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02 呛口小辣椒

龚屿汐用一种“智商250”的表情看着他们家龚太太换第十个造型,再次觉得,给广大妇女同胞开发一个换装APP刻不容缓、迫在眉睫、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龚妈妈浑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喜滋滋地将老龚刚刚拍下来的钻石耳环往耳朵上挂:“龚屿汐,你说你爸,也真是的,每次买钻石都买这么大的,我都说了我不喜欢太大的钻石了,可他还买,真是没品位。”

龚妈妈眉开眼笑地把不在场的龚爸爸数落了一道,侧头看了看耳朵上那颗熠熠生辉的钻石,转过头来给龚屿汐看:“儿子,好看吗?”

龚屿汐:“好看……”

女人的虚荣心,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一只丰腴细嫩的手“啪叽”一声拍在了龚屿汐的狗头上,龚妈妈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给我换衣服!”

“还换?”龚屿汐大惊失色。当他是“奇迹暖暖,环游世界”吗?他都已经换了六套了,恕他直言,除了西装颜色和材质不一样,他并没有看出太多的不同来。

“废话。”龚妈妈强势道,“不一样的衣服要提不一样的包,你到时候跟我一起出场,造型跟我不搭怎么行?”

龚屿汐懂了。

搞了半天,他以为他自己是个人肉测评机,其实不是。

他是个真人配饰。

作用形同街拍照片中,女明星手上的娃。

只不过碍于身高体重,他妈现在抱不动他而已。

只能牵着了。

跟他一起被牵着的还有种花,这也是龚妈妈要求的。因为她觉得,牵条狗的龚屿汐看上去更加有绅士风度,虽然他自己并不觉得。

但种花倒是很开心,作为一条肤浅又虚荣的狗,稍加打扮就能让它沉迷于自己伪装出来的盛世美颜中,一点儿都找不着北。

龚屿汐看着种花冷笑了一声,对它的无知表示了轻蔑。

种花抬起脚,穿着它昂贵的西装,撒了泡尿。

“啊——天啊——”龚妈妈尖叫起来,“龚屿汐,你训练了这么久,还没有教会它不要随地大小便吗?”

龚屿汐翻了个大白眼。

他妈对他的工作可能有些误解。

他是警犬训练员,又不是宠物训练员。

好不容易把种花这个老流氓清理干净了,龚屿汐给它包了个纸尿裤,这才牵着种花,跟他妈一起上了车。

种花上半身衣冠楚楚,下半身穿着个纸尿裤,造型非常猎奇。它自己也感觉到了,突然从黄金贵宾变成了现在的非主流,它感觉自己老脸都要丢光了,从上车开始它就一直用前爪捂着它的脸不许人看。

“行了吧儿子,”龚屿汐毫无人道主义精神,一边对着种花冷嘲热讽,一边掏出手机来对着它“咔嚓咔嚓”,“你本来就没脸,工作还没有呢,知道吧,就业歧视无处不在。你这个打扮太猎奇了,不行,我得发到朋友圈。”

种花把脸捂得更紧了。

龚屿汐飞快地把种花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编辑了一行字,写着:绅士和婴儿的结合。暗讽男人的另一面是婴儿,充满了批判主义精神。

他刚点下“确定”,还没来得及看发送出去没有,手中就一空——手机被龚妈妈抢了。

龚妈妈将手机收起来,不满意地说道:“我早就说儿子不贴心不靠谱,还是闺女好,这会儿肯定不会想着看手机。”

“龚太太,闺女固然好,但是你就没有想过,假如你生个快一米九的闺女,她将来找对象怎么办吗?”龚屿汐觉得,他妈目光真是太短浅了。

龚妈妈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悠悠说道:“可是我生个儿子他现在也没有对象啊。”

这话仿佛一记绝杀,杀得龚屿汐顿时闭了嘴。

跟妈妈辈的中年女性犟嘴,很明显是不明智的。

龚屿汐再次谨记。

好不容易到了宴会场,龚屿汐一手捧着种花,一手拉着龚妈妈,从他们家那光可鉴人的加长豪车上下来。

他们到的时候,宴会场上已经来了不少人。原本正挽着普化的手,跟几个人有说有笑的龚玥看到他们来了,连忙放开普化,笑着走上前去:“婶婶,屿汐,你们来了。”

