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失踪

擂台上的阿勇,人如其名,勇猛无敌。

即便是有铁链和石锁的束缚,也没有人能阻止他。

两个大汉很快便被他打倒在地,身体蜷缩成一团,虽然脸上的神情被面具所遮挡,但能从肢体上看出他们真正在遭受极致的痛苦。

阿勇感到还不够痛快,他站在那里,又举起双手,绷直了铁链,大吼。

“谁还敢来!谁还敢来!”

他猛地一挣,铁链断裂,碎片向四处飞溅,擂台下的人不但不躲,反而纷纷去抢。

人们相信这种煞神崩断的铁链碎片,会具有防煞功能。

阿勇吼完,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的甘云。

果然,这个年轻的大理寺少卿正在关注自己。

他感到很得意,但还差一步。

要让甘云自己进到瓮里来。

他深深的看了甘云一眼,转身下了擂台,走进了打场的黑暗处。

甘云跟了过去。

打场的结构由莫暝亲自设计,里面藏了暗室、暗道、还有机关,正常情况下,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场;打开机关后,就像是迷宫一样,保证能让人易进难出。

恰恰甘云有个致命的弱点,他的方向感不好,在昏暗的地方更甚。

阿勇已经在暗处等着他了,只要他再走几步,就能知道,这世上还有他不知道的邪恶。

甘云犹豫了一下,正要迈步向前,忽然听到背后一个酸酸的声音。

“啧啧啧……我还以为你这个人有多正经呢,长了一张好脸就是能骗人啊……”

是陈度。

刚刚二层往下洒了一场铜钱雨,他抢了半天忽然发现甘云不见了,想到这二层都是贵人,他便跟了过来。

果然,看着甘云探头探脑张望的样子,陈度就很生气。

这打场能进来,还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如果甘云愣头愣脑的冲撞了谁,他可担待不起。

就算是丞相保下来,也只能是自己当替罪羊了。

想到这里,他一把揪住甘云,压低声音。

“你疯了!你以为这里是谁都能上去的吗?想查这里,就让大理寺卿给你牌子!今天别想连累我!”

陈度说完,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上面,声音低了又低。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但你能不能……能不能……”

甘云推开他。

“这和你无关。”

陈度又一把抓住,下定决心。

“丞相在这里!”

甘云愣住,他从未想过丞相会来这种地方;陈度看他的样子知道他已无可救药,趁这个机会把他拽走了。

把他拽出打场门外,陈度没好气说道。

“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这里不是你能碰的地方。”

说完,也不管甘云,径直走了。

甘云低着头,想着擂台上那一场场的铜钱雨,难道其中也有丞相的?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慢慢的往回走。

一连几天,长安城里都很安静,甘云坐在大理寺发呆。

他还从来没有如此闲散过,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罪恶感。

似乎他一出生便带着某种使命,一旦放松片刻,便是犯下了重罪。

他忍不住站起来,拿起长剑便向外走。

刚走两步,就有人冲了进来。

有案子了。

这一次的案件很特殊,而且犯案人很猖狂,居然去人家里偷了两个孩子。

京兆尹已经带着人到了那里,发现又甘云安插的捕快,又派人来通知他。

甘云又站在了那个小院子里,他忍不住去拿地窖口看了看,腰间似乎还有一点点麻。

这一次不是为了追捕苏素风,而是为了那两个幼女——在昨晚上失踪了。

这个院子的主人是张三和张嫂,此刻张嫂已经因为打击和甘云逼问昏了过去,张三把张嫂抱到房外,让她休息。

屋里屋外都站着捕快,小吃店已经关门谢客。

看着扒着墙头站在房顶上也要看热闹的人,张三有些恍惚。

这些天的生意一直很好,因为进入了夏天,白天长一些,夜晚风凉,大家都喜欢出来吃吃夜宵。

本来顾大娘的馄饨还在的时候,这一家便没有那么忙,但顾大娘被逼的做不得生意,爱吃馄饨的人们便来到了这一家。

即便是客人再多,这夫妇两还是每个半个时辰便会进房来看看女儿们是否饿了、困了。

有时候小女儿醒来看不到父母便会哇哇大哭,妇人便会放下手中活进来哄一哄。

一直相安无事,但就在昨晚上,他们的两个女儿丢了。

就在那半个时辰空档。

丢孩子这种事情,长安一年到头都会发生几件,拍花子并不是一件很少见的事,但跑到人家里来偷孩子,还是第一遭。

谁都知道这要是真的,非同小可,大家气都不敢多喘一口,拼命的干活,询问张三家周围的邻居们,搜寻可能的踪迹。

同来的还有京兆尹,他的心情很不好,因为这种事情发生在长安,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他有好几个孩子,个个都很聪明讨喜,根本不敢想象要是丢了其中一个会是什么感觉。

