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对不起,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01

单亦行将篮球友谊赛的通知单拍在盛意的桌子上,后者趴在桌上刚刚醒来,左脸颊上还留着几道睡痕,一脸不耐烦地对上他那狗腿的表情。

“盛哥,我记得你去年还是我们学校篮球校队的。”

盛意上节课算物理题算得无比烦躁,此刻困得看人都是重影。

单亦行嘿嘿地傻笑,自动忽视他那杀人的眼神,顺势就往前面一坐,拿着矿泉水瓶垫着下巴,谄媚地念了一句:“盛哥啊……”

“有屁快放。”

“这不,友谊赛快开始了,学校的规矩是两两对决。我早上去抽签,第一把抽了个实验班……你也知道我们理2班,虽说人才济济,但在球类运动这一块,也没几个能人,我找了一圈人才勉强凑齐了四个人,所以我就想……”

“不去。”

去年参与了一次,那种“友谊第一,比赛靠边”的活动没劲到爆炸,还不如写题。

单亦行哎哟一声:“行行好,江湖救急,知道你近来学习热情高涨,但是我们一向奉行劳逸结合,偶尔也需要放松放松。你看,要是得了第一,社会实践分还能往上加一加。”

见盛意依旧没有半分兴趣,单亦行愁眉苦脸,又把希望放在了苏以沫身上:“沫沫,你和他关系好,你劝劝你同桌。”

苏以沫还没说话,盛意一脸震惊地偏过头,将单亦行从上往下打量一番。

“叫谁沫沫呢?”

单亦行被盛意那眼神吓得往后移了几步:“就……就觉得这样叫顺口啊,人家苏以沫都没说话,你急什么?”

盛意又把头偏向苏以沫,指着单亦行:“他叫你沫沫。”语气里一股子委屈。

苏以沫无奈地叹了口气:“盛意,你别闹。”

“我也要叫你沫沫。”

“不行。”

他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将手里的草稿纸揉成一团,可怜兮兮地念叨着:“盛意好惨一男的,爹不疼,娘不爱的,最后还被同桌始乱终弃。”

苏以沫手里的0.7自动铅笔啪嗒断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单亦行笑得开心:“盛哥,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面对单亦行,盛意的笑脸立刻垮了:“你还有事吗?没事回自己座位上去。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完了吗?没做完滚去做。”

单亦行撇嘴,又自言自语:“就那个理科实验班,你说他们学习上争第一也就算了,篮球赛还放话夺第一,大前锋还是薄简晨那个学霸……”

“你说谁?”盛意猛地抬头。

“啊?实验班的大前锋薄简晨啊,听说人家以前初中的时候,篮球打得溜到不行。”

就他那不入流的破技术。

盛意意味深长地点头:“嗯,把我名字写上吧,顺便也给我安排个大前锋的位置。”

写了名字,盛意才发现,周颜这厮也在名单之中。

其实周颜也不想参与,但上周语文课,他躲在下面看《鬼吹灯》,看得热血沸腾久久不能自拔,再一抬眼就看见窗户外面老许死死盯着他。

老许手持手机,对着他那惊恐的脸就是咔嚓一张。

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下课他去办公室主动上缴“证据”,老许不紧不慢地先是给小盆栽浇浇水,后抿了口茶,四十五度角盯着天空,最后才幽幽地表示,这学期想拿回去也行,就是不久之后有场篮球比赛,咱班缺人,弃权的话有点可惜。

周颜当场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放心,老许,道理我都懂。”

他转身回班告诉单亦行:“你就在盛意面前使劲夸薄简晨,往死里夸,夸得天花乱坠,最好顺便带上苏以沫,不是兄弟吹牛,保准盛意上钩。”

人精一样的周颜在盛意面前依旧一副老实样,得知盛意也参与后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演得跟真的似的,捶了把他的胸口。

“兄弟,篮球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02

周末盛意建了个群,将苏以沫、周颜、沈清乖一起拉了进来。

群名相当顺口好记:吃饭睡觉打周颜。

苏以沫一看盛意和周颜的微信名就忍不住笑了。

一个是“工地少年与砖”。

一个是“薄情少年与海”。

薄情少年与海:我寻思着盛哥建这群的意义就是为了埋汰我,你们怎么看?

沈清乖:我觉得你挺有自知之明,这点值得表扬。

苏以沫:+1。

薄情少年与海沉默了一分钟,截了个退出群聊的图。

周颜吵不过盛意,心里又怄气,有事没事就在群里发盛意的糗事。

刚上初一那会儿,深陷中二病无法自拔的盛意小朋友正和别人玩《三国杀》玩得不亦乐乎。当时他们班的班长,据周颜形容长得一副冷酷模样,一个人走到垃圾桶前面开始撕一大沓堆得像小山似的纸,碎片落得满地都是。

盛意本来一心扑在牌上,冷不丁想起来今天他是值日生,猛地从位置上蹿过来,扯着嗓子不乐意地吼对方吃饱了没事做,低下头才发现对方撕的都是奖状,金灿灿的。

盛意一愣,问他干吗把这些都给撕掉,后者却轻描淡写地说:“反正也没什么用,占地方。”

连奖状都可以随意撕,看起来是个狠人。

盛意头一次瞅见酷得这么令人发指的人,一下子就被震撼到了,当天就萌生了模仿的想法。

于是他回家后翻箱倒柜,翻出了他爸从公司带回的文件,站在阳台上,一句话没说,一边撕一边故作忧伤地看着明媚的天空。

他妈从背后冒出来,看了一眼那变成碎片的文件,又看了一眼不太想承认是亲生的傻儿子,问他:“你干啥呢?”

盛意脸不红心不跳地重复他那班长的话:“反正也没什么用,占地方。”

然后,他就被他那过分活泼的妈给打了一晚上。

这么长一段话发完,周颜立马下线闪人。不过没过多久,盛意就发了一张周颜扭曲着脸的照片——他直接杀到对方家里揍人去了。

沈清乖和苏以沫哭笑不得。

与实验班的篮球赛时间定在周三晚上放学之后,老许那天破天荒地穿了一身运动装,踩着一双死贵死贵的球鞋,特意跑到教室里说了一大串有的没的,什么成绩退步上课不听,最后绕了半天才终于扯到篮球赛上,意思就是一个,球可以打,也别太当回事,千万别影响学习。

结果转头,他就一脸认真地把盛意他们叫到一起问他们怎么安排的,有没有把握赢实验班。

“其他人不足为惧,主要是实验班那个戴眼镜的斯文败类,去年我与他交过一次手,爆发力不错,凝聚力也不错,能带动队伍。”

老许果然和盛意处于同一频道之上,不过听完盛意对别人的形容就往他那后脑勺使劲一拍:“你没事别给人家薄简晨起外号。”

“不是,你反应这么快就知道我说的是谁?”

