年前,你独自一人背着书包敲开我家门的时候。六年换六百年,年年有我。”

配图正是刚才那张在照相馆里拍的照片。动态之下,已经开始不断有人点赞并且评论送上自己的惊愕与祝福。

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公开了?

她有点后知后觉地摸摸自己的脸,发表出自己的意见,道:“我以为……你不会发朋友圈呢。”

白简行看着她呆呆的样子,莞尔:“就是为了等这一天,之前才都不发。”

温觉非持续性胡言乱语:“会发以后就多发点儿。”反正帅哥自拍养眼。

“行,那你多自拍点儿。”

温觉非甚至怀疑他在她脑子里装了监听器:“啊?”

“除了炫耀女朋友之外我什么都不想发。”

“完了,那一定会有好多人想将你除之而后快了。”

白简行哈哈地笑起来,又拿回手机点开微博,在上面发布了一模一样的文案和配图。微博发出的那一刻,温觉非的手机也收到信息提醒,是微博特别关心的更新提示。

她立马红着脸想把手机藏起来,白简行却忽然凑近,低声问:“特别关心啊?”

“不是,扣话费的。”

“小骗子。我刚才都看到了。”

“……”

白简行伸手从她的外套口袋里把手机摸出来,摁亮屏幕让她看上面的消息梗概。他的脸就近在眼前,低低地笑了一声,气息全部呼在温觉非的侧脸。他说:“好了,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小姑娘了。想跑已经跑不掉了。”

温觉非愣了几秒,不合时宜地问道:“你不怕吗?”不怕流言蜚语,不怕横生变故,不怕从此往后那些拥簇你的星星全部陨灭不见吗?

“你不知道,”白简行越靠越近,望着她双唇的眼神开始迷离,“这一天我等了多久。”

温觉非感觉心口一热,他的吻已经覆上来。

与他互道晚安之后,温觉非匆匆上楼。这一晚上温觉非都感觉自己像行走在云端一样,直到洗漱完毕、躺在**时身体都还是热乎乎轻飘飘的。她掏出手机刷刷朋友圈,在一划而过的屏幕里倏地看见白简行的头像,连忙退回去,呆呆地望着屏幕上的字,任由自己的心因为这条朋友圈而陷落进无尽的愉悦和柔软中。

他未免也太会说情话了,这样的宝藏居然藏了二十四年,最后成了她的男朋友。他对他们之间的爱也这么笃定且认真,整个人真诚而赤忱地来到她面前。温觉非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应该做点什么回应他才是。

点击朋友圈上的小相机,她毫不犹豫地选择那张保存好的合照。她没有亲戚,妈妈也不看朋友圈,因而和他一样没有屏蔽任何人。文案只写了一句歌词,是晚上她出门去找白简行时,耳机里刚好放着的一首歌。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

【4】

第二天是周六,温觉非迷迷糊糊之中按掉了闹钟,本想稍微睡个懒觉,再睁眼却已经快要十点了。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不停振动的手机,盯着来电显示上“白简行”三个字缓冲了好久,才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接通了电话。

“早上好。”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清澈。

“……”说不出话。

电话那头有嘈杂的人声,一点点灌进耳朵了,才让她终于有了真实感。他低声唤她:“觉非?”

“在呢。”他的呼唤让她觉得自己的心鲜活起来了。

“睡醒了吗?”

“刚醒。”

他笑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当初的冷面校草变得很爱笑了。

“听出来了。我刚忙完,奶奶来了,一起去吃个饭吧。”

温觉非下意识地说好,又愣了两秒之后,难以置信地问:“你说谁来了?”

“奶奶来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从前学画出错,被淑慎奶奶责罚时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她茫然地发问:“为什么突然来了?”

“说是昨晚看到我的朋友圈睡不着,连夜买飞机票从北欧飞回来,要来见我女朋友。”

“哦……”温觉非心里的不安感刚消下去,点点头,还没醒透的她总归要比平时迟钝一些,她又问,“你女朋友……指的是我?”

白简行失笑:“不然还能有谁?快起来吧,我现在在你寝室楼下等着你呢。”

所以她这一次见淑慎奶奶,不是以学生身份,而是以淑慎奶奶独孙的女朋友的身份?

挂了电话之后,温觉非坐在**,望着手机桌面上的合照发呆,真的有一种自己酩酊大醉之后忽然回到现实里的感觉。这身份的转变和关系的进展实在是太过于神奇了,上次见面还是普通朋友,这次就成了他的恋人,并且……这是他们恋爱的第一天,居然就直接见他奶奶了?

