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化龙

自古以来,常有下镇物的一种说法,比如发洪灾的时候,祭拜天地,要往河里沉入石牛石马,借以平息灾祸,曾经有这么一码事,早年间有一户人家,家里一连生了三胎,全是女儿,古时重男轻女,一心想要个儿子,可没想到后来又生了三个,还是女儿,最后家道中落,六女全都出嫁远方,宅子也就易手了。

宅子的新主人翻修的时候在后院地里刨出来一把生锈的镰刀,本来这事不算什么,但经不住传,邻里街坊传闲话,说这就是有人给下的镇物,镰刀全都把带把儿的给割了,能不生女儿吗?

当然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迷信的因素很大,真要是这样,那人人都可以做神了,今个儿看你不顺眼在你家地里埋个菜刀,明儿个看他好欺负就在他家埋个剪子,到头来能管用吗?

这庞华亭锁龙一事我到现在一琢磨,可能古人对未知的东西不能完全理解,只能给安一个封建的思想,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下,其实可能恰巧的改变了龙威的习性,龙威毕竟不是中原产物,水土不服,再加上皇家工匠们一通乱搞,在池中建造起了一个能让龙威心里发憷的一个环境机关,这很可能就造成暂时性的退化了。

可在当时,我和陈自之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陈自之突然一拍石桌,说:“有了!”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这么快就能想出办法,只见陈自之一边抚摸石桌,一边说道:“这御池虽然有如此精妙绝伦的机关,但想要破解其实并不困难,毕竟这不是用于防盗或者御敌的,它除了镇压龙威之外,最大的特点就是具有观赏性,另外在皇宫深处也不会担心真的有人会来开启它,所以一定不会复杂,是咱们先入为主,认为镇住龙威必定不是俗物,话虽如此,但它的开关总闸一定会非常简单,另外在设计的时候也一定不会想到有人会去动它,所以很有可能是个一次性的机关,当开启之后就不会再关闭,所以心里也要做好这样的准备。

按照陈自之的分析,我能猜出个大概,任凭你再怎么巧夺天工,可毕竟是人造出来的,另外这镇压龙威的机关也一定不会太过复杂,那么只要找到开启机关的总闸,就一定能有办法关上,虽然我不太懂机关,但知道这和机械的运动有关,机械运作才能产生效果,那么它就一定是灵活的,可以动的,只要反之操作,就能破解掉。

再者,这锁龙亭不是古墓中的隔世石,那种石门作为永久封闭和防止盗墓贼的手段和这大相径庭,那种机关一定是个绝户构造,说白了一次性的,修建亭子的御用工匠绞尽脑汁也不会想到在守卫森严的皇家深院还会有人去动,所以在建造的时候很有可能保留了最初的机关设计,事到如今,就已经非常明朗,我们确实是给这石桌和石墩上的图案给蒙了,其实这就是一种装饰,八卦易数之说也有不实之处,如果说这种机关会在设计上相当复杂,即便是里面运转千百次才能改变御池格局,从而压制龙威,那么也绝不会在开关上做手脚,做出很复杂的样子,因为它的目的不在此处。

陈自之和我不再耽搁,二人双手用力,首先去动那张石桌,来回的扭动一番发现纹丝不动,看来是死的,于是又转身去转那五个石墩,竟然也是死的,我与陈自之不甘心,又去周边的那四根柱子找线索,可来回转了三圈,除了柱子上的大漆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焦急的问道:“难道机关不在此处?”陈自之摇摇头,回答道:“应该不会有错,能够改变一处地方格局的机关设计,不可能很小,这亭子是这里唯一的一个大物件了,能藏机关的地方绝不会出了这座亭子。

我趴在亭子的柱子上,往池里看了看,黑漆漆的,于是说道:“该不会机关在水里?”陈自之说道:“不会,宫廷匠人个个是能工巧匠,绝不会干这种笨拙的事,在水里打开机关,然后在上来?这御池饲养龙威等物想必下面定然不浅,在皇家的御花园开凿一个深邃的鱼池,易如反掌,所以不太可能,另外如果需要保养修复的话,放在水里会更加麻烦。”

