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只需要去想开心和

美好的事物就够了

【1】

温妈妈的手术在一周之后如期进行,温觉非全程陪同,白简行则因为导师调动临时出差去了。

京大在寒假进入了短期的整修阶段,明令无特殊理由者假期不得在公寓留宿。无奈,温觉非只得从寝室搬了出来,房子还没卖,存款已经不多了,便舍不得住宾馆,只得去医院的陪同床挤着,好在也能方便照顾妈妈。

妈妈手术过后,身上还留了很多管子,刀口也总是锥心地疼,晚上睡觉翻身不方便,就常需要温觉非帮忙。温觉非本来精神压力就大,再加上睡不好没食欲,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来。

白简行回来之后在机场见到瘦了一整圈的温觉非,心疼得直皱眉,但又舍不得责怪她,只能通过带她去吃好吃的来补偿。

可面对整桌的美食佳肴,温觉非依然提不起精神来,蔫蔫地坐在椅子上,像是下一秒就能睡着。白简行伸手把她捞进怀里,低声问:“怎么回事?”

她在他怀里咕哝:“太困了。”

“晚上没睡好?”

“要照顾妈妈。”

“不是请了护工吗?”

“房子还没卖,没钱付工资,就辞了。”

白简行心里一沉,问:“你要卖房子?”

温觉非点点头,抬手揉揉眼睛,说:“爸爸留给我的那套,留着也是闲置,加上这边真的需要钱。”

他听后剑眉紧皱,环着她的双臂收得更紧了。温觉非感受到他的担忧和心疼,笑了一声想安慰他,说:“没事的,也不是很累……”

话还没说完,被他猛地打断:“不要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着。”

那一刻温觉非感觉,就像是长期根植在黑暗森林里的虚伪和逞强,突然被他找寻到,灌进来无数的灿烂阳光和新鲜空气,点亮了她的宇宙。

他的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他说:“选择说出来难过或者痛苦绝对不是自私的做法,选择一个人面对所有事也肯定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以后辛苦的事情都由我来承担,你只需要去想开心和美好的事物就够了。能答应我吗?”

眼眶有点发热,但她没有忘记点头。他轻轻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吻,她却像忽然猜到白简行在想什么似的,坐起身正色道:“但是你不许说要给我钱之类的话,也不许买我的房子,我可不吃你的软饭。”

白简行怔了一秒,哭笑不得地问:“在你眼里我这么有钱?”

“按照偶像剧的套路是这样。”

“偶像剧看太多,人就会变傻。”

温觉非难得吃瘪,其实她也不是经常看偶像剧,就是小时候会陪着朱颜一块儿看看,上大学之后和朱颜不同寝室,就很少接触这类剧了。抬眼看到白简行似弯非弯的嘴角,她的脸突然就红了,低着头不肯说话。

他说:“看偶像剧我确实不管,但你没地方住我就要管了。”

温觉非说:“医院有给病人家属睡的床。”

“那个地方我不放心。”

“那里是医院,又不是天桥底下。”

他的脸色越来越正经:“男医生、男护士、男病患,你睡着的时候又什么都不知道,哪里安全?”

温觉非一时哑口无言,总觉得他这样说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接下来的三十分钟,他全方位多角度地给温觉非剖析了她一个女孩子长期在医院陪床这件事的不可行性,最后在温觉非一句“所以你的意思是”的盘问下,他给出了答案:“来和我一起住。”

温觉非深呼吸一口气平稳住心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男朋友,它早就印在了你脸上。”

白简行一脸无辜:“我说错了什么吗?”

事实是并没有。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切的说法都显得那么合理且迫不及待,但唯一的阻碍就在于温觉非—过不去心里那一关,简而言之就是害羞了。此刻的她愣在座位上,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涌上来,将她的思绪糊得死死的,一张脸也蒸得通红。可是眼前的白简行却非常坦**,好像过去住就真的只是过去住一样,没有往任何不应该的地方想过。

温觉非有些迟疑地发问:“你……不会乱来吧?”

