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05 桃花朵朵开

“昨天晚上,你们怎么样?”一见到龚屿汐,卢飞宇就连忙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道。

“本来是还可以的,但是……”

卢飞宇:“但是什么?”

龚屿汐脸上有些沉痛:“但是后来就不太好了。她嫌我抠门儿,吃饭还要她给钱,后面……后面我就不知道了……”

“吃饭?”卢飞宇一头雾水,“不是说撤诉的事情吗?怎么扯到吃饭去了?”

“是撤——”

“咳咳!”

龚屿汐话才开了个头,身后就传来一阵咳嗽,他和卢飞宇身体一震,连忙站直了,就见丁局端着保温杯过来了。

丁局目光如炬,投射在他们身上,莫名就让龚屿汐和卢飞宇低下了头。

嘿!不对啊,他们又没做亏心事,低什么头?

龚屿汐和卢飞宇心有灵犀,一起抬头,昂首挺胸,远远看去,好一对共产主义的接班人!

丁局看他们就牙疼,他咧了咧嘴,走到他们两个面前:“我刚才听到你们说什么撤诉之类的事情,龚屿汐,你被起诉的事情搞定了?”

龚屿汐不太确定:“应……该吧,反正她自己说的是要撤诉。”

具体撤不撤,昨天晚上他要是不嘚瑟还能说得准,这一嘚瑟,谁还说得准?任苒反复无常,万一她又不撤了呢?那告诉了丁局,岂不是让他更觉得自己浮躁?

思及此,龚屿汐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撤诉就是撤诉,什么应该?”丁局目光带着几分谴责,“你怎么历练半天,还是不靠谱?”

他转过头来看向卢飞宇:“龚屿汐去处理他的私人事情,你又在其中掺和什么?”

“丁局,话不能这么说,”卢飞宇连忙说,“我这不也是想帮忙吗?”

丁局问:“那你帮上了吗?”

“当然了!”卢飞宇一拍大腿,“丁局你是不知道,龚屿汐这次碰上这个妹子嘛,可能是在国外待久了,居然一点也不接地气,动不动就是投诉投诉,实在不行那就起诉,你说——”

丁局截断他的话:“那也是你们做事情本来就不靠谱!在国外怎么了?她在国外也是我们中国公民,既然是公民,那就有权利有义务监督你们。你们自己工作不扎实,还怪人家监督权行使得不好是吧?哪儿有你们这样的。”

丁局一开始训人就停不下来:“我早就说过,我们执法者的执法手段要与时俱进,跟群众那要时刻打成一片。这个姑娘从国外回来,那很好嘛,你们正好学习一下国外思维,也提升一下我们的服务质量不是……”

龚屿汐默默冲卢飞宇翻了个白眼儿,用表情告诉他:叫你胡说八道。

卢飞宇那个后悔啊,他知道丁局能说,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刚刚起了个头,丁局就能长篇大论这么久。早知道他就学龚屿汐了,到了丁局面前,干脆躺平任骂,一个字也不多说。

卢飞宇对龚屿汐抛了个媚眼儿,告诉他:你接受领导训话的次数比较多,你更有经验。

龚屿汐不想看他,转过头,一脸生无可恋。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那副样子,我知道你们又在心里说我话多。”丁局喝了口水,“说吧,卢飞宇你想了什么办法。”

“好嘞!”卢飞宇终于找到发挥的机会,连忙说道,“那姑娘死活不肯撤诉,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把龚屿汐的狗咔嚓了,那怎么行呢?警犬队选警犬多不容易,肯定不能这样对待人家未来的公务员。这个时候我想女孩子嘛,需要人帮助的时候肯定比男孩子多,要是龚屿汐帮了她,那肯定后面开口让她撤诉就容易得多了呀。

“于是,我打算,假装成劫匪,去抢走她的包包,到时候再让龚屿汐英雄救美,这样一来,撤诉岂不是手到擒来吗?”