龚玥正是龚屿汐的堂姐。

她三十多岁,肤白貌美,笑起来颊边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神态动作,好像猫一样,看上去慵懒又有风情。

很少有男人能逃得了她这一套。普化年轻的时候号称“浪子”,他们这些搞艺术的,通常不忘在搞艺术的同时撩姑娘,有个从一而终的都是怪胎,仿佛艺术创造力的丰寡,跟他接触到的姑娘的多少有什么不好明说的联系。

如果从这个角度去看,普化这些年来身价大涨,不是没有道理。

但浪子终究有一天也在龚玥身上折戟沉沙,心甘情愿被碾死在沙滩上,足见龚玥的魅力。

龚玥看了看龚屿汐母子身后,随即笑道:“叔叔没来啊?”

“你叔叔有事情。”龚妈妈笑得毫无破绽,“他让我们祝贺普化生日快乐。来,这是我们选的礼物,你看喜不喜欢。”

龚妈妈从龚屿汐手中拿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水晶摆件,颇有情趣,但也不太出挑。

龚玥看了一眼,笑着说道:“喜欢,当然喜欢了。”她将东西交给助理,拉着龚妈妈朝人群中心走去,“走吧,王总他们等你很久了。”

这种场合,龚屿汐一向是不喜欢去的,他正要想方设法撤走,可龚妈妈的手好像焊在他手上一样,让他挣脱不得。

龚妈妈用威胁的眼神看向他:去不去?不去弄你。

龚屿汐站在原地:不去不去就不去。

母子俩正在暗自较劲间,大门再一次被打开。

突然之间,龚屿汐感觉眼前好像突然间亮了不止一倍。

门外天气正好,那人逆光走进来,风将她精心卷起的长发吹起,露出光滑细嫩的皮肤,身材高挑,四肢细长,手足腕都纤细得令人发指。她美得好像加了滤镜的广告女模特,连身边的空气都是玫瑰味儿的。

她穿了条银蓝色的流光流苏短裙,长发披在肩上,戴着一副硕大的墨镜,把脸遮住了大半。她手上牵着一条雪白的拉布拉多犬,正是任苒和沾沾。

怀中的种花已经迫不及待地叫起来了,龚屿汐手一滑,种花这个死不要脸的就连忙挣脱了他,撅着穿着纸尿裤的腚,跑到沾沾面前献殷勤去了。

“种花,快回来!”不等它靠近沾沾,龚屿汐就一步上前,一把将它捞进了怀里。

种花在他怀中不住地“嗷呜”,还不忘跟沾沾打招呼,媚眼抛得简直叫人没眼看。

刚才那么一出,龚屿汐就是想装作不认识她也不行了。他轻咳了一声:“任小姐,你好,又见面了。”

任苒还是那股一开口就让人想打她的调调:“托龚警官的福,我还好。”

龚屿汐语塞。

不行,跟任苒在一起,必须要熟记“男女交往准则首条”——就是不能殴打好看的异性,哪怕对方再可恶也不行。

龚屿汐把这个准则默念了十遍,觉得自己面对任苒时的耐心值增加了不少,这才开口:“那很荣幸了。”

不知道是不是龚屿汐的错觉,他总感觉墨镜那边,任苒附送了他一对硕大的“卫生球”。

“你们认识啊。”龚玥性格本就圆滑,这些年来跟在普化身边,更是锻炼得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见到任苒跟龚屿汐在打招呼,连忙走上前来问道。

任苒立刻转过头,那样子好像承认跟龚屿汐认识就能要了她的清白一样。

龚屿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污染源种花一样了,但面对任苒,他又不好跟她一般见识,只能挤出一个笑容,咬着后槽牙告诉龚玥:“有过一面之缘。”

“哦。”龚玥是个人精,当然看得出来龚屿汐和任苒之间的暗流涌动。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尽心尽力地介绍,“这位任小姐,是你姐夫专程请过来给我们结婚纪念日做娃娃的,她可是他们那一行的大师。屿汐,你可不要怠慢了人家。”

龚屿汐连忙表示:“岂敢岂敢。”

他工作出了点儿小纰漏,任苒都能打市长热线投诉,他要是再怠慢了她,任苒可能要去他们单位静坐示威了。

龚玥说完,又转过头来对任苒说道:“任小姐,这位是我的堂弟,龚屿汐,智美集团就是他爸爸的产业。”

任苒脸上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原来是智美集团董事长的公子,幸会幸会。”

她笑得实在太假,龚屿汐看不过去了。正好龚玥刚走,他连忙问道:“你不是说你刚从国外回来吗?”这都知道?老头子的产业已经做得这么大了?

