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握不住的手
天影门虽然已经衰败，不再有曾经的繁华、热闹，但多年来积累的财富足够支撑着天影门的门徒维持体面优越的生活。
景老爷子的轮椅穿过长长的大理石雕花走廊，来到天影门的治疗室。
刚靠近治疗室，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就扑面而来，让景老爷子不由自主地皱了下鼻子。
治疗室的房门打开后，景老爷子在徒弟们的簇拥下走了进去。
躺在**的尤沁雯仍然昏迷不醒，她的身上安插着各种尖端的治疗仪器，可是，各个仪器检测出来的数据都不理想。
景老爷子一看到面色惨白如纸的尤沁雯，心就忍不住疼了起来。
“尤儿。”
景老爷子有很多话想对尤沁雯说，可是，一声低唤出口后，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忽然，景老爷子的手颤抖起来，他分明察觉到尤沁雯的气息有些异样。
几乎同时，景老爷子的徒弟激动地说道：“师姐流泪了！”
医生走了过来，劝守护在床边的众门徒先离开，尤沁雯也许需要休息。
实际上，医生并不是因为尤沁雯需要休息而让大家离开的，他只是看出景老爷子有话想跟尤沁雯说。
当治疗室只剩下景老爷子和尤沁雯两个人时，景老爷子再也忍不住，把手搭在了尤沁雯的手臂上。
“傻孩子，你这是何苦？我已经失去了渊儿，难道你还要我再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景老爷子哭得老泪纵横，而躺在**的尤沁雯，也止不住地流泪。
“你太狠心了，尤儿。当初，渊儿为了让薛颜那个女人相信，他对他们的催眠圣物不感兴趣，选择了承受毒蜂铁钩的惩罚。看着渊儿受苦，我比死了还难受。可是渊儿很快就被救活过来了，他恢复得也还算好。可是你呢？尤儿，你怎么不舍得醒来？你是想跟着渊儿一起走吗？”
景老爷子哭得浑身战栗，声音越哽咽越沙哑。
“尤儿，你醒来吧，我不打算再和那锟那个混账合作了，我也不允许天影门的门徒再自相残杀了。”
“天影门能不能复兴已经不重要了，我都这把年纪了，早看透了一切，只要你们这些小家伙都好好的，开开心心地围绕在我身边，我就已经知足了。尤儿，别……别丢下我们就走。”
世人都道天影门冷酷无情，为了完成任务，手足都可以残杀。实际上，天影门的门徒在残杀同门时，比任何人都痛苦。
最怕的，不是坏人有一颗冷漠的心，而是明明有一颗炙热的心，却不得不做最冷酷无情的事情。
“尤儿，但凡我能想到的法子我都用在你身上了，你如果还不醒来，我就真的没办法了……”
谁能想到，曾经风光无限的景老爷子，而今能哭得像个孩子。
就在景老爷子泪流不止的时候，他的手忽然颤抖了下，因为他感受到指尖之下，尤沁雯手臂的细微变化。
尤沁雯有动静了！
景老爷子的手激动地握住了尤沁雯的手臂，尤沁雯的手臂所有摆动了下。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动作，却把景老爷子激动坏了。
“医生！医生！”景老爷子叫来了医生，循着声音冲进来的门徒们看到尤沁雯左右轻轻摆动的手臂时，都激动得哭了起来。
*
薛颜走动了一圈后，重又回到翟医生的私人诊所，短暂休息了两个小时后，怀揣着心事的她实在无法继续入睡，便让翟医生继续对她进行催眠。
给薛颜催眠，已经成了翟医生最头疼的事情，翟医生一听助手说到这件事就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我们现在对所出现的这些诡异现象一无所知，不能贸然催眠，万一到时候造成不可逆转的错误，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安心了。”
翟医生的反应已在女助手的预料中，她撩了下额头前的一缕头发，一双明亮的眼眸坚定地看着翟医生：“我把这些都告诉给薛小姐了，可她还是坚持要进行催眠。”
“你跟她说，我已经到国外开会去了，可能要下个月才会回国。”翟医生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就变得僵硬起来，他的视线尽头，薛颜正对着他笑。
“翟医生，你要去哪儿开会？我跟你一起啊。”薛颜含笑地看着翟医生，明明是楚楚动人的漂亮女孩，明明是明媚的笑容，翟医生的心里却涌起一股寒意。翟医生忽然浑身一激灵，从失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对，我现在就要急着出国。”翟医生拧着平常走哪儿都带着的一个褐色皮包。