丁局慢慢眯起了眼睛,咂出了几分不对来。

卢飞宇连忙补救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实施,因为正好遇见了劫匪,在龚屿汐警官的英勇无敌下,不仅解救了那个姑娘,还把三个劫匪送进了拘留所,现在还在办手续呢。”

丁局看着他们,眼神有点复杂:“你的意思是,你们堂堂两个警务人员,之前还想伪装劫匪?”

龚屿汐连忙说道:“不是,只有卢飞宇去伪装,我还是警察。”

丁局牙齿又开始疼了:“我寻思着,你们在学校的时候老师也不会这么教你们啊,怎么走着走着就走歪了呢?”

龚屿汐阴沉沉地看向卢飞宇,看吧,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卢飞宇一接触到龚屿汐那个眼神,浑身就忍不住抖了抖,急忙想辩解:“丁局,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

“行了。”丁局站起身来,要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两千字检讨,下班前交我桌子上。”

龚屿汐见丁局要走,连忙要跟上,问问自己的处置结果。

丁局后脑勺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转过身来:“哦,对了,龚屿汐暂时不能回警队,你继续好好在警犬队历练一下吧。”

龚屿汐一脸懊恼。

他要杀了卢飞宇!

丁局品味了一下他那追悔莫及的表情,莫名觉得这些年被龚屿汐气到飙升的那些血压突然值得了。

但还不够。

丁局咂了一下嘴,放出大招:“我听说,这姑娘挺漂亮的?”

岂止是漂亮。

看到龚屿汐那个表情,丁局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凉凉说道:“你们费那么大的心思,一会儿英雄救美一会儿写检讨的,就是为了让她撤诉?呵,龚屿汐,你一米九几的个子,历来也有不少人追,怎么只长个子不长脑子,就不会想想用其他更安全的办法——把她变成你女朋友,还用什么英雄救美啊?”

龚屿汐和卢飞宇齐齐掉了下巴。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还有这种操作?

他们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成功地愉悦了丁局,他轻蔑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丢下最后一个炸弹:“卢飞宇从小到大连女生手都没有摸过,他懂什么呀。浪里个浪,浪里个浪,情让人伤神爱更困身……”

在丁局走调到八里外的歌声中,龚屿汐爆发出一阵呐喊:“卢、飞、宇!”

卢飞宇屁股上跟装了弹簧一样,火箭一般冲了出去:“冷静冷静,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眼看好不容易得来的回队机会就这样没了,龚屿汐一连几天都没有精神。

人和狗的悲欢并不能相通,种花在操场上跟着一只蓝色的球追来跑去,丝毫看不出它白天的时候是多么缺智。

龚屿汐一看到它就觉得头痛,他端起保温杯狠狠地喝了一口,还没有咽下去,就听到头顶传来一个揶揄的声音:“哟,保温杯里装酒,龚警官好创意啊。”

龚屿汐抬起眼皮一看,发现居然是任苒。

此时,她没戴墨镜,一双眼睛清凌凌的,配上她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莫名让人有种雪化春水的感觉。

沁人心脾的气息扑面而来。

龚屿汐脑子里莫名就冒出那天丁局说的那句话,一向脸皮厚的他,居然破天荒地脸红了。

任苒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龚屿汐的回答,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还真是酒啊?”

她说着就要去拿龚屿汐的保温杯,他没有准备,正好被她的手碰了个正着。一道电流,飞快地传过龚屿汐全身,让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正是这个激灵,让他那口还没来得及吞下去的水呛在喉间,呛得他死去活来。

他眼泪汪汪地想:都怪丁局,没事儿乱点什么鸳鸯谱!

任苒以为是自己刚才那一闹让龚屿汐呛住了,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那个,抱歉啊,我……”

“不关……咳咳,不关你的事。”龚屿汐只觉得半边身体都麻了,连忙转移话题,“你怎么来了?”