他才知道原来她在想这些,一脸似笑非笑地凑近:“你想我乱来,还是想我不乱来?”

“不许调戏我!”

他忍住笑:“我说真的。”

“那当然是不要乱来。”

“那就不乱来。”他说得正经,手却悄悄环住她的腰,眼睛里有笑意,微微偏头使得两个人的呼吸刚好纠缠在一起,柔声道,“但是现在例外。”唇瓣带来的滚烫温度使得包厢内的暖气更上一层,温觉非感觉自己的心一瞬间就达到了沸点,再加上刚才被他忽悠地死机的大脑,这个吻结束之后她几乎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

白简行还贼心不死,笑了一声,在距离她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静静注视着她,漆黑的眼睛里波光流转:“来吗?”

已经被蛊惑的温觉非只能假装自己很镇定:“住就住。谁怕谁?”

【2】

但这说到底不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只不过是温觉非能在妈妈的刀口结痂后,在晚上有了安身之所,不至于再在医院那张巴掌大的小**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依旧要守在医院,而白简行因为个人申报的课题获批了,整个寒假都要贡献给项目,更是甚少在家。虽然说第一个晚上和他一起躺在一张**,免不了地心如擂鼓呼吸过度,但身旁的他却只是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了一声晚安便沉沉入睡了。

温觉非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些害羞地捂过脸,身体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料他还没有彻底睡着,感受到她在动之后很自觉地又往后退了退,誓要与她分河而治一般,沉着声音嘟囔道:“别动,要不想发生点什么意外事故的话,就乖乖躺好睡觉。”

温觉非立马往外挪出去几分,床不算大,她快要挪到边缘的时候,一直没睁眼的白简行像是感应到一般,猛地伸手把她往回捞了一下,手环在她腰上,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就摸到了她最下面的一根肋骨。

温觉非惊得屏住了气息,他把她的半边身子捞回**,顺手摸了摸那根骨头,在她惊恐他要再往上探的时候收回手,给出一句评价:“太瘦了。明天开始多吃点儿。”说完便又做沉睡状,剩下温觉非在暖气里独自凌乱。

没见过调戏人能调戏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之后两人便再没有动静了,温觉非渐渐心安,不知不觉也就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还没听到闹钟响,但知道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习惯了一个人睡觉的她潜意识里就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寝室里,猛地睁开眼,看见身旁正撑着脑袋玩她头发的白简行。

不知道是因为没睡饱还是因为白简行的脸在早上也显得过于好看,温觉非愣了几秒,随即冷漠地翻身抱着枕头继续睡。他好像笑了一声,也没催她,只是又坐近了一点,半晌后两只手指头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

手感好像有些奇妙,再捏捏。

耳垂太小了,刚好左脸露着,又伸过来轻轻捏捏。女孩子怎么能够这么软乎乎的?见温觉非依旧没反应,以为她并不介意,就胆子更大地靠了过去,用食指轻轻扫了一下她的左眼眼睫毛。

有种在弹琴的感觉。这个比喻逗得他自己都笑了,温觉非听到他的笑声有些恼,睁开眼扭过脸想看看他到底要干吗,结果鼻子刚好撞上他的唇,她真是万万没想到白简行居然就趴在自己身后,撑着脑袋逗还没睡饱的她。

幸好没撞疼,她迅速转回脸,白简行捏捏她的耳骨,说:“既然都有早安吻了,就赶紧起床吧。”

她摸摸鼻子,害羞反驳道:“这种才不算早安吻吧?”

“是吗?”他忽然撑起上半身将她压住,她慌乱之中看到他嘴角腹黑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俯下来吻了一下,末了还恋恋不舍地半咬着她的唇,哑着声音说,“那这个早安吻算吗?”