当他从薛颜身边路过时，满脸带笑地对薛颜说道：“这次事情有点急，不方便带上你，下次吧，下次我提前跟你说一声。”
翟医生说完就要开溜，薛颜灵动的身体一闪，挡住了翟医生的去路。
“翟医生，我不是三岁小孩，不用骗我了，还是去心理治疗室吧。”薛颜的眼神坚定。
翟医生仍然想坚持一下，不过，短短三秒钟的对视，他就败下阵来。
有了之前的经验教训，在给薛颜催眠时，翟医生不再自在轻松，他像被束缚住了手脚一样，一举一动都变得小心翼翼。
薛颜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靠椅上，微微闭上双眼。
翟医生第一次吟诵引导词时，出了一点小差错，他紧张地长吸了一口气，打算进行第二次尝试。
薛颜睁开眼睛，看着翟医生。
“翟医生，你这样，很难让我相信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心理医生。”
激将法，翟医生有些不屑，但对他那颗自尊心极强的心来说却很受用。
翟医生整理好思绪，重新开始吟诵引导词。
薛颜成功进入了催眠世界，一切都那么熟悉。可是，当浓浓的白雾退散后，出现的画面对她来说却十分陌生。
浓雾退散后，出现了一片海洋。在催眠世界里看到大海并不是一个好信号，薛颜正彷徨四顾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薛颜，嫁给我吧。”
是祁渊的声音，听得出他情绪很激动。
祁渊话音刚落，四周响起了一片掌声。
薛颜这时才看清楚，原来自己站在一条洁白的游艇上，游艇被精心布置过，餐桌、玫瑰、香槟……
尤其是无数香槟玫瑰组建的花墙，让薛颜的心瞬间甜美起来。
花墙之下站着祁渊，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催眠世界的男人。而祁渊的身前站着一个穿着雪纺衬衣和修身牛仔长裤的女孩，女孩笑得灿烂、幸福。
祁渊半跪下去，那双深邃魅惑的眼睛流露着期盼和渴望。
“小颜，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时光，对我来说，每天醒来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听见你的声音，最折磨的事情就是看不见你的身影。小颜，我不想再恋爱了，我们结婚吧。”
祁渊双眼含着热泪，一旁的人深受祁渊的感染，两眼充盈着泪光。
薛颜满脸带笑地看着祁渊，相比起祁渊，她似乎冷静得多。
“小颜，我要在你的生命里刻下我的印迹，请你允许我拥有这样的资格。”
薛颜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暗自嘀咕着：人在某些时候，说起肉麻的话来，真是比情书还感人。
祁渊没听清薛颜在嘀咕什么，他放低了声音，目光变得深情而坚定：“小颜，嫁给我。”
祁渊的右手举着一枚钻戒，左手试探地去握薛颜的手。
薛颜凝视着祁渊，嘴角忽然灿烂起来。接着，她向祁渊伸出了手。
薛颜的右手无名指已经戴着一枚戒指了，这枚戒指正是从小就跟随在薛颜身边的‘地狱之眼’外壳，里面的小陨石被父亲薛煜麟收了起来。
除了薛颜和薛煜麟，并没有人知道这枚戒指里面的小陨石不见了。戒指看起来依旧完整，衬托得薛颜的手指更为纤长白皙。
薛颜把手伸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闹了这么大个乌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缩了回去。
祁渊宠溺地看着她，“没关系，把那枚旧的戒指先取下来吧。”
薛颜自知这枚戒指是取不下来的，否则当初父亲薛煜麟又不会费尽心思地把里面的小陨石取走，而不是把整枚戒指摘下了。
薛颜把左手伸了出去，她前倾了身体，在祁渊的耳边抱歉地说道：“就先戴我左手吧，那枚旧戒指实在摘不下来。”
祁渊温柔地笑了笑，照着薛颜所说的，把求婚用的钻戒戴在了薛颜的左手上。
祁渊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别扭，甚至连薛颜右手上那枚“地狱之眼”也没有多看一眼。
祁渊站起身后，把薛颜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在薛颜的耳边低语着。
“小颜，我们终于完完全全地在一起了。”祁渊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手上的力道有些重，似乎要把薛颜融入他身体似的。
