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憨憨行为

〔Cut 1〕

林南柯并没有悔改。

距离道歉过去不超过五分钟,他就因为我画星盘收走了我的草稿纸。

赵思念摇头叹息:“有这样的纪律委员,何愁成绩不上坡啊。”

原本是语文课,语文老师迟迟不来,变成了自习课。

后来孙老师来了,还带着一位新老师。

孙老师戴着扩音器,慢条斯理道:“那个同学们啊,你们语文老师最近身体不舒服,请了一段时间假。我们的语文课以后就由胡老师上了,你们都听话啊。”

旁边的女老师一看就是大学毕业没多久的样子,身上还带着韧劲,不过长得挺好看,孙老师一把年纪,和她说话都有点结巴。

“那个……胡老师,这里就交给你了哈。谁不听话告诉我,我收拾他。”说完,临出门的时候还瞪了我们一眼。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老师也是这样,刚来还没说几句,就发了一套卷子,说要测测同学们的掌握程度,也好部署接下来的课程。

我在心里对她这种大胆的行为感到不安,上来就做测试,恐怕诸位同学心里已经对她打了红叉。

一般来讲,我考试时只挑会做的填上,填完剩下的时间便与周公商讨其他题的答案,讨论着,眼皮就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打起瞌睡。

其他科老师知道我的水平,大部分放任而去,但这个语文老师不一样,过来敲敲我的桌子,让我困的话就站起来。

赵思念道:“林南柯还是跟你过不去,这小报告还是他打的。”

他完了。

林南柯下课还特意跑过来问我,站一节课感觉怎么样。

我表示新来的老师不懂事,过几天习惯就好了。

他对我的话嗤之以鼻。

我和林南柯就这么一直保持着你争我斗的状态,不过也多亏了他,我现在练就了一身能做间谍的本领。

赵思念最近挺忙的,天天往隔壁班跑,唉,少女心事总是诗。

我有时候调侃她,问她去隔壁干吗了,她吞吞吐吐说是去问问题。

“咱们班没有值得你学习的人了吗?倒数第七同学。”

她瞪我。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期中测评马上就要来了,毕竟是上了树人中学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考试,月考是自己学校里组织的,但期中考试却会在全市排名。老师和同学们都显得极为重视,尤其是那些憋着一口气的同学,为了能在第一次大考中大显身手,证明自己的学习能力,除了上厕所喝水,我就没见他们从座位上动过。

下课跑出去散心的,仍旧是我们这一群“真空人才”,两眼一闭,啥都不会,逍遥自在。

下课铃声一响,我从课本里把脑子抽离出来,伸了一个懒腰,却看周围人还都在奋笔疾书。

我说:“赵思念,你闻到什么味道了没有?”

她嗅了嗅,摇头。

“你看,那是从考试坟墓里发出来的,书呆子的臭味。”

她点头附和:“正解,正解。”

不过,相比较赵思念家里无人问津成绩,我其实还是有点担忧的。我妈昨天晚上还为了我的考试,特意多买了几块排骨,让我好好补补身体。

如果没吃也就算了,我这人抵抗不住**,三两口就吞了下去,排骨恐怕已经消化了。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

我放学回去的路上,脑袋里全部都是数学公式,赵思念鄙夷地望着我,说上课的时候也没看你多认真,现在瞎勤快什么。

我没理她。

别人学习靠的是持之以恒坚韧不拔的精神,而我学习靠的是热乎劲,这会儿想学的情绪上来了,要赶紧抓住。

没过一会儿,她突然掐住我的胳膊。

“年加加,年加加!”

东北女孩手劲真可以,我倒吸一口气,赶紧推开她。

“怎么了?”

“你看前面是不是林南柯和隔壁班那班长?”

我抬头,斜前方两个男生背着书包,推着自行车走在路边,左边那个可不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的林南柯吗?

她拉我快跑,我被她拖着,往前踉跄了几步,然后又停下了。

“你怎么了?”

