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路向西

说起来有些惭愧,我虽然做海员时间也不算太短了,但跨洲的远洋航线没有跑过,最远的也就在东南亚一带晃**。

所以我收到消息说要跟船去地球另一边的时候,兴奋得我一宿没睡好。只不过我老婆有点担心,一方面距离远,分别的时间长,另一方面,危险系数也比较高,毕竟那个地方是世界知名的沉船墓场。

其实我挺后悔当初处对象的时候,为了在她心里建立我光辉英勇的形象,给她添油加醋地说了我以前的经历。虽然当时她对我很是崇拜,满足了我作为男人的小虚荣心,但婚后每次出航,她都要提心吊胆,从我走担心到我回来,想想也挺对不住她的。

可工作总不能不做,更何况是这么难得的机会。

这一次是跟着国外一个由私立机构和学科研究所合资的非政府盈利性组织合作,去学习别人打捞沉船技术的。据说那个组织接到客户订单,要对沉没在大西洋某海域的一艘船进行打捞。那船据说早沉了几十年了,至于为什么这个时候进行打捞,好像是说有什么新证据的出现,具体的可能要上了船以后才了解得到。

我干这行几年间也听说了不少事,很清楚商业性打捞这行当,不是血本无归就是一本万利名流青史,所以大多都是确准了能得利,才会委托专业机构进行作业。但海上不可抗的事件太多,最终是否天随人愿,在我看来,还得看缘分。

就像我和葛云翼这家伙的缘分,到不了头似的,这不,这一次又一起出航了。

本来他用他高超的社交能力,职位已经升得比我高一级,可这次为了躲着自家老婆出来透口气,所以提出申请和我们一起出海。别看他好像在外面人五人六的,回到家就是个妻管严,可以不用风吹雨淋的不要,要出来“散心”,当然以他的话来说,是他比较喜欢基层工作,要站在第一线。

这次的打捞船人员并不多,不像之前的科考船,一去一队人,这次学习小组一共才五人,人员名单还是葛云翼拟定的,他同时也是小组负责人,当然除了我以外,他毫无意外地选了海上一宝:司马。另外两个人我们都不熟,虽然之前工作中见过,但最多脸熟,连名字都不清楚。以葛云翼的话来说,是他“不得不”选他们俩,其中原委他没有细说,估计身在其位多少有些无奈。

说到司马,我觉得他这几年过得不是太好,上次的事情发生以后,我和葛云翼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司马就没那么好运气。因为他是搜救组的负责人,当时进入树林时曾被明令要求只是作寻找人员的作业,而司马后来脱队进入那个方形的山内部,因此而浪费了时间,间接导致我们陷于迷雾当中,也致使外方人员遇害,所以他必须负责。

当时我和葛云翼都很不服,因为哪怕当时他没有脱队,我们也来不及及时在起雾前赶回海边,所以其实后来发生的事情与他并没有关系,反而当时要不是有他在,前去搜救的人也会全军覆没。可是无奈,对方哪怕知道这一点,因为有人员伤亡,也必须要给出个说法,司马成了追讨的不二人选。

他被停薪留职并且接受内部观察教育了一段时间——这是说好听的,说白了,就是内部拘留了一段时间。所以这件事过去以后,他基本上这辈子都升职无望了。我们都挺替他可惜,也替他不值,反而他自己倒没觉得什么,也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懊悔或者怨怪的情绪。

虽然升不了职,但他业界的名气是越来越响了,熟悉他的人有时候出航会指明要带他去,基本他就成了安全出行的吉祥物,更不要说葛云翼这种知根知底的人,我估计他要是只能选带一个人,他会丝毫不犹豫地抛弃我们俩的交情而选择司马。

至于他另外指派的两个人,出发前在船上见面,互相正式介绍后就非常让我不待见。我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来头,要说年纪也只是和我们相仿,但那种自认为高人一等的架势非常让人讨厌。之后我和葛云翼提到他们的时候干脆连名字都省了,直接称他们二德子、三德子,惹得葛云翼憋着笑对我竖大拇指说我好样的。

因为这次考察学习的性质不同,对方船并不停靠我们这边港口,我们先是乘快船到近公海,在事先约定的地点上对方船,然后向目的地进发。

当然,因为航程太长,我们也不可能直接就过去,沿途还是会停靠一些港口进行补给,我们几个也时不时地会偷得半日或一日闲地上岸去。我自然是和葛云翼还有司马一起行动,我们会在近岸的地方吃顿饭或者喝点点酒,再买点纪念品什么的。