“喏。”她给龚屿汐看了一下狗绳,“沾沾回去之后就茶不思饭不想的,我寻思着本市能让它不套绳子放心狂奔的地方,也只有你们这儿了。”

她说着解开了沾沾脖子上的狗绳,放它离开:“小心点儿啊,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她话还没说完,沾沾就撒开腿,狂奔了出去。

种花看到它,豆豆眼里立刻放出光芒,唯恐人家不知道它是条色狗一样。

看着沾沾跟种花玩得那么欢快,任苒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她像个被女儿丢掉的老母亲一样,一股“女大不中留”的心酸感油然而生。

更别说那条拐走她女儿的色狗还那么不求上进。

唉,算了算了。

任苒站在那儿郁郁地想,只要她家沾沾喜欢就好,大不了,她出钱给买房,养它们,就当她家沾沾包养了个小白脸,反正她也不差一份狗粮钱。

其实这样也好,沾沾要是能占据家中经济主导权,在家庭里面也更有话语权,她就不用担心那条傻狗会欺负它了。

老母亲任苒片刻之后就说服了自己,但即便是这样,她看种花还是不顺眼。

也对,种花这样的,恐怕没有几个家长能看得顺眼。

龚屿汐看着任苒的表情,从失落变成欣喜,又变成愤恨。眼看她拳头握得紧紧的,龚屿汐唯恐她等下一个想不开,暴起咬人,连忙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怎么进来的?”

“托了你的福,我说进来找你,他们就放我进来了。”任苒坐到龚屿汐旁边,“谁知道进来就看到你在……”任苒凑近他保温杯闻了一下,“借水浇愁。怎么,你们警队连酒都不许喝?”

“嗯。”龚屿汐淡淡应道,“我们时刻准备着出警,要是喝了酒,就不好了。虽然现在到了警犬队,但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改不过来了。”

“对了。”任苒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怎么还没有回警队?”

提到这个事情,龚屿汐就一言难尽。他那个表情落到任苒眼中,莫名就让她有点心虚。她缩了缩脖子:“那什么,我虽然没有撤诉,但是应该也不会影响你回警队吧?”

“什么?”龚屿汐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你没有撤诉?”

任苒一见他那样子,脖子缩得更厉害了:“对啊,因为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律师愿意接,我也不知道怎么打,只能先起诉了再说。但法院那边,驳回了。”

她要赔钱还好点儿,但她是缺钱的人吗?她想要种花那啥被“咔嚓”了,法院怎么可能支持?

龚屿汐一听,人都愣住了,下意识地重复道:“驳回了?”

任苒赶紧点头:“驳回了。”

“驳回……既然驳回了,为什么老丁要让我来找你说撤诉的事情?”

“可能……”龚屿汐那副样子大有走火入魔的嫌疑,任苒默默地离他远了点儿,“可能是,你们局长没有听清吧,就……”

“不可能。”龚屿汐反应过来,沉吟片刻,摆了摆手,“不可能。”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咬牙道:“他是故意的。”

没见这次自己让任苒撤诉了,他也没有让自己回队里吗?

那是因为,丁局觉得,他的历练还是不够,他还是不够沉稳。

龚屿汐这二十几年一直顺风顺水,却在上次任务中栽了个跟头,不光是他栽了跟头,还带领大家一起栽跟头。如果他只是个普通民警,那倒还好,关键他现在是刑侦大队的副队长,不出意外,过几年就可以升队长了。那个时候,他要面临多少案子、多少险情?继续把他像是温室里的花朵一样娇养着,过个几年,他如何独当一面?

老丁这是一方面不忍心看到好不容易培养出的苗子在温室里夭折,另一方面,也的确是没人可培养了。

这些年,警校招生,几乎是年年招不满。

是啊,现在大家经济条件整体都不错了,谁愿意把孩子送到警校,挨训挨操呢?谁愿意天天不回家,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抓坏人的路上,一个月领着那点工资,在S市这样的大城市什么时候才能买套房?谁愿意连个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老婆孩子快成手机宠物,大过年的还要站岗执勤、值班守夜?