我说:“要不……你过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真的,在我学习劲头正高昂的时候,突然被石头打击一下我真受不了。

赵思念看了看前方,又看了看我,无奈地叹气:“好吧,我陪着你,你不去我也不追了。”

挺不好意思的。

她半天没说话,我手里拿着课本,一股热血突然冲上脑子,二话不说拉起赵思念就朝着他俩跑过去,我怕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

赵思念吓一跳,一边往前跑一边喊:“怎么了?你突然发什么神经?不是不追了吗?”

跑着跑着,林南柯他们突然停了下来,就在我以为他们听到了追赶声,打算等一等的时候,两个人骑上自行车,车轮轧过一片落叶,“吱呀吱呀”地越走越远。

我和赵思念停下脚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面对面互相看着对方在风中凌乱。

我妈有句话说对了一半,就是好的学校会带来好的学习氛围,但是树中对我的影响并不是变得上进,任何事情都有双面性,学习的事儿也不例外。

像我这种原本学习就跟不上的学渣,在树人中学快节奏的教学模式中,我每堂课听得就跟天书一样。

大家的学习基础不同,而且绝大部分人都是凭借实力考上树中,所以,老师制订学习方案时也按少数服从多数来,像我这种吊车尾的,就只能妥协。

我知道夏叔叔和我妈送我去树人中学是为了我好,但是大多时候其实都是父母把这种自己想象中的“为了你好”强加在儿女身上了,他们总是用自己年长的身份告诉你,这事为了你好,无形的道德压力又让你没办法从根本上反驳。

吃饭的时候,我妈还是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肉,像是多吃了就可以成绩变好一样。我妈说:“你最近的努力我都看到了。”

我心说那就好,我尽力了。

她又问我:“有没有信心冲进前十名?”

嘴边的肉突然就不香了。

我看看我妈,又看看夏叔叔,最后胡乱扒几口饭,自己进屋学习去了。

我妈总是喜欢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我觉得这样不好,人们只记住了最后那巴掌,却没有记住甜枣。

我姥姥说过,我妈这人脾气就这样,要不是这脾气改不掉,也不至于和我亲爸离婚。

有时候我也觉得我妈挺可怜的,别人因为最后的那巴掌怪她,却想不起之前她也为了别人打过枣儿。

这时有人敲门,我说进,停下手中的笔,心想又是夏叔叔来找我了。

却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是我妈。

她笑得很温柔,问:“加加,学得怎么样啊?”

“妈!”我有点郁闷,“你都追杀到我房间里来了啊。”

“死孩子,怎么说话呢,你夏叔叔让我来看看你,问问你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妈妈听。”

我说:“真的?”

她说:“嗯。”

我说:“妈,我其实跟不上树人中学的课。”

她问我怎么回事。

对,她问怎么回事,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直接说我脑袋笨。

我实话实说,这一群后进生,根本就不在老师的教学计划内。

说完,我又觉得太片面,补充道:“也是都怪我,我天赋不好,如果天赋好的话,奋力追追还能赶上。”

“这不怪你。”我妈语重心长。

我鼻头一酸,眼泪正在打转儿,她又说:“你这天赋,几乎为零啊。”

我愣了愣:“我是您捡来的吧?”

我妈问:“你三年级的时候,你们班主任因为你写作业的事叫我去过学校,你还记得吗?”

我摇头。

“老师当时让你们写作文,要求落款笔名,你知道你写的什么吗?”

我继续摇头。

“你写的晨光0.5mm黑色中性笔。”

听我妈说完,我第一次对自己的无知感到震惊。

〔Cut 2〕

人们把逃避现实不敢面对问题的懦弱行为叫作鸵鸟心态,而鸵鸟心态并没有为自己争取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期末考试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了。

林南柯还有空调侃我,说:“年加加,看你挺用功啊,最近放学路上都能看到你背题。”

他看到我了?

我狡黠一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哎哟!林南柯,你是不是跟踪我啊?”

此话一出,周围人八卦的目光迎面而来,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都偷偷竖起耳朵来听听有什么劲爆的新闻。

林南柯指着我,恶狠狠道:“算你狠!”