葛云翼为了讨好老婆,每停必买,我相对少点,司马从头到尾就买了一个木制的刻品,而且看不出来雕的是什么,大约就巴掌那么大,当中还镶嵌了一个铜疙瘩,同样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他当时买下那个东西的时候非常果断,老远就看到,直接走过去也不还价就拿下了,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于是我琢磨着,他这个人是不是在买卖上特别好骗,我是不是应该把家里那些旧货都兜售给他。

不过我们和二德子三德子比起来,都算还好的,他们俩买东西的架势,看上去不是来工作的而是来购物的,到后来他们俩的寝室被塞了个半满,走路都得侧身。

我们一路向西航行,鉴于我们这次的出行性质,我对葛云翼笑称我们这是去取西经。他斜睨了我一眼问:“那谁是唐僧,谁是悟空八戒和沙僧啊?”

我顿了顿道,“司马那么厉害,当然他是悟空,你那么怕老婆,你是八戒,我就勉为其难地做一下沙和尚算了。至于那两个……”我示意了一下二德子三德子,“金银大王最适合他们。”

对于金银大王和我是沙僧的定位他表示没有异议,但是他觉得他应该是悟空,而司马应该是唐僧,书生气质深藏不露的那种,总之对于他是八戒这件事他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我们这一路还算比较空闲,可船上其他人并不是。因为那个打捞公司还有其他副业,所以沿路停泊的时候也没闲着,只不过那不是我们的学习内容,虽然有时也会帮忙跑腿或装卸,但本质上并不会去多管别人的事。

就这样走走停停,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到达事先划定作业范围的海域。既然到了地方,我们自然开始紧绷起来,参与学习了一系列的实时测量、数据对比修改、细分区域界定、打捞计划拟定。等到计划确认以后,在较浅区域派潜水员下水去,深一点的地方,则用仪器下去。

自从上次的事件以后,我对潜水员下水这件事始终有阴影。那之后几年在科考船上,每到这个环节总是莫名的紧张,好像什么事情会发生一样,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尤其是当我看到司马穿着潜水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

“你……你……你要下水?”我都开始结巴起来,要知道我们这个潜水可是技术潜水,要专业资格才能下去的。虽然说我也去考过技术潜水证,但平时下水玩玩还可以,要我真枪实弹地做技术潜水,我可要好好考虑一下。不过如今从情况上来看,司马这小子想必又是可以胜任的了。

司马歪着头“嗯”了一声,好像有点不解我为什么那么惊讶。

“喂,我说你小子行不行啊,可从来没见过你潜过水啊,你不行别勉强啊。”葛云翼走到他旁边低声问他。司马看了他一眼,又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然后向船尾下水处走去。

葛云翼早就习惯了司马这样的态度,丝毫不恼,和我一起跟了过去。

我们看着司马背上氧气瓶,连上呼吸嘴,接上安全绳,带上潜水仪器,然后一个倒翻进入了水中。

我们紧张地看着监视器传回来的画面。他非常稳定地下潜着,画面也很清晰的显示着水下的情况。各种浅层的浮藻,群游鱼群,时不时地从屏幕前划过。到水下一百多米的时候,他开始慢了下来,人到这个深度,所承受的压力已经非常大,大部分潜水员会在两百米不到的时候开始上浮。

但是司马一直没有,他还在稳定的下潜过程中,然后,渐渐地可以看到画面下出现斜向往下的海床。

海**居然散落着其他的人工残骸物,但可能因为时间久,上面缠绕着藻类和各种杂物废物,并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知道那种形状的东西只可能是人造的。

司马先在那些东西附近洄游了一下,把能拍摄的都拍摄下来,本来可能还想进入内部,但是没有找到可以进入的点,只能作罢。然后再次沿着海床往下潜。

画面的风格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看来这一次他只是去做初步探测和记录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越来越紧张,感觉什么有事情好像要发生一样。

到190多米的时候,海床突然出现了一个往下的空落,原本稳定斜向下的海床如同突然出现一个断崖,往前去便成了茫茫一片。

司马开始沿着断崖下潜。

因为海水清澈,外面又是大晴天,所以阳光透射到位,尽管这个深度已经不算太亮,加上断崖本身阻隔了一些光线,但仍然还算能看得清楚。断崖壁上和海床的情况有些差不多,各种藻类和珊瑚铺展,高低不平。

我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旁边有人说了一句英语。经过这三年多的接触和强行记忆,我多少能听的懂一点,那人说的是,“他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