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回不过去的时光(Not the past time)

1.我们回来了

北上游固执地抱着我,不论我怎么挣扎都不肯放手。他抱着我走过北上庄园N条走廊,N扇门,N扇窗,N盏灯,N层阶梯……以及无数大大小小的挂画和摆饰……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滴落,滑过他高挺的鼻梁和淡色的唇,他因为走得太远太累而粗重喘息,可他还在朝前走,一直走。

当他终于停住脚步,已经抱着我绕过后院,站在被藤蔓植物缠绕住的大门前——

绿色的叶子和攀爬的藤蔓间开满了白色的小花,像无数的星星悬挂在上面。而门把锁上那厚厚的灰尘显示……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到访过了。

“这里是……”我惊讶地睁大了眼,胸口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北上游的气息近在咫尺:“嗯……还记得这里吗?”

我怎么会不记得……

刚进北上庄园,我就被苏舒**成一只玩偶,后来是我在琴房遇见了游,他将我解救出去,让我度过了童年时代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我们一起玩耍,一起开心,一起游戏,一起赶跑外来者北上冰……

我以为这种时光会一直持续,没想到,北先生病逝以后,整个北上集团都由苏舒掌权,她成了北上庄园的主人。游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处处反抗,苏舒知道我是游唯一重视的人,于是把我当成要挟和控制游的砝码。

我再度被当成玩偶对待,当苏舒在家的时候,根本不允许我和游见面,那时我会锁在这个房子里面,被注入长睡的针剂躺在玩偶盒里。很长的时间我才会从睡梦中醒来,每次睁开眼,看着四周黑暗的空间,都会忍不住害怕地哭泣。

那是永远的噩梦……

为什么,游现在要带我回到这里来?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把我放到地上,淡淡地说:“心结在什么地方,就要从什么地方打开。黎里你的恶梦根源在这里,我们就要回到这里消除它们……”

他拿出一把银色的大钥匙,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把那把生锈的锁打开。推动了几下,门却没有开——它们已经被藤蔓植物缠绕得太紧了。

北上游从裤袋里掏出一把早有准备的匕首。

“你要干什么?”

“不割断这些藤蔓,我们怎么进去?”

“我们可以从窗户那边进去啊。”我笑着说,“我记得你以前很热衷爬窗户的呀!”

记忆忍不住被抛回以前,那无数个从梦境中醒来的漆黑世界,我放肆地大哭,哭着哭着,一束光芒从角落里亮起——坐在房间角落的北上游,一只手揉着惺忪的眼,另一只手挚着跳跃明亮光芒的打火机。

“干嘛又哭啊。”

“我……怕黑!”

“不是答应过你,你醒来的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吗?”

“可是我刚刚叫了你半天,你都没有答应我!”

“我……等了太久,以为你今天不会醒,就忍不住睡着了。”

“呜呜呜呜……我以为游不在,所以怕啊!为什么这里没有灯……真的……好恐怖啊……”

“那我下次尽量不睡着好了。”

……

想着以前的回忆,又看着撬开窗户正在熟练翻身进去的北上游,我的眼眶不自觉湿润。

我怎么忘了,在我睡着的那无限而漫长的时光里,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梦,而对于等待的游,却是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的煎熬。

小时候的我总是想着自己有多伤心难过,却从来没有想过,看着我哭泣的北上游,他其实比我更伤心难过。

晃神间,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递到我面前。

我赫然抬头,看到已经钻到房子里面,半个身子探出窗户的北上游:“在想什么?进来,我拉你。”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放在了他的手里。他笑着将我往窗口里拉,忽然手腕响起“咯”的一声,他的笑容僵住——

下一秒,失去重心的我和他一起跌进窗内,灰尘粒子在月光下弥漫飞舞。

“咳咳咳。”我挥舞着面前的灰尘,迅速爬站起来,“游,你的手……”

“没什么问题,只是一时得意忘形,忘记它已经不是原来的那只手了。”北上游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打燃打火机,“站在这里,别动。”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走进黑暗里,动作熟练地点燃一根又一根的蜡烛。瞬时,原本黑暗的世界逐渐明亮,到最后整个房间都是闪耀的蜡烛,照得这里一片光明。

我的胸口里涌出的不知是什么情绪。我朝前走动了几步,忽然“喀”的一声,我的脚下踩到了什么,捡起来,是一只没有双手的人偶。

呆在装满回忆里的地方,深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像被一只手搅乱了,潮水般地浮动:

“游,这是我送你的娃娃,我亲手做的哦。”

“娃娃?”游上下打量着,“怎么没腿啊。”

“因为……她叫孤独娃娃。”

“孤独娃娃?”

