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虚幻的真实
薛颜在虚拟的催眠世界游走，像一个归人，又像一个过客。
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只留下薛颜一个人，在冗长的街上走着。
像是夜，周遭昏暗，只有路灯还孤单地亮着。
有脚步声靠近，薛颜静默地看着前方。身为局外人，对于催眠世界的一切都没什么感觉才对，可是这一刻，她却有了恐惧感。
她低头看自己，才发现自己已不再是局外人，她穿着贴身长裙，足有10厘米高的高跟鞋，双手怯怯地环抱着自己。
当她把身体探出拐角，才看清前面有几个醉汉互相搀扶着，骂骂咧咧地朝着她这边走来。
其中一个醉汉，一眼就看到了怯怯的薛颜，并冲着薛颜吹起了口哨。
身为局外人的薛颜，打算转身离开，却没想到她根本无法控制身体。
这时，一辆深蓝色的跑车停到了她身旁。
“祁先生。”她不受控制地对车里的男人打了个招呼。
在看到那男人时，本该属于局外人的薛颜也愣住了，他不就是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过的祁渊吗？
“我刚和薛伯父谈完事情，上车吧，我送你回去。”祁渊笑得温润。
薛颜毫不迟疑地上了车，她脸上带着一丝难为情，但心里确实欢喜的。
上车后，祁渊对薛颜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那佰川又惹你生气了？”
薛颜尽量整理着自己的情绪，“他从小就那样，我都习惯了。”
薛颜有些怯怯地、花痴地看向祁渊：“祁先生，真是麻烦你了。”
祁渊却满不在意地说道：“没关系，薛伯父是我最为敬重的人，能为他的千金做点什么是我的荣幸。”
祁渊说完，对薛颜温柔一笑。
祁渊本就长得帅气，眉头轻轻一挑，更是有种横扫千古风流的魅力，他凝视着薛颜的眼睛微微一笑：“更何况，我仰慕薛小姐很久了。”
“我……”薛颜红了脸，低下了头。
这时候，那佰川正巧出现在了马路边，正朝着他们的车挥手。
薛颜知道，祁渊是看到那佰川了的，但他却什么也没说，仍旧开着车。
那佰川在车身后奔跑，薛颜知道，祁渊是看见了的，但他仍然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车速。
一路上，祁渊都在说着什么，薛颜听不真切，但她能感受到，当时的薛颜是很快乐的。
来到“地狱之眼”时，祁渊率先跳下了车，为薛颜开门。
这时，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走了过来。老人穿着月白色的褂子，显得文雅慈祥。
薛颜凝视着老人，眼眶里有了泪花。
她知道，这就是薛煜麟，她的父亲。
老人虽然年事已高，但脸上却没什么褶子，眼睛也十分有神。
薛煜麟看了薛颜一眼，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还耍小性子？佰川说的是对你，你就是不应该穿得这么单薄去参加什么晚宴，多不安全啊？佰川说你两句，你还跑出去！”
“下次可别这样了！”
老人的眼睛有些红肿，想必他也为薛颜擅自跑去参加酒宴的事情气得不轻。但当薛颜真站在他面前时，他又不忍心把话说得太重。
祁渊主动走了上来，“薛伯父，小颜可能只是一时贪玩，以后肯定不会再这么做的。”
薛煜麟这才想起是祁渊把薛颜送回来的，他的脸上立即堆上了客气的笑容，“祁先生，真是太麻烦你了。”
祁渊彬彬有礼地说道：“应该的，以后我们还要和薛伯父多往来的。”
薛颜分明看到了薛煜麟脸上的为难，他似乎对祁渊有些抵触。
祁渊也似乎察觉到了薛煜麟的客套和距离，有些尴尬地笑了下：“既然薛小姐已经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祁渊的车呼啸一声开走了，薛煜麟却看着那车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
当时的薛颜，一定不理解薛煜麟这若有所思的眼神。而今，她明白了。薛煜麟从一开始就觉察到祁渊有些不对劲，他不知道祁渊的到来和薛颜的痴迷究竟意味着什么。
