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0 甜橙冰糖心

种花在龚屿汐腿上撒尿的后果就是,被龚屿汐公报私仇,加了很多训练项目。

“哈哈哈……”种花四肢瘫软在地,累得两眼发昏。

可是龚扒皮还是不放过它,走过来在它身上轻轻踢了一脚:“起来,训练还没完。”

还没完?

种花一听,眼前一黑,感觉小命立刻就要不保。

它耷拉着肩膀,灰溜溜地想离开,谁知才刚刚走了两步,就被一条长腿拦住了去路。

种花顿时怒了。

种花冲着龚屿汐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恶狠狠的表情,抬起后腿,给他来了个尿液警告。

龚屿汐跟触电了一样,连忙把腿收回来,说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也看到了,你未来丈母娘那么嫌弃你,要是你不做出点成绩来,她会同意你跟沾沾才怪。”

丈母娘像一座大山,压迫得种花慢慢放下了自己的后腿。

见危机解除,龚屿汐继续说道:“是吧?爸爸总不会害你的。来,”他拿了个仿真地雷在种花鼻子面前给它闻了闻,“前面场地里我埋了四个雷,五分钟之内,给我找出来。”他将那个地雷猛地扔了出去,“去吧——”

种花像是离弦的箭,立刻冲了出去。

狂奔吧,种花大帅哥!

种花做了个梦。

梦里,它和沾沾,还有三条混血狗崽子,应该是它和沾沾的孩子,一家五口,快乐地生活在青青草原上。

它们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玩不知道哪儿来的毛线球,一会儿看风景,总之一家人好不幸福、好不愉快。

突然,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踩着除草机,“轰隆隆”地赶了过来,原本像地毯一样的草原立刻被剃得这里秃了一块,那里秃了一块。

眼看那个除草机要碾到它们身上来了,种花连忙身手矫健地一跳,硬是从除草机的魔爪下跳开了。

可是它回头一看,发现它的老婆孩子没来得及跑开,眼看就要被那个除草机剃成秃子,那个女人也张开了血盆大口,冲种花嚷嚷道:“你不配娶我女儿——”

关键时刻,种花浑身一抽,猛地惊醒了过来。

它刚刚是做噩梦?

那个女人……种花想了一下,越想越觉得面熟,想了半晌,它“嗷”的一声站了起来,那个女人可不就是它爸爸的女朋友嘛!

梦里还来骚扰它,遗毒深远。

种花虚弱地喘了口气,心有余悸地叹了声。

还好还好,只是在梦里——

它一口气还没有喘匀,笼子就被打开了,龚屿汐的声音在它耳边响起:“出来了,今天你毕业考试呢。”

哦,它怎么忘了?今天是它结业考试,考完合格就能当公务员了!

种花立刻精神抖擞,神气活现地走出了笼子。

等着吧,它的沾沾公主,它一定会把沾沾从那个巫婆手中救出来的!

相信它!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相信它,种花觉得,它可能要辜负对方的信任了。

从最后一项“高台独木桥”上下来,种花两腿发软,一屁股跌进了龚屿汐的怀中。

狗狗天生就有恐高症,能让它克服恐高症,走完那道独木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种花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婴儿,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体重,跌进龚屿汐怀里的时候,差点儿让龚屿汐抱不住。

好险,龚屿汐正好接住种花,收到了它一个感激的眼神。

龚屿汐连忙拿出手机,跟种花来了张自拍,然后将照片发给了任苒。

他们种花毕业了!

种花像是知道龚屿汐是发给谁的一样,“咻”的一声从他怀里站了起来。

等着吧沾沾,我马上就来接你了!

然而,种花没能如愿。

毕竟它受制于人,龚屿汐说不可以,它就不可以。

当它被龚屿汐牵着走在市公安局里的时候,它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愿意。

种花不停地咬着绳子,用行动告诉龚屿汐,它要去见女朋友,它要见女朋友,它要见女朋友!