任苒马上表示他想多了:“社交礼仪而已,难道我要说我不知道吗?”

龚屿汐这就放心了。

他最多只能当个本土富二代了,一旦老龚走了国际路线,就不太利于他为人民服务。

龚屿汐不知道,他在任苒眼中已经被划到“神经病”那一栏。很明显,任苒不想跟他继续费话,正要离开,一个中年男人拦在了任苒面前。

“这位小姐看上去有些眼熟,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个开场白一出,龚屿汐就喷了。

都这个年代了,还有人沉迷《红楼梦》呢?

任苒很明显不想理他,想绕开他走。可能是任苒那个蛤蟆镜把她脸遮住了,叫人家看不见她真正的脸色,她才刚刚一动,那个男人就又凑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将酒杯端到任苒面前:“小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你——”

“先生,她有男伴了。”眼见任苒额头青筋乱跳,又要咬人,龚屿汐连忙过来,半揽着她,冲对方露出个相当礼貌的笑容。

他个子够高,平常锻炼也没有拉下,加上长期跟犯罪分子斗争,似笑非笑的时候,看上去很能唬人。

对方一见他,立刻识相,连忙撤了。

等到对方走了,龚屿汐才放开任苒:“看吧,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差的。”

他刚才揽住任苒的时候,身体可是一点儿都没有碰到任苒的肌肤,如果他真的是色狼,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龚屿汐自觉自己已经够诚恳了,任苒肯定能发现是她曾经误会了自己。就在他脑补任苒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跪地忏悔的样子时,她冷哼一声:“打个棒子,再给一颗甜枣,不是你们这些花花公子经常做的吗?”

嗯,很好,人民警察龚屿汐又从“色狼”进阶到了“花花公子”,谁的格调更高,还真不知道。

龚屿汐抿了抿唇,再次决定好男不跟女斗,不和任苒一般见识。眼见她要走,龚屿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叫住了她:“欸……任苒……”

任苒回头,没好气地答道:“什么事情?”

“你……”龚屿汐指了指她露出来的大片肌肤,“你……要不要,穿件衣服?”

她那条裙子,正面看是挺庄重的,但是背面看过去,大片雪白肌肤都**在外面,好身材自然一览无余,但也让她身上被迫黏上了几分放肆的目光。

任苒没有想到他居然是来说这个,当即脸上有点挂不住。还没等她想好怎么怼龚屿汐,他已经大步走过来,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任苒身上。

“我先说好啊,”在她开口之前,龚屿汐抢先道,“我只是出于人道主义,今天谁在这里我都会帮忙的,不用感谢我。”

他倒是自我感觉良好。

任苒用墨镜看了他两眼:“你不怕我说你是色狼?”

“说得好像你没说过一样。还有,”龚屿汐说,“什么叫我‘怕’你?搞清楚哦小姐,男子汉大丈夫,要怕只怕老婆,龚氏家训,几代如此。”

笑话,不是谁都值得他怕的好吧?

要不是她那个投诉电话影响他回警队,龚屿汐才不管她呢。

任苒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怎么的,顿时没有了艳压的心情,端过杯子跟龚屿汐碰了一下:“那真是谢谢了。”

“咦?”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从任苒口中听到这两个字,龚屿汐立刻惊讶了。

任苒不满道:“你那什么表情?”

“任小姐,”龚屿汐强行忽视掉自己内心那一点儿没来由的不适应,一脸郑重地说,“我以为你对你的脾气多少还是有点数的。”

任苒能平安长这么大,肯定是因为大家看在她长得好看的份儿上不想打她。

“我脾气是不太好,”任苒见他不肯碰杯,自己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但最起码的礼貌还是知道的。”

龚屿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她是没有自知之明还是太有自知之明。

“不是,”他对任苒突然生出点儿好奇,“你们这些当美女的,性格都这么……呃,这么变幻莫测吗?”