我神色黯淡地说:“是啊。就跟黎里一样,被困在这里,永远都走不出去,没有自由没有快乐……孤零零的……所以,她叫孤独娃娃。”

……

几天后,游把一只没有双手的人偶塞到我手里:“送你。”

“你做的吗?”我惊喜,紧接着疑惑道,“可是,怎么没手啊!”

“他叫寂寞娃娃。”

“为什么啊?”

“他有腿,可没手牵住孤独娃娃,带她离开这里,也相当于失去了自由和快乐……”他的嘴角泛起一丝顽皮的笑意,“所以他叫寂寞娃娃!跟孤独娃娃很配吧?”

手中的寂寞娃娃忽然被一只手拿了过去,我抬首,看到北上游在烛光中明灭闪耀的脸,他的眼中一片深邃的温柔:“怀念吗?”

我的声音哽住,只能点头。点了一下觉得不够,又连连点头。

北上游笑着将寂寞娃娃放在桌上坐着的孤独娃娃身边,指着在烛光中清晰了轮廓的各种家具摆设:“我很怀念这里的一切。”

“我也是。”

他的手拉住我的手,将我带到他面前:“这里,自从你离开以后,我再也没打开过那扇门。”

“我知道。”

“缺了你,这里便不完整。”他意有所指地摁住了自己的胸口,气息弥散在我的鼻间,“这里虽是我们的噩梦,却又是最值得怀念的时光。现在我们回来了,我是北上庄园的主人,我们可以改写这里的一切……”

“嗯!”

我们回来了。

绕着地球一大圈,我们走散了,走得越来越远,以为再也不会相遇,谁知道我们又转回了原点。只是这一次,我们之间多了第三个人,多了一个关于易麟朔的少年。

那晚,我坐在院子里的藤蔓秋千上,被北上游一次又一次地推到高点,又挫着风声落下。头上的花环被风带飞,而那拖延的婚纱裙摆,在空中涨成一条美丽的白带。

玩累的我们,最后躺在密茵草地上望天。

星光布满夜空,无数的银色像无数颗散开的钻石,闪闪发亮。

我们看着星星,笑闹着,好像真的回到幼时的时光,好像身边的一切从来都未曾改变过……

我慢慢合上眼,困倦之间,感觉到北上游的指触到我的眼角,一片湿意。

我的身体瞬间一僵。

他的声音低低的:“为什么?”

“我……是因为高兴啊……”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说,“因为太高兴了。”

撒谎……如果是高兴,为什么胸口堵得这么令人难受。为什么只要闭上眼,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另一个人的身影?!易麟朔那么难过啊,易麟朔……他也流泪了……

不行,我不能再想他!

我用力摇着头,想要把易麟朔从我的脑海中挥赶走,可是那晚,我还是梦见他了,我梦见易麟朔小时候的样子——

他穿着白色的T恤,因为太过宽大而显得袖口和衣身都空****的。他坐在黑暗的角落里,两只瘦长的胳膊抱着一把小提琴。那是一把破旧的小提琴,深红色,色泽暗淡……他把小提琴紧紧地拢在怀里,睫毛纤长,嘴唇紧抿。忽然他抬起他尖削的下巴看我,白皙的脸上赫然显目血红的割痕……

他的眉目神情那么眼熟,跟记忆中一张孩子的脸重叠。

那不是北上冰吗?

“我讨厌你们。”他神色倔强地说,“讨厌你们这样对待了我。”

“北上冰……”

“我不叫北上冰!”