我怕什么?上学校新闻头条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和做题一样,熟能生巧,脸皮越磨越厚。

做题在于练习,虽然我已经对自己的考试成绩不抱希望,但俗话说得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趁着下课时间做完一道题,核对答案之后发现全都对了,我暗自高兴了一把,然后乐呵呵出去上厕所了。

然而还没等我走到门口,就被刘雪莹连拖带推送回来,摁在了凳子上。

我哀求她:“大姐,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行不行,我要上厕所。”

刘雪莹双手合十,压低声音:“我求求你了,十万火急,就帮我这一次。”

“我也就是个半吊子,这东西算出来不一定准的。”

“没关系没关系,”她一脸苦哈哈相,“快帮我算算吧。”

“可我真的很想上厕所。”

“姐姐!”

**简直要炸了。

我也实在没办法,只好应了她,就算我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想想,**要是有嘴的话,现在已经破口大骂了。

我取出一个骰子,让她摇一摇,最后落在“1”上,我问她:“你什么星座?”

“摩羯,上升射手。”

我想速战速决,便瞎蒙道:“哎呀,我觉得你这次,数学有点悬。”

她一拍脑门:“对啊,我这一次数学根本找不到复习的门路,明天就要考试了,这可怎么办?我还想……”

趁着她自言自语,为了**,我赶紧往外跑,谁知道半路又遇林南柯,又把我薅在那儿了。

他上下打量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问我火急火燎干什么去。

我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一报还一报,天道有轮回了,刚开学时因为占星的事儿我拦过他一次,他当时尿急,风水轮流转,现在倒是还回来了。

我说:“我有急事,你让开。”

他无动于衷,甚至还不松手。

我大吼:“你让开!”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人要是被尿憋急了,轻度狮吼,严重了我咬死他也不是不可能。

林南柯愣了一下,看了看对面的男生,缓缓地往右移了一步,我立马百米冲刺跑了出去,有什么账回来再算。

不过等我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开始摆桌子了。

明天是期中考试,安排考场,需要把桌子拉开,全部倒放,桌洞朝外,单人单桌,学校用意,众人皆懂。

我一看教室里乌烟瘴气的,心想着别过去添乱,正好盛雅媛站在讲台上,我问她我能帮忙干点什么吗,她笑了笑,温柔得像一朵盛开的芙蓉花,递给我一沓粘贴纸。

“要不帮帮忙贴贴考号吧,贴在桌子的左上角。”

我说好,正准备动手,她突然喊我。

“年加加。”我回头,她挺不好意思的,“你能帮我……帮我也算一下这次的考试运势吗?”

我从头顶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

骰子蹦来蹦去,最后落在了“6”点上,看着排列整齐的红点数,我告诉她尽管放心,应该会考得挺好。

盛雅媛摇头。

我俩坐在台阶上,来来往往人不多,她和往常不一样,不温柔也不微笑,眉头拧成死结,愁容满面。

“你是不是特好奇我为什么信这个啊?”

“我不好奇。”

“真的吗?”

“真的。”我实话实说,“古代的时候,君王不作为,官员腐败,百姓受苦,穷寒交迫的他们在那种环境下生存,就只能找一个比皇帝还要高的阶级作为信仰,于是逐渐有了鬼神这一说,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精神支柱,这样,日子才会好过一点,即便是君王,也怕鬼神降怒,也怕失败,所以也会去烧香拜佛。”

她听我说完,反应了几秒钟,突然就笑了。

我有点尴尬,开始回想是不是什么地方讲得不对,盛雅媛道:“你平时看着可不是这样的人。”

我没追问她别人口中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听别人讲再多,也不如自己切身的感受,那比那些轻描淡写的闲话或道理重要。

最近思考的问题有点多,再加上要期中考试,大脑的使用量急剧上升,导致我进教室门的时候,差点趴倒在地。

林南柯偏巧进来,从背后扶了我一把,准确地说,应该是捞。

“谢谢谢谢谢谢。”没有趴在地上简直是万幸了,我感激涕零,一转头看到是他,顿时谢不出来了。

他反过来笑话我:“笨手笨脚,难道你小脑萎缩?”