我翻了个身,背部继续倚靠着柱子,不禁陷入沉思,机关会是在哪呢?就在这时一阵凉风吹过,只听亭内哗楞楞一阵响动,顺着声音去看,在亭子的中心顶部垂下来一串锁链铜铃,被风一吹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我和陈自之四目相对,赶紧来到正中,抬头去看,这串铃铛好像很特别,数十个很粗很大的铜蟾首尾相连形成一条锁链,在锁链的末尾挂着一串铜蝴蝶,蝴蝶的腹部中空,里面有铜丸一枚,被风一吹,铜丸撞击蝶腹就会发出响声。整个造型十分古朴,这后来让我想起了猴子捞月。

陈自之看了看锁链,打定主意,这就是机关所在,装饰的东西干嘛用这么粗的铜蛤蟆呢?于是爬上石桌,伸手去拽,我在下面仰着头,发现陈自之用力扯了扯,很牢,情急之下也爬上石桌,二人一起用力,脸都憋红了,忽然哗啦一下,锁链被拽下来了。

随着锁链被拉扯,耳听四周传来嘎拉拉一阵**,御池内的水突然像是开锅一样,原来这机关设计的很实用,池底布置格局,连接着四条铁链,铁链隐藏在四根石柱内,经过亭顶汇集一处,将总开关改造成了亭内风铃。

池内格局改变,扭转乾坤,那蛰伏在池内不下百年的龙威开始变得兴奋异常,陈自之对我说道:“小子,麻利点儿,声音一传,附近的侍卫顷刻而至,再者龙威屈服百年,如今怕是成了那逃离五指山的孙猴子,威力大增,一定要小心行事!”

我点头称是,陈自之拿出备用的鱼钩鱼线,拴好鱼饵就往下扔,果不其然,做这种事肯定会事先有所准备,不可能没有备用的进行替换,此时池内像煮开的开水,四周也忽然狂风大作,天空中一个炸雷响彻天际。

陈自之看在眼中,暗中料到,此龙威怕是真的要化龙了,所谓厚积薄发,有失有得,虽说龙威失去暴力性子和寒毒之体,但百年间却得到了潜心修炼,如今禁锢被破,恐怕借着势要一飞冲天!

我担心此时再钓也不管用了,毕竟化龙才是大事,如今声响大作,还是赶紧撤退比较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可陈自之却打定了主意,已他老道的经验认为,虽说龙威要化龙而去,但百年内的消耗不少,体内寒毒聚集,需要时间,蜈蚣王正好作为关键时刻的养料,雷声大作也正好为咱们做了掩护。

就在陈自之对我解释的时候,突然他肚子向前一挺,腰间的那根钓鱼绳就绷直了,我看在眼中,看来龙威上钩了,龙威因逃离束缚,正在化龙之时已然变得疯狂,失去理智,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有人要对它下手,另外对蜈蚣王也垂涎已久,正缺这味补品,怎能放过?

陈自之被龙威拉扯的向前走了一步,险些从亭子里扎进池内,只见他一口丹田之气固守,下盘稳如石磨,一双用百年蝙蝠翅混合千年紫金沙制成的手套牢牢的抓住绳索,一人一鱼开始了生死较量。

鱼在水中,真应了那句话,如鱼得水,龙威此时占据天时地利,陈自之显然已经开始吃不消了,我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可那根绳索被拉的直直的,坚硬无比,我根本无力下手,陈自之仿佛也要到了极限,只见他身体向后倾斜着,双脚登在亭子的石台上,还在做着最后抵抗。

时间越久,陈自之的体力就消耗的越快,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我在一旁急的百爪挠心,不由得为陈老前辈捏了一把冷汗,就在此时,不远处有些许光点闪闪烁烁,我暗道不好,果然被人发现了!

大内侍卫要是蜂拥而至,我一个废人根本无法抵挡,陈老前辈现如今正是生死攸关之刻,我将那把匕首在手中握了握,不禁思索,这该如何是好?

陈自之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时分心,猛的一口鲜血喷出,顿时七窍流血,看来已经到了极限,内伤相当严重,然而更加糟糕的是陈自之这么一卸力,就像那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就被龙威给拽进了池里!