明摆着你也这么认为。

老许又不客气地给了他一巴掌。

盛意这段时间因学习而被压抑的天性此刻又回归欢脱。

“小姑娘,你下课来给我加油啊,看我怎么把实验班虐成狗。”盛意抱着球走的时候对苏以沫说。

看着对方好脾气地点头,他想了想又叮嘱:“记得给我送水,一定要给我送水。”

他妈看的狗血言情剧里,十个有九个都是这么演的。

苏以沫笔记记到一半,像哄小孩一样满口答应他才将他给哄走。

她继续做剩下的一点题目,停笔的一刹那,身旁的窗玻璃被人敲了敲。

薄简晨穿着白色球服,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怎么不去体育馆看比赛?”

“等我一个朋友一起去。”

沈清乖今天值日,苏以沫和她约好了一会儿一起去。

薄简晨点点头:“我记得今天这场是我们两个班对决。”

“知道,我们班长抽的签,抽完回来就疯了。”

理2班和理科实验班不合几乎是全年级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我听说盛意这次也参加。”

“对,他篮球打得挺不错的。”苏以沫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和你一样好。”

初中的时候,薄简晨在学校还赢了不少比赛。

“那你觉得我和盛意,哪个能赢?”

他冷不丁抛出这个问题。

苏以沫噎了下,薄简晨如果问的是别人,自己铁定会信誓旦旦回一句:“那还用说,肯定是你啊。”

但那人是盛意。

是那个嘴里嚷嚷着自己无所不能的盛意。

好半天,她才开口:“不知道呢。”

沈清乖好不容易将教室打扫干净才急吼吼地来找苏以沫一起去体育馆。

市一中难得举办考试以外的课外活动,馆内观众席早已围着一大群人,尤其是最前面,几乎全是女生,嘴里欢呼的不是“盛意加油”就是“薄简晨好帅”。

“这两人的粉丝团可以啊。”

沈清乖嘴里念着“借过”,一路拉着苏以沫挤到最前面,两人趴在观众席的栏杆上观战。

这一看才发觉盛意和薄简晨在球场上的位置居然都是大前锋,一黑一白,面无表情地互相瞪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杀气。

你瞅啥?

瞅你咋的!

比赛一开始,盛意先拿球,绕着薄简晨就将球给带了过去。周围三四个人防盛意,盛意掐准时机,一套漂亮的假动作将球传给了斜前方的周颜。

周颜护着球跑,眼睛往右边瞟,刚要投个三分球,跑着跑着就撞实验班里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大块头怀里去了。

苏以沫将栏杆一踹,气急败坏地对着周颜吼:“是不是傻!”

周颜撞得眼冒金星,薄简晨趁机夺球,转身就是一个精准的投篮。

对手得分的一刹那,盛意忍不住仰天长啸。

沈清乖已经懒得看比赛了,她抬眼看了看周围黑压压一片的女生,说:“有时候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他们俩,一个又冷又无趣,一个又二又暴躁,怎么就这么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呢?”

沈清乖觉得那两人在她心中除了脸能看外,其他也没什么能看的了。

“不过,后来我就明白了,现在不是流行什么玛丽苏小说嘛,男主都是什么又痞又酷的坏孩子,又冷又禁欲的高冷学霸。你看放眼我们市一中,除了盛意和薄简晨,谁能满足少女的内心啊。”

为此,她也跟着看了些玛丽苏小说,才翻几页就被剧情雷得五体投地。

写出这种小说的都是人才。

苏以沫笑:“照你这么说,我们学校还有哪些‘优质少年’?”

“我们市一中优质少年可多了去了。”沈清乖宛如雷达自动导航,早就摸清了学校从高一到高三的风云人物。

“高三一班的潇沐伯,钢琴十级,学习前三,长得特别像韩国一男团的艺人。

“高二五班的班长沈凡,身高一米八,足球踢得特溜。

“还有那个隔壁班的谁忘记了,长得奶里奶气的,那皮肤好得能掐出水来。

“高一的小学弟就更多了……”

沈清乖越说越激动,她现在特像怡红院门口扎着红丝巾的老鸨,得意扬扬地介绍着自家店里的头牌。

“打住,亲爱的,我们班进球了。”伴随着一阵欢呼,苏以沫的思绪被拉回现实。

沈清乖看她没兴趣,鼻子一哼,开始自言自语:“其实我还是更倾向于潇沐伯那一款,又帅又有才学习又好。”

盛意进球之后,作为观众的老许兴奋地和单亦行抱在一起。

盛意朝着周颜他们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随后撩起衣服随意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露出半截结实的腹肌。

观众席上的女生又是一阵尖叫。

“做作。”沈清乖轻蔑地说,不过她转眼看见周颜肚子上那块微微凸起的肥肉,只得叹了口气,“罢了,有总比没有好。”

薄简晨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就连额头也只是出了一点薄汗,似乎比赛的胜败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薄大学霸今天状态不佳啊,刚刚球被盛意截了都没反应过来。”

“听说他最近几天心情都不怎么好。”

“难不成失恋了?”

“开什么玩笑。”

……

周围传来细碎的讨论,苏以沫将目光重新投向球场上,薄简晨此刻正好不经意抬眼,与苏以沫的视线相撞。

他突然咧嘴露出一个温柔得过分的微笑。

一群女生又痴狂了:

“我的天,我瞎了,薄简晨居然笑了?”

“他在对谁笑啊,好像就是我们这个方向。”

“我猜是对我笑。”

“做梦呢。”

……

“笑笑笑,他笑个屁啊。”盛意顺着薄简晨看着的方向望去,立马炸了,跟打了鸡血一样大呼小叫,哨声一响,立马去拦截薄简晨。

“盛哥果然还是年轻,干劲十足。”

周颜乐了,就爱看他和薄简晨抢球。

跟抢人似的。

沈清乖被尖叫声吵得耳朵疼,打了个哈欠,冷不丁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压着声音在苏以沫耳边说:“看,姐妹,九点钟方向。”

是校花陶子苒。

她好像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安静地站在那里,标志性的清爽马尾垂在后颈,目光紧紧盯着穿黑色球衣的盛意。

媚而不妖,是真的特别好看的长相。

盯着陶子苒好半天,直到看到她手中握着的蓝色保温杯,苏以沫才突然想起自己走得急,忘记给盛意买水了。

她还记得之前“盛三岁”特意睁眼说瞎话地交代她:“别的小朋友都有水喝,就我一人没水喝,你不给我送水,我就会渴死在球场。你忍心看小朋友渴死吗?”

为了不让悲剧发生,苏以沫连忙和沈清乖打了招呼,跑去小卖部买水。

大概是因为人全部集中在体育馆,小卖部里冷冷清清的,只有看店的阿姨懒洋洋地坐在那里,一边追着电视剧,一边织毛衣。

苏以沫随便从货架上拿起一瓶水,又突然想到嘴特刁的盛意说过,他喝水只喝农夫山泉,于是她将手上的那瓶水换成了农夫山泉。

一来一回费了不少时间,估摸着这一场比赛马上就要结束了,苏以沫有些焦急地跑回去,正巧看见体育馆侧门站着一个女生。

侧门边上是一扇狭小的玻璃窗,恰好能看到体育馆里面的赛事,但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所以一般人都是直接进内场观看比赛。

好奇心催使苏以沫缓了缓步子,她觉得那个背影有点熟悉。

走近了,苏以沫才发现那人是夏一一。

向来只会埋头做题的夏一一。

只见夏一一一只手撑在玻璃上,几乎是痴迷地看着球场上的比赛,另一只手还握着一瓶矿泉水,像是打算给谁送水。

夏一一不经意偏过头,撞见了好奇的苏以沫,笑容僵在嘴角。

连招呼都没打,她退后几步,转身落荒而逃。

“夏一一!”