我气得不轻,刚抓起笤帚,教导主任从不远处过来,我从后门看见他的头一路飘到前门,赶紧佯装扫地。

这恐怕戳中了林南柯的笑穴,他得意忘形,我让他嘴张得小点,我都能从扁桃体看见胃黏膜了。

孙老师让盛雅媛和大家说了需要准备的文具,一下课,学校小卖部里又挤满了人,我看着攒动的人头,和赵思念站在门口犯了愁。

这么多人,挤进去倒是能挤进去,能不能活着出来是个大问题。

赵思念扒拉我,说:“你看,里面那不是林南柯和郑繁星吗?”

“郑繁星?”

“就是隔壁班的帅哥班长,和林南柯要好的那个。”

班长?要好?还没相识,我就在心里对这个繁星打了个叉,和林南柯要好,应该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舌,给他一个键盘就可以网络撒泼那种。

“我们需要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们帮我们买出来。”

两位大高个儿在一群肉挤肉的学生中确实够明显的,我本来还想有点骨气,坚决不用,但一想到一米五五掉进去渣都不剩,还是妥协了。

赵思念用大嗓门成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郑繁星直接喊话:“你们两个就别进来了,需要买什么,我帮你们两个捎出去。”

“我们要两个涂卡笔,两块橡皮,四个0.5mm黑笔芯。”

看着大高个儿在一群人中游刃有余,我不禁羡慕。我问:“赵思念,你说,我们两个什么时候才能长这么高啊?”

赵思念直接打消我的妄想:“恕我直言,你这辈子别考虑了。”

我:“……”

实话归实话,说出来可不就是等着挨打吗?

这时,林南柯他们出来了,在一众人群中张望,我跳起来,大喊:“在这里。”

他过来,把东西递给我。

“怎么是你给我买的?”

“是我不行?”

我看他有点吃瘪,赶紧改口:“行行行,得此殊荣,感激不尽。就是有点好奇,林大委员什么时候肯帮小的的忙了?”

赵思念和郑繁星去一边不知道嘀咕什么去了。两人一走,林南柯彻底摘下他的绅士面具,“啪”地给了我一个脑瓜崩。

“我给你多买了盒涂卡笔的铅芯儿,那个笔自带得太少了,怕你考到一半不够用。”

我大脑短路了几秒,反应过来赶紧去摸口袋。

“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了。”林南柯说,“考好了请我吃饭。”

我可不想欠他的人情,不管考不考得好,这顿饭是请定了。

赵思念后来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被她的问题问蒙了,想了想回答了一句:“林南柯正在为他泯灭的人性挽留最后的尊严。”

赵思念:“完蛋……”

“哎,对了,年加加,听说林南柯是咱们年级唯一一个中考数学考了119分进来的,离满分就差1分。”

我震惊。

赵思念让我不要惊讶得连五官都扭曲。

“怎么了嘛。”我不满道。

“你这鼻孔张得都可以上两炷香了。”

做个人好好活下去不行吗?

〔Cut 3〕

数学能考119分,在我眼里,那定是神人。

我看林南柯的目光突然敬仰起来。大概是与之前万般嫌弃的样子大相径庭,他问我:“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我笑呵呵,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能有什么病啊,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数学怎么考的119分?”

他微微一笑,语气带着股欠揍劲:“少写道填空题不就行了。”

我:算了……不问了。

孙老师这人还挺仁义的,晚自习时,进来看到我们一个个被考试折腾得无精打采的,他敲了敲桌子,让所有人都振作点。

后面话多的同学接了句“老师你别费劲了,我们已经缴枪投降了”。

孙老师用力敲着黑板,恨铁不成钢,说话语气都比平时严厉了很多。可是他嗓门就那么大,挨在身上没啥感觉,不痛不痒,甚至还有点困。

我跟赵思念说:“其实老孙也挺可怜的。”

实在无法想象,孙老师这样脾气好得要命,又没有什么威严,是怎么带出一届届学生来的。

“你没听说过山人自有妙计吗?”林南柯从后面悠悠接话。

我回头瞥了一眼,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他们布置考场的把我课桌拽到这儿来了,我怎么知道?”