大脑充血,心率狂飙,她抬手捂住自己脸上发烫的部位,说:“算。那、那我起床了。”

白简行满意地挑挑眉,翻身坐起,温觉非也跟着乖乖起床。

洗漱之后温觉非才看到时间,原来已经比原定的起床时间迟了十来分钟,估计是闹钟把他吵醒了,她却仍然睡得雷打不动。

怕去迟了妈妈吃不上早饭,温觉非加快速度换衣服绑头发,连口红都只是在玄关随便抹上去的。好不容易出了门,她抿了抿口红,回头问正在锁门的白简行:“我口红涂好了吗?”

他一愣,随即直接俯下来亲了一口,答道:“涂得很好,这是奖励。”

耳朵瞬间通红。她假装淡定地摸手机,却发现外套口袋根本空空如也,忙说:“我忘记拿手机了。”

白简行转身把钥匙放进兜里,晃了晃手里的两部手机:“我拿了。”

她正要伸手去接,他却凭着身高优势突然把手机举高,一张俊脸凑近再凑近,嘴角的坏笑若有似无:“该你奖励我了。”

“……”

这个男人,真的绝了。见识过他不羁轻狂的年少,也见识过他为人师表的严谨认真,结果谈起恋爱来居然是这样可爱的忠犬系男友。她忽然想起以前朱颜家的秋田也是这样,刚收养时为了训练它学会自主生活,每做对一件事都会奖励它一块零食、一次摸头或者亲亲。想到这里,她没忍住笑意,白简行看着她的笑容,心头一动,直接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吻了下去。

她真的是个每次笑都会让他觉得心动的女孩儿。

随后,白简行开车送她去医院,经停在温觉非常去的粥店前,她点了单之后两个人一起站在门口等打包。温觉非今天穿的是一件胭脂红的羊绒大衣,腰带反系在腰后,是一个有些松散的蝴蝶结。白简行不着痕迹地站在她身后想帮她重新系,却因为不太擅长而失败,反复了几遍才终于满意。温觉非揣着兜在张望煮粥的进度,根本没有留意身后发生了什么,直到店里仅有的两位客人小声地议论道:“你看看,别人家的男朋友,又高又帅又有钱又贴心,开奔驰就算了,系个蝴蝶结都能这么耐心反复地折腾这么多次……”

她立马回头,已经系好了的白简行一脸相安无事地站在原地,她瞟了一眼腰后的精致蝴蝶结,朝他笑道:“谢谢。”

白简行无奈:“为人民服务。”

【3】

白天两人依旧各自忙各自的,温觉非在医院陪妈妈,闲暇时看看老院长发来的项目资料,为年后正式开始的项目做准备。在朋友圈看到陆子泽说明天就飞英国时,她还微微一惊,随即马上拨通了朱颜的电话。

“你看到陆子泽朋友圈了吗,他明天就去英国了。”

“看到了,棋社管理层都在商量着去送他来着。”

“那朱社长肯定得去喽?”朱颜在今年的国赛里拿下了象棋组个人金奖,更是凭借着好人缘和高能力在换届大会上成功当选了浥尘棋社社长,她好像永远都躲不开和陆子泽的关联,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结果,朱颜凉凉地回了两个字:“不去。”

“我是明天得陪妈妈做全身检查去不了,但棋社的副社长、小组长之类的都去了,你不去好像于情于理都不适合。”

“得了吧,我跟他那点儿破事谁还不知道了?我就是追不到他怀恨在心,巴不得一生都不要再见面彼此尴尬了,大家肯定都能理解我。”

温觉非有些无奈:“大家能理解,我不行。”

温觉非太了解朱颜这个丫头片子了,她越是躲就证明她越伤心,如果她真的那么豁达看开了,反而能够大大方方地去送陆子泽,甚至跑去搂着陆子泽的肩膀说“走好了小老弟”,顺便坑下他一顿饭才是。

电话那头的朱颜沉默了半晌,说:“非非,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和白简行那么幸运的。”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不是你跟我说的要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吗?”