“那你是……”

“我叫什么,你们不配知道。”

……

2.不是要逃跑吧

第二天早晨醒来,我发现自己睡到了屋里的大**。而那扇被藤蔓攀爬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阳光从门口和窗口一起泄进,照得整个房间一片明亮。

我坐起来,呼了口气,隐约觉得我昨晚梦见了易麟朔,可是具体梦到了什么,又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要去想了,我不能再想他了!

我摇摇头,赶走那个梦。洗漱完毕,刚走到屋外就看到石凳上铺了红白格子相间的餐布,上面摆放着西式的糕点还有程亮的餐具。

游呢?他怎么起这么早!

我左右张望着,靠近那个石凳,打量着那些美味的糕点。

就在这时,一双手从身后缓住我的腰,我下意识回头,额头撞到游尖翘的下巴上:“早安。”

“哇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做出了惊悚的表情,而且以奇大无比的力量推开的北上游,自己居然跳到了石凳上。

北上游身上系着围裙,脸上沾了一点儿面粉,两只手还保持着刚刚缓住我腰的姿势,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我……也知道我反应过激了。怎么会这样!?

我尴尬地咳嗽一声,跳下石凳解释道:“你……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太吓人了!你应该先叫我一声,这样我才不会被吓到!”

“很吓人么?”北上游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走到我身边的石凳坐下,“试试看,这都是你最喜欢吃的甜点。”

我刚坐下,北上游就把一份盛好的水果西米露放在我面前,还亲自替我系上了餐布。

他的身体前倾过来的时候,一小捋刘海掉下来,毛绒绒的,挫着我的额头。

“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我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淡雅香气,突然间变得很局促。

北上游坐回去,深邃的眼神望了我一眼:“不用这么客气,你是我妻子,应该的。”

妻子……

“呵呵……”我更局促了,僵硬地笑了一下,舀起一口西米露放进嘴里,点头,“嗯嗯,味道很可口哦!”

“试试这个焦糖牛奶布丁,还有这个巧克力冻糕……”

“我可以自己来的!”

“我说过了,不用跟我客气。”

我感觉自己束手束脚,好像被麻绳缚住了身体,根本不敢松懈情绪。气氛在我的僵持下变得凝重,北上游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

“冻糕都吃到嘴巴边上了。”忽然他拿起一张纸巾凑到我嘴边,还没等他给我擦拭,我动作迅速地摁住了他的手,拿过纸巾。

面对他炯炯发亮的眼神,我只感觉一阵心虚:“游,你不必特意这样照顾我,我真的可以自己来……”

北上游没有坚持,放开手吃着碗里的食物,声音凉凉地问:“后悔了?”

“什么?”

“跟我结婚。”

“没有没有,你怎么会这么问!”我下意识反驳,“我只是……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我第一次结婚,第一次做别人的妻子,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北上游哑然失笑:“笨蛋,我也一样是第一次。”

“可是你不会觉得无所适从吗?”

“无所适从?”

“结婚后,我们的相处模式是怎样的——是不是我就要在家洗衣做饭,你在外面赚钱工作?我们平时要干什么……情侣间约会是为了见面,增加感情,可是我们天天住在一起,天天在见面,我们没有理由约会了,那我们……”

“笨蛋,何必拘泥于形式。”北上游屈起食指,“咚”地一下敲了敲我的脑袋,“我们可以像婚前那样生活,只要你喜欢,我们可以天天约会。而我们相处的方式,仍然可以保持像从前一样……”说着,他的手轻轻捋开我额前被风吹乱的发。

我却在他的手碰过来的一瞬间脖子梗住,整个脑袋都不由自主向后移动了几厘米。

北上游眼中的光芒一黯。

我的心发紧:“为什么……我怎么也做不到像从前那样……”

北上游默然,以纸巾擦拭了嘴巴,站起来说:“吃饱了吗?”

“嗯。”

“准备一下,我们去约会。”

“欸?”