我没理他,现在也不想理他。

谁让他数学考了119分。

孙老师说:“本来打算等你们考一半告诉你们的,学校下周末举办艺术节,等你们考完就开始准备节目……”

台下已经因为孙老师的话乱成了一锅粥,原本的丧气消失殆尽,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我听着孙老师用他沙哑又微弱的嗓子喊着:“安静点!安静点!”

没一个人听他的。

最后,他敲了敲黑板。

“所以,这一次希望你们都给我好好考,别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祖国未来的希望哪有你们这样的?还没过冬呢,就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孙老师的确鼓舞了士气,连同学们背题的声音都大了很多,祖国未来的茄子终于争了口气,尽最大努力主动把自己煮熟。

我回过头,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林南柯。

他表情跟看见鬼了一样,往后躲了躲。

“你有事?”

“林南柯,你看,我们平时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对不对?”

赵思念听不下去,送我一个大大的白眼,凶巴巴说:“年加加,你可真好意思你。”

我怎么不好意思,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作为人类,我不抢食,小小年纪,我不为财,当务之急就是解决成绩的问题,一次考试失败,家校两边就搞得跟天塌下来似的,这谁顶得住。

面对敌人,短暂的妥协可以获得生存契机,只要功夫深,管他多粗的铁杵,我都能磨成针。

不过林南柯并没有给我展示的机会,他直接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想让他帮忙?想得美!

这个回答我一点都不意外,别人可能叫铁杵,磨完了还能用,他叫如意金箍棒,磨不了也就算了,还会一棍子把人打死。

赵思念表示:“你错了,孙悟空打死的都是你这种妖魔鬼怪。”

“就你明白,就你话多。”

万万没想到,拿到考号的时候,林南柯居然和我一个考场,我震惊不已。

按理来说不应该,从他成绩来看,好歹也是中上游的学生,怎么能和我这个倒数混在一起。

我在考场看到他的时候,忍不住嘴欠讥讽了几句:“哟,您也在这儿啊。”

他脸色不太好,眼神复杂。我被这种目光看得起鸡皮疙瘩,但并不妨碍我讥讽他。

“下来体察民情来了?”

林南柯突然扣住我的头,他的手很大,就像是一个大碗扣住了一个丸子,虽然这个比喻挺不恰当的,但考试前的我也就能想起这样的形容词。

毕竟我有个毛病,考试前容易四大皆空,大脑一片空白,学了多少忘了多少。

他扣着我的脑袋把我拖到了座位上,警告我:“考试前不想吵架,容易晦气。”

说得也对。

趁他还没走,我问他什么星座,林南柯居高临下,十分鄙夷地说:“你可省省吧,我还没到靠迷信来算考试成绩的地步。”

“这不是考前放松放松嘛。”

他撇撇嘴:“狮子。”

狮子座,按理来说不该和我射手座水火不容,如果不是星座的问题,那么肯定是五行和风水了,而我偏向占星,对于风水这一套一点都不懂。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我说,你看,咱们班就我们两人分在这个班,是不是一种缘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数学我不太会……”

林南柯拒绝我:“你想都不要想!”

这也太无情了吧。

期中考试最终以我举小白旗结束。

刚刚从紧张的气氛中脱离出来,我松了口气。旁边同学三五成群,好像都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我凑过去听了一耳朵,知道他们在讨论刚刚的题,又把耳朵拿了回来。

旁边小姑娘高高瘦瘦的,我对她有点印象,开学军训时给我递过水,叫李悦悦。她轻轻拍了拍我:“我觉得这次考试难度太大了,有的题型都没见过,你觉得呢?”

我点头:“是……”

可笑,有什么考试对我来说不难吗?

林南柯走过来,双手揣在裤兜里,一副“老子很拽”的样子,我最烦这种考完试胸有成竹的人了。

李悦悦看我俩从一个门出来,惊讶地问:“你们两个怎么考到一块儿去了?”