“晚上让你见。”龚屿汐轻轻拍了拍种花的脑袋,示意种花少安毋躁。

种花表示根本不信他,一把将嘴里的绳子吐出来,用眼神表示它的不屑。

院子里人来人往,被一条狗甩脸色,实在有损面子,龚屿汐连忙蹲下身来,在种花耳边小声说道:“你看啊,你现在上门,没名没分的,搞不好又被你丈母娘赶出来,要是今天晚上,你当着警队警犬的面,宣布沾沾是你女朋友,确认了它的身份,就算是任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是……吗?

种花瞪大了豆豆眼,转头看向龚屿汐,用眼神问他,这样真的可行?

龚屿汐相当确信:“嗯!一定可以的。”

眼见种花将信将疑地转过了头,终于把它忽悠过去的龚屿汐松了口气,刚刚站起来,就碰到了同事。

他连忙打招呼:“早啊。”

“早。”同事头也不抬,走了两步,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连忙退回来,拉住龚屿汐,“欸,龚屿汐,你这些日子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情发生?怎么到哪儿都红光满面的?”

“哪里哪里。”龚屿汐被人说中心事,也不承认,反而虚假地谦虚道,“就算再好也没你好啊,你老婆不是刚刚给你生了大胖小子吗?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是齐了。”

快来问我!快来问我!问我,我就告诉你,我谈恋爱了!

龚屿汐内心有个声音狂叫着。

听到没有,他刚刚说的是“就算”。

就算什么意思?

就算的意思是,他的确有好事情发生啊!

身为一名警务人员,还是一名正在锤炼中的警务人员,虽然单身二十六年,但一朝谈恋爱了也总不好跑出去到处跟人炫耀,这种时候,就要广大人民警察发挥自己的职业嗅觉,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瓜吃。

只要有发现细节的眼睛,只要他们发挥主观能动性,天天都是吃瓜节。

等他们问起,一来显得他相当低调,二来又把他谈恋爱的事情宣扬了出去。

简直一箭双雕!

所以,快来问我吧,我都已经夸了你了,你怎么还不快问我呢?

那个同事“嘿嘿”笑了两声,龚屿汐见了,连忙做好等下放出惊天八卦的准备。

只听那个同事说道:“是啊,我那儿子,你不知道,虽然才出生没几天,可那个劲儿哦……我看大得很,将来没准也是个混世魔王。

“我跟我老婆一早就商量了,将来一定要对他严加看管,绝对不能让他调皮捣蛋。一旦放纵,以后可就难管了。”

龚屿汐:“嗯?”

不是说好的来问他关于他恋爱的事情吗?怎么还不来问?

只听那个警官继续说道:“唉,我跟你说龚警官,虽然人人都说我是人生赢家,我却不这么认为。现在二胎开放了,有个小子还不算最完美的,要是我老婆能再给我添个丫头,凑成一个‘好’字,那就是最好的了。”

龚屿汐终于发现,一旦当了父母,不管男女,都会无条件变成炫娃机,逮着机会就跟身边的人分享自家孩子,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眼见对方已经不可能问他心情这么好的原因了,龚屿汐附和地笑了两声,牵起种花就要离开。然而他才刚刚一动,对方又把他拦住了:“哎,我跟你说龚屿汐,以后你生了孩子,就会对我这种老父亲的心情深有体会的。自家孩子怎么看都好,恨不得把全天下给他。”

“那倒是那倒是。”龚屿汐又笑了两声,不需要同事说,他也看出来了。

他正要再次离开,又被同事给拉住了:“龚警官,你现在还年轻,一时半会儿不会结婚,也体会不到我们这些当父亲的心情。

“以前啊,我总觉得,结婚了就是把我套牢了,可等到我媳妇儿给我生了孩子,我才发现,原来人生的幸福不过如此。”

“那就好,那就好,以后好好对嫂子。”

龚屿汐要再次离开,对方还不让走:“噢,对了,你还没有见过我儿子吧,我给你看他的视频,虎头虎脑的,拳头挥得可有劲儿了。”