刚才还跟他剑拔弩张,这会儿又能跟他碰杯喝酒了。

美女们的脾气都这么难以捉摸吗?

任苒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她不笑的时候一副冰山美人的样子,一旦笑起来,有种云破月来的惊艳,正好他们站在阳光下,太阳打在她的脸上,就跟加了柔光一样,瞬间让人穿越到了韩剧当中。

龚屿汐不由得看呆了。

但马上他就回过神来,默念了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强行将这具红颜枯骨从脑子里面赶出去。

任苒是个什么脾性他又不是不知道,要还是为她表面所惑,他就不配当一个优秀的共产主义战士了。

他连忙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把任苒从他面前赶出去。

任苒倒是没有察觉到他在想什么,而是自嘲地说道:“你干脆说我性格阴晴不定呗。”

她转头,望了一眼正在人群中长袖善舞、到处交际的龚玥,将酒杯端到腮边:“你堂姐不也是大美女吗,你去问她不就知道了。”

“我堂姐……”龚屿汐开了个头,后面就没有说下去了。

任苒听了,自嘲地笑起来:“是啊,你堂姐温柔善良,又识大体,肯定跟我性格不一样。”

龚屿汐不好说他们家跟龚玥的恩怨情仇,倒是从任苒话中捕捉到一丝异样来:“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跟我堂姐,你们……”

龚屿汐的手指在任苒和不远处的龚玥身上来回滑动,脑中瞬间补全了几个虐恋情深的戏码。

龚玥性格温婉——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吧,反正外人看她是很温婉没错了——肯定跟白月光差不多。任苒脾气暴烈,清高自傲,也就是朵红玫瑰吧。这一白一红,都是大美人,不知道哪个男人有这么好的福气,可以拥有这样的大美人。

任苒很明显没有龚玥会做人,感情上必然要吃很多苦,就算她再好看,也没哪个男人愿意天天忍受她这样的脾气。听她刚才那句话,里面充满了不甘,看样子,她喜欢的那个人还是没有把她放在第一位。

红颜易折,概莫如是啊,啧啧……

“醒醒,醒醒。”任苒伸出手,在龚屿汐面前晃了晃,“你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跟你堂姐可没什么关系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一直面向龚玥,视线牢牢锁定在龚玥身上,说两个人不是情敌,都没人信。

龚屿汐不想跟她继续争辩,从善如流地说道:“行,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两人脚边的两只狗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们也没顾得上去找。反正有服务生,也不用害怕找不到狗狗。

龚屿汐将身体靠在栏杆上,就听到身边的任苒问他:“富二代,你怎么不去继承家业,反而跑去当警察啊?”

“说得好像当警察不如当富二代一样。”龚屿汐就不太能听得惯他们这种口气了,“自我实现不可以吗?非要把理想跟那些东西扯一起。”

任苒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龚屿汐就像是早就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一样,说道:“打住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房贷车贷什么的,我没办法嘛,我爹能赚钱,我不需要自己买房买车,你总不可能让我明明有房有车还要朝着这方面奋斗吧?钱我这辈子已经不可能挣得比我爹多了,但是我可以从其他地方超过他。人生价值的自我实现,又不是只有挣钱那么狭隘的一条路。”

他说完,冲任苒点了点头:“是吧?你说。”

任苒被他逗笑了:“你倒是想得通透。”

“没办法,儿子总不能比老子弱太多。钱我是不能挣得比他多了,争取在其他地方超过他吧。”龚屿汐喝了口酒,“比如抓犯人什么的。”

“抓犯人?”任苒惊讶了,她没想到,她才刚刚对龚屿汐的印象有了点儿好转,马上他就给自己来了这么个惊喜,“你不是驯狗的吗?”

“什么驯狗的,什么驯狗的!”龚屿汐跳脚,“我那是临时调岗,临时的,你懂吗?”