苏以沫在后头喊她,却只看到她狼狈地消失在视线之中。

等苏以沫回到体育馆的时候,比赛刚好结束。盛意这头疯牛带领理2班破天荒地打败了实验班,一个个开心得像三岁的孩子,凑一起得意地欢呼。

实验班的学霸们秉着“我是来搞学习的又不是来打篮球”的心理,特淡定地跟着薄简晨排成整齐的队伍走下球场。一堆送水的小姑娘凑了上去,争先恐后地将水往薄简晨怀中送。

反正她们也不关心比赛结果,能看人就成。

人群都往外拥,苏以沫没找到沈清乖,抱着水从观众席的台阶往下慢慢绕过他们,抬眼却看到不远处那高个女孩瞬间跑向球场里的黑衣少年。

从后面看,那马尾一甩一甩的,女孩手里还紧握着一个蓝色保温杯。

是陶子苒。

看她那神情和动作,应该是向盛意打了个招呼,然后将水杯递给他。

盛意侧过头,似是惊讶,但没伸手接保温杯,只是露出一个敷衍的浅笑。

两人都是顶漂亮的人,站在一起像一幅精雕细琢的画。

苏以沫停下脚步。

好像当初盛意拿别人送他的饼干给她的时候,她也是这种感觉,闷闷的,胸口似是被堵上了一般难受得要死。

心里涌起无端的雾霭,苏以沫抓紧手里的水,转身就往大门外走。

盛意瞬间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低头抱歉地和陶子苒说了声再见。

他长腿一迈几步追了上去,将苏以沫手腕捉住。

“欸,我说,你没事跑什么跑。”他大大咧咧从她手里夺去农夫山泉,扭开瓶盖仰头喝了小半瓶,“你再不来,我就真的渴死在这儿了,你够狠的。”

他拿手背随意擦了擦嘴。

苏以沫不知为何,就是生气极了,于是故意转过脸不理他。

“不是吧。”盛意双手将那气鼓鼓的脸扳正,好笑地说,“你吃枪子了?这么大的脾气?”

“我看你本来也不需要我给你送水,校花都亲自上阵,这么大的面子,我怎么好意思过去扫你的兴。”

这话酸得很,一说出来,苏以沫和盛意都愣住了。

她表情懊恼,盛意却咧嘴不怀好意地笑,俯身下去,在她耳边轻声说:“小姑娘,你是不是吃醋了?”

洒落在他们身上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尖,苏以沫仰着头,愣愣盯着那熠熠闪光的眼眸,嘴巴张了又合,而后猛地把他往后一推,脚底抹油地逃了。

那一瞬间,心脏慌得几乎要停止跳动。

仿佛回到了当初,他故意很皮地介绍自己:“你别忘了我的名字,我叫盛意,盛意以江河的盛意。”

直到一口气逃回家,苏以沫才又想到了什么,纠结了几分钟拨了个电话过去。

号码显示:盛意。

对方秒接。

苏以沫一句一句唠叨:“你刚刚出了那么多汗,回家别喝冰水也别贪凉,记得洗个热水澡再喝杯热水。”

“嗯。”盛意温声答道。

“你……在干吗?”她又问。

盛意好像是在笑:“这个点还能做什么,洗手准备吃饭啊,我都快要饿死了。”

“盛意。”

“嗯?”

“那个,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天气是真的不错。”苏以沫拉开窗帘,打趣着说,“比那天好。”

抬眼可以看到湛蓝的天空,空调挂机上来了群叽叽喳喳的麻雀,楼下的公交车站每隔五分钟就会停靠一辆车带走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们生活的城市不大,却足够平淡安逸,以前没有留意的琐碎,现在看来倒是十分赏心悦目。

“苏以沫,你以后会离开这里吗?”盛意沉默许久,突然发问一句,“我问的不是大学,而是未来。”

“问这做什么?”

“随便问问。”

“不知道啊……”苏以沫想了想,说:“如果未来我能保证自己不饿死的话,应该会吧。”

盛意“哦”了一声,“知道了,那我去吃饭了。”

“好,明天见。”

“明天见。”

03

苏以沫从初中开始就有计划地跟薄简晨走竞赛这条路子。

两人选择的方向都是物理,按照以往的时间来看,离第一轮全国性选拔初赛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老许找苏以沫谈了两次,也和物理老师打过招呼,平日里辅导一下她的功课。

她爸工作忙,父女俩性子都不活泼,平日里相处的时间也少得可怜。苏以沫细想才发现,她和袁阿姨相处的时间竟然比和她爸的还要多。

袁阿姨每天晚上都会挺着肚子给她端上一杯温热的牛奶。

“别太辛苦,竞赛只不过是高考的预防针,发挥平时的水平,平常心对待。”

苏以沫从题海中探出头冲她笑:“知道了,做完这题就睡。”

其实她对竞赛考试没有抱多大的期望,充其量只是将它当作这么多年学习的一个检测而已。

苏以沫习惯认准了一个目标,就会尽可能地去做到最好。

深夜一点钟的时候,她终于熄了灯,躺在**辗转反侧半天,睡得并不安稳。

勉强过了一夜,她才从隐隐的疼痛中醒了过来。

六点二十九分,离闹钟响起还有一分钟。

感受到小腹下一阵热流涌过,苏以沫这才想起这几天是她例假来的日子。

两眼一抹黑好不容易走到教室,她整个人趴在位置上,仿佛刚刚的上学之路耗费了她全部力气。此刻的她小脸苍白,一动不动,把过来给她送巧克力的沈清乖吓了一跳。

得知原因,沈清乖投以同情的目光,顺手拿着她的杯子给她去接热水。

出门的时候,沈清乖碰到盛意和周颜两人满身是汗地回来。

他们刚刚跑了五圈,起因是周颜想用自己的微信名“薄情少年与海”交换盛意的微信名“工地少年与砖”,交涉失败后两人干脆围着操场跑圈,谁跑赢了谁用。

“薄情少年与海”惨败。

“你小姑娘来那个了,注意点。”

沈清乖压着声音对盛意说,一副“我只能帮你到这儿”的口气,将杯子塞在他怀中。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带我一个。”周颜往他们身旁一凑,小眼睛里全是大大的好奇。

沈清乖止住声,有些嫌弃地瞧了周颜一眼:“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双商称得上是残疾。”

周颜满脑袋问号,不乐意了,跟在沈清乖后面找她理论。

盛意靠在教室门口,看着苏以沫趴在那里脸皱成一团,啧了声。

周颜骂骂咧咧地从后头回来,伸手就想开风扇。

盛意眼明手快,把那开关一挡。

“干吗呢,爷快热疯了。”周颜瞪他一眼。

“我冷。”盛意看也不看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开什么风扇,也不看看现在几月份,热疯了出去吹吹自然风。”