“孽缘。”林南柯说。

我尴尬地笑笑,问他考得怎么样,他说一般一般,数学也就考个满分吧。

我说你放屁,数学那么难不可能。

他说等成绩出来,要不是满分,他跟我姓。

这不错,搞不好我就为年氏添了香火。

我说成。

老师们的阅卷速度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成绩陆续出来。第三天数学卷子下发,我想都没想就跑过去看林南柯的。他表情淡淡,说着风凉话:“哟,过来改姓了?”

“少废话,拿卷子来。”

他拍在课桌上,一副“师傅,不用找钱了”的财大气粗样儿。

我拿起来一看,红色大字写在右上角:132。

满分150分的题考了132分,怎么说也比一般人强。

但我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好不容易抓到一次他的小辫子,就这么松手,岂不是太可惜了。

我把试卷折好了还回去,放在他摞好的课本上。

“年南柯,我知道了。”

他同桌瞠目结舌,我转身后听见对方问林南柯:“你把姓都卖出去了?”

原本考试结束,就到了大家准备艺术节的时候,考试成绩并没有带给大家巨大的打击,毕竟高中第一次考,新学校的适应度和新老师吧啦吧啦一大堆因素在里面,大家也就找到了顺理成章的借口。

偏偏到了这时候,正赶上换季,一早一晚冻死人,中午又让人热得冒汗,许多同学就在这捉弄人的季节里,轰轰烈烈地感冒了。

没错,是轰轰烈烈,集体倒下。

校方发布的官方信息说,平均每个班有三分之二的人感冒,剩下的三分之一,除了身体素质过硬,就是还没来得及。

而我就在那三分之一中,命够硬的。

孙老师对于这次感冒的提醒就八个字:注意防寒,多喝热水。

赵思念一边擤鼻涕一边说他直男。

“你可别这么说,喝热水能提高身体的新陈代谢,加快病毒的排出,有利于康复。”

她呵呵两声,表示:“你不去做医生可惜了,顺便还能检查检查有没有脑瘤。”

我说:“别急,有脑瘤也不在于这一时。”

林南柯也感冒了,但是课间操的时候,他竟然还是穿着单衣和一群人出去打篮球,我怀疑他的感冒是不是和我们的不一样,怎么越感冒越嚣张了?

应该是我不懂,这就叫以毒攻毒吧。

〔Cut 4〕

因为集体感冒,艺术节又往后推迟了两周,转眼间又一个月过去了,孙老师很是时候地提醒大家:“亲爱的同学们,艺术节举行完,就是我们的月考了。”

虽然考试都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但还是有不少没办法接受命运安排的同学,一个个怨声载道,不像我和赵思念坐在座位上,心如止水。

前桌回过头来,问我俩怎么回事。对此,我们的回答是:已经麻木了。

艺术节要求每个班至少出一个节目,我毫无艺术细胞,干脆就放弃了。

他们开玩笑说,要不我上去表演一个哈哈哈也行,反正每天也就知道哈哈哈,也不知道哈哈哈的什么。

林南柯怕我把观众们吓出毛病来,让我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课间,盛雅媛找林南柯,说课本上正好有《雷雨》话剧的剧本,同样都是班干部,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为班级贡献一份力量。

赵思念在一旁,好像看得很明白。

“啧啧啧,主动请缨,你看那表情,那眼神,那语气……”

我闻声望去,看盛雅媛笑得像一朵盛开的水仙花,林南柯面上也有些羞涩,我心里哪个地方像是被推了一下,感觉怪怪的。

“年加加,要不你再算算自己今天的运势吧。”赵思念突然说。

“怎么了?”

话来得太突然,我头顶冒问号。

她无语地看着我,目光真诚,而我眼神疑惑。可能是因为看我真不懂,她便没再搭理我。

晚上放学,班长们被喊去开会,我看着赵思念一放学就一阵风似的溜到了隔壁5班门口,又愁眉苦脸地回来,唉声叹气地收拾书包。

“怎么了?”

“盛雅媛和郑繁星有说有笑地开会去了。”

我送了她八个大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话说出来,赵思念的脸立马就从林黛玉变成了程咬金,如果这是动漫,她会扯着我的领子,怒吼:“是我不争吗!是我不争取吗!是我没机会争取!”