没等我反应过来,北上游留给我的只有越走越远的背影,以及他最后抛来的一句话:“和以前一样,我在会客厅等你。”

坐在石桌前,看着眼前北上游精心制作的糕点,花样繁复,应该花了他许多的时间才做成的。他肯定很早就醒来,精心准备了这一餐,可惜全被我破坏了……

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我用力地想——为什么我会突然变得这么在意,我害怕他靠近我,害怕他触碰我,害怕突然间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呢?!我居然很排斥跟他单独相处的时光!

车子发动以前,北上游温柔地侧过脸来询问:“想好了,要去哪里约会?”

我想也不想地说:“当然是游乐场!”

游乐场人多,就会避免尴尬嘛。谁知道,刚在入口就被保安人员拦住——

“亲爱的小姐AND先生,你们是情侣吧?”

“嗯,是啊!”

“今天是11月11日,光棍节!本游乐场于今日只接待单身男女~”

啥米啊,居然还有这种节日!那我们……

我看看北上游,北上游看看我,我们大眼瞪小眼,我一脸沮丧地垮下肩膀:“怎么办?”

“再想想,还有没其它想去的地方?”

“去海边吧!”

海边也挺热闹的,而且海边有许多我们共同拥有的美好回忆。可是,也不知道今天倒了什么霉,我和北上游刚下车走到海滩上,晴朗的天空就翻滚起浓厚的乌云。

“马上要下暴雨了!”在海边巡逻的护卫队拿着扩音喇叭大叫,“所有在海边游玩的旅客速速离开!”

“怎么可能,刚刚还出那么大的太阳!”

我气得嘴巴都鼓成一个球,简直想一拳打破海面上弥漫的乌云。

北上游好整以暇地靠在车背上,飘逸的刘海被海风吹得飞起:“再想想,还有没有其它想去的地方?”

“马上要下雨啊,室外玩乐的地方一定不行了。”

“嗯。”

“那我们只好去电影院了。”

电影院虽然昏暗,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嘿嘿嘿嘿。

我们在电影院门口兴致勃勃地买好爆米花、可乐。本以为电影院里应该人头攒动,可当我们买票入场后,发现整个偌大的电影院空****的——只有我和北上游。

“怎……怎么回事?!”我站在电影院入口,看着满堂的空位,下巴差点要掉到地上,“人呢?”

“会不会我们入场太早?”

“怎么可能!电影都已经开播了——”

“那不是很好吗,整个电影院都是我们的,没有人打扰。”北上游不以为意地握住我的手,找到最前排的位置坐下。

接下来我简直是如坐针毡——

电影屏幕里女主拉着行李箱要走,男主突然冲上来,一把夺过她的行李扔出很远。女主眼泪涟涟地喊:“你放开我,你让我走!”

男主一把将女主用力抱在怀里,恶狠狠地说:“休想,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别想我放开你!”

“为什么——”电影屏幕里,女主双眼流着泪水,无助地嘶喊。

男主不由分说将她摁倒在墙壁上,强吻她……

我的脸红得像个大番茄,不好意思地别开脸看北上游,发现他居然专心致志地在看着!

我悲哀地发现,提议来看电影绝对是我人生当中最差劲的举动!

“游!我肚子疼!”我再也忍受不了地站起来,“我去趟厕所。”

北上游的目光望着大荧屏,眼睛一眨不眨,嘴角却忽然慢慢翘起:“不是要逃跑吧?”

我心惊肉跳:“你——你说什么!?”

他慢悠悠地把脸侧过来:“你的表情和动作,都告诉我你要逃跑。”

3.最后一次纵容你

“我只是觉得有点尴尬。”

面对北上游犀利的目光,良久,我开口道:“你怎么会认为我想逃跑!我只是……不太习惯跟你一起看这种电影!”

“曾经,我不是也陪你看任何你喜欢的电影?”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们都心知肚明有什么不一样。

立场的不一样,身份的不一样,心境的不一样。

可是我不能那么说,我垂下眼睑:“那时候我们还小……”

北上游翘起的嘴角敛去,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可怕的光芒:“北黎里,没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不一样的是你!”