龚屿汐无奈。

他站在那儿,被迫接受来自同事的单方面安利:“你看这是他刚刚生下来的时候,长得多丑啊……这是一周的时候……慢慢长开了,小胖子黑乎乎的……喏,这就是现在了。”

好不容易等到龚屿汐陪着同事一起看完那些视频,便听到对方不无感慨地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口叫爸爸,那会儿我多半激动得比第一次见到他还要厉害。”

龚屿汐作为一个刚刚谈恋爱的男青年,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也无法体会他同事这初为人父的心情,能运用的外交辞令已经用完了,站在那儿干笑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幸好,就在此时,卢飞宇神来之笔一般救了他:“龚屿汐——龚屿汐——”

“欸,来啦——”龚屿汐如蒙大赦,连忙朝着卢飞宇的方向赶去,边跑边对同事说,“有人叫我,我先过去看看,咱们回聊。”说着就脚底抹油,风一般地离开了。

继续跟同事待在一起,可能就要跟同事展望他儿子未来几十年的人生了。为了避免这种完全没有共鸣的局面出现,龚屿汐宁愿去面对卢飞宇。

他对着卢飞宇起码还能嘚瑟一下,面对同事那种人生赢家,他就算是想嘚瑟,也嘚瑟不起来。

卢飞宇老远就在跟他打招呼:“你有事没事怎么总往我们刑侦大队跑?”

“好歹我副队长的职务还没有被免去,凭什么不能进来?”这话龚屿汐就不爱听了,“再说了,即便是我不在刑侦大队,我一样是系统内部人员,怎么就不能过来了?”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到刑侦大队来的目的是什么,就是想让这群万年光棍好好眼馋一下。他现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他们还是光棍一个,要依靠相亲去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坐在家中,老天爷就把女朋友送到了他手上,可不招人嫉妒吗?

龚屿汐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炫耀的机会。

卢飞宇摸了一把种花的脖子:“那你说你来我们这儿干吗了?”

“来看看你们。”龚屿汐说着,就牵着种花往办公大楼走。

卢飞宇在后面连忙跟上,琢磨了一下他这个话,觉出点儿不对来:“不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肯定有事情才回来的。”

“早——”龚屿汐一边跟以前的同事打了个招呼,一边头也不回地对卢飞宇说,“我能有什么事情——”

话音未落,又有以前的同事跟他打招呼:“龚队长早啊,今天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龚屿汐一听,精神立刻就来了:“哪儿啊,就是回来请你们吃个饭。”

“哟,”对方立刻站住了,“是有什么好事?”

“你来了就是好事。今天晚上七点,粤州居,我订了包厢,可别忘了。”他说着就往里面走去。

卢飞宇连忙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揽住了他:“龚屿汐,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老实交代,究竟什么事儿?”

“嗐,”龚屿汐将自己的肩膀从卢飞宇手中抽出来,“卢飞宇啊卢飞宇,你这个人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请你们吃饭能安什么坏心?难不成我还投毒?”

对于装大尾巴狼,龚屿汐已经相当得心应手:“还不是就想请你们高兴一下嘛。”他顿了顿又说,“顺便给你们介绍个人。”

他图穷匕见,终于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卢飞宇精神为之一振:“介绍个人?”他反应过来,“好啊,龚屿汐,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舍得请大家吃饭了,原来是谈恋爱了。老实交代,是哪家姑娘遭了你的魔爪。”

“别什么魔爪魔爪说得那么难听。”龚屿汐强行压住唇边的笑容,“人家姑娘慧眼识珠,一眼就透过现象看本质,不仅看到了我龚屿汐玉树临风的外表,更看到了我金玉一般的内在。人家姑娘主动要跟我在一起的,什么魔爪魔爪,说得我好像是个人贩子一样。”

见他亲口承认,卢飞宇站在原地,内心仍不愿相信。

龚屿汐见卢飞宇那样,心中乐开了花。

笑话,他龚屿汐是谁?

刑侦大队最靓的崽,怎么可能没女孩子愿意当他女朋友?

