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06 一枝红杏出墙来

种花睁大一对狗眼,目光灼灼地看着龚屿汐,弄得龚屿汐就算想要忽略也没有办法。

原本不想管它的,可架不住是自己的狗,龚屿汐还是硬着头皮干笑了两声,说道:“这……这不太好吧?沾沾这不是才刚刚失恋吗?你怎么就知道它要恋爱了呢?也可能还没有走出来呢。”

任苒理所当然地说道:“让它继续郁郁寡欢,当然要很久才能走出来了,如果很快开启下一段感情,让它沉浸在新恋情中,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把之前的那条渣狗忘掉的。道理如此简单,龚警官难道不懂吗?”

龚屿汐头疼。

他一个人为什么要懂狗的爱恨情仇?

这句话到了龚屿汐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继续干笑:“你说得也对,你说得也对。”

“只是——”龚屿汐话音一转,“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找个对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你没看到现在剩男剩女这么多——”

“当然不会很麻烦你了。”任苒面露假笑,“只需要龚警官答应让沾沾在后操场走一圈,剩下的,自然就不用操心了。”

龚屿汐表情僵硬:“是……是吗?”

任苒回过头来,面露微笑:“当然是了,难不成我们家沾沾还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吗?”

“歪脖子树”听到自家丈母娘这么评价它,“嗷呜”一声,歪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看到种花如此受不得刺激,任苒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渣狗!”

女性在针对渣男这件事情上是天然的同盟,不管这个渣男究竟是人是狗。总之,骂就没错。

她高贵冷艳地瞥了龚屿汐一眼,站起身来,牵着沾沾,就从种花面前离开了。

种花微微睁了睁眼睛,满脸虚弱,想用自己的可怜激发沾沾的怜爱。沾沾果然犹豫着停下脚步,看上去十分舍不得它,正要亲近,不远处又传来任苒的声音:“沾沾,你怎么记吃不记打?你忘了这条渣狗当初是怎么对待你的吗?”

沾沾浑身一震,仿佛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它被种花丢在一旁跟两条小狗嬉戏玩耍的场景,顿时目光坚定,再也不看种花一眼,连忙小跑着跟上了任苒的脚步。

“嗷呜……”种花凄惨地叫了一声,妄图换回一点儿往日情谊,换来的却是沾沾的毫不留恋。

它半抬起身子,痴痴地看着沾沾离开的背影,脸上全是追悔莫及。

龚屿汐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它的头:“叫你三心二意,现在知道伤心了吧。”

“龚警官——”

前面传来任苒的声音,龚屿汐连忙跟上,便听任苒说道:“我对这里不熟,还要麻烦龚警官介绍一下。”

她目光灼灼,看着龚屿汐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就冒出一个念头:难怪人家都说最毒妇人心。任苒这分明就是不想种花好过,故意要让它目睹自己的心上狗到别家狗狗怀抱中的场景。

歹毒啊歹毒,实在是太歹毒了!

种花还是太年轻了,居然敢惹女人,一点儿都没有继承到他的聪明才智。看他,从来不敢惹任苒。

任苒明晃晃地告诉龚屿汐,她就是这么打算的,而且还根本不给龚屿汐和种花反应的时间,说完就转过头对着操场上的那些狗指指点点。

“这个身材矫健,体型匀称,看上去不错呀,沾沾你觉得呢?”

龚屿汐默默瞥了一眼种花快要贴到地上的肚子和它越来越肥的臀部。

它连忙收腹缩臀,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胖得不那么明显。

“这个也可以,挺聪明的,指导员让它叼什么就叼什么,听得懂人话也好沟通。”

龚屿汐又默默地瞥了一眼种花。某条狗今天上午耗费了他大半天的时间,依然是指蓝球叼绿球,指绿球叼红球。

“咦,它也不错。虽然还小,但是可以‘养成’。把一条小奶狗培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不仅符合心意,还很有成就感。就是可能暂时经济上拮据一些,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们家沾沾又不缺钱。”

龚屿汐又瞥了种花一眼。看吧,连人家小奶狗都打不过了,要它还有什么用?

