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追溯

我把我包里的食物拿出来分成三份,三个人就着点水吃了,和我之前预料的差不多,最多也就半饱而已,不过撑到我们出去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

“我说司马,你脖子怎么回事。”葛云翼忍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前一晚他站的角度看不见司马的伤,后来看见了,对我使了半天眼色询问,可他问我我也完全不知情,怎么可能回答他。

“那山的山脚下有个山洞,是人工开凿的,直通到地下不知道哪里。进去有一段路铺满了水晶,我没有防备,被刮到的。”司马破天荒地解释给我们听,我还以为他只会淡淡说一句“没什么”。

“水晶?”葛云翼两眼有点放光。

“你小子拉倒吧,”我揭穿他的心思,“要看自己有命拿没有。”

“其实那水晶成色很普通,并不怎么值钱,但在洞里应该是按照某一种形式排列的,会形成一种微妙的磁场,扰乱人体的感官,连我都被绕进去了。”司马还多解释了一下。

葛云翼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只是好奇,不用理我啊。”

吃过休息过了以后,司马让葛云翼带上安德森的身份证件,然后他自己拿着树枝去翻找了一下葛云翼的那个包里有没有什么还能用的东西。而后惊喜地发现虽然他的包外面一层已经有腐蚀褪色的痕迹,但是里面却完好,于是挑了开来小心地拿出一些必需品,归放到了我的包里。葛云翼考虑到我的脚伤,拿过去自己背了起来。

本来我们想要不要回去把司马的装备拿来,但后来商量还是算了。一方面司马的腿伤着,不方便走动,多打一个来回太消耗体力,但又不能我们其中一个人去或者两个人都去就留下他在这里。再加上另一方面,那机器一晚上晾在雾里,天知道还能不能用,很有可能表面都没法下手。

在商定了以后,我们开始回程。葛云翼再次上树给司马折了个枝杈让他撑着当拐杖,我则不需要,虽然脚还是有点疼,但走路还是能走的。

因为司马的仪器不在,原先埋下的信号器也没法扫描,不过好在司马的路感好,整个就和一人体扫描仪一样,领着我们往前走,一点都不带绕弯路的。只是走了没多久,他就就有点支撑不住,整个人苍白如纸,摇摇欲坠的样子。

我及时撑住了他,他对我笑了笑说谢谢,而后头歪向一边有点像要睡过去的样子。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调整了一下角度,准备背起他走。

“我说无海,你安生一点吧,”葛云翼把背包甩到我身上,又把司马拉了过来自己背了起来,“就你那脚,不要到时候两个人都出不去还要我去搬救兵,我可不想再在这里过夜了。”他把司马背到身上,嘀咕了一句,“原来你那么瘦啊。”

司马仍然清醒着,看得出被拉来拉去也是实在已经没力气,他眼睛半开半闭,对葛云翼说,“那辛苦你了。”

葛云翼大方地挥挥手,“不要那么客气,俗话不是说,在家靠父母,出去靠朋友嘛。咱们可算是生死之交了。”这家伙套近乎的本事还真是无孔不入。

没想到司马居然也承认他说的,微笑着说,“是啊。”

其实从之前到现在,我对司马的状态就有些懵。在我的印象当中,他是那种无所不能又所向披靡的人,高深得和天山老道一样,所以一直都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可这一次他又是受伤现在又能和我们聊天,这突如其来的烟火气儿让我有点无所适从,居然一时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我埋头跟着走,其实树林里不存在什么岔道,只要方向能及时修正,就不会在原地绕圈子。一开始我听着司马时不时地提醒一下葛云翼方向,后来他说话的频率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轻了,我看看他,觉得还不如让他睡一会儿,前一夜实在太累人了。

我让葛云翼停下来,打着手势说明我的意图,葛云翼表示同意,可刚准备把他放下来的时候,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看着我说,“不要停下来,这个地方不能睡,睡了就醒不了了。”

在他的目光下,我响亮地咽了口口水,想起昨天我和葛云翼都有过无缘无故失神的时候,心里知道那不是危言耸听。还好他还清醒着,不然我的自作主张还不知道会把人害成什么样,要是三个人都想休息一下眯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他自嘲地弯了一下嘴唇,“是我不好,差点迷糊过去。”他顿了顿道,“说说话吧,不然真要睡着了。”

这下我和葛云翼都有点懵,和他说话聊天,能聊什么?请问您老是怎么修炼得一身本事的?或者您还有些什么本事没拿出来?