警校招生已经困难,警力一直紧张,不得不把目光瞄准公务员考试。是,是有不少人愿意端上这个铁饭碗,可那只是针对基层派出所。像市公安局这样的地方,一个二十多年都没有训练过、没有经过专业培训的普通民警,想要履职,有多难?

好不容易有个龚屿汐,身体过关,科班毕业,根正苗红,难得自带万贯家财,不太容易有经济问题,谁都看得出来是个好苗子,不可劲儿培养他培养谁?

没有谁可以给他培养了。

丁局卸任以后,谁还能来挑大梁?年轻一代,真的难找啊。

龚屿汐站在警犬大队的后操场上,夜风灌了他满满一个胸膛,心肝脾肺肾都是冰凉的。但慢慢地,一点儿暖意从夜风中挣扎着出来,像燎原的星火,席卷了他整个五脏六腑。

任苒看着龚屿汐半晌不吭声,以为自己把他得罪狠了,磕磕巴巴地补救道:“那什么,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啊,谁知道你那么好——”她差点儿把后面那个字也说了出来,还好反应快,赶紧吞下去了。谁知舌头牙齿打架,她舌头被咬到了,痛得她眼泪直打转。

龚屿汐万万没有想到,事到如今她居然还要嘴硬。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对任苒说道:“其实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他语气幽幽的,莫名让任苒感到了一丝危险:“什、什么?”

龚屿汐讷讷地道:“其实,那天你被抢劫,原本是我安排的。但是中途出了岔子,我安排的那个人没来,结果你刚好就被真的劫匪抢了——”

“龚、屿、汐!”他话没有说完,迎面就撞来一个篮球,任苒的声音响彻整个后操场,“你完了!”

“呼——龚、龚屿汐,有本事你别跑。”任苒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看着不远处那个可恶的男人,眼中全是愤恨。

龚屿汐并不怕她,还要挑衅:“我为什么不跑,跑就是我的本事。”他贱兮兮地说,“你追不上拿出你的本事来啊,你的本事不是投诉吗?那你去投诉我啊。”

任苒咬牙切齿。

有个人真的是得意忘形了。

她恨恨地看着龚屿汐:“龚屿汐,你真不怕得罪我?我现在找不到你可以投诉的地方,我抽一个月专门去你们单位门口堵你,我就不信找不到投诉的点。”

她这么一想,像是抓住了龚屿汐的死穴,也不跑着去打他了,一屁股坐到草地上,毫无形象。

“喂。”龚屿汐走到她面前,“地上有这些狗崽子拉的那什么,你不要你这身衣服了?”

任苒翻起眼睛看他,目光恨不得杀死他。

这个行为不知道哪里戳到了龚屿汐的笑穴,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伸手到任苒面前:“起来吧。”

面前这只手修长有力,因为长时间锻炼和握枪,从掌心到指尖,都有一层厚茧,但莫名地就让人觉得安心。

龚屿汐见任苒一直不吭声,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点孟浪,连忙轻咳了一声以缓解尴尬:“那个——”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拉住了他的手。

手细腻得好像小时候玩过的蜡一样,入手温润,跟他的手完全不一样。龚屿汐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却又不敢太用力,唯恐不小心把她的手捏碎。

她借着龚屿汐的力道站起身来,轻拂了一下腮边的头发:“你刚刚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

龚屿汐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一藏,连忙说道:“忘了,不记得了。”

碰过任苒的地方好像有一簇小火苗一样,“噌”的一声,燃烧了他半边身体,硬是把龚屿烧了个半身不遂。

空气里莫名有些尴尬,连带夜风送来的花香都充满了暧昧。任苒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落到龚屿汐身上:“那个,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先——”

话音未落,一个白色的身影蹿到她面前,任苒猝不及防,当即被吓得叫了出来:“啊!”