丈母娘的话像是一支支箭,狠狠地扎在种花的心上,它膝盖被扎成马蜂窝,战都站不起来了。

“嗷呜……”种花低鸣一声,干脆“啪嗒”一声趴在地上,死了一样,一步也不肯挪动。

龚屿汐看着它,轻轻叹了口气。他虽然于心不忍,但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

他转过头,朝种花比了个口型:“活——该——”

“嗷呜……”种花双爪捂头,痛苦不已。

趁着放风,任苒把沾沾放开,任由它去跟那些大狼狗小奶狗玩耍。

种花眼睁睁地看着沾沾离它而去,却无计可施。

一道白色的身影走到种花面前,它默认的丈母娘蹲在它面前,冷笑着说道:“看吧,这就是你抛弃我们沾沾的下场。它那么好,你辜负了它,但有的是人喜欢它。”

种花委屈巴巴地眨着豆豆眼,“嗷嗷嗷”地告诉任苒它知道错了,可是任苒根本不给它机会,站起身来,傲然地看着场中玩耍的沾沾。

自从那天沾沾来了警犬大队之后,任苒就时不时地带它过来。任苒自己仙气飘飘的,连带着沾沾也文文静静,招狗好感。

沾沾在警犬大队相当受欢迎,有了小伙伴的陪伴,沾沾也渐渐走出阴霾,不复之前颓丧。

这可就苦了种花。

种花每天看着沾沾跟其他狗狗嬉戏,面色一天苦似一天,一天比一天提不起精神。

种花现在才知道,原来有些狗是替代不了的。沾沾早已经印在它的心上,再也赶不出去了。

早知道,当初它就不应该去找那两条小狗,看吧,还失去了它最爱的沾沾。

真是悔不当初啊!

“起来,训练了!”龚屿汐一走进来就看到种花趴在地上。

听到他来了,种花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一丝多余的力气都不想出。

“你那什么态度?”龚屿汐轻轻踢了种花一脚,“再不起来训练,你家女神就真的要被其他狗拐跑了!”

“嗷呜……”种花低鸣一声,告诉龚屿汐,跑了就跑了,反正也不属于它。

沾沾,不是它的了!

一想到这个事实,种花就不禁悲从中来,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哭到动情处,还不停抽噎,脊背一耸一耸的,看上去可怜极了。

“嘿?”龚屿汐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连忙凑近了,“你还哭啊?你居然还哭?”

种花一向脸皮堪比城墙,这会儿居然哭了。突然之间长了羞耻心,龚屿汐都要惊呆了。

种花听到他这么说自己,更悲愤了,连忙用爪子捂住脸,根本不给他看,头埋进前爪,哭了个酣畅。

龚屿汐第一次看到狗哭泣,觉得非常新奇,干脆也不训练了,搬了个凳子坐到种花旁边,仔仔细细、全方位地看它哭。种花可能是哭累了,换了个姿势,继续哭。龚屿汐看了许久,刚开始的新鲜劲儿已经过了,越看种花这张丑脸越觉得看不下去,拍了拍它的背,懒洋洋地说道:“欸,你行了哈,哭过了就算了,谁让你自己不珍惜的。”

种花抽噎了两下,根本不理他,继续哭自己的。

龚屿汐看到它这样子,叹了口气:“这也不怪人家,谁让你对人家始乱终弃呢——”

话音未落,种花就猛地抬头,冲龚屿汐狂吠起来:“汪汪汪!”

“行行行,你那不是始乱终弃,你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种花更不干了,跳起来冲他“汪汪汪”。

“好好好。”龚屿汐安抚道,“你就是开了个小差,小差,行了吧?”

说完,龚屿汐就嘀咕:“开个小差能把自己女朋友开没,你这个小差也够大了。”

种花捂着眼睛,“嗷呜”一声,叫得百转千回,让人不忍苛责。

龚屿汐看着它,到底是自己家的狗,骂也骂了,该指点的还是要指点:“行了,你哭也哭了,情绪也宣泄了,赶紧起来训练。”

一听到“训练”两个字,种花干脆连肩膀也不耸了,直接趴在地上装死。

龚屿汐像每一个生了学渣孩子的家长一样,硬是要让学渣发愤图强、悬梁刺股,考个清北出来:“行了,哭完就算了,该干吗干吗。”

种花臊眉搭眼地蹲在地上,还是不起来。

龚屿汐有限的耐心终于告罄,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拽住种花脖子上的项圈,硬生生地把它从屋子里拖了出去。

龚屿汐目瞪口呆地看着再次被栏杆拦住,摔下来的种花:“这都已经是第29次了,你还跨不过去吗?”

