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仙兵冲煞

我混在人群中,去看那个趴在王碾子面前地上的人,王碾子听了胡匪的话,不敢怠慢,蹲下来将那人翻了个身,二人一照面儿,王碾子吓得险瘫坐在地上。

我有些好奇,伸着脖子去看,不禁头皮一麻,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太诡异了,整张脸皮仿佛抽筋儿一样聚在一起,就像是一个肉包子,两个胳膊肘和膝盖都朝反方向弯曲,那人双目紧闭,拱着嘴,不住的抽抽儿。

通过胡匪向王碾子讲述经过,再加上旁边老头儿小声的对我嘀咕,我对这伙胡子有了一点了解,原来为首的匪首本名叫栓娃子,也是本村的人,老年间如果家里一直没有香火,就会去庙里拴娃娃,东北地区本来不流行这个,最普遍的是萨满和请神一类的说法,可远道和尚会念经,栓娃子的爹妈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就去庙里栓了一个娃娃回来。

后来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还真得了一个大胖小子,所以村里一时传开都叫他栓娃子,栓娃子后来爹妈死了,闹俄匪的时候去当了兵,清末之时巡防队仿新军编制,下设管带、哨官、哨长等等官职,栓娃子在沙俄侵略东北时做过哨长,后来军队被击溃,不得已带领一帮兄弟落草为寇。

本来这帮胡匪盘踞在深山老林里,平时深居简出,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平日里除了没吃喝去胭脂沟搜刮之外,几乎不大行走,胭脂沟的老毛子们虽说恨之入骨,但因为没有经常性的被骚扰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逐渐的形成了一种默契,这股胡匪等于是按季度收保护费。

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叫马六儿,本来这帮胡匪冬天也躲在深山老林里逍遥自在,众人在山寨里喝酒划拳,马六儿出去方便,可半天都没回来,栓娃子怕喝醉倒在外面,不出一会儿就得冻死,于是派人去看,栓娃子刚喝了一杯酒,就听有人喊,紧接着马六儿就现在这德行的被人抬了进来。

栓娃子眯着眼一看,觉得事情有古怪,当家的要笼络人心,就得对兄弟们负责,于是也顾不得严冬酷寒,将马六儿拽上马背,领上十几个兄弟和快抢一路回了村。

王碾子家里据说拱着仙家,东北地区常有出马弟子,跳大神儿的,等等一些活动,老仙儿上身替人瞧病驱邪,可以积攒功德借以成仙。王碾子半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大当家的,这位兄弟怕是碰上三煞了,俺家老仙不知道能不能降住。”

栓娃子一听连忙摆手,让赶紧开始,就在这,他要亲眼看着马六儿,决不能有半点闪失,王碾子不敢怠慢,跑回家拿来请仙儿的香烛贡品等等物件,急忙盘腿坐在马六面前,等入定之后,浑身开始颤动,口中开始念念有词的哼唱道:

有道是自古那个出英雄,三国水浒那个小花荣,隋唐秦琼还有罗成,罗成随征命遭丧,化作飞天老鹞鹰,老鹞鹰一飞就飞到凌霄殿那,就被仙官儿拦在殿中,鹞鹰现真身说明原委呀,原来是小英雄罗成命丧途中,一缕英魂儿变作鹞鹰,冲上宝殿诉苦衷,家有妻儿和老母,容罗成托梦相告好收尸骨,仙官儿念其英雄胆,赐金令回转家门再去把胎投,罗成领旨下了界,路过此地想逗留,若非不是他想歇脚儿,而是有路走不通,此地有邪祟作祸乱呀,怎奈何真身已灭那个徒伤悲呀,虽有金令傍身可它道行不浅那,还请老仙儿搭救时间不容,香烛贡品您老享用啊,还有那满天星斗前来请动,请老仙儿念其恩德搭把手吧,面前此人身上祛灾星……

我皱着眉瞧着王碾子一边哼唱一边在马六身前比比划划,给我的感觉他就是蒙人的,虽说我不是本地人士,但请神出马的一套流程,绝不像他这么草率,况且这种封建迷信的做法根本就是行不通的,可能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于偏远,有些东西大致上流行是一码事,可在不同地方细分下来又是另一码事。

不过他说的三煞,在《虫字诀》中有过记载,那是一种生活在雪窝子里的僵蚕,这种蚕不会吐丝,只是利用低温使自己进入休眠状态,在深度休眠的时候,身体会出于本能的去寻找热源,一旦有牲畜人迹经过,就会悄声无息的吸附在皮肉上面,这种蚕有一种特殊的神经毒素,会慢慢侵蚀宿主,靠着血肉来滋养自己,同时注入毒素,直到宿主筋络酥软,精气全无为止。

三煞,一为僵,二为宿,三为毙。要不是有异术傍身,这只闻其名未见其身的蚕虫,被一些萨满大仙儿真真假假的江湖术士口耳相传,还真的成了什么害人的精怪。我继续去看那王碾子搬兵救人,可是始终不见好转,在如此偏远的地方,小病小灾的或许能碰个运气,对于这等棘手的人命事,看来“老仙儿”也是无用。

栓娃子看来是真急了,扛在肩上的枪往前一伸,一下就顶在王碾子的头上,王碾子还在继续装模作样的请神,猛地额头一凉,吓得嗷一嗓子,这可真是“回过神来了”栓娃子仗着人多枪快,可不管你老仙儿在没在身上,更何况从始至终一点好转的反应都没有,眼看着马六儿兄弟气息越来越弱,心里能不急吗?

王碾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忙说道:“大当家的,这兄弟的病,俺家老仙儿它……它治不了啊。”栓娃子骂了声娘,看来是真急眼了,身上那股匪性比上仙儿还快,举枪就要开蹦,这时我喊了一声:“且慢!”