也许薛煜麟后来也想过阻止，也许他为了阻止薛颜爱上祁渊，也付出过不少努力。只是，人啊，不经历一次疼痛就不知道那是疼痛吧。
薛颜看着薛煜麟的模样，眼泪不住地滴落。
薛颜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薛煜麟，画面再次扭曲起来。
画面切换为到了房间里，欧式的华贵装修，所有物件都非常精致，无一不彰显着大气奢华。
一个男人穿着睡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随意地揉了揉蓬松的头发。
“小颜？咦，人呢？”
男人歪着脑袋，探看着四周。
当男人的目光看向薛颜时，他脸上晕开了无限温柔。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祁渊的脸距离薛颜越来越近，薛颜本能地往后退，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僵硬地等待在原地，等待祁渊的到来。
祁渊一把抱住薛颜，在她的耳边低语：“小颜，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以后你的早餐都由我来做。”
祁渊的手握住薛颜的手，轻柔地摩挲着，温柔入骨。
薛颜不受控制地，对祁渊甜腻地说着：“这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早起了一会儿，让厨房做好了送过来的。”
祁渊把两只手搭在薛颜的肩膀上，宠溺地对他说道：“以后还是我做给你吃吧，你只需要好好躺在**等着我给你送来就可以了。”
祁渊把薛颜以公主抱的姿态搂抱了起来，薛颜被逗得咯吱直笑，“你干什么？”
祁渊把薛颜放在松软的大**，薛颜的身体一下子陷进了被子里。
祁渊深情地凝视着薛颜，目光一寸一寸地挪动，仿佛在欣赏一幅惊世杰作。
“小颜……”祁渊有些激动，“你好美。”
低头深吻。
身为局外人的薛颜没有任何触感，她甚至想逃离，尤其是对祁渊的厌恶，让她恨不得扇当初的自己一巴掌，好让自己早点清醒。
可是，她无法控制身体，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多希望自己依然可以像最初进入这个催眠世界时那样，可以当个冷静的旁观者。
绵长的吻，一直持续到门铃响起。
薛颜挣扎着从**爬起来，打算去开门。祁渊却吻住了她的耳垂，轻声说道：“你别动，我去就好了。”
祁渊去开门后，薛颜一直躲在房门旁偷偷地观察着。
来人是谁，薛颜并没有看清楚，只知道那人给了祁渊一样东西。
“这就是‘地狱之眼’的资料，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楚它在什么地方，并把它带回天影门。”
薛颜有些吃惊，原来早在他们恋爱的时候，祁渊就已经打起了“地狱之眼”的主意。
又或者说，祁渊一开始就是冲着“地狱之眼”来的。只是，这个时候的薛颜根本不知道“地狱之眼”是什么东西。
祁渊对门外人说了句：“我自有分寸。”便关上了房门。
祁渊回到卧室，重新抱住薛颜，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薛颜主动问他：“怎么了？”
祁渊有些泄气地坐到一旁的沙发椅上，“他们要我完成一个任务，盗取一个叫‘地狱之眼’的东西。”
祁渊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的眼睛也红了起来，“小颜，你放心，我永远都会记得自己的承诺，我永远都不会盗取你们的东西。”
薛颜坐到了祁渊的身上，“你不用感到沮丧，我曾经问过父亲，他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地狱之眼’，一切都不过是杜撰出来诓骗人心的传说而已。”
祁渊挤出一抹非常勉强的笑来：“小颜，不管是不是传说，我说了不会碰你们家的东西就永远不会碰。”
画面再次扭转，这一次，薛颜感觉头很痛，身体有些不舒服。
当她感觉稍微好点儿时，发现自己躺在**，而祁渊就站在床边。