种花捂住脸,仿佛无言以对,冲着龚屿汐“嗷呜”了一声。

今天的训练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他让种花给他叼蓝球,种花叼个绿球,让它叼绿球,它又叼个红球;让它跨栏,高度一降再降还是跨不过去;让它游泳,还没下水就在空中狗刨;让它跑步,成绩还不如隔壁那个一个月大的小狗崽。

龚屿汐都快被它给搞崩溃了。他走过去握住种花的肩膀,不停地摇着它:“振作呀哥,我叫你哥行不行?这样下去你何年何月才能毕业?”

难怪丁局把他派过来训练种花,敢情把它训练成才是地狱模式,他如果真的把种花训练出来了,恐怕离得道升仙也不远了,到时候别说什么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就是二郎神的位置他也能坐。

种花被他摇得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晃动,狗头一前一后,跟个摇摇车一样,仔细看它已经眼冒金光。原本就不清醒的脑子被龚屿汐这么一晃,更是把它的脑子搅成了一锅糨糊。

好不容易等到龚屿汐累了,他总算是肯把种花放开,一屁股坐到它面前,语重心长地说:“种花,别说你这样毕不了业,就算你毕了业,照你这个态度走上工作岗位,想要胜任工作也很困难。身为一名警务人员,到时候老百姓怎么安心把自己的安危交给你?”

种花瘫在地上跟快死了一样,“嗷呜嗷呜”地叫。龚屿汐说的这些话,它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龚屿汐也发现了。他被种花给气到了,索性双手叉腰转过头来看它:“行了,我知道你听这些是听不进去的,那我再来跟你说一些非常现实的问题。

“你那个未来丈母娘你也看到了有多嫌弃你。别说你开小差,不理沾沾,就说没有这回事,想要得到她的认可,娶到她的女儿,也不容易。

“你要房没房要钱没钱,论血统也不是很高贵,你爸爸我虽然是个富二代,但是我爸爸的钱我都还没有继承,哪能轮得到你?钱又没有女方多,能力又没有女方强,你说说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也可能是沾沾被关久了,在国外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突然到了国内,见到你会花言巧语,一时之间迷了心窍,跟你在一起了。时间一长,人家未必会愿意跟着你走。”

“儿子,”老父亲龚屿汐抓住种花的前腿,语重心长地说,“提升自我核心竞争力才是关键啊!”

“哟,这么大清早的就来训练,龚警官你们很忙啊。”说曹操曹操到,前脚龚屿汐还在跟种花痛斥他未来丈母娘是多么的恶毒,后脚任苒就牵着沾沾走过来了。

沾沾换了个新造型,浑身上下的毛洁白如玉,看上去英姿勃发,令狗向往。种花看到它的第一瞬间,下意识地就要站起身来,觍着脸朝沾沾求亲近。可是它才刚刚一动,沾沾就仿佛它是什么有毒垃圾一样,连忙往任苒身后躲去。

沾沾这种行为,像是一支箭狠狠地插到了种花的心上。它当即“嗷呜”一声,倒在地上,四肢不停抽搐,伤心不已。

龚屿汐不忍心看到它这么丢人现眼,连忙拍了拍它的肚子,示意它站起来。他戒备地看着任苒:“你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任苒笑眯眯地说,“大家好歹是熟人,过来打个招呼不行吗?噢,对了。还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我们家沾沾最近谈恋爱了,我带它过来见它男朋友。”

话音未落,就见一条黑白相间的拉布拉多从远方跑了过来。沾沾见到它也十分高兴,当即跟它欢快地嬉戏了起来。那只拉布拉多还将自己省下来的肉肠小心翼翼地放到沾沾面前,满脸皆是讨好。

任苒对那条拉布拉多的反应十分满意,她轻蔑地瞥了一眼种花,轻哼了一声,高贵冷艳地离开了。

等到她走了,龚屿汐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拍在种花肚子上:“看到了吧,你不努力你女神就是别的狗的了。”

“你看看你看看,”龚屿汐随手一指,操场上的其他狗狗个个英俊神武,就他儿子是一坨烂泥,怎么扶都扶不上墙,“人家天生就比你优秀,还那么努力,你却天天混吃等死,沾沾不离开你才怪!”