他幸灾乐祸地对卢飞宇说道:“可别怪我提前一步啊,这缘分来了,没办法的事。”

卢飞宇愣了半晌,才从“龚屿汐找到女朋友”这个打击中回过神来,他犹自不敢相信。

不是他嫉妒,而是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哪家姑娘眼瞎至此,居然会主动追求龚屿汐。

卢飞宇拉住他:“你是不是找了临时演员,故意报复我那天晚上把种花给你送回来的事情?”

龚屿汐对卢警官的这种想象力无话可说。

他发现,有些人就是喜欢多想。

想得那么多好像就能弥补他没有女朋友的事实一样。这种人归根结底是什么?是狭隘。

卢飞宇就是一个这么狭隘的人,自己找不到女朋友,万年单身蠢宅男,又不乐意看到别人有女朋友。

不是狭隘是什么?

龚屿汐哼哼两声:“你要是不信,今天晚上就等着看呗。”

他说完,又语重心长地对卢飞宇说道:“飞宇呀,不是我说你,咱俩好歹是快十年的同学和同事了,你真的该谈恋爱了。再这么玩下去,你连脱单的机会都没有了。你不知道,现在婚恋上人家宁愿找离过婚的,都不愿意找没谈过恋爱的。越大脱单越难,更别说你还做着这么一个万年光棍职业。”

他拍了拍卢飞宇的胸膛:“兄弟,我现在找到女朋友了,也不是不想着你。要不然这样吧,我等下就回去问问我女朋友,她身边有没有适合的女孩子,帮你留意一下,都是熟人好说话,不至于太嫌弃你。别说兄弟没有帮你,我这可都是替你想着的——”

话音刚落,卢飞宇就一个扫堂腿过来了,龚屿汐连忙纵身一跃,堪堪避开他。

他牵着种花逃之夭夭:“你就嫉妒我有对象,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龚屿汐奚落了一顿卢飞宇,心情大好,连带着看种花都顺眼了许多。

他跑到街对面,给种花买了两根肉肠奖励了它。突然想起今晚他请人吃饭这件事还没有跟任苒说,于是他连忙掏出电话,给她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任苒接了起来:“喂?”

“苒苒,今天晚上有空吧?”龚屿汐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喜悦,然而接下来任苒的一句话,就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把他的喜悦给浇没了——

“没空,我要忙着给你堂姐赶工期呢,怎么了?”

龚屿汐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张了张嘴,半晌才说道:“那你能不能、能不能把今天晚上的时间腾一下?”

“嗯……”任苒犹豫了一下,还没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苒苒,这条狗狗你还习惯吗?”

声音温润,好像春风拂面,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

龚屿汐握住电话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虽然没有见过对方,但他莫名就觉得那个人一定是任苒那个资助人。

就是那个,她提起来,浮在眼底的月光都温柔了的那个资助人。

任苒一愣,敏锐地察觉到龚屿汐可能误会了,正要说话,就听到龚屿汐连忙说道:“好的,没问题,你忙吧。”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街上人来人往的,龚屿汐看着那么多人,心里忽然就空落落的。

如果是资助她的那个人问她,她还会这样直接问都不问一声就拒绝吗?

她就没想过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叫她吃饭吗?

盯着繁忙的路面,龚屿汐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这句话在他心里一闪现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

龚屿汐一边笑自己谈了恋爱之后便矫情了,一边强行让自己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然而,他越是想压下去,那个念头就好像在他脑海里生了根一样,越是挥之不去。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假如任苒面对的是资助她的那个人,是不是就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那天晚上任苒在山间说起那个人时,眼中流露出来的温柔是怎么都骗不了人的。

那是他从来都没有在任苒身上看见过的,她更加没有对他露出过那种神情。

早有一个人在他遇见任苒之前,已经给予了她最大的安慰,自己即便是有能力,让她此生不再受到波折,恐怕也比不上那个人的及时。

锦上添花,从来都比不上雪中送炭。

龚屿汐的心里有点凉,脚边传来“嗷呜”一声,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是种花。

可能是看到龚屿汐有段时间没理会自己,种花在他面前不停地跳着,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看到它,龚屿汐哑然失笑,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行了,我们先回去吧。”

今天晚上这个宴请任苒来不了,他得想办法糊弄过去才行。

任苒看了一眼已经挂了的电话,微微愣神。

龚屿汐这是……生气了?

