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一样的穆炎阳
1
2009年，3月24日晚，C市第一医院。
“OK，完好无损，”穿着校服的苏小雨弹了弹新鲜出炉的体检化验单，对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少年说，“这下可以回去了吧？”
确认她的各项指标都正常后，穆炎阳没再多说。
回校途中，经过街边的彩票店，苏小雨不由得一阵懊悔。如果知道有今天，她一定会提前记几组中奖号码，成个小富婆，也不至于大学毕业后为五斗米折腰，在“周扒皮”手下工作……
所以，无论是十年前的苏小雨，还是十年后的苏小雨，在中奖这件事上，几乎达成了一种超时空的默契。
接收到对方敌视的目光，穆炎阳昂着头拽拽地问：“看什么看？小爷我翘课带你来检查还不乐意？”
瞅着用鼻孔怼自己的人，苏小雨同样环着双臂拽拽地回：“你的小弟拿篮球砸我，你替他埋单天经地义。不过，看在你帮我摆脱考试的分上，我也透露一个消息给你—回校之后稍微克制点，否则你明天就要被学校通报批评了。”
对方那针锋相对的模样令穆炎阳再一次问道：“你真的是苏小雨吗？”
之前的苏小雨每次面对他时，虽然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模样，但眸中的忐忑根本掩不住；但现在的她眼中不见丝毫怯懦，反而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我不是苏小雨是谁？”苏小雨一边倒退走，一边说，“是不是觉得姐瞬间威武起来了？没错，因为姐发现对付你们这种中二少年，就不能一直退让，以暴制暴才是正道。”要想压制住一个自以为是的小屁孩，就得变成比他更拽更威武的大姐大。
“呵，以暴制暴？”穆炎阳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瘦弱的小身板，嗤笑道，“就凭你？我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苏小雨丝毫不被他的狠话吓到，正欲开口，忽然间一道熟悉的“嗷呜”声令其警铃大作。她仰头朝上一看，果不其然又见到一只二哈从天而降，迅速朝她砸来。苏小雨当即往前躲避，却忘了近在咫尺的少年，竟直直地撞进他的胸膛。
伴随着一阵扑鼻而来的馨香，少女娇软的身躯撞了上来，穆炎阳瞳孔骤缩，整个人紧张到不行。
而稳稳地落在苏小雨身后的二哈，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便“嗷呜”着伤心跑开：它想和老大去浪漫的土耳其、去东京和巴黎……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低维生物身上，嘤嘤嘤。
警报解除，苏小雨松了口气。
从少年僵硬的怀里退出，她一抬头就发现对方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模样，大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双耳红得滴血，连带着古铜色的脸颊也泛起一丝不起眼的红晕。
苏小雨意外地惊呼道：“天哪，我们的班霸同学竟然脸红了？”
“胡、胡说什么？”穆炎阳的脸似乎又红了一分，佯装凶恶地挥舞着拳头，“再敢瞎说，让你尝尝我的厉害！”语毕，他做贼心虚般地避开对方的目光，一个劲地往前走。
“走错了，是这边。”苏小雨出声提醒。
前方僵硬的身影一个顿步，转而火急火燎地闷头朝正确的方向行去。
第一次见到不可一世的班霸少年这般局促的模样，苏小雨稀奇地挑挑眉，不由得忆起成年穆炎阳那带着三分醉意的话。他说他暗恋她？还要追她？那时候她来不及细想就失去了意识，现在看来得重新审视这话的可信度了……
2
夕阳逐渐西下，橘色的光辉将小巷里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个身着校服的年轻身影包裹其间，成了一帧温柔唯美的画卷。
瞅着不远处的校门，苏小雨看到眼前少年那衣衫不整有碍观瞻的痞子样，觉得自己还是得尽一下班长的责任。然而不等她开口提醒，对方突然问：“中二是什么意思？”
穆炎阳双手插兜，低头看着自己影子边那矮小一截的影子，不自觉地放慢步伐，似乎不想那么快结束两人同行的时光。
“嗯？”苏小雨忆起这个词是近两年才突然在网络上流行起来的，遂嗤笑着解释，“中二啊，就是你们这衣衫不整当帅气、自以为是当酷拽、目中无人、永远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的样儿，很好理解吧？”