种花跟着龚屿汐的手看过去:操场上,这条狗矫健地钻过了火圈,那条狗准确无误地做出了算术,那边那条狗在教导员的指引下翻出了两个地雷……

它再看看自己,训练了这么久,一事无成,除了多出一身膘,再也没有其他的长进了。

不远处,两条拉布拉多嬉戏的身影看上去和谐极了,沾沾也不复之前的文静,变得活泼又可爱。

阳光照过来,种花眼睛酸酸的。

爱情啊,难道要离它而去了吗?

不行!

它不能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心上狗到别狗身边。龚爸爸说得对,男狗要提升自己的核心竞争力,除此之外,什么巧言令色,什么甜言蜜语,最终都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只有拥有了核心竞争力,才能将它的心上狗重新挽回。

种花那双豆豆眼里迸发出坚毅的光彩。它决定了,从现在开始它要努力训练,要给自己的心上狗撑起一片天。

它说到做到!

种花“咻”的一声站了起来,浑身上下的肥肉都绷紧了,尽管体型还是那么臃肿,但已经有了一种有别于之前的精神。

这种反差连龚屿汐都感觉到了,他下意识地朝种花看去,只见它神情肃穆,风吹过它的毛发,隐约之间有种不怒自威的风范。

咦?这还是他认识的那条贪吃好色的狗吗?

不等龚屿汐研究清楚,种花就迈开四条腿,义无反顾地朝前奔去。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反向激励,的确是一种让人快速上进的好办法。正是因为有了那天沾沾在种花面前跟其他狗亲近的事情,这些日子种花的训练比之前顺利多了。

龚屿汐当然也没有放弃这个机会。他唯恐种花是三分钟热度,训练着训练着,见到太辛苦又不肯动了,于是趁着对它的激励还在,加紧训练,一段时间下来倒是小有成效。

“所以说你这个狗真的是不知好歹。”龚屿汐牵着种花,一边朝打靶场走去,一边说,“我之前好言好语,又是物质奖励,又是精神鼓励,你总没有这么上心,那天看到你心上狗跟其他狗在一起玩儿,你就受不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龚屿汐抬起头来,眼睛放空,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果然爱情使人盲目也催人上进。”

“哈,哈,哈!”种花伸着舌头,喘着粗气用实际行动告诉龚屿汐,他所言非虚。

“行了,爸爸知道你追求上进,原本是想等你毕业以后再带你到心上狗面前,不过恐怕那会儿黄花菜都凉了。所以赶紧趁着你训练得小有成效,请沾沾她们过来看看,让沾沾意识到你也在努力在上进,给你留一次机会。”龚屿汐边说边摇头,他自己谈恋爱都没有这么上心,现在为了自己的狗能追到女生,反而想尽了办法抠破了头皮。

人不如狗,大写的现实主义惨剧。

今天是他们市公安局举办的警察职业技能比赛的日子。

这项技能比赛,几乎涵盖了各个警种,已经连续办了好多届,成了市公安局的一个固定节目。作为前两届的冠军,龚屿汐原本等着今天继续大显身手,谁知道报告送上去,丁局大笔一挥,直接把他名字给划掉了。理由就是龚屿汐现在已经临时调去了警犬大队,自然不能再跟刑警一起比赛,要比也是跟各个地区的警犬大队训练员一起比。

他一个半路出家的指导员,又带着一条前段时间才刚刚发奋的笨狗,如何比得过那些训练了很多年的老指导员,和跟他们配合得当的狗崽子?

龚屿汐知道丁局这是觉得他以前出的风头太多,想要故意打压一下他的气焰,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带着种花过来友情参观。

当然,参观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还是想让种花在沾沾面前大显身手,扭转沾沾对种花的过往印象,给种花赢取一丝机会。

为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能娶到媳妇,他这是操碎了心。

龚屿汐虽然在丁局眼中到处都是毛病,但不妨碍他在其他刑警眼中是明日之星、青年俊杰一般的存在。

他牵着狗刚刚过来,就有不少基层民警跟他打招呼,龚屿汐一一应了。卢飞宇见他来了,连忙奔过来:“我听说丁局把你的名字给划掉了?”