我急忙从亭子里跑到御池边上,焦急的望着波涛汹涌的池面,要是陈老前辈有个三长两短,他倒是省心喂了鱼,我要是被捉拿归案,肯定是凌迟处死的罪过,一刀刀割肉的滋味儿当真是折磨。

黑风阵阵,电闪雷鸣,远处的侍卫明火执仗的搜查声时有时无,看来一时之间还不能寻到此处,我在池边不知所措,只盼那陈老前辈手段通天能够逢凶化吉,可转念一想刚才陈老前辈已然到了极限,内力损耗极大,如今被龙威拖下水,恐怕是凶多吉少。

就在我急的团团转的时候,池面上忽然涌出一股暗流漩涡,哗啦一阵水声,陈自之浑身已然湿透,我也顾不得许多,扯着脖子喊道:“陈老前辈……”还没喊完,就听陈自之一边将绳子扔给我,一边有气无力的喊道:“快拉我上去!”

我不敢怠慢,将扔在池边的绳子捆在腰间,我知道这根就是钓龙威所用的绳索,另一头应该也系在他的腰上,可能陈自之落水后,龙威就吃了蜈蚣王,可这绳索还留在他的腰间一直没时间解脱,此时却意外的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一拉绳索,突然感觉非常的沉重,陈自之就算浸在水里也绝不会这么重,我使出浑身力气,陈自之在水里已经像是昏死过去一样,耷拉着脑袋,两只胳膊在水面上漂浮着,我一边用力,一边高喊陈老前辈,幸好御池不大,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陈自之拉到池边,于是急忙的想拉他上岸,可近处一瞧,不禁吓得瘫坐在地上,陈自之的身子竟然在龙威的嘴里!只见他浑身血肉模糊,一触之下,竟冰凉彻骨,想来已经寒毒入体,无力回天了。

再看龙威的样貌果然奇异,真如陈自之所说,此鱼天生人面,双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全身通体金黄,鱼头坚硬无比,若是被它撞一下,霎间就是粉身碎骨。

有诗曰:

金鳞金鳍尾生辉,长须飘然似黄锥。

银白肚,鲨齿背,追光逐日浪里飞。

头上观,如天贵,怒目金刚诸神退。

利牙尖,蟒蛟嘴,哪吒自叹阎王催。

吼一声,惊幽锤,霹雳晴天紫光雷。

若问此种何异类,覆水大圣名龙威!

我在池边瞧的真切,此时陈自之似乎回光返照,有气无力的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我咬了咬牙说道:“前辈莫慌,待我废了它的招子,泄了它的精气!”说着举起手中的匕首刚要去刺,陈自之摇摇头,回答:“别费事了,方才老夫被此鱼吞了,若不是这护身宝甲,恐怕早就被龙威体内寒毒消化成了冰水,老夫纵横四海,没想到落了个葬身鱼腹的下场,这龙威虽也被我在腹内搅的吃痛,已然是根基已破,如今恨不得将我生吞,只是现在胃里搅的天翻地覆,才如此乖巧,我下半身已经全都化了,也是无救,待得龙威恢复就会将我彻底吞噬,小子,你不是一直想要拜师吗?现如今此情此景,老夫收你了!”

我望着陈自之暗淡的神情,再联想到噬人狱里的奇遇,一路走来虽然时间不长,但陈老前辈来去洒脱的这份侠骨豪情却深深的印在心里,我眼睛有些湿润,向陈自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哽咽的说道:“师傅在上,受弟子董云清一拜!”

陈自之欣慰的点点头,此时不远处传来阵阵嘈杂,内廷侍卫已经发现这里,陈自之闻讯忙打了一声呼哨,双尾挂天猴顷刻而至,之后他惨笑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包袱,颤颤巍巍的交到我的手里,然后想要将身上的宝甲脱下来留给我,只是鱼嘴咬的很紧,陈自之扯了两下发现扯不下来,不由张口大骂:“畜生,松嘴!”

双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宝甲脱下,扔到我的手边,看来已经油尽灯枯了,陈自之随口说道:“好徒儿,你生性软弱,以后若想成为人中龙凤,就断不能如此,没杀过人吧,来,用你的匕首给为师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