“我哪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你还没有忘记易麟朔,你还想着他……或者你在希望有奇迹发生,他会来把你带走。”他说着站起来,捏碎了手中的爆米花。

“我没有!”我喊出来,却是一阵底气不足。我的内心真有这么希望吗?我不知道。

“你清醒吧,既然嫁给了我,就是我北上游的妻子。” 他的眼底像有火在燃烧,翻涌着骇人的光芒,“我已经极尽所能地在温柔对待你,尊重你,顺从你。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想让你怎么样,你都拒绝不了。”

我的眼睛撑大了,一阵惊恐地看着北上游。

“你……在说什么啊。”我别开目光,“我谈论的是不想跟你一起看电影,我觉得尴尬,就算你现在发脾气,我还是这样觉得!”

“逃避问题就是你的解决方式?”

“我没有逃避……”

“够了!”北上游将爆米花盒摔在地上,一句话没说,他踩着一地散开的爆米花离开影院,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呆若木鸡。

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呆坐回椅子,看着依然在晃动着画面的电影大屏幕,脑子放空。

黎里,你在想什么,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困扰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要搞清楚自己的心意。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在耳边:“黎里小姐,时间不早了,如果您不喜欢看电影的话……”

我抬头一看,是北上游的男助理,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嗯?”我恍然起身,“要回去了吗?”

走出电影院,看到并没有离开的北上游靠在车身上等待着,嘴唇轻抿,脸上有负气的神色。

还没等我走过去,他径自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助理为我拉开门,接下来的一路上,他都抓着报纸在看,一言不发。

我把头贴在车窗上,外面雨已经停了,经过步行街的时候看到一家安德鲁森的蛋糕店,这才想起玩了大半天都还没有吃什么东西。

安德鲁森里的丹麦香芋和马来椰子塔都是我的最爱,一想到那香甜的味道我就……

唉,我这个笨蛋,眼下正在跟北上游冷战,想什么吃的嘛!

正在开车的助理忽然发出声音:“步行街那里有个美食城,现在正好是午饭时间,少爷小姐如果饿了的话,需不需要择近就餐。”

也好,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

“我……”

“我不饿。”北上游冷冰冰的声音打断我。

我刚张开的嘴只好合上。

北上游百无聊赖地翻了一页报纸,又说:“半个小时后在停车场口碰面。”

咦?

半个小时后,喂饱了肚子的我和助理从美食城的法国料理店走出来。

我想起那家安德鲁森蛋糕店,丹麦香芋和马来椰子塔因为是我的最爱,所以也成为了北上游的最爱……

他怎么可以不吃东西。

“我去马路对面买点东西,你就在这边等我吧。”

“好的,小姐。”

就用糕点向他道歉吧,向他说“我没有在等易麟朔的任何想法,只是突然对待新婚生活感到彷徨和局促而已……”

忽然高跟鞋发出“喀”的一声后……断了。

我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一旁倒去,一只手很快拽住我的胳膊,将我拉站起来。我仓皇抬头,看到北上游的脸后一怔。

北上游待我站稳后,触电般放开手,脸色冷冷的,转身朝前走。我清楚看到他手里提着的食品袋,有安德鲁森的醒目标志。

原来他自己去买了啊……

我还想以此机会讨好他,让我们冰释前嫌的。

我一簸一簸地跟在他身后走。几次想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的话,可是嘴巴张开了,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忽然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摊开在我面前。

我奇怪地抬头,北上游不知何时停下来了。

我发怔,他的手就要抽回去,我及时伸手抓住:“对不起。”

这句话一说出来,我自己都在心里松了口气。终于说出来了……

北上游的眉头一动,脸色没那么难看了。牵着我的手,为了迎合我而让脚速变慢。

我沉默走着,注意力忍不住放在他牵着我的那只手上——幼时就比我有力量的大掌,总是在我跌倒的任何时候第一时间拉我起来。现在,他那有力量的手已经被机械取而代之,白色手套里包裹着永远冰冷的温度。

“对不起……”很小的声音从我的嘴里冲出来,“时光回不去了。”

北上游握着我的手一僵。

“其实我为了讨好你,本来是想告诉你:我没有在等易麟朔,没有后悔跟你结婚……但是我知道,这是骗人的,你不会相信,因为就连我……都感到这话毫无可信度。”

北上游的手更用力地握紧,手背上青筋四起。

我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可是不管我有多后悔,既然我选择了你,我就要担当责任。游,我觉得我需要的是时间。”顿了顿,“……你愿意给我恢复的时间吗?”