“划掉就划掉呗。”龚屿汐不在意地挥挥手,“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光芒太强,就好比那天上的太阳,只要一出现,谁能与我争辉?这儿每一年都有好多的小女警过来,想薅个如意郎君,要是我在,那岂不是又像前两年那样,把整个市公安局的情书都给收了?你们怎么办?”

到时候丁局又要说他出风头。天知道,像他这样的人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风头了,能怪他吗?只能怪身边这些人,比如说像旁边这个卢飞宇之流的,太不上档次了。

卢飞宇立刻表示龚屿汐这是多虑了:“太阳虽然耀眼,但也要看是什么时候的太阳,后羿射日的时候天上还挂了九个呢,凭什么你就是那独一份儿?”

“是不是那独一份儿不是我说了算。”龚屿汐非常诚挚地告诉他,“这人民群众说了算的。人民群众说好的,那才是真的好——”

话音刚落,就有某个面熟的警察过来跟龚屿汐打招呼:“龚队长,今年又要大显身手吗?”

“谈不上谈不上。”龚屿汐连连摆手,“我今年没报名,就是过来看看热闹。”

“什么?”听到他没有报名,不在此次比赛行列中,那个警察一下就惊讶了,“我老早就听说了你的大名,说你是百步穿杨,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各项测试都是拔尖的,有好几项还打破了校纪录,一直以来都想见识一下。本来以为今年可以满足愿望,谁知道你今年竟然不比了……”

他眼里满是失望,仿佛错过了什么精彩绝伦的表演一般。

“不比了不比了,老是我在上面比没有什么意思,还是要多看看大家的表现嘛。”龚屿汐矜持又谦虚地说道。

这一幕看得旁边卢飞宇牙痒痒,直想上去抽他两巴掌。

龚屿汐边说着不比了,还边往卢飞宇的方向看,冲卢飞宇飞了个媚眼儿,用表情告诉他:看吧,龚警官的群众基础就是这么扎实。

卢飞宇木着一张脸凑上前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龚屿汐,你老实告诉我,这是不是你找来的群众演员?”

“什么群众演员,”龚屿汐一把挥开卢飞宇的手,“凡人,我理解你的嫉妒,但是也请你放平心态。毕竟在我这样的人身边,你需要待的时间还长,长久的嫉妒不利于你的个人成长。”他按住卢飞宇的肩膀,小声说,“爸爸这是为你好——”

话音未落,卢飞宇就已经一脚踹了出来。龚屿汐连忙一躲,让卢飞宇那一脚落了空。

小警察不知道自己崇拜的原来是个金玉其外的货色,还以为龚警官表里如一的踏实。听到龚警官说不比了,小警察着急了:“那怎么行。”他不干了,“就算你不能比了,今天也一定要给我们露一手再走。”

“不用了,我……”

龚屿汐正要推辞,小警察却已经把枪举到了他面前:“听说龚警官号称百步穿杨,市公安局一枪,从来都没有打偏的时候。也让我们看看嘛。”

龚屿汐看着面前那把枪,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接。

小警察唯恐他不接,又把那把枪往他面前送了送:“龚警官,你就做个示范,让我们看看嘛,我在学校的时候,教官就说你打靶的姿势非常标准,大二的时候就被纳入了教学视频里,今天也让我们见见现场版的行不行?”

龚屿汐看着那把枪,手不禁有些痒。

说实话他好久没有摸过枪了,以前有事没事的时候他都喜欢到靶场来练几发,现在这么个大好机会放在面前,要他不去摸一下,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把枪上面好像长了钩子一样,不停地引着他的手摸到枪上。

龚屿汐的手搓了好几下,实在是忍不住了,却依然还要维持矜持:“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啊。”

龚屿汐将那把枪接过来,手枪拿在手心里沉甸甸的,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自从他到了警犬大队就再也没有碰过枪,如今拿在手里的那把枪虽然不是他往常用的那把,却让他心里升起一种默契来。仿佛只要有枪在,他就可以一往无前,不管是多么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他都有信心和勇气将其一举拿下。