“懂。”任苒点了点头,“就是你犯了错,领导把你弄到这个岗位上来嘛。难怪你追着我打电话,要我把投诉撤销。”

原来是因为关系到他的考核。

龚屿汐被她一眼看穿,叹了口气,将身体靠在栏杆上:“没办法,上次任务我犯了错,让整个警队长期以来的布置付诸东流,领导让我去警犬队磨磨性子。”

龚屿汐自己也无话可说。毕竟是他冒进了,当时在会上让他做了检讨,临时调岗,没把他长期调到警犬队已经是领导网开一面了。

他今年二十六岁,从公安大学毕业才四年,因为学校好,分数高,毕业就被分到了市公安局,三年就到了刑警队副队长的位置,之前的人生旅途几乎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大抵是没有经历过什么磋磨,龚屿汐的脸上全是意气风发的锐气,叫人忍不住向往,也忍不住想要保护。

保护他什么呢?

保护他一辈子这样充满锐气下去。

任苒心中一动,“欸”了一声:“要不然,我把这个投诉撤销了吧。”

“真的?”龚屿汐猛地回过头看向她——一不留神转头太凶猛,脖子扭到了。

龚屿汐痛得皱起眉头,但又惦记着刚才任苒那句话,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唯恐她说假话。

“当然是真的了。”任苒喝了口酒,默默地将后面那句话咽下去。

她可不骗傻小子。

像是怕龚屿汐不信一样,任苒掏出电话来,拨通了市长热线:“喂?你好,我之前给你们打过电话,投诉过一个警察对我进行性骚扰,现在发现是误会,他本人已经跟我说明了情况,我想把投诉撤销……是……是这样的……是……好的,谢谢。”

任苒挂了电话,拿着手机冲龚屿汐摇了摇:“说到做到。”

她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好,让龚屿汐都有些不认识她了。他顿了一下,才端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多谢了啊。以后,以后工作作风会改进的。”

任苒笑了笑,没有作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宴会很无聊,全程除了看男女主人撒狗粮,没有任何内容。

不过,好在普化和龚玥还算是长相不错的了,尤其是龚玥,那可是圈子里有名的美人。但即便是这样,在普化讲述他们的恋爱经历时,任苒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冷眼看着台上笑得甜蜜的那个女人,很想问问对方,现在的日子,就是你想要的吗?你现在快乐吗?

然而,话到嘴边,任苒还是用一丝嘲讽取代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龚玥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攀上普化,如今出行前呼后拥,大牌衣服送到家里,到哪儿都有人称她一声“普太太”,这样的生活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自己又何必再多事呢。

这么一想,任苒连继续待在这儿的欲望都没有了,她将衣服脱下来递给龚屿汐:“谢谢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她抬脚就往外走去。

“欸。”龚屿汐叫住她。

任苒回头。

龚屿汐突然笑起来:“往后……可以给我个好脸色吧?”

任苒一下子笑起来,仿佛春花初绽。她偏头,阳光照在她脸上,浮着一片碎金:“当然了,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叔叔。”

说话间,服务生已经把沾沾给任苒牵过来了,任苒拉着沾沾朝门外走去,一副将身后这些纷纷扰扰全都抛开的架势。

“嗷呜,嗷呜!”感觉有狗在蹭他的腿,龚屿汐低头一看,就见种花不住地跟他撒娇卖痴,一脸痴汉样。

“跟你女神玩这么会儿你就高兴成这样?你真是——你的裤子呢?”龚屿汐看着光着腚的种花,惊讶了。

种花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傻笑来。

看到它那个笑容,龚屿汐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任苒没有让助理来接她,而是随便在街边招了一辆出租车,就拉着沾沾一起坐了上去。

她让沾沾靠进她怀里,难得温柔地摸了一下它的头,嘴上却嫌弃道:“你看你这是在哪儿搞的,到处都是草。”

沾沾像是听懂了,头一偏,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任苒也被它逗笑了,再次伸出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她突然发现,好像接触一条狗狗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正好电话响起,任苒一听铃声,就知道是谁打过来的。她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那个熟悉到极点的声音:“苒苒。”

“我在。”

“在干什么?”