北上游声音低沉:“多久?”

“我不知道。”

“……”

“我只知道,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不想易麟朔一直横亘在我们中间。既然他是问题的所在,那不如摊出来说。”

北上游终于停下步子,侧过脸来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亮,很认真,像两个大灯泡一样照得我无所遁形:“你的意思是?”

“我想彻底解决我和易麟朔之间。”我说,“我直到现在,都会对易麟朔有所牵挂和期待,是因为……我知道他还没有放弃我,他还在等我,我无法放着伤心难过的他,去心安理得地和你幸福。我做不到。”

“然后呢?”

“我要跟他见面,让他对我死心。”

北上游不动声色,只是用那双很亮的眼睛看着我。

我着急地说:“如果你不信任我,到时候,你可以一起在场的。”

我只是不想再让易麟朔这样空等下去了……我给不了他幸福,就早点跟他说清楚,让他放手,这样他才能尽快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啊。

北上游把安德鲁森的食品袋勾到我手腕上:“好,最后一次纵容你。”

4.放他回归自由

我选择了那一天作为结束——平安夜。

还没入夜天空就下起了软绵的白雪。天空像一个巨大的漏斗,雪花纷飞,从落地窗外看去,在万家灯火中闪耀的雪花有一种凄迷的色泽。

侍女正在把一件兔毛大衣往我身上套,我皱眉不愿穿,争执间,房门被推开了,穿着米色大衣的北上游走进来,看到争执的我和佣人们,了然道:“黎里小姐不喜欢太臃肿的穿着,外面不是很冷,呢子大衣就可以了。”

“是,少爷。”

北上游顿了顿:“尽量把她装扮得漂亮点、精神点。”

我诧异地看着北上游,他高深莫测地说:“不是为了吸引他,而是为了让他知道,你离开他以后有多幸福。”

我了然地点点头,他退出去,关上房门。

易麟朔今晚会在名叫“seven thirty”(7:30)的Pub出现——这是游通过他的人脉帮我打听到的。我和游约定,我会在今天,把我所珍藏的那些纪念品都还给易麟朔,跟他彻底地了断。

七点半左右,跑车在“seven thirty”Pub口停下,北上游为我拉开车门:“一小时后我来接你。”

我一怔:“怎么,你不要一起去吗?”

“我想再信你一次。”北上游将我额前的一捋发勾在耳后,缓慢地说,“就当作对你的一次试炼。我的黎里,肯定能独当一面,将今晚的表演演到最精彩。”

我的嘴唇动了动,一股情绪涌到喉头,我用力地抓紧了手中的礼品袋,挤出一丝笑容:“当然没有问题,我可是为了演好这个恶毒的角色,排练了那么久!”

北上游拢了拢我大衣的领口,把我的帽子摆正,这才哐上车门:“那一个小时后,这里见。”

“嗯,一个小时后这里见。”

“seven thirty”是个地下PUB,大大的招牌灯红酒绿,扭曲地写着“seven thirty”几个英文字母。涌进去的人流好多,我被挤来挤去。有打扮成小恶魔小骷髅小骑士造型的侍应生侯在门口,我刚过去,就被发了几根荧光棒还有个孔雀的假形面具。

PUB里的布局是鹅蛋形,位置的摆放是呈椭圆的形状一圈一圈的,很多戴着面具的面孔四处张望着涉猎,不过也有很多人没有戴。

我在椭圆形的间隙中行走,一路之中许多好奇的目光在打量我……

我捏紧了拳头,在众多陌生人的面孔中寻找易麟朔,手心里泌出一层冷汗,心里的紧张越扩越大。

可以吗,我一个人,真的可以面对易麟朔吗?真的能对他说出那么残忍的话吗……

为什么,脑子突然变得空白,事先想好的台词都跑掉了!