“我以前说过很多次了,非非。我说过的喜欢他比你想象中还要多得多,但到头来也只能是这样。当然我现在谁也不怪,我只是觉得,是我不够幸运。”

听着朱颜沮丧的声音,温觉非也不自觉地跟着难过。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默默地和朱颜共享情绪,她们俩有时相像得就像一对灵魂双胞胎。既然她不想去,温觉非就更不可能逼迫她,只得长叹一声,说:“要是这种幸运也能和你共享就好了。”

朱颜说她傻,两个人贫了几句之后挂掉了电话。

虽斩钉截铁地告诉温觉非她不去送行,但陆子泽去英国那天,朱颜还是被几个棋社管理层硬是拎到了陆子泽面前。她站在偌大的出发大厅里,看着眼前那张和初遇时无异的脸,感觉像是在看她这两年有些荒唐的大学时光。

他朝她笑,从包里摸出来一份送别礼,是手幅大小的卷轴,里面是他的墨宝,写着: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他说:“还记得刚认识的时候,我夸你的名字很好听,你说应该夸你人如其名。”

说着说着,真的笑了起来,像是回忆起很美好的事情。朱颜木讷地接话:“本来就是嘛。”

“对。我收回那时的话,你其实真的很漂亮。”

“朱颜”在古诗里明明泛指年轻的美貌,他那时却不解风情地非要说是红了的脸,真是令人无语。但她何尝不知道,那不过是他不想被女孩子撩而故意装出来的煞风景罢了。现在突然提这茬干什么?怪叫人难过的。于是,她敷衍地回答一句:“恭喜你终于不瞎了。”

围观的众人都看得出她在故意怼陆子泽,尴尬得面面相觑,唯有陆子泽还在笑。他抬手想摸摸朱颜的头发,却又觉得实在过于亲昵,生生改成拍肩。朱颜一脸不耐烦地躲开,他还是温温柔柔的,万年不变的好脾气:“一定要开心啊,再见。”说罢朝她身后的几位同学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进了安检口。

朱颜如释重负地垂下头,看着手里他的字,真是纳闷,他一个医学生,酷爱古诗词的程度堪比棋社那两个以作家身份自居的中文系男生,实在匪夷所思。她记得大一她去面试象棋组的时候又遇上他,他只问了一句:“你知道棋社为什么叫浥尘棋社吗?”

她说:知道啊,取自“渭城朝雨浥轻尘”喽。

然后就被录取了。在淘汰率如此之高的象棋组面试之中,她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录取了,这简直是更加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她甚至觉得是陆子泽看上她了,故意给她开的后门,还自我陶醉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后来和大家混熟了,才知道原来大家都不知道棋社名字的由来,不由得由衷地感谢起童年时爸爸拿着臭袜子逼她背的《唐诗三百首》,万万没想到它居然在她泡人的时候派上了用场,中华文化可谓是博大精深。但陆子泽题的这句诗未免过于伤感,像是他们的结局从好久好久之前就注定了一般。最是人间留不住,留不住,留不住,究竟是她留不住他,还是他留不住她呢?想着想着把自己绕晕了,只得作罢。

总之,再见吧,陆子泽。

她望着消失在安检口的那个身影,他这一去带走了她生命里那么美好且勇敢的两年。

再也不见了。

【4】

温觉非这头仍然进行着有条不紊的生活,渐渐地摸索出了适合彼此的生活节奏。白天时白简行如果有空的话,也会和她一起去陪温妈妈说会儿话。晚上温妈妈入睡之后他再来接她,两个精疲力竭的人买些食物直奔公寓,好像越来越眷恋那个小窝。不同的是,温觉非的老房子在几天之后就有了信息,被一个当地人全款买走,温觉非托朱颜帮忙查了一下买家信息,不姓白也不在任何一家和白家有关的企业工作,应该和白简行没什么关系。

接下来便是一大堆的签合同、过户等烦琐的手续工作,因为抽不开身,温觉非全程依靠现代科技完成,没有见到那位买家。说来也怪,买家对待房子的态度非常随意,当地房产管理部门估价过后,买家立马给合同上写的账户汇了款,还告诉朱颜说温觉非可以迟些再回来整理她要带走的东西,反正房子他不急着用。

真的很奇怪。温觉非和白简行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没什么表情,甚至没看她的眼睛,只轻咳了一声说:“也许对方是知道你的情况的。遇到好人了。”

“不能够吧,朱颜说没告诉他我的事。”

白简行无辜地耸耸肩,手里正捣鼓着新买的平板电脑,把话题一拐:“护工阿姨回来了吗?”