她下意识地往龚屿汐身边躲,躲到一半才发现不是别的狗,而是沾沾。

沾沾偏着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任苒,看上去可怜极了。

任苒轻咳了一声,也觉得有些抱歉。她走上前来,试了几次,终于轻轻抱住了沾沾的头:“那个,沾沾,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注意到是你。”

沾沾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轻轻“嗷呜”了一声,温顺极了。

任苒慢慢适应着沾沾,感觉到它不会伤害自己,终于放下心来,让沾沾靠在自己身上。她身体还有点僵硬,但也在尽量适应,看起来,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适应身边到来的这个新成员。

龚屿汐看着沾沾那样子,轻轻皱了皱眉:“沾沾是不是哪里伤到了?我看它精神好像不是很好。”

“嗯?”听他这么说,任苒连忙将沾沾从自己肩膀上拉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在它身上发现伤口,但沾沾的确是精神不好,眼睛湿漉漉的,好像有泪在眼眶一般。

“对了。”她忽然想到什么,问龚屿汐,“你家那条傻狗呢?沾沾刚才还跟它一起的。”

沾沾像是能听懂任苒说的是谁一样,“嗷呜”一声,情绪更低落了。

任苒立刻警觉起来:“肯定是你们家那条傻狗惹我们家沾沾伤心了。种花狗呢?”

“欸,没有证据的事情,你不要动不动就扯到种花身上好吧?”龚屿汐护短的情绪也上来了,“不定是什么呢,你——”

他后面的话消失在了喉间,因为不远处,种花正跟两条小狗撒欢,不时在它们身上蹭蹭,看上去很是亲密。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就算龚屿汐想要护短也不行了。他大喊一声:“种花!”

种花充耳不闻,跟那两条小狗玩得正欢。

“哼哼。”任苒冷笑两声,仿佛两个耳光狠狠地扇到龚屿汐脸上。

他脸颊发烫,没好气地继续叫种花:“种花!过来!”

种花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蹭那两条小狗了。

龚屿汐怒极了。

他今天不把这条傻狗办了,那些被他关进监狱的犯罪分子都不服!

龚屿汐高喊一声:“种花,过来吃肉!”

“肉”字一出口,种花那双豆豆眼里立刻射出精光,“嗷呜”长啸一声,连身边那两条小狗都不要了,飞奔着朝龚屿汐跑来。

“哼。”任苒面露鄙夷,“果然是狗中渣男,它最喜欢的只有它自己。”

谴责像一道鞭子狠狠地抽在龚屿汐身上,他面露羞惭,低下头,还想帮种花找补两句:“那什么,这是天性,改变不了。”

“你们男的的天性吗?”任苒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提取公因式,对所有男性的本性一言蔽之,“渣!”

龚屿汐好像被大山压住了一样,被这个字瞬间压弯了脊梁,整个人都塌了几分。奈何种花完全不知道它家老父亲的心酸,冲过来之后就伸着舌头朝龚屿汐喘着粗气,活像在问:“肉呢?肉呢?肉呢?”

“肉肉肉,就知道吃!”龚屿汐气不过,一巴掌甩到它头上,“你训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积极。”

种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被龚屿汐骂了,非但不反思,反而冲他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

龚屿汐感觉眼睛辣辣的,但还没有忘记正事,蹲下身拉过种花,指着对面的沾沾说道:“你老实告诉我,刚刚你对人家沾沾做什么了?”

看到种花,沾沾大眼睛里露出几分雀跃和小心翼翼来,身体也试探着想要凑过去。谁知它才刚刚一动,种花就像它是什么病毒一样,连忙往龚屿汐身后撤去。

明晃晃的嫌弃让沾沾低声呜咽,就连龚屿汐都看不下去了:“种花,你什么毛病?”