此话一出，少年穆炎阳眸中些微的柔软瞬间化为凌厉，回头恶狠狠地对满脸讽刺笑容的人说：“苏小雨，我发现你不仅比别人三八，还三八得特别欠揍。”
苏小雨耸耸肩不以为意地道：“那我不介意更三八一点，你知道一般什么样的人会是你这种打扮吗？电视古装剧看过吧？怡红院的姑娘们为了揽客，衣裳半滑，袒肩露背，魅惑无边。你瞅瞅你，硬生生把校服给穿出了红尘样儿，还自我感觉帅气，不是中二是什么？”
听到她的话，穆炎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铁青。瞄了眼滑落在肩头的校服，他僵硬地将其穿好，咬牙切齿地说：“我是觉得冷才穿起来的，才不是因为……”
此地无银的话戛然而止，苏小雨挑眉问：“因为什么？”果真对付这种叛逆期的小屁孩就该以毒攻毒。
对方没有回答，忽然满脸严肃地命令道：“别说话！”他歪头仔细倾听左边巷子里的声音，而后抬步向里面走去。
“怎……”苏小雨刚问出一个字，也隐隐听到了巷子深处的对话声。随即，一个同样穿着C高校服的身影被推搡得不断后退，正好落入他们的视线。
“不是叫你带三百出来吗？怎么只有一百，这么不给我们面子？”对面并排走来三个杀马特装扮的小年轻，分不清是大学生还是高中生。
前几天刷抖音还刷到各种怀旧风格的视频，看到眼前那正宗的非主流装扮，苏小雨心底忍不住感慨一句：葬爱家族的封印终究还是解除了啊。
“住手！”路见不平一声吼，苏小雨身边的少年如猎豹一般迅猛地冲过去，二话不说利落地一挥拳，就狠狠砸在中央为首的红毛杀马特脸上。
“老大！”身边小弟立马扶住被打得站立不稳的人，转头凶神恶煞地瞪着那个不速之客。看清来人后，他忽然嘲讽地扬起嘴角，“哟，这不是咱们的穆大英雄吗，先前英雄救美不够，现在又来行侠仗义了？”
听到他们讽刺的话，记起之前令人恼火的回忆，暴脾气穆炎阳人狠话不多地再次出手，公平公正地让另外两人也吃了一拳头。
“呸！”被打的一人满脸凶相地道，“穆炎阳，看在同学一场的分上，我们不想出手，但既然你不给面子，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上！”
看到那三个杀马特男生纷纷朝穆炎阳围去，苏小雨连忙对那个被吓得不知作何反应的瘦弱男生喊：“喂，戴眼镜那个，别傻站着了，快去学校叫保安！”
“哦哦哦，好好。”回神的男生扶了扶镜框，连忙撤离危险的“战场”，颤颤巍巍地朝巷子外跑。
伴随着阵阵肉搏声，苏小雨焦急地看着那方缠斗在一起的四人，扫视了一眼周围，俯身挖起地上的一捧细沙，喊：“穆炎阳，让开！”
听到喊声的穆炎阳默契地打倒一个相对瘦小的男生后便退出战圈，苏小雨上前一甩手，将沙子往另外两个杀马特少年的眼睛挥去。
“哪儿来的臭女人！”被迷了一眼的两人暂时止住了攻击，用手揉着眼睛。
已经负伤的穆炎阳听到这话，眉眼一凛，再次狠狠地朝出言不逊的人横飞去一脚，惹得苏小雨着急地拽着他就往巷子外跑：“赶紧跑啊，你当自己是超人啊，还一对三？”她边跑边喊，“保安大叔，这里有人抢劫打架啦！救命啊！”
跟随在杀猪般尖叫的人身后，穆炎阳低头看着拉住自己大掌的小手，不知是被打的还是羞的，面颊再次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感觉身上的疼痛都消失殆尽了……
跑到巷子口，眼看后方怒气冲冲的杀马特少年就快追上他们，幸好保安大叔及时赶来，挥着警棍喊：“敢欺负我们C高的学生，站住！”
见到应援者，后方的三个杀马特少年立马转身逃走，还不忘放狠话：“穆炎阳，你给我等着！”
3
夜幕中，C高的教学楼却灯火通明，莘莘学子伏案桌前奋笔疾书。
身为学习楷模的苏小雨没有动笔写作业，而是时不时地转头瞄向身后空空如也的座位。上节自习课，穆炎阳就被老班唤走，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小雨，你怎么还不动笔？都快下课啦。”安畅畅见到苏小雨一片空白的作业本，忍不住提醒。
苏小雨不甚在意地轻声回复：“上节课没听，不会做啊。”
“我不都把笔记借你了，你看上学期的化学书干什么？”
“哦，总体回顾一下……”
安畅畅疑惑地瞄了眼自己的学霸同桌兼闺密，总觉得她被篮球砸了后就有点怪怪的……
直到晚自习结束，苏小雨竟然已经和学渣沦为一窝，一本作业都没有上交。
围绕着她的三尊课代表大佛不由得对其一阵痛心疾首地申讨。
“班长，你怎么能不交作业呢？我的心好痛好痛。”
“你要我们怎么和老师交代？”
“说吧，公了私了？”
苏小雨瞅着耍宝的三人，笑着回复：“要作业没有，要命一条。再说了不交作业的肯定不止我一个，你们咋就盯着我呢？”
“你是班长啊！”三人异口同声。
“得得得，那我跟你们去和老师解释下，行吧？”
不等他们回复，身后就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叽叽歪歪个什么劲儿，吵死了。”