市公安局为了举办职工技能大赛,可谓是下了血本,就连手枪一律都是九成新的。

要知道,在基层派出所,可能整个所里也就才两三把枪,还是用了十几年的那种。

龚屿汐把枪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熟悉了一下手枪,然后戴上耳塞和眼镜,站在了位置上。

他一手握枪,一手托着手,微微偏头,闭起一只眼睛,让自己的视线与枪持平。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好像空气都成了一条线,直接指着靶中心,指引着他的子弹,朝着那个方向飞驰过去。

龚屿汐扣下扳机,只听“砰”的一声,那颗子弹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划破空气朝前奔去。接着,再是“砰”的一声闷响,接着自动计数表上显出一个鲜红的数字“10”。围观的警官们立刻发出高声喝彩,那个小警察相当激动:“龚警官,你果真名不虚传!”

“手熟而已。”龚屿汐面上一片平静,心里却有些虚。

他将手枪还给人家,跟卢飞宇击了一下掌。其实刚才他握住手枪的那一刻,手上都起汗了,全靠他那点儿虚荣心绷着,才让他没能手里打滑射偏了去。要是今天一枪射偏,那他往后可以直接不用见人,被卢飞宇钉在耻辱柱上笑一辈子了。

他转过身来笑着正要离开,冷不防一抬头却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任苒牵着沾沾,似笑非笑地站在远处,那双眼睛看过来,仿佛要把他整个人看穿一样。

龚屿汐脸上莫名就觉得烫烫的,好像自己刚才那点儿心虚被她看穿了一样。

他连忙走上前去跟任苒打招呼:“你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就在龚警官刚刚英姿飒爽打靶的时候。”任苒笑着看向他,如是说道。

刚刚她一进来就看到龚屿汐穿着警服站在打靶场前,神情是少有的庄重和肃穆。

他很少穿警服,不过这人天生衣架子,肩宽腿长,加上长期锻炼,肌肉结实有力,即便是不穿制服也相当精神。

任苒认识他这么久,唯一一次记得他是穿了警服的,都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在地铁执勤的时候。那会儿她眼睛不好没有仔细看,如今再一次看到他穿警服,任苒才发现,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穿警服和便服恐怕有着天壤之别。

他现在穿警服的样子,莫名就让任苒想到四个字:雄姿英发。

那般生气勃勃,好像身上有源源不竭的生命力一样,看得人心中莫名一动。

更别说,制服将他本来就好的身材勾勒得纤毫毕现,肩膀宽阔,脊背笔直,又正好压住了龚屿汐气质当中跳脱的一面,让他整个人有种以前少见的严肃和认真。

任苒看到他穿制服打靶的那一刻,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是制服控。

因为有些人天生属于那身制服。

这个念头从任苒心中一冒出来,她自己就觉得好笑。

她以前一直觉得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龚屿汐自己不靠谱才把种花养成那样,他们一人一狗相得益彰。虽说龚屿汐肯定是要比种花好很多,但其实在任苒眼中也并不一定就好得到哪儿去。怎么只是见人家穿着制服打了个靶,她就觉得龚屿汐顺眼了许多?

难不成她也是个隐藏制服控吗?

发现自己原来还有这个属性,任苒一下就笑了。

谁知她这种笑落到龚屿汐眼中却成了取笑。龚屿汐越发觉得她刚才看穿了自己的心虚,少见地尴尬了起来:“你要是早说你到了,我过来接你啊。”

“今天这里人来人往的这么多,你们又没有设门禁,我进来得了。”任苒牵着沾沾朝外面走去,“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是个不靠谱的,没想到今天警服一穿,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样子。”

龚屿汐越发觉得她在揶揄自己,什么都不好说,只能对她报以尴尬而不失稳重的笑容。

这个任大美女,什么都好,就是不太会说话,要不是看她长得好看,还不知道被人打过多少次了呢。

难怪人家都说好看是一种保护色,敢情是这么保护的。

任苒浑然不知道龚屿汐的腹诽,继续说道:“我以前怎么没见你带枪?”

她一来就提起龚屿汐的伤心事,龚屿汐蹲下身来,叹了口气:“任小姐,我发现你这个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特别强。”

“是。”任苒点头承认,“我这个人眼神一向很准。”

准也不是这个准法啊!