种花根本不管他,正好刚才那两条小狗又来找它,它立刻欢欣鼓舞地将脸转过去,现场上演了一出什么叫“负心薄幸”。

沾沾眼睛里的光暗淡了,一直的期待也熄灭了。可是种花那条蠢狗根本就看不到,见龚屿汐是骗它的,欢天喜地地追那两条小狗去了,连眼神都没有给沾沾一个。

沾沾“嗷呜”一声,声音哀婉,莫名就让人有些心酸。

龚屿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却见任苒傲然说道:“你什么都不必说了,现在算是亲眼看到,你的好儿子有多过分了吧?当初不是我骗你。”

她说完,牵着沾沾:“沾沾我们走,我给你找个高富帅,气死它。”

她说着就拖着沾沾朝大门走去,背影搞笑中又带了点儿倔强,还有那么几分高傲。

“啪!”

一盏白炽灯亮起。逼仄的小房间里,灯光惨白,让人心里发慌。

里面的布置一览无余:小桌子后面有把椅子,隔了两米远,就是一个装了防护栏的位置,跟平常在刑侦纪录片里看到的审讯现场几乎是一模一样。

龚屿汐面沉如水,拉开椅子坐到对面,沉声说道:“交代吧,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刺溜”一声,防护栏里的椅子蹿上来一条狗,无视当下的紧张气氛,冲龚屿汐摇头晃脑,还咧开嘴,卖了个丑萌。

“你别给我来这套!”龚屿汐一拍桌子,怒道,“我见过的犯罪嫌疑人多了,比你更穷凶极恶的都有,赶快老实交代,还能争取宽大处理。说!你这几天背着我究竟干了什么?”

种花被龚屿汐拍桌子的声音吓得缩了缩脖子,它像是一坨肉一样堆在椅子上,因为长期不训练,肚皮上全是褶子,不注意看还以为它基因变异,要变成沙皮狗了。

龚屿汐面色冷淡,非常具有威慑性,种花“嗷呜”两声,用爪子捧着丑脸,想继续跟龚屿汐卖萌,以求蒙混过关。

可龚屿汐根本不是那种会被美色迷惑的铲屎官,况且种花本身姿色就不佳,这招根本没用。龚警官铁面无私,继续一拍桌子:“还跟我打太极!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还不清楚吗?我本来以为你资质平庸,只要肯努力肯刻苦,总有一天能毕业,但没想到你居然一边跟人家谈恋爱,一边还要吊着两个。”

龚屿汐说到这里,再也维持不下去自己“铁面侦探”的角色,站起身来走到种花身边,围着它转了两圈儿:“没看出来啊,我真没看出来。你说你要钱没钱,要才没才,要貌没貌,连身材都没有,你说你怎么就能找到沾沾那么一个性格温柔的女孩子呢?”

这真是一个未解之谜。

种花用前爪捂住脸,羞涩地“嗷呜”一声,告诉龚屿汐:我也不想的,都是我太招女孩子喜欢了。

龚屿汐瞥了它一眼,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唰”地打开:“种花,牧羊犬一只,一岁半,因为欺骗女性感情,判处早起晨练三个月,加大训练力度,剥夺吃肉权三周。”

种花脸色一变,立刻要跳起来抢他手中的那张纸,然而龚屿汐早就猜到了,手轻轻一抬,根本不给它机会。

他将那张纸一收,低头瞥向种花,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此判决为终审判决,不许上诉。”

“嗷——”种花惨叫一声,双爪捂脸,再也不想面对这个惨淡的世界。

沾沾回家之后就一直郁郁,就连任苒的小助理都看出来了。她将相关材料给任苒拿出来:“那个普化真是好大手笔,为了他老婆,居然自己去找了缂丝手艺传承人,按照任老师你的要求,做了几套礼服出来。”

不管年纪多大,女孩子可能对洋娃娃都没有抵抗力,尤其是还能换装的那种,更别说换的装还美轮美奂。

任苒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尖酸和刻薄:“毕竟人家是真爱嘛。”

龚玥当初抛弃恋人也要到普化身边,不是真爱又是什么?说钱那不是玷污了他们神仙一样的感情?