周颜盯着对方额头冒出的汗:“兄弟,你当我瞎呢。”

盛意转过身,将他肩膀重重地拍了一下,特认真地说:“有时候吧,我也觉得你双商称得上是残疾。”说完就出了教室。

周颜愣在原地好半天,这才没好气地嚷嚷:“你和沈清乖前世是一个妈生的吧,都这么怼死人不偿命。”

苏以沫昏天黑地地埋头睡了好久,隐约感到脸边挨着个温热的东西。

睁开眼,盛意站在她身边,笑着把杯子给她,又指了指她的肚子:“垫那里,舒服一点。”

苏以沫无精打采地点头。

他又在宽大的口袋里掏啊掏,先是掏出了一大包暖宝宝,之后是几颗苏以沫爱吃的糖果,再然后就是一瓶在热水里泡得滚烫的AD钙奶。

“你是哆啦A梦吗?”苏以沫没忍住笑了。

“你说是就是喽。”

盛意坐回位置上,将那一大堆东西献宝一样摊在她面前,语气无不得意:“盛哥真诚为你服务,苏以沫小姐是先用暖宝宝,抑或是先享用糖果,还是想喝一口甜丝丝的AD钙奶?”

“唔……糖果吧。”

盛意剥了颗糖送到她嘴里,看着对方满足的表情,他开心得仿佛有一百只独角兽从面前奔过去。

他问:“你有一点低血糖吧?”

苏以沫点头。

“我妈也是。”

不只是如此,他妈以前身体不好,却爱瞎喝各种冰饮,来例假前一天一边啃冰棍,一边威胁他不许告诉他爸,结果第二天就疼得在**打滚。

他爸二话没说,连公司都不去了,坐在床边给他妈揉了一天的肚子。

那时他看着自家父母在面前光明正大地秀恩爱,十分不屑地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还有二十分钟才上课,你睡会儿吧。”盛意温声道。

苏以沫此刻迷迷糊糊,盯着盛意不说话。

“看什么呢?”

一抹笑容从苏以沫的小酒窝里透出:“嘿,盛意,我一直觉得你的眼睛特别好看,像星星。”

苏以沫还发现,这人特别喜欢笑,无论开心的时候,还是不开心的时候。

说完,她缓缓合上眼,转瞬间就睡着了。

好半天,他那满是无奈的眼中才**漾出一丝温柔。

“没你好看。”

“我第一次看到盛意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好,平时在班上我就发现了,他那么凶一个人,独独就对苏以沫耐心十足,你说他们会不会……”

夏一一故作吃惊,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往薄简晨那并不太好的脸色上瞟。

他站在教室外面已经好久,透过窗子远远看到那两人的身影,看到苏以沫安然入睡的面庞和盛意眼底透彻又熟悉的神色。

他紧握着牛奶和试卷,一言不发,眼眸覆上一层冷霜。

大片的阳光从他的身边穿过,把他的影子拖成一条长长的黑线,漫天的浮云聚了又散,被暖阳铺上灼热的温度。

他想起了那日赌气般的问题:你觉得我和盛意,哪个能赢?

如果苏以沫当时回“那一定是你啊”的话,他就算是竭尽全力,也要赢下那场比赛。

但他等了又等,只等来了一句敷衍的“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哨声吹响的那刻,他抬眼与苏以沫相对,小心翼翼地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出一点深藏的感情。可他听得到其他女生的尖叫,听得到盛意气急败坏的挑衅,却唯独听不到苏以沫的声音。她如同以往一样露出一个疏离又温柔的笑容,让他狼狈地收回所有情绪。

一瞬间洋溢的明亮,又很快地黯淡下去。

他们明明曾离得那么近,现在却又相距那么远。

04

最近,学校临时决定让高二跟着高三在大课间一起跑操,提前感受高三生活。

周颜一百个不乐意,老许本来答应了打完比赛就把上次那本《鬼吹灯》还给他,结果他眼巴巴找老许要的时候,老许又甩出了数学小测的卷子。46分的成绩张牙舞爪地冲他招手,仿佛在告诉他——你考这么点分还好意思过来要书。

形势十分明确,于是周颜灰溜溜地出去了。出去前老许从教案里抬起头,顶着个黑眼圈,斟酌了下问他:“你晚上看那个真的不会怕吗?”

“我怀疑他盯上我了,真的,老许就是这样的人,但凡让他抓住你一点错误,那你完了,最少这个月都不得安生。”周颜垂头丧气,怀着未来一年半载还有没有好日子过的担忧,打消逃跑的念头,乖乖地跟着大部队去操场。

苏以沫不舒服,于是请假待在教室里。盛意给她打了热水,她叫住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盛意低下头:“你说大声点,我耳朵不好。”

苏以沫咬了下嘴唇,这才破罐子破摔一口气说了一段话。

盛意发蒙,脸上是若有似无的红晕,在小姑娘祈求的目光中无奈地点头,像赴死一样,咬牙说了句“成”。

“你看那群高三的,跑起来个个萎靡不振精神不佳,我寻思着读个高三怎么就跟在十八层地狱滚一趟似的。”单亦行靠在墙边,双眼扫过从身旁跑过的高三学子,浑然没有几个月后自己也得在地狱走一遭的觉悟。

“单亦行,瞎瞅什么瞅?数人数啊!”

老许也来了,抱着他的宝贝茶杯隔着半个操场吼过去。单亦行吓得一怔,立马掉了个头开始默数着那一圈零零散散的人。

他数了半天,发现少了两人。

“我盛哥和我周哥呢?”单亦行到处嚷嚷,好半天才从栏杆那边看到两人慢悠悠地将外套脱了放上面挂着。

“齐了齐了,大家跟着我跑,听着拍子,1,2,3……”

单亦行举着班旗,兴致勃勃地挥着。

理2班几十个人刚从睡梦中回神,临时被拉来跑步又不情不愿,此刻懒洋洋地迈着步子跟放羊似的,整体看上去惨不忍睹。

“我听说有一所学校要求一边跑操一边背题背知识点,学生之间的距离不得大于三十厘米,要求跑出一股军人的严肃风范来。你说我要是进了那种奇葩学校,没准老天不长眼也能把我给逼成一个‘211’。”周颜笑嘻嘻地说。

“那老天得多不长眼。”盛意抬手指了个方向问,“还有,你说的是这样的?”

理科实验班从他们后面追上来,一群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将规整这个词演绎得淋漓尽致,跟彩排过一样,一排排一列列整齐得让人挑不出分毫毛病。

邢胜利站在主席台上,十分满意地看着,嘴里念叨:“看看,看看,不愧是实验班。”

最前面举旗的薄简晨带领全班喊口号。

“青春飞扬,拼搏自强,实验1班,再创辉煌!”