栓娃子枪栓已经拉开,这时听有人喊,也是有点发蒙,在这里他就是山大王,怎么还有人叫嚣不成?旁边的老头还好意的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回了个眼神叫他放心,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从人群中挤出来,拱手道:“当家的,这位兄弟的病我能治,只不过话说头里,只能救回条小命,下半辈子可得是个废人了。”

栓娃子打量了我一下,当下也不过问,把枪杆子搭在我的肩上,说道:“这位小兄弟看起来眼生,不是本村的人吧,如果你有办法救活俺兄弟,俺就赏你几颗金豆子,要是救不活,你就得陪俺兄弟一起去了。”

我用手将肩上的枪杆慢慢移开,说道:“当家的义薄云天,我自当全力以赴。”说完转过身,蹲在马六儿旁边,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一来,看栓娃子对兄弟不亏,不管是表面还是什么,假如能混进这股胡匪里面,接触接触江湖习性,对自己的磨练会有一定帮助,二来他们藏身在深山老林,想必对地形非常了解,我的本事还需要很多的实践,没有了一些惊险玩命的勾当,那还怎么去找度藏的国宝?三来我一直想弄上把洋枪,匕首这玩意儿近战还行,可要是真遇险了那就是个摆设,没有枪始终觉得胆气不壮。

幸好知道要来极寒之地,所以对生长在那种气候里的牲畜昆虫提前温习了一遍,我回想起《虫字诀》总决:

蝼蚁偷生转罗门 万奴刀俎噬杀神 蛛丝腹缠莫难测 罗网众生几回醇

螳螂捕蝉黄雀在 不知蛆蛊鸟惊林 春蚕缚茧命中定 化作蝶变凄舞闻

尚有千足探地脉 独角仙家居洞坟 草木肉血皆尝用 砂砾朽风催山吟

虱遁阴身随行至 蚊避不及恐血轮 变化如意无孔入 钻得销锁形骸擒

身负七星拔山鼎 草蝗铁甲将军仁 琉璃金钟枉凝令 飞蛾扑火欲断魂

冬雪虽僵横卧木 踏浪寻涛翅九岑 侍道千年向天问 得证仙途入清贫

丹青画皮难画络 蜂鸣毒勾蜜思沉 愚民大举称雄帝 浮游弱水了无痕

再结合关于三煞的几段描述,只要找到僵蚕的所在,用火诱使它转移目标,这人基本上算是保住了,只不过现在他的四肢跟狗没什么区别,醒过来筋已经废了,只能如同烂泥一样,其实这样还不如在没知觉的时候死掉,毕竟活下来只能是生不如死,可是对不住了,马六儿兄弟,你是我现在抓住的一个机会,决不能错过。

我摸了摸他的身体,全身酥软,人在低温的状态下,心脏、腋下、还有裆部温度会略高,僵蚕必定会在这三个部位的某一处,可是我连裤裆都掏了,没有,难道我估计错了?不会,绝对不会,僵蚕一定在身上,我又将全身摸了个遍,还是没有,这种僵蚕在吸食精气的时候身体会发胀,这是很多昆虫的特性,比如蚊子、天引子、而且昆虫几乎没有大脑,只是本能的去吸食,所以生性极其贪婪,看马六儿如今的处境,僵蚕快要吸干了,所以隔着衣服也能摸到,绝不可能不被发现。

此时我被一些细小的咕噜咕噜的声响吸引,只见马六儿的喉咙缓缓的滑动,似乎有了发现,急忙用手去掰他的嘴,费劲气力好不容易才撬开,一只乌黑肥大的蠕虫正趴在舌头根儿上,身体几乎占据了整个口腔,我不敢怠慢,看来情况比预想的要遭,就算命能保住,也可能是个哑巴,对此无异于雪上加霜。

我让老头找来一盏油灯,小心翼翼的推到嘴角,对此僵蚕只能这样引诱,决不能下手去捉,一旦僵蚕的毒颚留在嘴里,那整只舌头甚至脑袋都保不住了,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僵蚕似乎对热源天生敏感,不自觉的扭动肥厚的身躯,转向油灯,待它整条从嘴里爬出来,周围不禁暗自惊叹,我将僵蚕用油灯底座往旁边空地上扒拉,刚想用脚去踩,就听砰的一声枪响,地上顿时出现一个凹洞,栓娃子枪法如神,一下就将僵蚕打个稀烂。

再看马六儿,神情稍有恍惚,眼神迷离,命算是暂时保住了,栓娃子大喜,拱手道:“这位小兄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竟有如此这般回春之术,方才兄弟鲁莽,还未请教?”我掸了掸身上的雪沫子,回敬道:“本是京城人士,家道中落来此贵地,本家原是医者出身,所以才会医治些病症,这也是当家的义薄云天,马六儿兄弟大难不死,才能有这妙手回春之效。”

栓娃子一听,稍有迟疑,我知道,这是怕我是剿匪的眼线,故意套近乎,可转念一想,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们这次是属于突**况,而且正好安插一个学医的来当眼线,简直是天方夜谭,虽然他现在还不明白我此行的目的,但是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与其放任不管,不如将我带回山寨慢慢观察,这种表情稍纵即逝,我心里也思量着如何应对。

果不其然,栓娃子讲了一套说辞,大意是大丈夫四海为家,既然有缘千里相会,不如入伙,当个逍遥自在的山大王,过着有酒有肉的快活日子。我见正中下怀,稍作迟疑,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佯装推辞一番后,我顺利的入了这伙胡匪,可是两只脚迈进了匪窝,才知道,这里面深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