【5】

温觉非收拾好自己之后飞奔到楼下,白简行果然已经等在那里。

和她想象中豪车美男的标配不同,他这次低调了许多,穿了一身黑色的休闲服独自站在树下,低着头安静地看着手机。她还没走近,他就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抬起头准确无误地朝她所在的方向望过来,刹那间光线和温柔填满他本就清隽英俊的面孔。

虽然往后有过很多次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约会,各式各样的,但温觉非始终忘不掉这一眼,总觉得这天早晨是最为意义非凡的。因为在那一刻她才惊觉,爱情已经被握在手里,来到了她眼前。无关他人,无关世界,要如何走下去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而她又那么坚信,他们一定会一起走下去。

白简行缓缓地朝她走过来,温觉非问:“这次怎么没开车?”

“奶奶早就等在隔壁栋的简餐店了,这几步用不着开车。”

淑慎奶奶这是多着急?问题在于明明是她的学生,又不是没见过面,怎么就对她有了这么强的好奇心?

脑子里还在惴惴不安地乱想,白简行就伸手过来牵她,不顾行人们探究的目光往前走去。简餐店不远,穿行在阳光斑驳的道路上时温觉非猛地回过神,扫了一眼和他相握的手,顿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琴瑟和鸣的老夫老妻之感。

太安心了。和他走在一起,总是生出那种安心到哪怕身后世界崩塌都不想管的感觉。

还没走到简餐店门口,远远就看见淑慎奶奶迎了出来。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淑慎奶奶乐成了掩嘴葫芦,呵呵笑个不停。

进店坐下后,淑慎奶奶握住温觉非的手,不住地感叹:“我的丫头啊,我的小丫头,终于成了我们家的丫头了!”

温觉非心里暖得一塌糊涂,不知道能说什么好听话来回答,只得陪着奶奶笑。

“你都不知道,这小子惦记你多少年了。以前你还在家里学画,他就爱坐在画室对门的沙发上看书。我寻思那儿也不清净啊?后来才知道在那儿刚巧可以看见你在里头画画的样子,这小子的鬼心思真是够精的。还有那会儿他弹琴,先摸了CD在大厅放一遍,看你听到哪首时点头了,他就瞅准了那首练。天天弹,弹到自己都听烦了,终于盼到周末你来了,掐准了点给你弹一遍。这些事儿,你都不知道吧?”

温觉非摇了摇头,脸渐渐蒸成粉色,抬眼看身旁的白简行,虽然是一脸无奈地笑但也红了耳朵。淑慎奶奶低头在包里翻着什么,温觉非笑着凑近跟他耳语,调侃道:“真的有这么夸张吗?”

原以为他一定会好面子否认,结果他怔忪了一秒,说话时声音里都带着一点儿不好意思:“是真的。”

心上像炸开一颗装满糖浆的粉色炮弹。

“找到了,找到了。”淑慎奶奶终于从包里掏出一个礼盒,正红色的,小小巧巧,像是首饰盒。一打开,里面果然躺着一枚白金戒指,阳光落在上面,反射出一汪流光。款式有些眼熟,温觉非仔细一想,和白简行无名指上那款一模一样。

“奶奶,您是真的给我买了一对婚戒啊?”白简行啼笑皆非地问道。淑慎奶奶嗔他一声,拉过温觉非的手轻轻给她戴上,无名指,竟然刚好合适。

白简行又笑:“您到底是画家还是预言家?四年前就知道我女朋友手指的尺寸了?”

淑慎奶奶骄傲地“哼”了一声,笑出皱纹的脸上写满得意:“四年前我去德国看你,见你公寓里还挂着我丫头的画,就知道你小子心里就是惦记着她。从小啊,你喜欢的东西,到头来都没有得不到的,就是命好。那我的孙媳妇啊,除了她,没别人当得上了。”

白简行听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左手撑着脑袋,嘴角盈满笑意。淑慎奶奶指挥他去前台拿吸管,然后像说悄悄话一样拉过温觉非:“丫头啊,奶奶今天看见你们能在一起,这心里头就放下了一件大事了。你们俩都是奶奶的心头肉,小白他虽说比你大,但是一根筋,认死理,要是惹你生气了,你就直接骂他打他,千万别憋在心里。吵架啊也就吵吵就行了,他舍不得对你动真格,你也千万别跟他怄气。千万别说分手什么的,他虽然看起来百毒不侵的,但是这心里脆弱啊,宁愿挨骂挨打都不想失去你的!到时候要是哭哭啼啼地来找奶奶,奶奶这身子骨可没办法陪他失恋喝酒买醉去的!”一番情真意切的话逗得温觉非娇笑不已,更是暖得像透进了心窝子里。