小助理没有听出任苒话里的刻薄,又感叹了一下普化的大方。她见沾沾趴在一旁,连眼睛都不抬一下,跟以往那个甜姐儿大相径庭。小助理连忙问道:“任老师,沾沾这是怎么了,看上去不太舒服。”

任苒将娃娃的头拿出来,换了几换,终于找到一个跟龚玥脸型差不多的,她一边工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还能怎么,为情所伤。”

听到一条狗都有自己的感情了,这辈子都还没有被伤害的机会的小助理一瞬间觉得自己连条狗都不如。她站在原地,只觉得高楼的风嗖嗖地往她身上吹,吹得她遍体生凉。

突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人不如狗很正常,不要太伤心。”任苒说,“去把这个模型拿去工厂,跟他们对接一下,龚玥的娃娃就按照这个样子做了。”

被打击得不成人形的小助理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了。

等她走了,任苒才坐下来,手放在沾沾头顶,迟迟不摸下去。

“罢了。”看到沾沾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任苒叹了口气,克服了心理恐惧,慢慢地将手放在它头上。

沾沾也感觉出任苒有点怕它,也不乱动,用头轻轻地顶着任苒的手心,等到她适应了,才慢慢地将自己靠了过来。

任苒一瞬间全身汗毛倒竖,但慢慢地,沾沾的体贴让她放松下来。她轻轻摸了摸沾沾的头,跟它说道:“真是个可怜的小朋友。”

沾沾呜咽一声,表示它很伤心。

“你别伤心了,为个渣男不值得。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小心被碰坏了。”任苒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伤害你的那个渣男好过的。”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我会让你嫁给一条样样都比它好的狗,让那条渣狗后悔去吧!”

任苒说到做到,吃了午饭,就牵着沾沾去了警犬大队。

她到的时候龚屿汐正在操场上训练种花。这段时间一不留神,种花站起来肚子都能挨地了。它这会儿累极了,瘫在地上,舌头伸在外面,唯恐散热不够把自己累死。

龚屿汐见到任苒,下意识地就紧张起来:“欸——”

“龚警官,辛苦啦。”任苒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根据龚屿汐这些日子来跟任苒斗智斗勇的经验就知道,她这个笑容大有深意。

他连忙说道:“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只是任小姐你……你今天怎么有空莅临我们大队?”

任苒学着他,假模假样地说道:“龚警官言重了,我今天来就是过来看看你。”

她越笑,龚屿汐就越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他连忙说道:“任小姐你真是客气了,完全不用啊,哈哈哈哈。对了,种花如今正在训练中,相信过不了多久,它就能毕业的。而且,我也惩罚了它,三周不许吃肉,惩罚过后,它应该也会知道错了。”

“哦,是吗?”任苒完全不关心,高高在上地瞥了一眼种花,“能把它带到毕业,龚警官劳苦功高。”

她这会儿眼睛好了,找不痛快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几分淡淡的讥诮,非常招人烦了。她轻轻掠过种花,对龚屿汐说道:“其实我今天来,也不是真的没事。”

龚屿汐立刻警醒:“什么事?”

“哎呀,龚警官你不要这么紧张,你这个样子搞得我好像什么坏人一样。”她刚刚说完,龚屿汐就在内心疯狂弹幕:难道不是吗?这位姐每次到他面前来都伴随着腥风血雨,她不是坏人胜似坏人好吗?

任苒可不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想法,径自说道:“我今天过来呢,是有一件事情想你帮忙的。”

她说着,把沾沾拖了过来:“你也看到了,我们家沾沾失恋了,我想给它找个对象,让它忘记上一个渣男给它的伤害,你们警犬大队资源丰富,你给介绍介绍呗。”

“咻”的一声,刚刚还瘫在地上的种花像是听到了号角声,猛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