班霸一开口，就知有没有。这不，围在苏小雨身边的三个课代表当即腹诽着走人，不爽归不爽，但他们还是不敢和说动手就动手的混混对上。这一点，他们不得不佩服敢于和“恶势力”斗争到底的班长大人。
苏小雨见此无奈地摇摇头，以前也是这样，有时候她这个班长的话，还不如这个班霸来得有用。回头看到嘴角带伤的少年扒拉着凌乱的桌面，她忍不住问道：“伤怎么样？”
穆炎阳淡淡地瞟了苏小雨一眼，留下一句“死不了”，便酷拽地和等他的同学一起离开了。直到走出教室，一直绷着冷酷面庞的穆炎阳一把勾过身边的同学，带着希冀地问：“喂，刚刚班长问我伤势，她是在关心我吗？”
一直对穆炎阳阿谀奉承的包立轩，知道他和苏小雨互看不顺眼，当即奚落：“她怎么可能关心你，不落井下石去老师那里添油加醋就好了，哪会这么好心关心你？只有我才是真正……”
说着说着，包立轩忽然感觉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一侧头，就接收到对方的死亡凝视，当即磕巴地问：“老……老大，我说错什么了吗？”
穆炎阳不爽地开口：“滚一边去！”
“得令。”
4
翌日课间操时间，在分列式进行曲中，全校学生在操场上集合。
待大家入场完毕，早已等候在台上的教导主任拿着话筒开口：“各位同学，在做操前先公布一则通报。”说着举起手中的红头文件，严肃地念，“3月24日下午，本校学生高一三班穆炎阳上课期间在校外与外校学生打架斗殴，其行为已经违反了学校管理制度，在全校造成了恶劣影响！现经研究决定，给予穆炎阳通报批评一次，以观后效。希望其他同学能引以为戒，认真学习，严格遵守学校各项规章制度……”
听到这熟悉的通报，苏小雨忍不住转头看了眼队伍最后站没站姿的少年。对方依旧跟没事人儿似的立在原位，仿佛被通报的不是他。
曾经的她听到这则通报的时候，还在幸灾乐祸：叫他拿篮球砸自己，报应来了吧？
但是这次，知道前因后果的苏小雨不禁蹙眉疑惑：明明他是见义勇为，为什么学校还要批评他？以反抗为乐趣的他对于这莫须有的罪名为何都不反抗一下？
怀揣着满腹的疑问，课间操一结束，苏小雨就忍不住跑到穆炎阳身边：“穆炎阳，你为什么不和老师解释，你明明是去……”帮助同学的。
“你烦不烦啊？”穆炎阳看到突然凑到身边的人，开口打断她的话，“小爷我不就揍几个人，这事还没完了是吧？”语毕，加快步伐甩开对方。
苏小雨有些苦恼，安畅畅见状立马挽着她安慰：“小雨，你和他废什么话呀，就算你再苦口婆心也改不了他的恶习，我劝你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省得总是生气。”
“不是这样的……”
听完苏小雨的解释，安畅畅明显不相信：“就他还见义勇为？据说那几个人是他以前的同学，指不定他们是一伙的呢！碍于你在身边，他只能装装样子和他们划清界限。”
回忆起昨日的场景，苏小雨摇摇头：“不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实际的心理年龄，让她能更客观更理智地看待事物，不再和以前一样偏执，觉得这个一无是处的班霸少年连呼吸都是错误的。
“好了好了，管他那么多干什么，赶紧回教室，下节课语文要抽背呢。”
“背什么？”
上课铃响，教语文的老班陆老师准时进教室，喊了声：“上课。”
台下安静一片，直到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到自己身上，苏小雨才反应过来，连忙喊了声：“起立！”而后便是老师同学们互相鞠躬问好。
好像也就他们的班主任最注重仪式感，每节课都要“上课起立”一番才进入正题，害得她差点儿出糗。不过这个糗早出晚出总归是要出的，这不正在快速记忆《寡人之于国也》的苏小雨，一直祈祷着不要叫到自己，然而墨菲定律再次准确地应验。
“苏小雨，你来背一下。”
听到自己的名字，苏小雨顿时一脸生无可恋，快速扫视了眼全文，将自己临时记下的背诵出来：“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则何如……”背到这里，她就怎么也想不起后面的内容了。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同桌安畅畅小声提醒。
前桌也默契地微微竖起课本帮助苏小雨。
最终，在大伙儿的应援下，苏小雨终于磕磕绊绊地将这篇文言文背完。班主任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说了声“上课不要走神”便让她坐下。
“呼……”苏小雨长舒一口气，心底不禁泪流满面：她真是太难了。
坐在她身后的穆炎阳，盯着眼前那扎着马尾的背影，再次蹙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