整齐而又响亮的口号,无不彰显着实验班足以让他们骄傲的资本。

“我的暴脾气……”

盛意盯着那打头阵的“斯文败类”就是一肚子火,提了提速度跑到单亦行身旁将他一拍:“咱也来个口号,震死他们!”

老许握着保温杯正和其他班主任谈笑风生,老远就听见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

“理2牛×,老许第一,风流倜傥,势不可当!”

老许的手一颤,保温杯啪嗒掉地上摔得稀碎,光荣退休。

盛意从单亦行那里接过旗子和扛步枪一样扛在肩头,四十五个人和长征归来似的,不复刚才死气沉沉的模样,耀武扬威地与实验班擦肩而过。

“理2牛×,老许第一,风流倜傥,势不可当!”

盛意带头,冲着实验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又吼了一遍。

理科实验班的同学:“……”

“小兔崽子……”

老许看着一地碎片,咬咬牙冲着他们喊:“给我喊大声一点,个个没吃饭啊!”

这句一出,理2班彻底解放天性。

周颜本来乐呵呵地凑热闹,眼睛随意一瞟觉得不对劲,半晌他尖叫着对盛意说:“盛哥,老许去栏杆那儿拿咱俩的外套了!”

盛意举着旗子撒欢地跑,头也不回地说:“怕什么怕,他又不翻你口袋,这点原则他还是有的。”

十分有原则的老许笑得一脸温柔,仔细把周颜那皱巴巴的外套拍平,然后两手捏着领口,开始大幅度地抖。

周颜:“???”

一分钟之后,一部崭新的游戏机“一不小心”被抖了出来,老许伸了个懒腰,不慌不忙地捡起,嘴角还残余着“谜”之微笑。

“我去!我就知道老许从不按照常理出牌,这是人干的事吗?这就不是人干出的事啊。”周颜的语言功能接近于混乱,《鬼吹灯》还没要回来,又折了部游戏机。

“哎哟。”盛意偏头看见了,笑到岔气,举旗子的手抖啊抖,幸灾乐祸地说,“欸,你下次专门送几本《鬼吹灯》的续集给老许,他看得开心了,没准就把游戏机还给你了。”

周颜愤愤不平地说:“你得意个什么劲儿,他又在抖你衣服了。”

盛意一句“我又没放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刚脱口而出,心里就是咯噔一响。

不对,他好像放了。

队伍正好跑到老许跟前,理2班全班人看着老许淡定地抖出了包四四方方的粉嫩东西来,“超薄舒适360”几个大字明明白白写在包装上。

完了,苏以沫托他带的卫生巾。

老许目光极其复杂地盯着那包玩意儿,又抬眼看了看恨不得找块砖原地砸死自己的盛意。

丢脸丢到窒息。

全班的笑声盖过口号声。

周颜拍了拍盛意的肩膀:“真的,盛哥,从此你这自诩的市一中小霸王,打今儿起就得改口叫‘姨妈巾小王子’了。”

05

苏以沫觉得盛意回来之后就变得很奇怪。

把卫生巾偷摸甩给她之后,他就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除了上课做练习题,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连眼神都是躲闪的。

放学时,苏以沫收拾了书包要走,正准备开口和他说句“再见”,对方先她一步,将笑到抽搐的周颜一把圈住埋头跑了。

跑到门口,他还差点摔一跤。

肚子已经不那么疼了,苏以沫慢吞吞地将教室的门锁好后才往外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绵密的细雨,她正准备将书包顶在脑袋上冲出去,眼一抬却看见盛意骑着车停在学校门口的树下。

苏以沫还保持举着书包的动作:“盛意,你怎么没走?”

“您老是真的慢。”盛意打了个哈欠。

“薄简晨呢?”盛意又问,“怎么没见他?”

“他放学还有事,让我先回家。”

盛意语气里顿时夹杂着一丝不悦:“他准备做哪个接班人啊,天天有事。”说着又盯了眼对方的肚子,别扭地说,“你……好点没?”

“好多了。”苏以沫笑着答。

好多了就成,不枉他今日名声尽毁。

“伞,拿着。”盛意推着车过去,将手里的伞递给她。

苏以沫没接:“给我了,你怎么回家?”

盛意啧了声,将伞硬塞给她,执拗地说:“下雨天男生一般都不打伞,而且我有帽子,淋不着。”说完这句话就骑上车掉头跑了。

跑了一半,他又掉头回来十分认真地嘱咐她:“最近学校不切实际的八卦挺多的,你少听点。”

苏以沫:“……”

接下来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枯燥繁忙起来,大大小小的考试测验接踵而至,学校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嫌A4纸堆在复印室太多,占用了高二每周一的自习时间用来出理综题目,每周十张卷子,每个周日下午收回批改检查。

运气不好的时候,数学布置一张额外卷子,英语来份默写,语文老师说今天天气这么好,大家来写篇作文赞美一下大自然的绝世风光吧。

盛意有次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被一堆卷子埋得几乎不见他这个人。

“这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小树林里,周颜啃着盛意带给他的煎饼果子,将那一大堆空白的卷子拍在凳子上:“有位伟人说过,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一定会锁死你的窗。”

“哪位伟人这么瞎。”

周颜拍拍胸脯:“爷爷。”

盛意侧过脸,正准备说些什么怼回去,双眼随意往旁边一瞥,突然就整个人僵住,如临大敌般将周颜脑袋往旁边一推。

周颜一句粗口脱口而出,起身才看到不远处,苏以沫和薄简晨、夏一一坐上学校的车。

“想起来了,今天是物理竞赛的日子,他们仨代表学校去市图书馆参赛去了。”周颜看着盛意望眼欲穿的模样,轻轻地将他后脑勺一拍,“望夫石,别看了,咱上课去了。”

盛意一个反手,将他的肩膀死死抓住。

周颜的脸瞬间白了:“疼疼疼,轻点,盛哥轻点。”

“你刚刚说,他们在哪里考试来着?”

“你想干吗?”周颜打了个寒噤。

盛意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把热水瓶放回他手里。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06

这次带队的是他们学校一个高一的老师,四人一辆车,薄简晨将准考证分发给苏以沫和夏一一。市一中参加物理竞赛的名额有三人,按照上一次考试的平均值来算,选取年级物理前三名。

一个理科实验班的薄简晨,加上理科2班的苏以沫和夏一一。

出发的时候实验班班主任的脸都快绿了,老许杵那儿,嘚瑟得连牙都快笑掉了。

苏以沫说了句“谢谢”,伸手去接准考证,露出袖腕处淡粉色的水晶手链。

“手链挺漂亮的。”

一直埋头刷题的夏一一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薄简晨看了一眼:“是……你妈妈留给你的那一条吧,难得见你戴上。”

苏以沫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手链。

这手链不值钱,最多也就一百元出头,却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唯一纪念。平日里她舍不得戴,生怕划上一道印子。

今天算是破例讨个好彩头吧。

半个钟头后,车把三人送到市图书馆的大门口,门口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等在那里。市里的高中对这场考试都挺重视的,不仅仅是因为获奖后可以获得高考加分,还意味着有更大的可能入选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的集训队。

他们的城市不算一等一的好,市一中虽然在市里是好学校,但是放眼全国还是不够看的,有些看不见的差距在起跑线上就已经存在了。

这个道理,在啃着那块沾满冰糖的饼干的时候,苏以沫就懂了。

薄简晨比她懂得更早。

进去前带队的老师叮嘱他们做题目的时候一定要细心,不要着急,但凡五分钟还没有思路的难题统统放在最后之类的。

三人都漫不经心地听着,头顶发出几声低低的轰鸣,天空一片阴沉。

“好像马上要下雨了。”带队老师喃喃,“真是怪了,每逢考试必下大雨。”

薄简晨将准考证挂在脖子上,对着苏以沫说:“考试紧张吗?”