游,这个时候,为什么你要丢下我一个人……

“亲爱的小姐们AND先生们……”忽然一个扩大的声音突兀响起,音乐减小,跳舞的人们都停止下来,“在平安夜这个浪漫的日子里,一定有许多的情侣出没本‘seven thirty’俱乐部!那么,送心爱的女友一束花,似乎是再浪漫不过的事情了。大家请看我身边这位小姐,她手里捧着的‘蓝色妖姬’,可是连夜从国外空运而来的……”

聚光灯下,一个穿着红色晚礼服的女人手捧一大束蓝色玫瑰,正在全方位地向大家展示。

“现在,你们在场的每个人都有机会把它抱回去送给你们心爱的老婆、女朋友、情人亦或是想要追求的女孩子!”主持人声音加大,充满了蛊惑力地说道,“我们给出它的底价是2980元!你们每一个想得到它的人,都可以进行叫价!不过大家注意了,你们每叫价一次,只能1000元为单价地替增,比如3980、4980、5980……我们将选取最高的那一位先生得到这束蓝色妖姬。”

台下立即响起哄笑声,气氛在瞬间被抛向**。

“有没有搞错,不就一束花,这么贵!”

“要是谁送我这束花,我就做谁的女朋友!”

“太浪漫了,不知道花落谁家……”

……

“安静,请大家安静!”主持人维持着场面,继续说道,“现在拍卖开始,叫价的请高举起你的手就可以了。2980元,有没有第一个叫价的?”

“有!”一只手从人群中高高地举起来,“3980。”

“4980。”很快又有一只手从另一角响起。

“5980……”

“6980……”

难以相信,一束普通的蓝色玫瑰,居然以很快的速度身价突破一万,两万,三万。当它被叫到51980的时候,整个场内都安静了。

一束明亮的光圈朝那人打过去,所有视线都望着那个说出如此高价的人——海天皓月的眼,冷傲的神情,黑色泛亮的短发。

……

我的心脏在这一刻被揪起,我瞪大了我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我看到了他……

在聚集着千万人头的大厅内,易麟朔淡漠坐在光圈中心,他穿着棕色的线衣,白色衬衣领从领口翻出来,手边搭着件黑色的短西装。

在他身边坐着一圈人,有男有女,其中当然包括昂流。

主持人似乎也激动了:“51980?!还有没有出价更高的!”

“61980。”一个淡淡的声音在安静的会场里响起,又一束聚光灯,打向另一个男人的侧脸。

群众们再次喧闹起来,整个室内像被煮沸的开水一样沸腾。而易麟朔和那个男人,各自顶着一束聚光灯,成为所有人的视线焦点。

我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易麟朔,目光怔怔的。

一直以为去另一个地方,就是跟易麟朔永远分开了。然而现实却告诉我:我错了,他从未从我的心里离开过。

在国外的那五年,闲下来时我总喜欢打开体育频道,观看各种拳击比赛,或买有关拳击赛事的报纸,我的电脑Google一栏里,历史记录随便点开都是“易麟朔XXX”的字眼——我唯有通过这些途径才知道,离开我后他过得好不好。

意料之外的,易麟朔没有颓废、自暴自弃,他给我看到的是一个努力生活,生命勃发的自己。每一场他参加的拳击赛事都未成有失败过。他站在聚光灯下,站在所有观众热切的视线焦点和澎湃掌声中,他的眼神骄傲清冷,但我却看得到他内心的孤独。

他在努力证明自己,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可这样的他一点也不快乐,也丝毫没有幸福可言。

他应该是一只骄傲的鹰,自由翱翔在蓝天之上,傲睨万物,不该被束缚。

我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提包,里面装着易麟朔送我的戒指,易麟朔送我的手模型,易麟朔的手工艺陶瓷,画着易麟朔的油画……

那些过往的回忆,密密缕缕地组成一张大网,缚住了他的双翅。

现在,就让我亲手把它们剪开,放他回归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