饶是心中如此腹诽,龚屿汐还是站起身来说道:“那没办法,你看到我的时候,我刚刚从刑侦大队被调去了警犬队,不在一线的警察一般来说是不能配枪的,我的枪当然就还给枪支管理处了。”

好端端的当然不可能突然之间被调去警犬大队,任苒虽然喜欢戳龚屿汐的肺管子,但好歹她分得清轻重。这件事情上,她没有继续追究,而是见好就收。

“我看你打枪打得挺准的,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没少练吧?”说着,任苒的目光就不自觉地移到龚屿汐的手上。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双手全是厚茧,一看就是曾经下了苦功夫的。

“嗯。”龚屿汐也不故作谦虚,“大学不做这些做什么?我报警校本来爹妈就不高兴,如果我再不混出个名堂来,搞不好他们还真要让我回去继承家业。天知道,我对我爸那些东西毫无兴趣,要我回去做生意,我宁愿待在靶场练个天昏地暗。”

如此视金钱如粪土,也不知道是该说他难得,还是该说他通透。

任苒倒想起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你爸爸将来的生意怎么办?”你都不愿意子承父业了,这么大一份家业难不成就这样付诸东流吗?”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龚屿汐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万里无云,天空瓦蓝瓦蓝的,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天儿,“我们家虽然是家族企业,但也还好。这些年也在慢慢转型,转得差不多了。等我爸退休了,就把董事长的位置移交给下一任董事长。至于我们家的分红,那是少不了的,其他的就不用管那么多了,钱到位了就行。至于你说的什么‘子承父业’,哪有那么麻烦。

“要是我爸一无所有,根本就不用烦这些,既然原本可以不烦的,那为什么又自寻烦恼呢?”

对于能不能继承家业这个事情,龚屿汐想得很开。

他既然选定了一个职业,那就一定是要进行一辈子的。父母亲的努力让他不用像很多人一样囿于现实,不得不选择自己不喜欢的职业,这一点上他必须还是要感激他们家龚董事长的。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条件,那何不将自己的职业理想发挥得更淋漓尽致一些?

他从小到大就对做生意没兴趣,他妈妈一度以为是在医院抱错了,抱了个丝毫没有继承他们家商业基因的儿子回来。

龚屿汐从小就皮,家里上下没有一个人能压得住他。到了四五岁的时候,下河上树完全不在话下。龚董事长和他们家龚太太忙于工作,没有多少时间去管他,等发现儿子有长歪的趋势时,想要扳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那会儿唯一能让龚屿汐听话的就是吓他说“警察叔叔来了,再调皮就把你抓走”。龚屿汐刚开始还害怕,被吓的次数一多,完全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任由他爹妈如何吓,毫不畏惧。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时间久了,他居然跟警察这个职业神交了起来,到了后来更是心生向往,高考志愿全都填的警校,唯恐继承了他家万贯家产一样。

“我小时候成绩可差了,我妈一度以为我考不上国内的大学,高二就在开始帮我物色国外的学校。”龚屿汐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眼中流露出几分追思,“高二那年寒假,她带着我去国外参观各大高校,想要让我迷途知返,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一些,我和她连着吃了一个月的西餐,吃得我简直想吐。从那以后,我就发誓这辈子能不出国就绝对不出国。”

天知道那些汉堡、薯条、牛排有多难吃。

也是那个时候,龚屿汐才知道,原来小时候他要表现好才能吃一顿的汉堡、薯条,跟中国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比起来有多么相形见绌。

北京烤鸭不好吃吗?广州早茶不好吃吗?川式火锅不好吃吗?他为什么要想不开,跑到国外去啃那些垃圾食物呢?他以前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听到这里任苒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常驻国外,自然对龚屿汐说的这些深有感触。

即便是家财万贯如龚屿汐父母,到了国外也依然不得不被西餐支配。龚屿汐的抱怨,不是没有道理。

想起小时候如此傻缺,龚屿汐脸上全是追悔莫及:“为了那两顿洋快餐,我小时候放弃了多少踢球玩闹的日子,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划不来!”

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就上当了!

任苒跟他一起并肩坐在操场的梯子上:“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