“有点。”她如实地回答。

“别紧张,遇到电学的题先别急着做,把你擅长的力学部分的分先拿到再说。”

他像平日里默背出一些容易错的物理公式,苏以沫一直在点头,偶尔附和一句。

夏一一站在两人的旁边低着头看自己整理的笔记。说起来,她好像永远都低着头,半天不说一句话,存在感低得不行。

“你那个带不进考场的。”带队老师指了指苏以沫手腕的链子,“考场旁边有储存室,你先放那里,考试之后再去拿。”

“储存室有锁吗?”苏以沫问。

带队老师笑了:“你这小孩,还怕别人偷你的不成?放心,柜子上都有锁,掉不了的。”

苏以沫把手链仔细放好才回到考场。

他们考试的地方在三楼,薄简晨等在考场门口,看到苏以沫,勾起一个浅笑。

“进去吧,马上考试了。”

“夏一一呢?”

“没见着,上厕所去了吧。”

两人闲聊着,过了好久夏一一才从后面蹿出来,连声招呼都不打,面无表情地绕过两人进了教室。

从那天起,苏以沫再也没有在那张冷漠的脸上见过那样的神色。

不知为何,她觉得盛意之前说的关于夏一一的评价,好像并不是没有道理。

教室里两个监考老师一前一后地站位,还有双摄像头,清晰得能看清考生的试卷内容,像是觉得还不够似的,又弄来一个巨大的信号屏蔽仪,中国制造,质量好到不行。

第一场考试苏以沫考得还算是顺利,有几道题拿不准,她在草稿纸上反复算了好几遍,才写上一个自认为准确率最高的解法。

这场考试难得没有一人提前交卷,大家屏气凝神死死盯准每一道题目,生怕出一丁点错误。

这种水平的考试,大家的分数基本上咬得紧,丢一分,可能就与奖项失之交臂。

教室里安静得只有沙沙的落笔声,偶尔加几声缓缓的咳嗽。

直到考试结束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苏以沫才认命般把笔一丢。

监考老师立马站起来收卷子,还指着后面几个奋笔疾书的:“欸,就你,别写了,时间到了,再写就不算成绩!”

她揉了揉酸痛的后颈,一抬眼,就看见薄简晨走过来递给她一瓶牛奶。

“吃早饭了吗?”

“吃了,吃了。”苏以沫忍不住说,“你有时候像个老头子一样唠唠叨叨的。”

“那你也要听得进去。”薄简晨帮她把桌上的笔套套在笔上,“还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要出去走走吗?”

苏以沫伸了个懒腰:“我去上个厕所。”

走到厕所门口,她下意识地伸口袋去掏纸巾,但里面空空如也,她愣了愣,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围人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女孩急匆匆地拼命往回跑。

储存室的门没关死,她一把推开,从右往左数第三个柜子是她放手链的地方。

钥匙稳稳当当地插在锁孔里。

苏以沫这才长吁一口气,自己这记性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锁上去之后竟然忘记将钥匙拔出来,估摸着是做题做傻了。

她拿回钥匙放进口袋里,看了眼手表还剩几分钟,于是正准备回考场,临走时想了想不放心又打开柜子想看一眼。

随着“吱呀”一声,她目光触及之处,四四方方的柜子里空无一物。

手链不见了。

窗外是轰鸣不断的雷声和瓢泼的大雨,苏以沫脑袋一嗡,一阵冷意从心口蹿出,像是一桶冰水从头浇至脚尖,刺骨冰凉。

她将那柜门打开又关上,反反复复,依旧没有手链的影子。

明明就放在里面,明明根本就没有打开过。

苏以沫将整个储存室的边边角角都找了个遍也没见着,她转身跑至门口,打扫的阿姨弯着腰做清洁,她连忙上前询问:“抱歉,请问除了我之外,你还看见有谁进了这个储存室吗?”

“挺多,都是来考试的学生,来来往往的。”

“那……有没有一个人拿着手链?”苏以沫焦急地比画,“粉色的,小小一条挂在手上的那种。”

阿姨见她急得泪水在眼眶打转,于是垂眸仔细想了想:“嗯,好像……是有这么一人,不记得是男的女的了,反正当时我在拖地……没怎么看清。”

“那你记得那人往哪里走了吗?”

“哎哟,这我哪里记得,好像是……出图书馆了吧。”

苏以沫咬了一下嘴唇,道谢之后就往楼梯口跑。

“沫沫?”薄简晨站在走廊看见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连忙跑上前将她拽住,“你去哪儿,知不知道还有一场考试马上开始了?”

“我的东西不见了。”她双眼无神,一点亮光也没有。

“什么东西也得等到考试结束,你知不知道这场考试有多重要!”

“是手链。”

薄简晨愣了一下。

“我的手链不见了,薄简晨,我妈留给我的手链不见了。”她语气里带着哭腔,眼睛红得吓人,与平日里冷静的形象完全不同。

“怎么办?”她失神地重复,“那是我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我把它弄丢了。”

薄简晨呆呆地看着她发颤的肩膀,半晌才压下心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严肃起来:“苏以沫,先考试。我知道这条手链对你很重要,但那代表的是过去,你现在面对的是你能够得着的未来。你抬眼看我,你答应过我的,会和我一起夺下第一名。”

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听话。”

苏以沫很听薄简晨的话,从小就是,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地接受。

十岁那年,薄简晨从那个充满争吵与谩骂的房子里逃出来,遇见了独自一人坐在楼梯口的苏以沫,两个人像是两根漂泊的芦苇,相互依存至今。

他难过的时候,苏以沫会一直笨拙而小心地安慰。

他告诉她,他们要抓住一切逆流而上的机会,要在未来足够有底气地站在顶点骄傲而又坦然地得到所有想要的一切,金钱,名誉,众人羡慕的目光。

他是为她好。

他们一直是同一类人。

“你永远让我听话。”

苏以沫扯出一个称得上十分勉强的笑容,那一瞬间,难过像是心口蓄满了水,一动就会溢出来。

“你们永远让我听话。”

很多时候苏以沫都是害怕的,害怕在天堂的妈妈会埋怨她,害怕爸爸会因为妈妈的死疏离她,害怕薄简晨会因为长大而不再亲密地喊她沫沫,害怕同学会因为她成绩下滑而在背后议论嘲笑。她确实省心,可以随时随地放弃自己的需要满足别人,但她并非圆滑而没有棱角,而是永远把棱角戳向了自己。

通过取悦他人来获得一丝微不足道的成就感,这么多年里,她已经渐渐变成了一个不懂得真正快乐的人。

她是真的累了。

“我不。”

她开口,眼角一片冰凉,存着一丝泛寒光的冰屑。

“苏以沫?”