“刚刚去参加完普化的生日宴及秀恩爱现场,目前还在回家的路上。”她声音听上去极为平静,没有任何暴躁的情绪,好像在跟对方说的,是一桩跟吃饭一样普通的事情。

电话那头的人笑起来:“是吗?是遇上了什么有趣的人吗?我感觉你的心情好像很好。”

好吗?任苒自己没有觉得,不过倒是比以往轻松了不少。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沾沾毛茸茸的脑袋,直把沾沾摸得快要打呼噜了:“我突然发现,好像接触狗狗,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对我来说。”

“只要你放下心防,狗狗可以是你很好的朋友。”那边的人顿了顿,又问,“仅仅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吗?”

不是吧……应该还有。

还有什么呢?

还有……一个傻子告诉她,他的人生价值跟他爸的不一样。人各有志,不一定非要成为父母那样的,或是别人希望你成为的那样的。

以前不是没有人告诉过她,但没有一个人,是如此身体力行地告诉她。

连带着她都可以不去计较龚屿汐和他的狗之前对她的无礼了。

任苒将话题岔开:“我今天还看到了龚玥。”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下。

不等他开口,任苒就继续说道:“她看上去,春风得意,比我在你照片上看到的她,更有风情了。她丈夫对她不错。”

“是吗?”不知道是不是任苒的错觉,她总觉得,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好像有些艰涩,“她自己选的,当然对她而言是最好的了。”

“那倒是。”任苒把这句话说完,两人之间都没有了话说。

顿了顿,电话那头的人才说道:“行吧,你先去做你自己的,我先挂了。”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任苒盯着暗下去的电话屏幕,自嘲地笑了笑。

他们两个,究竟是谁更在意龚玥呢?

任苒觉得沾沾这段时间有点不对。

它看上去总是很困倦,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开始的时候任苒还以为沾沾是水土不服,可是后来一想,它都到这边这么多天了,这才水土不服,不觉得太晚了吗?

沾沾虽然文静,但文静跟倦怠还是有区别的。任苒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太对,趁着这天自己事情做得差不多了,专程带了沾沾去看宠物医生。

“什么?”任苒看着对面那个医生,“它……它怀孕了?”

对面的医生是个年轻男孩子,长得有点小帅,见到任苒这种级别的大美女,还有点害羞,他点了点头。

怀孕?

任苒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委顿在地的沾沾:“它、它几个月了?”

还几个月……帅哥医生有点黑脸:“四周了。”

“四周就能看得出来?这么快吗?不是要三个……哦,三个月是人。”任苒胡言乱语了一阵,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能打掉吗?不对,我是不是还要带着它去找那个罪魁祸首?或者,我先问问那个大坏蛋?”

帅哥医生一脸懵地看着任苒。

任苒急匆匆地拉着沾沾出去了,片刻之后,她又一阵风一样地回来了:“医生,现在能做那个什么,那个羊水穿刺,不是,可以验DNA吗?我得找到它腹中孩子的爸爸——”

帅哥医生终于发现,任苒虽然长得好看,但没一点儿常识,他简单干脆地伸出手,指了指旁边的门,示意任苒离开。

任大美女平生第一次在异性面前碰了钉子,愣了愣,自己抱着沾沾离开了。

她拉着沾沾走到马路上,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摸着它的狗头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她看了一眼沾沾明显隆起来的肚子:“渣男,不,渣狗的孩子,你不想生就不生,没有谁可以勉强你,我……我也不会让你被它拖累的,你放心。”

沾沾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任苒。

任苒站起身来,摸了摸沾沾的额头:“放心吧。”

说着,她迈开步子,带着沾沾走到街边,招了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龚屿汐的眼皮从今天开始就一直跳,跳来跳去,他家股票越跳越高。他待在警犬训练营里也没跳出个什么灾来,除了……除了让种花叼这个,它叼那个。

看着在他面前蹦跶得很欢的种花,龚屿汐双膝一软,差点儿给它跪下了。

“儿子啊,哥啊,爸爸啊,是粉色不是绿色啊,是粉色啊粉色!不是绿色啊!身为男人,这个颜色不能随便喜欢的啊,你知不知道啊!你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对自己有了什么错误的定位吗,啊?你究竟受到了什么伤害,啊?”