淑慎奶奶陪着她笑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正皱着眉拒绝服务员搭讪的白简行,又说:“他啊,虽然成天对人没好脸色,但是是打心底里想对你好的。但往后他要是欺负你了,你找奶奶来,奶奶批评他跟削白菜一样的!要是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不好的,你多教教他,两个人之间互相多担待着点儿,奶奶就放心地把你们交给对方了。”

“奶奶,您放心吧。我和他虽然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但都是非常认真的,有您这么支持我们,我们一定会好好走下去。谢谢您。”

淑慎奶奶听着,眼里显然有了泪光。从前弱柳扶风的小丫头转眼就这么大了,优雅得体、自信从容,优秀得能够和心爱的人并肩而立,这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

想罢,她又忽然记起什么一样,说:“要是哪天要去见小白父母了,你记得跟奶奶说,奶奶给你支着儿!”

虽说见父母还很远,但白简行的父母在温觉非的认知里,一直都是非常难接近的那一类人,精明、高傲、自视甚高,典型的中式富人形象。

正想着呢,淑慎奶奶突然催促道:“快去把小白救回来。”

温觉非这才发觉他又被桃花缠身,连忙起身走过去。但还没过去,他就对那个服务员说了什么,服务员回头看看温觉非,又看看她手上的戒指,撇了撇嘴灰溜溜地走了。温觉非笑着站到他面前:“先生,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他挑眉答道:“不好意思,我女朋友会很介意。”

“我哪有那么小气?”说完,她施施然转身回去。

“那我去给她了。”

“你敢?”她气得路都不走了。

白简行立刻笑起来,锋利的眉目软了下来,长腿一迈追到她身旁去抱住她,光影铺在他眼睛里,亮晶晶的。

【6】

送走淑慎奶奶,两个人十指相握着走在机场大厅里,看到两只戴在无名指上的婚戒,温觉非感慨道:“这进度,闪电侠都自愧不如。”

白简行伸手环住她,低低地笑了一声:“之前把战线拉得太长了,我现在力求速战速决。”

这句话倒让温觉非联想起奶奶说见白简行父母的事,不禁有些忐忑。她问白简行:“你那条朋友圈有没有屏蔽你父母啊?”

白简行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勾起嘴角坏笑道:“你比我还猴急?”

“谁急了,我就是……有点紧张……”

“那你要是见到他们了,得紧张成什么样?”

已经知道答案的温觉非不敢相信地看着白简行的表情,他一脸阴谋得逞的样子,低低地笑了一声,给出答案:“没屏蔽。”

一想到白简行父母的样子,温觉非顿时感觉心都凉了半截儿。

【7】

圣诞过去之后便迎来了兵荒马乱的复习周,温觉非被专业课满天飞的重点折磨得头昏脑涨,白简行则身陷学期论文和周旋导师之间,同样分身乏术。于是,两个刚确定恋爱关系不到一周的人,开始了一段忙碌到见不上面的日子。

还好,温觉非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把平时见面要说的话打成字,在微信上发给他而已。这种无意义的交谈甚至慢慢发展成为她和白简行之间沟通的刚需。聊地球气温,聊朋友的外号与说话习惯,聊不知名动物,聊外卖餐具放多了,聊脱发的危害与防治。虽然通常只是短短几句,却能让彼此都能感受到各自的存在,那么日子哪怕是再匆忙,都不会觉得被疏远,反而好像转身就能看到对方一样。

这样连元旦跨年都只打了个视频电话的忙碌冷淡,好像和常规的热恋期情侣大相径庭。朱颜看着一直自顾自忙活的温觉非,茫然地问:“你难道不是脱单了吗?为什么还天天跟我黏在一起?”

温觉非白她一眼,继续吃饭:“谈恋爱又不是变成连体婴。”

“不变成连体婴你谈什么恋爱?”