他伸手,没抓住。

薄简晨呆呆站在原地,悬在半空中的手心微微张合,这才惊讶于刚刚看着的那张带泪珠的倔强脸庞。他脑海中万般思绪仿佛丝线缠绕,从遥远的过去回到现实,眸色渐渐微冷,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

这一刻,他发觉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面前的女孩。

十岁的苏以沫崇拜地牵着他的手,说要和薄简晨哥哥永远在一起。

十七岁的苏以沫满脸都是泪水,头一次对他说了声“对不起”。

他只能像一个傻子一样,眼睁睁看着对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面前。

一瞬间,手里一直紧握的那根风筝的线,突然就断了。

彻底断了。

有人喊他的名字。

薄简晨僵硬地回头,看着那个原本阴郁的女孩逆着光站在教室门口,戴着黑框眼镜,平淡无奇的眼尾染上点点光亮,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回来吧,下半场考试开始了。”

苏以沫没带伞,来回本来是学校负责接送,可现在考试刚进行到一半,车和带队老师都没来,她站在台阶上看着倾盆大雨,咬牙一口气冲了出去。

雨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询问来往的每一个路人,满怀希望地比画着遗失手链的模样,却只能看到他们一个个摇头,说没看见。

没看见,没见过,不知道。

她承认自己是真的慌到手足无措,若是静下心来想,就算是真的丢了或是被别人拿走了,又怎么可能在图书馆外面找得到?

她全身湿透,如同孤零零地站在荒野之中,不知所措。

其实昨晚,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迷茫的大雾,小小的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放声大哭,眼泪在雾气里滑落,混合着鲜艳的红色。

然后她就想起来,妈妈为什么会离开她了。

十岁生日那天,一向乖巧的她难得吵闹着要吃奶油蛋糕,妈妈性子好,犟不过她,于是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买。过马路的时候对面冲来一辆车,苏以沫年纪小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妈妈眼明手快地推到一边。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妈妈一直待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

病房外的爸爸骗她,说妈妈只是太累了,要休息很长很长时间。

苏以沫点头信了,所以即便是葬礼那天,她也依旧相信着,妈妈只是太累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周围人哭得那么伤心。

长大就明白了。

所以这七年间除了薄简晨,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生日,也几乎从不过生日。

因为永不能原谅,在这一天,她间接断送了这世界上最爱她的人的性命。

“你不打伞杵这儿搞行为艺术?”

苏以沫愣住了,发颤的手将衣服缓缓挪开,这才在一片模糊下看到盛意气急败坏地举着伞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提着一杯奶茶。

“盛意。”

苏以沫盯着他,此刻也没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只是重复着那句:“我把我妈给我的手链弄丢了。”而后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样,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对不起,我把它弄丢了。对不起,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对不起,我是个笨蛋。”

“欸,不是,祖宗,你别哭啊。”盛意慌了。

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在老许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本来是想着等在这里给她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却没料到刚来就看到她一人杵这里。

他转身让她在不远处的长凳上坐下,这里有一大顶绿色的遮阳棚,淋不到雨。

他将一杯温热的奶茶递给苏以沫,看着她把自己的外套披得跟捆麻袋似的。

有点滑稽,有点可爱。

“把衣服穿好,别着凉。”

“盛意。”苏以沫看着他。

“嗯,我在。”

“我是不是很失败。”苏以沫勉强笑了声,“为了一条不值钱的手链,放弃了最后一场关键比赛。”

盛意此刻全身差不多湿透了,他揉了揉贴在脑门上的刘海,忽地屈膝半跪,抬眼看着那张哭得鼻尖红红的脸。

“你不失败,一点也不。”

“听着,盛哥名言: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不会死,那就去他大爷的。记住了吗?”

他语气难得柔和,另一只手献宝似的握拳杵在她面前。

“你说你丢了手链是吧?你盛哥给你变个魔术,千万不要眨眼睛。”

这是他一贯的招数,贱兮兮地向你展示那些既蹩脚又好笑的手法。

多年后苏以沫回想过去才逐渐发现,这些由他一点点衍变来的琐碎片段,其实也在不经意间,融化在了自己的青春记忆中。

像是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前方。

盛意将手慢慢摊开,露出一条粉水晶手链。

“是不是这条?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它长腿跑我手里了,你说气不气人。”

或许很狗血,又或许很俗,盛意就是在来的路上捡到了那条手链。

它被随意地扔在花坛的边缘,其实挺显眼的,看上去像是被人遗落在那里。盛意正好闲得没事做,干脆帮苏以沫积点考试德,想着去找保安播一条失物招领什么的,结果抬眼看到苏以沫这副模样,吓得以为自己瞎了。

苏以沫听着事情的原委,这才逐渐冷静下来。她攥着手链,小声说了句:“谢谢。”

谢谢你。

盛意乐了:“这次没糖了?”

苏以沫愣了愣,还真就认真地在自己仅有的几个口袋找了又找。

“嗯,找不到它我进去了也没心思考试。”苏以沫吸了吸鼻子。

盛意又抹了把脑袋把雨水甩掉,无所谓地说:“行呗,不考就不考,反正你成绩那么好,高考也不需要那一点加分。”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不是说把这玩意儿放储物柜了吗,怎么跑外面花坛去了?”

“不知道,可能拿走的人发觉不值钱,就随意丢了吧。”

“现在怎么什么缺德人都有。”盛意啧了声,看着外面变小的雨,又转头看着苏以沫,“想回学校吗?”

苏以沫摇了摇头:“想回家。”

“好,送你回家。”

盛意直起身子,笑了一下:“你等我一会儿啊。”说着就撑着伞跑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他一手撑伞,一手推着辆老旧的自行车过来。

盛意搭在那自行车上,平日里骑的黑红酷炫的山地车此刻不见踪影。

他收了伞,拍了拍后座。

“上来。”

苏以沫愣愣看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杵那里干吗,上宝座啊。”他按了下嘶哑的铃铛,“没别的意思,下雨了,这边不好打车,我载你回家。”

“这车你从哪里弄来的,我记得你平日里骑的不是这辆。”

“我那辆……被周颜骑到沟里摔坏了,现在还放在修车店,所以临时找别人借了一辆。”盛意眼也不眨地回答。

“你找谁借的?”

“修车的爷爷……喂!不许笑!”

盛意气急败坏地看着对方想笑不敢笑的滑稽表情。

“啧,你再不上来天都要黑了,大灰狼都要出来抓小白兔了。”他龇牙咧嘴吓她。

苏以沫这才小跑着过去小心坐上后座,右手握住他的衣角,就一点点。

他将伞递给苏以沫。

“抓紧,别掉了,掉了不负责。”盛意提醒道,每踩一下踏板,自行车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果然是很有年代感的车……苏以沫默默想。

“你家住哪里?”