种花冲他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表示它也不是故意的。

“我已经把我将来辅导我儿子做作业的耐心全都放你身上了。”龚屿汐不打算跟它继续废话,“来,再叼一次,这次再弄错,中午吃红烧狗肉。去——”

种花浑身一颤,没有跟着那个球一起出去,而是“扑通”一声,倒地装死。

龚屿汐无奈。

想他抓犯罪分子那么英勇,怎么摊上这么个儿子?

是被他抓的那些犯罪分子在报复他吗?

龚屿汐站在原地,双手叉腰,已经完全没了脾气。

他伸出手,正想拎着种花的耳朵让它滚起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女声就从他前面传了过来:“龚屿汐!”

龚屿汐抬头一看,呵,好嘛,原来跳的那个灾在这儿。

他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把这位小姐惹到了,下意识地抬起手表示自己的清白:“你好啊,任苒。”

“好……”任苒估计是想爆粗,但硬生生地忍住了。

种花一见沾沾来了,也不装死了,蹦跶着要往沾沾跟前凑。

“等等。”任苒伸出手,拦住种花。她看着龚屿汐,脸上全是冰霜,“龚屿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教的狗?”

嗯?

龚屿汐觉得这话听着有点耳熟。

他小时候揍了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长找上门来,对他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不过……

他将任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总算是知道了一直以来见到她时的那种不对劲儿从何而来:“你眼睛看得见?”

“什么?”任苒皱起眉头,一把将墨镜摘下来,她眼皮上还有淡淡的青影,刚刚摘下墨镜,强光就刺得她受不了,她又赶紧戴上,“我眼睛为什么看不见?”

龚屿汐就疑惑了:“你眼睛又没事,戴个墨镜牵一条导盲犬干什么?”

“我高兴我乐意,要你管?”任苒朝龚屿汐翻了个力透墨镜的白眼,直接逼退龚屿汐。

他顿时不敢再问,连忙转移话题:“种花怎么得罪你了?”他看了看那条蠢狗,不太明白它哪里做错了,“它……应该没有咬你或者沾沾吧?”

种花一见沾沾都欢喜得智商又降低一半,它应该……应该舍不得咬沾沾……吧?

不过……对于种花的智商,龚屿汐也不是很肯定,毕竟,它怎么看都不像是智商很高的样子。

“呵。”任苒那股一贯的高贵冷艳劲儿又来了,她冷笑一声,眼角眉梢全是不屑,“搞清楚,你家那条傻狗咬不到我。”

龚屿汐这就放心了。

谁知,他的心才刚刚放下来,就听任苒猛地来了个转折:“不过,它做了更恶心的事情。”

龚屿汐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等着任苒告诉他,种花又做了什么更加恶心的事。

任苒可能是觉得光嘴上说已经达不到她要讲述的效果了,一把将沾沾从她身后抱住来,拿给龚屿汐看:“你看!你家的狗,把我家的狗,肚子弄大了!”

语气之悲愤,神情之冷漠,好像不是沾沾肚子被种花弄大了,而是龚屿汐把她怎么样了。

龚屿汐神情古怪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脚边明显跟不上状况的种花,一人一狗,连同对面的沾沾,都有点不明所以。

龚屿汐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所……以呢?”

所以?

他居然还好意思问“所以”?任苒睁大了眼睛,明显不敢相信。

“所以,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不是,给沾沾一个说法?”

任苒现在好像一个为了女儿讨回公道的老母亲,她捧着沾沾,瞪大了眼睛看着龚屿汐。

沾沾回过头来,在她手上小小地“嗷呜”了一声。

它很难受,能不能把它放下来?

龚屿汐指了指沾沾:“那什么,沾沾应该不是很舒服,你要不要先把它放下来?”

龚屿汐话音刚落,任苒就瞪大了眼睛:“别转移话题!”

话题……哦,话题。

刚刚说到,任苒要他一个说法。

龚屿汐仿佛一个处理青春期早恋孩子的家长,站出来,轻咳了一声,尴尬地说道:“那什么……也没有证据就说,它肚子里的孩子是种花的吧?你——”

“不是它?”任苒指着已经快把脸埋进地下的种花,“算时间正好就是我们一起参加宴会那天,沾沾一向听话,这些天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只有那天,不是它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