“小颜，你醒了。我给你熬的鸡汤。”
当祁渊把鸡汤递向薛颜时，薛颜却猛地把他的手给推开了，滚烫的鸡汤洒了祁渊一身。
祁渊却只是咬牙忍着，忍得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
祁渊默默地收拾着残局，而薛颜也哭了起来。
薛颜本来对催眠世界是没有什么感知力的，但是，这哭声太撕心裂肺，以至于让她也忍不住伤心难过起来。
“你滚！给我滚！”薛颜哭着咆哮起来。
祁渊仍旧收拾残局。
薛颜挣扎着从**爬起来，用手狠狠地推祁渊，使得安插在薛颜身上的医疗软管剧烈地摇晃起来。
祁渊扔下手上的东西，一把抱住薛颜，哭泣道：“小颜，我求求你，你不要激动好不好？你要我滚……我……我走就是了，求求你，不要这么惩罚自己。”
薛颜仍然哭得伤心欲绝，“你说过你不会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可事实呢？你不还是在算计我们的东西？”
祁渊委屈地凝视着薛颜：“我没有，小颜，我敢以我的性命发誓，我真的没有。”
“天影门确实想要盗取‘地狱之眼’，可我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个任务。”
“小颜……”祁渊哽咽起来，“谁都可以误会我，唯独你不可以……小颜……”祁渊低头低声抽泣起来。
薛颜无意间看到祁渊的腰露了一点出来，皮肤上有一团淤青。
“你起来！”薛颜霸道地命令祁渊。
祁渊愣了一下，但看到薛颜的眼神后，他只好站起身来，并按着薛颜的意思背过身去。
祁渊刚背过身，薛颜就一把掀起了他的衣服。
“啊——”薛颜一声尖叫。
祁渊的背上有一个乌黑的肉窟窿，虽然肉窟窿经过了处理，也撒上了药，安放上了微型治疗仪器，但仍然触目惊心。
“你这是……”薛颜的手颤抖不已，脸色惨白如纸。
亲眼见过在青鱼街72号，尤沁雯所经历的那一场钩子酷刑，薛颜已经看懂了，那是八个铁钩钩出的窟窿。但是，这个时候的薛颜不明白。
祁渊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平静地转过身来，用手臂抱着薛颜。
“这是之前执行任务时，无意间受了伤。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你不用为我担心。”
祁渊低头，在薛颜的额头上亲吻了下。
这时，薛颜才发现祁渊的脸色非常苍白。
忽然，薛颜眼前的世界模糊起来，画面也变得扭曲，她以为又到了切换画面的时间，却没想到画面越来越模糊，直至虚伪。
最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最初进入催眠世界时所看到的蓝天、白云、阶梯和大海。
薛颜听到了翟医生的声音，翟医生指引着她一步步走下阶梯。
薛颜的动作很轻，很慢，很谨慎。
脚下是海，稍微不注意，她就会坠入海里。
一旦掉进海里，局面就没人能控制了。
还好，一切顺利，她成功地走下了最后一步阶梯，睁开了双眼。
薛颜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翟医生得意而慈祥的微笑，“怎么样？这一次没让你失望吧？”
薛颜仍然沉浸在一幅幅催眠画面中，她有些虚弱地靠在沙发椅上。
“我看到了很多画面，看到了很多记忆碎片。”
薛颜有些虚弱地说着。
“很多？”翟医生疑惑起来。
见翟医生惊疑，薛颜疑惑地看着翟医生。
翟医生解释着：“通常情况下，一次催眠只能看到一幅画面。”
薛颜却说道：“我看到了很多画面，里面出现了很多人和事。我能确定，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都是我曾经亲历过的回忆。”
翟医生陷入了沉思中，薛颜也有些疲惫，躺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翟医生的反应。
翟医生忽然激动地冲出了房间，一个多小时候，翟医生的朋友也都来到了薛颜的跟前，他们一边询问薛颜的所见所闻，一边做着非常详细的记录。
直到薛颜把所有见到的都告诉给了他们，他们方才停下手中的笔。