她报了个地址,盛意“噢”了一声,又继续吱呀吱呀踩着。苏以沫把胳膊抬高,尽量让伞覆盖住盛意。

看起来像是本老掉牙的青春小说,帅气的男主角载着心爱的女孩,在稀稀落落的雨中踩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溅起一片片涟漪,下一刻两人就相视一笑谱写玛丽苏校园剧。

可惜苏以沫虽然偶尔脑洞大开,骨子里却是个古板冷清的十七岁少女。盛意似乎也不是什么单纯而又高高在上的校园王子,他红着眼睛怼人时贱兮兮的样子,一人胜过一个加强连。

她嘴角一弯觉得这画面挺好玩,盛意的帽子被风吹下,露出了墨色头发。

“盛意。”她喊他名字。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她看不到盛意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还有被风吹起来的一小撮头发。

他没回答,踩着踏板的脚却明显顿了一下。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苏以沫以为盛意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前端才轻轻传来一声——

“大概是因为,你可爱。”

“这算什么理由,比我可爱的人多的是。”苏以沫难得和他钻牛角尖,“比如陶子苒。”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苏以沫说,“她比我高,比我活泼,比我漂亮,比我更讨人喜欢。”

盛意没忍住,笑了。

“我的学霸同桌,你平日脑袋挺聪明的,怎么稍微转个弯,就想不明白了?”

“是是是,我脑袋笨,没大少爷您聪明。”苏以沫也笑,“甘拜下风。”

盛意扭头飞快地暼了她一眼:“说句实话,我对你好,是想谢谢你。”

“谢我?”

盛意迎着风,声音放缓了一些:“苏以沫,你有时很不自信,但有时却又很勇敢,让我觉得……你是个特别矛盾的人。”

雨滴啪嗒落在伞尖,又从顶端顺着滑落,有几滴落在盛意的脖颈。

“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希望,你不会拼命成为任何人所期盼的完美小孩。”

“我希望你,永远只是你自己。”

无论得到还是失去,无论失败还是成功。

说话间,雨已经停了。

苏以沫收了伞,好半天才低头轻笑:“嗯。”

她的学渣同桌,其实还是个很细心的男生。

盛意顺着小道骑了三十多分钟,苏以沫看了眼周围的建筑,这才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你走错了,我家不是这个方向。”

“知道,想给你个东西,很快就好。”

雷阵雨说停就停,此刻天气又恢复了平日的湛蓝,嘈杂的街道上雨滴滑过屋檐滴答作响。

盛意骑车停在他家小区楼下,让她在原地等会儿,大约几分钟的工夫他又回来了,手上抱着一只半点大的小猫。

浅灰一团,就头顶一撮白毛。

苏以沫想,它长得真讨喜。

它好像还没睡醒,有些不悦地对着盛意喵喵叫。

“这是你养的?”

“我捡的。”盛意将猫塞在她的怀中,“借你玩。”

“啊?”苏以沫有些蒙。

“你放心,我捡回来当天就给它打过疫苗,我妈平日里也洗得很干净。它吃的用的明天上学我再带给你,今晚你随便给它喝点羊奶,它就一饿死鬼投胎……等等,你家有羊奶吗?”

“有。”

“有就好。”

那只小猫忽地从她怀里跳下来,在地上蹭她的脚踝。她眨眨眼睛,低下头看它朝自己喵了一声。

“不用管它,它只能喝羊奶。”

盛意毫不留情地补充:“卖萌也没用。”

苏以沫没养过宠物,不对,客厅里养了几条金鱼。

可惜她不喜欢鱼。

盛意低眸看了看,唔了一声:“没事,反正它打了疫苗。”

盯着现在乖顺得不像话的小猫,他乐了:“你还别说,它挺喜欢你的,第一次见面就让你抱。我当初见它的时候,凶得差点将我挠破相。”

苏以沫小心翼翼地给它顺毛,顺带问一句:“它有名字吗?”

盛意挑眉:“有啊。”

“叫什么?”

“盛相濡。”

苏以沫疑惑地看着他。盛意双手插在裤兜,又重复一遍:“我干儿子,盛相濡。”

说完,他拍了下她的脑袋,走过去骑车:“行了,你身上还湿着,早点送你回家换衣服。”

苏以沫慢了半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耳尖红透。

雨后的天气还是很凉爽的,他们的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型商场也有,各类游戏厅、咖啡店这些年层出不穷,围绕在市中心那一圈。到了晚上的时候,街道连带着一排低矮的商铺,底下几家冒白烟的路边摊烧烤和一大群老太太整齐地扬着手臂跳《最炫民族风》。

2009年发行的歌曲,一直风靡到2011年成了热门必点广场舞曲。

苏以沫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隐隐还记得以前这一块是金黄的田野,而现在全部变成了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还有未完工的商品房区。

“咱们还有多久高考?”苏以沫闭着眼睛问。

“一年吧。”盛意默默算了算。

“毕业之后如果可以的话,”苏以沫说,“我想去一个有海的城市。”

她又问:“你呢?”

盛意只是笑。

我想去有你的城市。

这话他没敢说,怕打脸。

“苏以沫。”

“干吗?”

盛意一颗心快要蹦出来,酝酿了半天才开口:“其实我……”

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冷不丁响出一串《好运来》的大**,他吓得一下子刹住车,有些烦躁地从口袋里将手机掏出来,刚接通,电话那端就传来一阵急促又焦急的喊叫。

“盛哥,你到底去哪里了啊?老许这边我顶不住了,我的游戏机和《鬼吹灯》还在他那儿扣着呢!”

嗓门大得几乎可以让人想象那头周颜上蹿下跳的模样,苏以沫没忍住,笑了一声。

“盛哥,我这顺风耳是出问题了还是怎么着了,我居然听到了女孩子的声音。你丢下我一人孤苦伶仃地面对暗黑势力,就是为了和女孩子轧马路呢?”

“轧你大爷的马路。”

那头的人继续调侃:“哎哟喂,盛哥害羞了。除了苏以沫,还没见过你身旁出现过哪个姑娘,怎么着啊,是哪个如花似玉的林妹妹夺了我们盛哥的芳心?”

心里把周颜骂上千遍万遍,盛意此刻也只能懊恼地继续闷头骑车。

安全到达苏以沫家楼下,他一句“再见”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到苏以沫把伞丢在他的怀里,嗖的一声溜进楼梯。

“哎哟,我去!”

他扑哧一下笑出声,眉梢上扬,想到了第一次见面快要迟到的时候,这姑娘也是溜得像只兔子一样快。

运动会不参加短跑比赛真是他们班的一大损失。

掉了个头准备回家,他想着刚刚自己那段临时发挥的满分对话,此刻低头捂住脸傻兮兮地笑。

“盛意你简直就是无师自通的情话小王子。”

除了莫名其妙被周颜打断了之外,一切都很顺利。

下次出门手机开静音。

他乐得脑袋都晕乎乎的,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嘴里哼着孙燕姿的歌,脚上没轻没重,使劲往下一蹬。

哐当一声,链条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