应该不会吧。

他这个人,从头到尾看上去都跟矫情、多愁善感这样的词沾不上边儿,他会因为肖瑾宴偶然间的一句话,而心里不舒服吗?

不会吧?

任苒自动默认龚屿汐不会介意,转过头来朝沙发上的肖瑾宴露出一个笑容:“你怎么有空回国?”她微嗔,“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

肖瑾宴笑起来:“也是临时决定的,走得匆忙,也就没有跟你说。”

他看上去三十来岁,一身熨帖的西服让他看上去既精神又儒雅。他眼睛相当沉静,笑起来,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他眼中,他什么都能包容一样。

这就是资助任苒的人,也是改变了她整个世界的人。

她今天本来是在家做事的,谁知门铃响了,打开一看,发现肖瑾宴就站在外面。

惊喜自不必说,但也知道他回来的目的没有那么单纯。

听他如此回答,任苒低头,尖锐地笑了一声:“是怕我找龚玥麻烦吧。”

所以才专门回国,就是想打她个措手不及,让她没有防备。

肖瑾宴哑然失笑:“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他看向任苒,“我发现你气色好了很多。”

这句话,不知拨动了她哪根心弦,让她立刻红了脸。

“哟!”肖瑾宴打趣起来,“还不好意思了,是谈恋爱了吧?”

任苒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连忙站起身来:“哎呀,你好烦啊,你专门过来,就是问我谈恋爱了没有吗?”

肖瑾宴突然压低了身体,目光定定地看向她:“当然。我们家小姑娘谈恋爱,我自然是要把关的。”

“小姑娘”三个字,让任苒心中莫名一动。

这是多久没有听到他这么叫过自己了?好像很久很久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站在他身后,对他亦步亦趋的小女孩渐渐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像个美丽的人偶娃娃,终于有了灵气,有了属于自己的生命力。

任苒抬起头看向他:“有空了带他来见你。”

“好。”肖瑾宴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气质温和。

自从那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电话里传出来之后,龚屿汐的心情就一直不怎么好,连带着晚上吃饭,心情也郁郁的。

心情不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是怕卢飞宇问他,索性摆出一副跟女朋友吵架了的样子,好让卢飞宇不要在他伤口上撒盐。

卢飞宇果然不敢问,龚屿汐难得得了个清静。

他私下暗笑,他知道卢飞宇肯定很想问他的,但是又碍于情面不好问,最终没有问出口。

不得不说,卢飞宇虽然经常不当人,但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笑完卢飞宇,他心里又不可抑制地升起一丝黯然。本来,今天晚上他完全可以把任苒介绍给他同事朋友的……

因为知道龚屿汐心情不好,大家也没有多闹他,吃完饭就离开了。

他这段时间忙着训练种花,跟任苒好几天没见过面了。今天晚上本来想叫她一起吃饭的,谁知道……

那个男人的声音像是一根针一样,狠狠地扎进龚屿汐的心,弄得他想不在意都不行。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任苒的公寓底下了。他抬头,看着高层亮起来的那盏灯,轻轻叹了口气。

上去吧。

龚屿汐对自己说道。

他和任苒还是男女朋友,况且,她和那个男人即便有什么,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她现在属于自己就行。

可……有可能是人家不愿意和任苒在一起呢?

听任苒话里的意思,对方好像还对龚玥念念不忘。她那次提起,流露出的神情,也不像是跟人家在一起过的样子。

所以,搞不好人家根本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

那自己,又算什么?

这个问题一冒出来,龚屿汐就想离开。然而电梯已经到了,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任苒家的门开着,她正站在门口,送一个男人出来。

那个男人看上去书卷气十足,颇有些绅士的派头。龚屿汐看见了,下意识地就想离开,没想到刚刚转身,就听到任苒叫他:“龚屿汐?”