温觉非被她这句话里的逻辑思维折服,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懒得解释。吃完饭之后,朱颜蔫蔫地回寝室说要睡午觉了,温觉非便独自走去图书馆准备继续看书,半路上遇到迎面走来的陆子泽。

自从她和白简行公开之后,陆子泽就再也没有和她见过面。虽然医院的事仍然很受他关照,但从言行上显然已经和她保持距离了,他说到底是个聪明人。温觉非自觉没什么好躲的,大大方方地和他打招呼,他淡淡地微笑着,说:“恭喜。”

又不是结婚,怎么用得到这个词?温觉非有点无奈,但也只能道谢。他又说:“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朋友。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大可来找我。”

温觉非的笑容挂不住了:“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有过什么,很奇怪的关系似的。”

陆子泽沉默了,半晌之后看着她,说:“那个吻,你把它看得很轻,我却把它看得很重。”

温觉非讶异地往后退了一步:“什么吻?”

陆子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忘记了?就是上学期期中的那次聚餐,是为了谢谢朱颜帮忙找房子才攒的局,那次……”

那次,朱颜、陆子泽和三个师兄两个师姐一起,在饭店喝得酩酊大醉。温觉非推门而进的时候,陆子泽已经神志不清了,只看得到她白得像羊脂玉的脸,小巧精致,整个人迈着小碎步跑到他眼前,拦下正灌着酒的朱颜。身旁的同学倒在他身上,他晕乎乎地扶好同学之后,再回头,朱颜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温觉非站在原本朱颜的位置,正大声劝酒。不知道是不是她们俩在一起待久了的缘故,他此刻看着温觉非,总有种朱颜的做派,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管不了了,头好晕。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他必须撤退回家,否则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乱子来,于是摆手跟大家说散伙,在众人失望的声音中走向门口,无力地在整个人要瘫下去之前被人扶起来,扭头一看,是温觉非。

她扶着他下楼去打车,但女孩子毕竟力气小些,把他塞进出租车后就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他正以怪异的姿势环抱着站在车外的她,两个人靠得很近。望着她的侧脸,他身体里像有把火蓦地就烧了起来。他身体不受控地再靠向她,她显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一僵,却没有躲,他顺利地吻了过去。

出租车的门“嘭”地一响,他终于回过神来,没来得及看一眼窗外,整个人傻在车里。

第二天,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再清醒过来,想起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惊愕得不知所措。他生在传统的家庭里,从小家教非常严格,所以不论追求者有多少,他都不曾轻易地说出要和对方在一起的话。因为爱情对他而言,不仅是一段关系,更是一份重大的责任。

那么事已至此,面对温觉非,他就一定会负起这个责任。

【8】

朱颜被温觉非轰起来时,正在梦里吃她心心念念了好久的波士顿大龙虾,被温觉非一顿掐给掐没了,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温觉非站在床边,问她:“上学期期中的那次聚餐,是不是你送陆子泽去坐出租车的?”

朱颜把被子蒙过头顶,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是不是亲了你?”

“嗯……”

“完了,我说出来你不要杀了我。”

朱颜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一骨碌坐起身:“什么?”

“他搞错了,一直以为亲的人是我。”

朱颜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睛,足足缓冲了将近一分钟,才说出一句:“他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典型的粉转黑案例。

温觉非叹了口气,说:“我跟他解释过了,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搞错了。你如果有什么想和他说的,就要尽快……”

“没什么可说的,这都能搞混,害我伤心了这么久。渣男,我恨死他了!”朱颜再次躺回去,相当郁闷地盖住了被子。

温觉非沉默了一阵,才非常难过地开口说:“对不起。”

朱颜吓得马上坐起身哄她,生怕她哭了:“这怎么怪你?你是我叫过去的,认错也是因为陆子泽只长脑子不长心眼,怎么怪你?要不是没这一出,你还不至于被人造谣劈腿,搞得白简行还误会你有男朋友,还和你冷战了那么长时间……说到底,都怪陆子泽!”

“可是他也很难过。一出闹剧,没有人想过会是这样。你有什么想和他说的吗?他说他下周就飞英国了,他要去利物浦读研。”

一直刻意回避陆子泽消息的朱颜有些诧异,坐在**怔忪了半晌,最后轻叹一声:“算了,没什么可说的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个时候贸然跑过去,只会尴尬吧。”说完伸了个懒腰,整个人倒在**瘫成“大”字形。

温觉非呆呆地看着她,她看着天花板,又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握住温觉非的手:“你答应我,一定要幸福。”

温觉非说:“你别一副偶像剧男主角告别女主角,打算孤身赴死的样子。”

“不管,答应我。”

“好,答应你。”

“那就行。”朱颜笑出来,“那我暂时不幸福也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