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垂钓

“我估摸着你也该来了。”

听他这话我又是一愣神,他这是知道我会来?难道我之前真没猜错,他还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不知道是不是我脸上流露出来的惊讶神色,他嘴角加深了几分笑容,说:“不是我未卜先知,刚才看你的神色就知道了,你心里应该有很多疑问。虽然说么……”他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只是说,“我觉得你应该会想来问我的。”

那个时候我听了,对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十分佩服,他竟然可以根据这些细枝末节的现象,推断出一个人的心理和行为趋向——很多年后我看到我儿子在看一部日本的动画片,里面说到私家侦探这个职业,我觉得如果我们国家也有这样的职业,那司马一定会非常出色地胜任,但那时司马已经消失了很多年,音讯全无,当然那已经是后话了。

当下我也没心情表达我的佩服之情,只想把疑问快点解开,脱口就问,“今天我们见到的船,是不是真船?”

他依旧是那个微笑的表情,“应该说是……也不是。那要看你对真船的定义是什么了。”

我被他一绕,脑筋就有点跟不上,“你什么意思?”

“我只能说,那船是真船,不是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我们看到的是不是真的,那就不好说了。”他一灰一棕两只眼睛看着我,看的我心里发毛,“可是,为什么……”我心一横,“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不然风暴那晚为什么要让船长迎着风暴冲过去?”

“哦,你要问那个啊……”他摸了摸下巴。他这个人总是收掇得很干净,下巴一点儿胡渣都没有,“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嘛,我猜了一下。”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随手拿了别在树上的一颗回形针,放在床边,然后拿过桌上的玻璃杯,罩了上去。“大约是这样吧……我猜的,所以到底是不是也不好说。”

我还没想明白他的话什么意思,他就已经把杯子和回形针都归位了。

“好了,再问下去我大约是回答不出来了。”他抱起手臂。

这话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再问,告辞了出来,只觉得心里疑问有增无减,多少有点生气。早知道就不去问了,这小子没法多说话,看看客气,实则喜欢放刁,我就不信他只知道这么点,还说是自己猜的。

不过再想想,别人也没义务教你啊,给你一点启迪已经够不错了,大概是自己太笨或者实在知识储备不够,所以才没弄明白,这么想着又添了几分郁闷。怀着心事踱到自己起居舱室门口,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没人在打牌,安静得让我怀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要不是看到葛云翼大剌剌地躺在**,我还真不敢确认。

“今天你们没揪牌局?”我讶异道。

“谁还有那个心情,”葛云翼并没睡着,瞪着舱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说那些人缺不缺德……”说着又骂了一通。

我等他气渐渐消下来,才跟他说我的发现,只不过隐去了去司马那里的事儿。这一说他也吃不准了,“我说你说的真的假的,真有那回事?”

我很认真地点头,“你说我会开这个玩笑?不过你别往外说啊,出了事我担不起。”

他点点头,满脸狐疑,应该还没反应过来。他和我半斤八两,可能脑回路比我还长一点,想不通也是正常。我估计他得纠结一会儿,而我自己也想再思考思考,舱里貌似有点闷,我换了衣服,重新跑到甲板上去,顺便去查个岗。

这个时候应该是菜头在值班,我过去看到他也的确在岗上,只不过有点开小差罢了。因为他之前吵架的那个哥们也在,坐在他旁边一边在钓鱼,一边应该是在和菜头聊天。我就知道,这种小架吵吵就忘了,和老夫老妻似的,还能一直记着不。

而他那个哥们,虽然是机工组的,但是却是钓鱼高手,基本每次钓鱼都能收获颇丰,要不是我之前看过司马钓鱼的本事,我几乎会以为他是全船最擅垂钓的人。

就在我过去查岗的几分钟里头,他又钓上来一条鱼。那颜色的鱼在空中一晃就被顺到桶里,我以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

我走上几步,菜头看到我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和我打了个招呼,我拍拍他肩,意思是让他好自为之,相信他应该明白,像我点了点头。我顺势对旁边他哥们说,“小洪,钓鱼啊?”

“对啊,水手长。”他和我并不熟,还是挺礼貌的。他叫洪大同,山西大同人,看名字应该是爹娘在起名的时候没多动脑子,造成的结果就是他从小到大绰号特多,听说他刚上船时候还给人叫过“红彤彤”,其实我们叫他“小洪”他也不太喜欢,因为太像女性化的“小红”,不过没办法,谁让名字爹妈给的呢。

“诶?这是什么鱼?”我指着他桶里面的鱼问他,原来刚刚不是我眼花,那鱼在他桶里还有大大小小好几条。鱼的颜色非常奇怪,通身黑色,背上隐隐有一条蓝色的背脊,在光线反射下那条蓝色的边缘还泛着金色,就连鱼眼睛都是蓝的,身体长得有点像鲳鱼,但两只眼睛长在一边,应该是鲽鱼的一种。虽然说很多可以食用的鱼身体都是呈现青色,但蓝得这么艳丽的,还是第一次看见。