甘云阴沉着脸,心情有些复杂。

那晚摔落地窖,他知道有人暗算,否则苏素风那一掌还不足以让他不能动弹。

可要是暗算他,为什么只是把他打落地窖?这也太可笑了。

但要甘云却不能认定,这两人是巧遇,他从来不相信巧合这回事。

细查了这家人的关系,的确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贩,和任何一个大街上的人都没有什么两样。

甘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那晚会有一个高手出现在这家呢?

他彻夜翻阅了最近出现的案子,始终没有找到线索。

但总觉得不是这家人要犯事,便是有人要犯这家的事。

又派了捕快在附近监视。

而在这里监视的捕快……昨晚上居然喝酒去了。

还有,因为他的慌张和无能,让这个房间里乱七八糟,完全分不清脚印到底是谁的。

不过,甘云还是发现了不对。

房间里杂乱是正常的,两个小女孩住的房间,不可能像成人那样整整齐齐。

尤其是家里还在靠着小本生意糊口,不会很精细的养孩子。

这一点,从邻居口中也证实了,孩子们的衣服并不总是干净,有时候还不能按时吃上饭。

一对连孩子的饭都不能按时保证的父母,怎么会把窗棂还有柜子都打扫的很干净呢?

甘云冷笑了一声,刚才他在询问张三时,问过一句,两个女儿失踪后是否对房间整理过。

张三的回答是没有,回的很快,但他在回答的同时,又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明显在撒谎。

窗户大开,张三说,发现孩子不见的时候,窗户就是开着的。

天热,如果关上窗户,孩子半夜就会被热醒。

甘云站在窗户边上向外看,正对着那个地窖,他不得不承认,上次就是巧合。

或许就在那个晚上,已经有人盯着了张三家的孩子,如果不是他们意外出现,这两个孩子应该在那个晚上就会被带走。

“大……大人……”

一个怯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是那个他安插的捕快。

这个捕快大概四十多岁,身上还散发着酒味,他是陈度的人,根本不愿意听甘云的指挥。

更何况,他认识这家主人,知道这家人都很老实,从未作出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怎么可能会和江湖中人一起来暗算大理寺少卿?

疯了?

就算有,也是甘云活该,谁让他一天到晚嘚嘚瑟瑟?

再说了,甘云没有家小,又不喜欢休息玩乐,可他喜欢啊,谁愿意大晚上只能闻着香气、看着别人开心,自己却要站在巷子后面监视?

所以昨晚上,他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就是坐在馄饨摊上喝酒,既能看着这家人,又能让自己松快松快。

对于昨晚的事,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看谁都可疑,谁都想不起来。

他赌咒发誓,昨晚虽然喝了酒但并没有喝醉,眼睛一直放在这两夫妇身上。

甘云听他因为着急而语无伦次的话,心里厌恶。

“你是个老捕快,听说也办了不少案子,应该知道案子发生后应该注意什么……我问你,为什么发现人不见的时候,你要让那么多人进到这个屋子里来?你知不知道,犯人可能留下的所有痕迹,都被你破坏了?”

捕快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甘云忍了忍,又说道。

“按照律法,该罚你什么,你应该清楚,看在陈大人的面上,你自己去领罚吧。”

他不耐烦的转身,忽然看到了床下的角落里有一个稻草娃娃。

娃娃身上用碎布条缠着,像是给她做的衣服,应该是小女孩的玩具。

有磨损,但身上的碎布还是新的,平时很爱护。

在没有父母陪伴的时间里,她们应该就在和稻草娃娃玩。

甘云能够感受这种孤独,他小时候比这更孤独。

他拿起娃娃,看到了一滴即将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