他不得不转身,从电梯里走出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我来看看你。”

旁边肖瑾宴的眼睛像两盏探照灯一样,在她和龚屿汐之间来回扫着。任苒莫名就觉得羞赧,她光顾着害羞去了,没有注意到龚屿汐脸上的黯然,径自介绍道:“这是肖瑾宴,这是龚屿汐。”

“你好。”肖瑾宴伸出手来,跟龚屿汐不轻不重地一握,“今天太晚了,我先走了,你们好好相处。”

说完,他就转过身,朝着电梯走去。

龚屿汐看着他的背影,酸不溜秋地想:真是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人。

任苒都往家里走了两步了,一回头,见龚屿汐还没有跟上,不解地道:“进来啊。”

龚屿汐牵着早就按捺不住的种花,慢吞吞地走了进去。人才刚刚站定,就看到餐桌上摆着几支蜡烛,一番烛光晚餐的架势。

他们两个还吃了烛光晚餐?

龚屿汐的心像是被酿了十八年的老陈醋泡着一样,酸得咕噜噜直冒泡。任苒见他看到餐桌就不走了,说道:“我本来想——”

话音未落,龚屿汐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做了个“制止”的姿势,拿起电话一看,脸色立刻变了。

龚屿汐把电话接起来:“喂,丁局。”

“好,马上过来。”龚屿汐一把扯住正要往沾沾面前狂奔的种花,对任苒说,“有个紧急任务,我马上就要走。”

种花在地毯上来了个急刹车,舌头都被勒出来了,差点儿命丧当场。它好不容易才看到自己女朋友,还没来得及亲近一下就被龚屿汐拖走了。

任苒连忙跟了几步:“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眼中浮现出万千情绪,最终化作一个笑容,“放心吧,没事。”

任苒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点了点头:“注意安全。”

“嗯。”龚屿汐轻轻应了一声,拖着种花朝电梯口走去。

“上次你负责的那个跨省传销案又有了新的进展,我们即将对他们实施抓捕。这次前期侦查是王局在负责,抓捕行动交给了卢飞宇。龚屿汐,你能不能将功折罪,就看这次了。如果你再浮躁再搞砸,刑侦大队你就一辈子别回来了。”

丁局的话言犹在耳,龚屿汐一边开着车,一边对蹲在副驾驶上的种花说道:“这是你第一次出任务,我能不能归队、你能不能用实力说话,就看这次了。”

趁着红灯,他伸出一个拳头,种花也伸出前爪,跟他轻轻一碰。

他们一起克服了那么多的小困难,这次就看他们能不能继续合作无间,解决这个大问题了。

“根据线人提供的情报来看,他们现在在Z市城郊结合部一处烂尾楼里。这个传销组织大家上次都接触过,洗脑能力很强,还实施暴力控制,不少人进去了就逃不出来。他们人数众多,据说还有自制枪支和各种管制刀具,大家注意安全。”

卢飞宇三言两语交代了情况,拿出一张打印好的地图:“烂尾楼的地图Z市的弟兄传了我一份。烂尾楼共有六个大门,小周、老王,你们带队守在这六个出口处,不要让他们下来,有人跳楼逃出来的,也不能放过。屿汐和我带人包围,争取来个瓮中捉鳖。”

“瓦斯催泪弹和枪支弹药都发你们了,必要时可以换上真弹。”卢飞宇说,“带了警犬的各位,安抚好自己的搭档,不要让它们发出声音,也不要露出行迹。行动成功,回去有肉吃。”

龚屿汐摸到腰间冰凉的枪,一直怦怦怦跳个不停的心,总算是稍定了几分。

卢飞宇仿佛是看出了龚屿汐的不适应,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拍了拍龚屿汐的手,以示安抚。