好了,我沉默。

林南柯到底是磨不过盛雅媛的软磨硬泡,答应了出演《雷雨》,我讽刺他:“林先生要是成名了,别忘了我们。”

他装腔作势地摆摆手:“低调,低调。”

“不就是个戏子吗?骄傲什么?”我回过头小声嘟囔。

林南柯和别人对台词,彩排,还要管理纪律,再加上月考,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没空为难我了,少了他当真有点不习惯。

赵思念说我脑袋属核桃—活该被门夹。

然而就在我放下警惕,以为自己即将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时,林南柯又开始给我使绊子。

运动会过后,体育老师觉得我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是起码四肢还算灵活,于是特别关照我,让我进了学校的体育组,在一众大汉中,我显得格外玲珑小巧。

体育组分好多项目,当然也包括林南柯的篮球队,我们跳高队里也有一位男同学,身高一米八五,以我的视角看来,他和林南柯没什么区别,无论是身高,还是那张嘴。

我曾经问他:“你长那么高,怎么不去打篮球啊?”

他说:“那你长得矮,怎么不去卖炊饼呢?”

有时间我一定带这两人一起去健身房,太会抬杠了,不分伯仲。

班会时,我还在跳高队里驰骋,林南柯就在孙老师那里坑了我。

出演话剧需要租借服装,学校让大家自己去寻找合适的,然后学校负责报销,这事揽在谁身上谁都不乐意,毕竟参演者不是一位,意见不统一,一棵树上八个叉。

据说老孙问了几遍,班里没人吱声,林南柯主动站起来,说:“老师,我记得之前年加加说过要帮忙找道具。”

赵思念说孙老师当时眼睛里又惊又喜,仿佛找到了生活的新希望。

我看着赵思念在路上手舞足蹈,内心复杂:“孙老师没那么夸张吧?”

她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幸灾乐祸:“反正这一次,最惨的事儿落到你头上了。”

是啊,悲惨命运。

我还没来得及伤怀,一撇头,正好看到网吧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这家网吧我每天上学放学都能路过,平时没怎么注意,就在刚刚……天助我也。

我停下脚步,问赵思念:“你看见什么东西了吗?”

她直摇头。

我心里有一半可以肯定,刚刚进去的是林南柯。

赵思念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问我:“你不是……想要进去吧?”

就是这样!

我拉着她就往里跑,刚到门口,就被网吧的前台给拦住了。

“你们是来上网的?”

我放眼望去,穿着校服进来的人还不少。

我摇头,佯装淡定。

“我们来找个人。”

那人看我俩也穿着校服,不像是会惹事的样儿,想了想让我们进去了。

四周转了一圈,还是赵思念眼尖,在一众人中找到了他们。

“林南柯!”

他很明显吓了一跳,惊讶地回过头,就在那一瞬间,屏幕上的小人灰了。

郑繁星也在,还特意戴了口罩,不过他却没有打游戏,坐在一旁,用电脑查资料。

“你们怎么过来了?”

听说过什么叫小人得志吗?我现在就是。

“终于让我抓到你的把柄了,林南柯!”

他一边拿书包,一边往外跑,喊着:“郑繁星,救命啊!”

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好不容易发现了能够教训他的苗头,我该放个烟花好好庆祝庆祝才对,这种好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就这一次,我得做到值得他受用一生。

不过那时候我大概是脑子“瓦特”了,想起来的是另一句:你叫吧,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回去的路上,赵思念和郑繁星在后面缓慢地走着,我和林南柯相看两厌,我不想靠他太近,往旁边挪了挪。

他问:“我有毒?”

“就是不想挨着你。”

他一米九三,我一米五五,有什么脸靠着他?

林南柯却直接一把将我拉过去了,我被他拽得一蒙,紧接着心中涌上一层异样,好像一瓶积攒已久的东西,突然间被打翻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低着头,没再讲话,他也沉默起来。

眼瞅着就要走到分岔路口,赵思念突然喊:“我家有游戏机,你们要不要去我家玩会儿?”

林南柯说:“明天周末。”

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