我自认从小看到过很多鱼,甚至见过百年一遇的“白龙王”,但这样奇怪的蓝色鱼,确实从没见过,甚至听都没有听人说过。

“我也不知道什么鱼,”他道,“上次有人给了鱼饵,专门钓这种鱼的。喏。”说着他把他放饵的容器给我看,里面是一种紫色的像飞虫一样的生物,那紫色非常艳丽,好像极少在自然界的生物身上看到,给人感觉就奇奇怪怪的,才指甲盖那么大一点,而且已经风干了。

连鱼饵都那么奇怪,我心里暗忖。我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怪鱼,那鱼个头不大,最大一条也就我手摊开的长度,而且也不算非常灵活,在桶里面游起来慢条斯理的,应该在附近海域分布比较广,不然也不会一钓好几条。这不,当下又上来一条。

“小洪,这鱼还是算了别给厨房了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吃,要是大伙吃了拉肚子就麻烦了。”我劝解道,从小的经历让我了解,水里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好还是别往嘴里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哦,好吧。”他答道,然后又补了一句,“可给我鱼饵的人说,这种鱼很好吃的。”

“是么,不过还是小心一点好。”我心想,河豚还好吃呢,你敢随便吃么,当然嘴上不能这么说,“我劝你一句,这么奇怪的东西最好还是别吃,万一吃出点事儿来,药都配不到。”

他翻着眼睛看看我,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哦”。

我也没兴趣管他请不情愿,径自往上甲板去了,想一个人吹吹风好好想想。

然而吹了半个多小时风想了半个多小时,除了鼻子塞住外加头昏脑胀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看来我不是太适合脑力劳动。我一路回去的时候,看到小洪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而菜头还在值班,只是有些晚了,在打哈欠。我走过他身边时,他肚子还叫了一下,敢情已经有点肚子饿了。

我当作没听见,也避免尴尬,回到寝室之后发现葛云翼已经睡着了,打着呼噜,看来也不是什么心事很重的人,我本来还想和他讨论讨论,看来也没戏,于是也洗洗睡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我被那声音吵醒,抓过放在床头的手表一看,凌晨三点多,葛云翼四仰八叉睡得和死猪似的,我心里骂了声娘,气势汹汹地从**爬起来,推门出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嘈杂声是从船尾过来的,我走过去一看,就看到菜头在那里和他兄弟洪大同扭在一起,原本应该接菜头班去站岗的船员也在那里,好像是要把两人分开,旁边还有两个看热闹的。

“怎么回事?”我抓过一个来问。

“具体也不太清楚,不过好像小洪喝醉了,跑到船尾在唱歌,菜头要阻止他,两人就扭起来了。”

果不其然,小洪在扭打的间隙,还不忘吼两嗓子。

“靠,你们看戏啊!去把两个人都拖过来。”我气不打一处来,“要掉海里了我把你们俩甩下去救人!”

那俩旁观的只好灰溜溜地过去,把两人拉扯开。我过去对小洪后脑勺就一把拍下去,“你他娘的给我醒醒!”

被我拍了一下,他好像的确回过几分神来,可眼神开始还是不怎么聚焦,的确一副喝醉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才好不容易似的把目光定位到我身上:“水手长?”他狐疑道。

“酒醒啦?”我语带不善,“好啊,胆子大啊,敢随便喝酒啊。”船上是明令禁止酗酒的,更不要说酗酒闹事了,虽然有些人还是会带一些上船,可平时不招摇不出事,我还能睁只眼闭只眼,如今这样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我没喝酒!”洪大同争辩道。

“你看看你刚刚的样子!还没喝酒?”对他的狡辩更加生气,但想想他是机工部的人,我不方便处分,于是跑回去把葛云翼活生生从**拖下来拉过来。

葛云翼半夜三更被拉起来,自然也没好脾气,草草听了来龙去脉已经,也不听解释地把洪大同给骂了一顿,并说申报上级记过处分一次,因为船上酗酒闹事的确是大事,更何况他这样拒不认错的。另外还罚他扫厕所一个礼拜,然后再是一通骂,骂完不管三七二十一,回舱继续睡觉去了。

他处理得雷厉风行,我也没觉得有什么错,现在这个情况是最容易人心浮动的时候,所有混乱都要扼杀在摇篮里,虽然他这么处分稍微有点重,但枪打出头鸟,这么做并没有错。

我遣散甲板上的人,让他们该值班的值班,该睡觉的睡觉,然后自己也准备回去再睡一会儿。可还没走到舱门口,却被菜头拉住了,看他犹犹豫豫扭扭捏捏的样子,我知道他应该是有话要说,而且猜也猜得出是为了给他好哥们求情。

其实我猜得是没错,他的确是求情来了,可他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出乎意料。

“海哥,”他恳求道,“您和云哥求求情吧,大同他的确没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