薛颜也忍不住流出了热泪，“你说什么傻话？以前我们不也在一起吗？”
祁渊低头，温柔凝视着薛颜。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老婆了，这和以前不一样。”
祁渊说完再一次把薛颜紧紧拥抱在了怀里，周遭的人或起哄，或打开香槟庆祝。
看到这里时，薛颜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起来。
薛颜本以为画面会转换到别的时间段，却没想到她又回到了洁白的阶梯之上。站在阶梯之上，薛颜的思绪开始冷静。
薛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看到祁渊死之前的这些画面，她似乎已经对这些或许虚情或许真意的画面感到厌恶了，坐在阶梯上的她疲惫地把头轻轻靠在栏杆上。
薛颜的心不安起来，尽管她不想承认，但她不得不正视和面对：现实世界找寻到的线索，无一例外地指向祁渊是个坏人。可催眠世界呈现出来的，却又是截然相反的答案。
在催眠世界里，祁渊对她无微不至，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薛颜作为旁观者来看这些画面时，她仍旧能感受到祁渊对薛颜的好，也能感受到催眠世界中的薛颜是幸福的。
她想起最后一次在催眠世界里见到父亲薛煜麟时的场景，薛煜麟告诉她，要用心感受这一切。
她真想问问自己的内心，到底感受到了什么。
也许是因为听了太多谎言，看了太多虚伪，所以她的心已经混乱迷茫了。
坐在纯白阶梯上的薛颜抬起头来，低头看着身下的海洋。
海洋平静，和风煦煦，掀起一层层涟漪。
心再这么乱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必须打起精神，依靠自己来解开所有困惑。
薛颜重新站起身来，她想知道，迷雾之后还藏着些什么。
接连看了五个画面，但凡有祁渊出现的画面，画面就格外甜蜜温馨，画面中的薛颜也幸福得跟个公主似的。
看着一幕幕画面在眼前切换，薛颜的心沉了沉。
“如果祁渊真是冲着‘地狱之眼’接近我，他一定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观察我手上戴的戒指。”
薛颜一向相信眼睛，她总觉得，一个人的表情可以骗人，但眼睛却骗不了人。就如同她当初在却城初遇服务员打扮的尤沁雯，一次交道打下来，她就露出破绽了。
薛颜打算寻找祁渊的破绽。
一幕又一幕，看得薛颜疲惫不堪，可她并没有看到所谓的破绽。
祁渊对于薛颜的右手并不怎么在意，就算偶尔碰到，也没有多加留意，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就好像那枚戒指只是一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戒指，并不是人人觊觎的“地狱之眼”。
疲惫不堪的薛颜怎么也找不到答案，心灰意冷的她径自走出了催眠世界，并沿着洁白的阶梯一步步往下。
当薛颜睁开眼睛时，翟医生刚好吟诵完所有的引导词。
经过翟医生和他朋友日夜不停的研究，他们发现，薛颜在进行催眠时，并不需要完整的催眠过程，她只需要稍稍引导就可以进入状态。
只要催眠世界不发生意外，翟医生甚至可以只凭借短短的几句话就完成原本复杂、冗长的催眠过程。
虽然薛颜这一次看了十几个画面，但翟医生却并没有任何疲惫感。
“你感觉怎么样？”翟医生并不知道薛颜看到了多少，他只是看到薛颜的脸色有些疲惫。
薛颜礼貌地笑了下，“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你先去休息吧。”翟医生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看着薛颜，停顿了两秒后才开口说道：“对了，小颜，明天我会半个私人聚会，你也来吧？”
如果换做刚和翟医生接触那会儿，薛颜想都不用想就会拒绝。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薛颜发现翟医生其实是个还不错的人。
“好啊。”
薛颜短暂地思考了下就答应下来，实际上薛颜是打算明天继续接受催眠的。
薛颜的答应让翟医生的脸上多了一道光芒，他笑得儒雅：“等你。”
薛颜点了下头，便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