温觉非点点头,又认真想了想,说:“我得抽空回去一趟,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了,在手续都办完之前把房子腾出来给人家。”

白简行皱眉:“别人都说了不着急。你每天已经够忙了,就不要再把自己弄得这么累了。”

她坐到白简行身旁,整个人窝进沙发里:“这是原则问题,白先生。对方体恤我,我就更应该体恤对方,不能真的让人家买一栋房子当我的储物室吧?”

白先生的眼神仍然有些反常地只放在书本上:“说不定人家本来就没打算用来做什么。”

“你好像很清楚?”

他顿了顿,像是被戳穿了秘密,半晌才答:“猜的。”

温觉非套不出话来,便拿出手机开始看回去的高铁票。

白简行瞟了一眼她的屏幕,叹了口气,说:“我陪你回去吧。正好腊月二十八那天我表妹回国,家里说一起吃顿饭。”

温觉非自然没有道理拒绝,只是脑子里还有点乱,忘记问他那顿饭和自己有没有关系。白简行弄好了平板电脑,递给温觉非,说:“你明天把这个带过去,给阿姨解解闷。我给阿姨买了所有视频软件和阅读软件的年费会员,如果阿姨还有什么爱好,随时跟我说。”

温觉非有些讶异地接过,感动和温暖在心里蔓延,她是爱上了一个多心细体贴的男人啊?

“谢谢。”

他站起身要往厨房走起,像只是做了一件分内事一样并不居功,只揉揉她的头发,笑道:“我觉得我们以后得立个规矩,我不想再听你说谢谢了。”

温觉非一板一眼地答道:“可是该表达的谢意还是要表达。”

白简行略一思索,故意使坏,戏谑道:“那你每次想谢我的时候,就亲我一口吧。”

以为她肯定会害羞不答应,每次逗得她羞红了一张脸还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心情特别好。却没想到这次温觉非直接一骨碌起身站在沙发上,脚踩着抱枕终于有了身高优势,趁着白简行还没反应过来,跳到他身上直接在他脸颊上“啵唧”亲了一口。

看着他又惊讶又害羞的表情,温觉非心里非常有成就感。自从在一起到现在,就一直只有她被调戏的份儿,这会儿可算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殊不知腰上的手越收越紧,她听见白简行故意加重了呼吸声,再把重心往前一倾,两个人就都倒在了沙发上。温觉非整个人被他压在身下,丝毫没有挣扎的机会,他咬着她的耳骨低声道:“难得这么乖,嗯?”

温觉非感觉头皮发麻,劝他:“少侠,冷静一点。”

“我一直很冷静。只是你每次都能让我冷静不了……”

她只得搬出撒手锏:“说好了不乱来的……”

他的动作却没慢下来,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双唇摸索着落在她的颈窝间,气息喷出来,又热又痒。最后,他轻轻撕咬着,在她肩上留下了一个微红的吻痕,叹了一口气,笑自己:“作茧自缚啊……”说罢便再无声息了,伏在她身上睡着了一般。

在温觉非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时,他又突然坐起身,穿好了拖鞋往浴室走过去。

她有些惶恐:“你要干什么?”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些慵懒和无奈,答道:“还能干什么?冷水洗脸,帮你灭火。”