“太不可思议了！我们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你和其他人太不一样了！”
翟医生和他的朋友们都表现得异常兴奋，他们还表示，要把手上所有的研究都推掉，一心研究薛颜这一案例。
相比起翟医生等人的兴奋，薛颜则沮丧得多，她感觉脑袋像一团乱麻，她很想一个人静一静。
翟医生看出了薛颜的想法，便不再缠着薛颜，而是让她回房间休息。
回到房间的薛颜，虚弱地躺在**，把在催眠世界中所见到的一切都回想了一遍。
最难从薛颜脑海里挥走的，恐怕就是祁渊后背上那触目惊心的肉窟窿了。
薛颜忽然从**爬了起来，找到了翟医生的助手。
“你去查一下，祁渊是不是被天影门铁钩伤过。”
第二天，助手就把资料传送到了薛颜的手机里。
资料上有关于祁渊无比详细的资料，在信息强大的时代，每个人似乎都没有秘密可言。
当薛颜把水幕上的祁渊图像旋转了下，露出他的后背时，上面赫然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伤疤。
即便肉窟窿已经被治愈，但仍然留下了丑陋的伤疤，看着仍然会觉得触目惊心。
资料上非常清楚地标识出，祁渊曾遭受过天影门门徒铁钩的伤害，这种铁钩名为毒蜂铁钩，由天影门八名门徒持有。
薛颜终于明白了。
当年，她对祁渊也是有所怀疑的，只不过祁渊被天影门门徒伤成这样，薛颜心软了，相信祁渊对她是死心塌地的，也相信祁渊是爱她的，更相信祁渊不是为了得到“地狱之眼”才来到她身边的。
好一招苦肉计！
这一次催眠成功，让薛颜看到了希望。只要坚持催眠，她一定能找回全部记忆。
而且，她从刚才翟医生等人激动的表情中也已经看出来了，她比寻常人更有优势。
兴许是因为她从小就饱受催眠术熏陶的缘故吧。
薛颜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薛煜麟的音容笑貌，眼泪再一次溢满了眼眶。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能穿过时间的隔膜，回到父亲还在的时候，好好和他聊聊天，陪他跑跑步，不和他拌嘴，他说什么她都愿意听……
薛颜虽然很疲惫，但太多情愫夹杂在心里，以至于她根本睡不着。
失眠，又一次找上了薛颜。
辗转反侧都无法入眠的薛颜，脑海里出现了那些死去的蚂蚁身影。
随后，一个疑问冒了出来：为什么她的血有时候会对生命体造成伤害，有时候又不会？
在“地狱之眼”的私牢里，她似乎还用血救活了奄奄一息的那佰川。
诡异的一切似乎都无法解释。
虽然无法解释，但薛颜却相信其中必有规律。
薛颜在脑海里重现着当初的场景，一丝一毫细节都没有放过。
当初在青鱼街72号，她的血毒死了很多催眠师。
在“地狱之眼”的私牢，她的血救活了那佰川。
在实验室，她的血对幼苗标本毫无影响。
同样在实验室，她的血既毒死了蚂蚁，也让幼苗标本在短时间内枯萎腐烂。
……
即将破晓的时候，薛颜猛的从**爬了起来。
她终于找到原因了——情绪。
这几次看似没有规律和逻辑可循，实际上她的情绪却都有变化。
当初在青鱼街72号，与众多催眠师进行乱战时，她情绪悲愤。也许就是这种悲愤的力量，让那些碰到她鲜血的催眠师纷纷丢了性命。
在私牢时，她被那佰川深深感动了，于感动中流出的鲜血含有救人治病的力量。
当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时，她的血液就和普通人的血液没什么两样。所以，第一次对幼苗标本进行治疗时，没有产生任何作用。
最近一次，她在心烦意乱的情况下打翻了蚂蚁盒，负面情绪支配下，她的血液再一次有了剧毒，所以但凡沾染上她血液的蚂蚁都死了。就连幼苗标本也在短时间内枯萎腐烂，最终烂进了泥土里。
薛颜打开了房间的灯，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太诡异了！
为什么她身上会含有这么神奇的力量！
薛颜想起了七千米雪山上的秦老人所讲的那个故事，那个在雪泥中冻了一夜却没冻坏的小婴儿，饿狼碰到它当即暴毙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