时隔数月,终于再出任务,这一次,龚屿汐相信自己一定不会出纰漏的。

一定不会。

车子在夜色中急速向前行驶,开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犯罪嫌疑人藏身的地点。

Z市的警方已经跟他们会合了,一行人按照之前部署的那样,悄无声息地朝楼上摸去。

特警大队的人从楼顶吊下来,龚屿汐和卢飞宇带人,前路包抄,将这群人的路全部堵死。

原本应当人迹罕至的烂尾楼,即便已经是深夜,也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低语,仔细听,人还不少。

龚屿汐凝神去听,好像还有男女合在一起的喘息声。

他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来,转过头一看,卢飞宇满脸奸笑,正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龚屿汐被他笑得脸颊发烫,转过头,色厉内荏地说道:“笑什么……”

卢飞宇打量了一下周围,到处破破烂烂的,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他压低了声音:“住这种地方还梦想着发财,他们还真是把‘苦其心志’这件事情践行得很彻底啊。”

“有了这份决心,干点什么不好?”吐槽归吐槽,龚屿汐眼睛依旧注视着房间内的一举一动。

这群人非常狡猾,连民居楼都不住了,跑来住烂尾楼,就是不想引人注目。但既然做了亏心事,想要不引人注目,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烂尾楼也有人关注,一大群流浪汉聚集在一起,总会让人怀疑。附近派出所一查,立刻大惊失色。原来这群人哪里是什么流浪汉,而是传销组织。

恰好之前布下的局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丁局立刻下令,连夜实施抓捕,这才有了这一行动。

龚屿汐之前研究过,这群人相当警觉,但凡有风吹草动,他们高层就不会现身。也幸好市公安局提前做准备,已经在这里布防了好几天,确认首脑人物今天晚上就在这儿。

龚屿汐和卢飞宇商量好了,未免打草惊蛇,等下直接丢催泪弹,趁着对手慌乱,他们冲进去,将其一举擒获。

龚屿汐抬手看了下表,见时间到了。

“砰”的一声,大量烟雾从房间里弥漫开,立刻有人跳起来:“完了!是警察!”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别管那么多了,赶紧跑吧。”

…………

里面的声音此起彼伏,龚屿汐在种花臀上拍了一巴掌,种花立刻凶神恶煞地冲了出去。

“啊——怎么还有狗!”

“好几条!”

“咳咳。”

“咚——”

是有人跳楼的声音。

几乎同时,龚屿汐和卢飞宇不约而同地一脚踹开门板,大喝道:“警察,举起手来!”

…………

现场虽然混乱,但好歹把人都抓住了。

两个警察在那儿清点人数:“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他们愕然抬头,“王局,跑了两个人。”

龚屿汐下意识地要转身出去:“我去——”

他说了一半才意识到领导还没有发话,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王局见他这样子,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点笑容:“看来你这段时间驯狗还把你的性子训平了几分。行了,去吧。”

龚屿汐连忙带着种花,狂奔了出去。

“就是他?”

肖瑾宴坐在咖啡厅里,轻轻抿了口咖啡,如是问道。

“嗯。”任苒点了点头。她发现,肖瑾宴永远都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身上的善意好像阳光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昨天匆忙看了一眼,是个高瘦精壮的小伙子。”肖瑾宴笑眯眯地说,“我看他那天那个样子,该不会是误会我俩的关系了吧?”

怕是误会得还不少呢。任苒心里这么说,嘴上却说道:“哪能呢,他不会那么想的。”

肖瑾宴也不继续逗她,而是说道:“人倒是很精神,就是不知道为人如何。”

“他还挺好的。那个……”任苒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他是龚玥的堂弟。”

那两个字一出口,肖瑾宴的瞳孔猛地往后一缩。

以为他在意这个事情,任苒连忙补充道:“他跟龚玥不一样的,他不是那种人——”

“知道。”肖瑾宴轻轻打断了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促狭,“这么早就知道维护他了,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既然你喜欢,那就好。”

任苒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总算是放了下来。她抿唇笑了笑,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真的要去看看龚玥吗?”

时隔多年,龚玥未必愿意见到肖瑾宴,又何必旧事重提?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

肖瑾宴的眼中浮出一道哀伤的光。良久,就在任苒以为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却见肖瑾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坚定又笃定地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