我在那边憋着想问又不敢问,而且觉得问了也白问。葛云翼倒是及时调整了措辞,侧过头去说,“我说司马,昨个儿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前面还有个活人的?还有还有,再之前,你怎么知道那掉海里的会在什么地方浮起来?你是不是会掐指一算那种本事啊?”

我跟在旁边偷笑,葛云翼这小子果然滑头,两句真话带一句装傻,听上去有一股憨厚劲却也把想问的问了,论起这厚黑的本事,我是真不如这小子。

不过显然他那点小心思骗不过司马,别人心里和明镜似的,似乎也是觉得葛云翼的装傻有些好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说着,视线转向一边,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不想再多说。

就在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冷着场子就算过去,不会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的时候,他开口了,娓娓而谈的样子。

“其实,我从小就和别人不太一样。”

我点头表示理解,长得那样一对眼睛,想和别人一样也比较难。可没想到他说,“我指的不是眼睛。我小的时候,两眼是很正常的,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就色素褪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语气当中并没有什么叹息,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我生来感官就比别人强一些。视觉、听觉、时间和空间感知能力都比一般人来得灵敏。不过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并不是件好事。同龄的小朋友不喜欢和我玩,因为我看到的听到的都和他们不一样,所以他们觉得我是傻子,时不时地会被欺负。大人们……大人其实更糟糕,很多时候他们是知道我的不同的,也知道这算是一种天赋,但是他们打压我,否认我所看到听到的,因为那不是常理,甚至他们觉得我很不祥。”

我和葛云翼听得有些沉重,没想到他那种离群索居的孤僻是从小被逼出来的,还真挺可怜的。不过他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并没有显露出愤恨或者鄙视。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到我一个亲戚家里去玩,一开始两天我还很正常,但第三天半夜突然哭醒,吵着闹着要回去。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要回去。我闹了整整一天,不吃不睡的,我爸妈本来准备住久一点的,实在拿我没办法,只能回去。

那天下了点小雨,亲戚送我们出去,我爸妈都很不高兴,因为我这样让我爸很没面子。然而刚出亲戚家那小镇范围没多少距离,我就不哭闹了,还要主动要吃东西。但因为不好意思再返回,所以我们还是回自己家去了。

我们刚回到家,就收到亲戚家那里地震的消息,而且附近地区在我们离开后连降暴雨,导致山体滑坡,死了很多人。除了那个送我们出去的亲戚之外,其他人都没有逃过。”

我倒吸口冷气,一个人如果遭逢大变,幸存下来后心态会发生改变,一味自责或者找个人责备是最常见的处理痛苦的方式,果然司马说,“他们觉得,是我的错。”

“靠,讲不讲理啊,那个活下来的,算是被你救的,还反过来怪你?而且地震土石流能怪谁啊,只能怪老天啊。”葛云翼也感到很气愤。

我拉拉葛云翼,对他摇摇头,这种评论往往没法让当事人释怀,反而会加深痛苦。我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所以那以后,除了我妈和我妹妹之外,其他人都疏远我,我觉得他们都怕我,我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后来长大点之后,我开始很想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但当时社会原因,没人能让我询问或者能教我,所以我只能自己看书,我什么样的书都看。渐渐也就习惯了。让我释怀的是,世界上像我这样的人不只我一个,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人能解释清楚为什么。不过相对让人信服的一个理论是,人类的返祖现象。”

“返祖现象?”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感到很好奇。

“嗯。”司马微微点点头,“你们听过毛孩的故事吧,一个孩子生出来全身都有很多毛发。这种特点其实和人类祖先是非常相像的,人类身上的毛发是在学会穿衣之后才慢慢退化掉的。”

他这么解释,我开始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说,他的听觉视觉以及对周围的感知能力,很可能就和很久以前人类因为要在野外生存,所以需要具备一种类似动物的感知能力是一样的。不过还好,他的这种返祖现象没有体现在外表上,不然可惜了一张仪表堂堂的脸了。

之前我们一直以为他不是特异功能就是能掐会算,可如今按照他这么一解释,似乎还挺好理解的,马上显得没那么高深了。

“司马,不对吧。”葛云翼突然提出疑问,“这样说的确能说明很多东西,但没法解释你怎么会身手那么好,还有为什么要到这个岛上?另外你要冒险进那个洞又为什么?”

听到葛云翼这么问,司马的神情产生了一丝波动,虽然他依旧苍白如纸,但他的眼神,瞬间透出了几分凌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