温觉非这回脸红得耳根子都要滴血了……

【5】

回家前的一个周末,温觉非起床时白简行已经出门了,留言说是去买食材回来炖汤,她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昨晚跟他说要炖乌鸡汤给妈妈补身子的事。先打开冰箱把牛奶倒出来加热,再走进浴室慢条斯理地刷起牙来。正满嘴泡沫之际听到门铃响起,她以为是白简行回来了,来不及吐泡泡就小跑着去开门,然后被门外的人惊得动弹不得—白简行的父母,此刻正一前一后、各自提着一个大购物袋站在门口。白妈妈在前,穿着一身丝绸质的深蓝色旗袍,将姣好的身材曲线勾勒得完美;而白爸爸一身黑西装,一如既往的严肃威武,和白简行一样的高瘦内敛,气场强大。

猝不及防就见家长了。

面对刚刚醒来还没有洗漱完毕的温觉非,白妈妈也是一惊,随即露出体面的微笑:“觉非啊,刚起床?”

她尴尬得像是被雷劈了,满口的泡沫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白妈妈替她解围说:“你先去洗漱吧。”她才如获大赦一般点头,又一路小跑回浴室。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白简行父母,但正如之前想的,她现在面对他们时已经不再是淑慎奶奶众多学生之一,更是以白简行女朋友的身份。这第一印象,真真是毁了。想罢有些崩溃地点开白简行的对话框,发去一个“SOS”的表情,说:你爸妈来了!

他很快回复:马上回,挺住。

这怎么挺得住?温觉非有些不知所措,加快速度收拾好自己再出来时,白妈妈正在厨房里忙活,而白爸爸站在阳台外面打着电话。温觉非仍然觉得十分尴尬,但该有的礼貌不能少,只得硬着头皮补上一句问好:“阿姨您早。刚才我还以为是简行回来了,所以……”

印象里一贯高傲的白妈妈却了然地笑了,把她煮热的牛奶倒出来递给她,然后把刚提过来的紫蟹往冰箱里塞。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从前的疏离和敷衍,反而是一种道不明的疼惜。

白妈妈把牛奶递给温觉非,说:“没事儿,倒是我们突然来了,打扰到你们小两口了。你在这儿住的还习惯吗?”

“挺好的。”

“家务活都是谁干?”

温觉非愣了,这种问题就像“第一次去男朋友家里应不应该主动洗碗”一样让人左右为难。若说是她做家务吧,既不符合实情又显得自己廉价;若说是白简行做家务吧,也是不合实情还显得她好吃懒做。思忖半晌,她只得如实相告,说:“一人一半。”

结果,白妈妈直接摆手:“都让他干都让他干,你没来之前他自己就能搞得定,你别惯着他。”

“没有。”温觉非此时根本喝不下牛奶,就随手放到餐桌上,微笑着走近想帮忙,“合理分配着,两个人都不累。”

白妈妈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见温觉非要上手,忙不迭把最后几袋蟹放进去,说:“不用,你别脏了手。这紫蟹是别人送给你白伯伯的,虽然看着小,但是蟹黄特别厚,只有这个天时去市郊的河堤泥洞掏了才有,也算是难得的。你让小白今晚给你做了吃。”

温觉非被白妈妈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了,低下头去道谢:“好,谢谢阿姨。”

白妈妈笑意更深,关上冰箱门后牵着她走出厨房,说:“不用这么客气。你千万记得要让小白给你做,你别上手,你这手可是跟着奶奶画画的,不能干活儿给糟蹋了。小白一个粗糙爷们儿,你就尽情使唤他,反正他也不是什么稀罕宝贝。”语气既不冷也不热,但是明显能感受到关心,和白简行从前如出一辙。

温觉非向来习惯了用冷淡回应别人的热情,眼下白妈妈这突如其来的宠溺让她无所适从,只得干巴巴地再道谢。

白妈妈察觉出温觉非的窘况,温和地拍拍她的手以表亲昵,正好白爸爸刚挂掉电话走进来了。白妈妈微笑着对白爸爸说:“看看,以前她还在妈妈家学画的时候,还那么小。转眼就长大了,出落得这么标致又有气质,可真是便宜我们家小白了。”

白爸爸的脸上也跟着泛出笑意,这是这么多年来,温觉非第一次看白爸爸笑。印象里,白简行父母都是精明的商人,像是有永远都谈不完的生意和烦不完的忧虑,见人甚少带笑,反而透出一股子贵族清高感来。温觉非站在那里,对这样的转变有些无所适从。

白妈妈推着温觉非坐下,用眼神暗示了一下白爸爸,再转身捣鼓另一个购物袋去了。温觉非才反应过来自己连水都没给叔叔阿姨倒,连忙起身翻出水壶开始忙活。向来不苟言笑的白爸爸倒没有那么客气,只等她烧水、洗茶、冲泡、刮沫,最终倒出一紫砂杯碧绿澄澈的铁观音。

白爸爸品了一口,赞叹地点头,问:“你学过茶艺?”

“不算学过,小时候爸爸教过一点。”温觉非大大方方地回答,端坐在沙发上,心里没那么紧张了,但总有种中学时被老师提问知识点的感觉。

白爸爸又抿了一口茶,冷不丁问出一句:“你对小白还满意吗?”

“当然。”

“那就好。叔叔阿姨以前就一直盼着能有个女儿,但是怎么盼到头来都只盼来一个儿子。指望着有个儿媳妇,他又一直拖到二十四岁都没个动静。他妈妈还怀疑过他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儿。”白爸爸无奈地笑,一杯茶尽数喝完,他轻轻放到茶几上,风轻云淡地感叹一声,“幸好遇到了你。”

白爸爸是在解释自己和白妈妈态度的转变,换句话说就是:面对一个普通学生和儿子女朋友的态度那自然是不一样的,儿媳妇我们巴不得当成亲生女儿来疼呢。没说得很直白,但接纳和宠溺都已经表达得很清楚。这一家人说话待人倒真都是一个风格的。温觉非微笑着给他续茶,回道:“能遇到简行,也是我的幸运。”

白爸爸点点头,露出长者那种关怀和蔼的表情:“彼此珍惜吧。”

“会的。”

旁边一边忙碌一边留心听着的白妈妈可算舒心了,正笑着,白简行提着一袋子食材推门而入,看了一眼白妈妈和坐在沙发上的爸爸,一脸了然地说道:“来了。”

温觉非讶异于他的冷漠,结果对面的白爸爸也飘飘然应了一声“嗯”。看来这算是他们特有的相处方式。

白妈妈问他:“上哪儿去了?大早上就不着家的,把觉非一个人扔这儿。”

白简行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我给她跑腿去了。”

温觉非立马接话解释:“炖乌鸡汤的食材,妈妈最近住院了,我想给她补补。”

“女孩子就是会疼人些。”白妈妈无限感慨,又问,“妈妈身体还好吗?”

“恢复得很好。”说罢生怕这个话题再往里进行下去,她悄悄握住径直走到她身边的白简行的手,微笑地问,“叔叔阿姨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吗?我多炖点儿汤。”

“不用,我们还有事儿,本来就打算送上来了就走。”说罢,白妈妈拉起白爸爸,两人往玄关走去。

温觉非和白简行跟上去送,白妈妈出门前回头对温觉非说:“觉非下次回去,阿姨给你做好吃的。”说完又看向白简行,“你别欺负觉非,知道吗?”

白简行啼笑皆非,温觉非低头捂嘴。

白妈妈又叮嘱她一句:“你也别宠着他,他就是叛逆骨头,欠虐着呢。”

温觉非不顾白简行在身后摇她手提出的反对,乖乖地点头。白妈妈终于关门离开,温觉非瞬间像泄了气的气球软下来,可算是解除了脑海里的特级防卫预警。

白简行圈在她腰后的手正好接住她,笑道:“这么怕我爸妈?”

“紧张……”她可算明白白简行独战温妈妈时的感受了。

他把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慰:“我爸妈舍不得难为你。”

“你怎么知道?”

白简行无奈地笑,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因为你本来就好,而我又特别喜欢你。”

她低低地笑:“托您的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