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宝刀记(七)

东院和西院、正院显得格外不同。那俩院落灯光闪亮,人影幢幢,虽然异常,还带点生气。可一进东院,方才在大门外闻到的气味儿扑鼻而来,熏得小冯呼吸不畅,头晕难受。眼前这长条形的院子也有一亩大小,房檐廊柱下都挂着雪白的西瓜灯,四处黑洞洞的厢房厅堂悬着雪白的绫纱幔帐,连那灯光也白森森刺眼,依然寂静一片。

“老爷子,这、这是哪儿啊?”

“别乱问,跟着我就是。”老头依旧那副不慌不忙大宅门管事的模样,领着小冯又转向北走,穿过俩萧索破败的小院,来到了一处所在。

面前的院子门口种着两棵大松树虬根盘结,足有三人合抱粗细,地下青砖碎裂,各种枝蔓交错横杂,黑油大门两侧吊着俩大白纱灯,暗夜里十分诡异,“吱呀呀……”老头一推门,一股阴风喷涌而出,小冯挑着担子,就觉刺骨的阴寒激地他寒毛直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老头笑道:“跟着我啊,别乱走。”说罢进了门,小冯惊奇发觉那阵阴风打着旋儿似得在老头身子前后盘旋,赶紧挑着担子,小心翼翼也迈步进来了。

面前是黝黑的五间大厅堂,左右三间厢房,都悬着白森森的纱灯,瞅着干净整洁,院里藤蔓杂草丛生,树木森森,房檐墙角砖石坍塌,东南角大槐树下,好像是口大水井。

老头在厅堂前站住了,转身笑嘻嘻说:“小子,到了。你不是打小鼓收东西么,这里头有件东西我们主子要卖,你啊提着我这灯笼进去,记住,可别点灯啊!正前方桌子上头的房梁上,吊着个包裹,你把那包裹拽下来,那东西就是你得啦。你小子就算发啦!”

“啊?”小冯瞅瞅黑不隆冬的大屋,有些害怕,问:“老爷子,您这物件要卖多少钱呐,恐怕我买不起啊,再说里头这么黑,我、我害怕!”

“你这小子怕啥啊!我不是在这儿等你嘛!咱爷俩今儿把这事儿办利索喽,我们主子也感谢你,什么钱不钱的,你身上带着多少,给我就是啦。就是块金疙瘩,我们主子也不在乎!”老头一个劲儿催,小冯越发没了主意,被老头软磨硬泡地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撂下担子,接过老头手里的灯笼,推开了屋门。

“呼!”一阵夹着尘土的阴风涌了出来,槛窗上糊的高丽纸像肚皮一样凸进凸出,小冯脸色顿时沾了一层细土,干冷腥臭的气味儿熏得他干呕了好几口,手里的灯越发昏暗,火苗扑簌簌小了一圈,漆黑一片的屋里,只能看见四周两尺远近。

“小子,记住,千万别点灯!”老头苍老声从外传进来。小冯心里发急:这老头,事儿真多!这到底是哪儿呢?无边黑暗中,他就像一个独行人,摸摸搜搜四处踅摸打量。屋子很大,除了面前二尺地界,他根本看不清屋里摆设,只好对着前面直走。也不知是不是房子太老或是哪里有漏洞,黑暗中冒出一股股渗人的冷风,夹杂着不知是什么的细碎声响,叽叽咕咕噗噗簌簌,似鸣虫,似人语又像深夜旷野中草木里的野兽爬行。

提着气踉踉跄跄不知走了多久,“砰”面前碰到了一张高桌案,小冯送了半口气,挑着灯笼往上瞧,黑洞洞啥也看不清,又不敢乱走,只好连摸带爬上去,黑暗空洞,自己踩得隐隐约约好像是个供桌,面前是个神龛,也不像平常人家用的那种,神龛又高又大,足有三四尺,太暗,看不清供的什么。

“找着了嘛!”隐隐传来老头的喊声,小冯摸了把冷汗,提着灯使劲儿抬头望,果然,房梁下垂着个黑咕隆咚的包裹。“找着啦!老爷子!”小冯喊了一声,左手提灯,右手一伸,正抓着了那物件,一片片灰土顿时飞扬开来,呛得他直咳嗽。

哪知小冯刚抓住包裹,手里的灯笼火苗陡然缩小成绿豆大小,屋里更加黑暗,四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吓得要喊,耳中顿时传来一阵“轰隆隆隆!!”巨大山崩海啸声,胆战心惊的小冯一使劲儿,包裹咕噜掉在他怀里,半空中“轰!”一声巨响,烟尘四起黑烟滚滚,无数凄厉惨绝的吼叫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仿佛张牙舞爪要把他撕碎吞噬!

小冯哪见过这个,早吓得尿了,身子一歪“噗通”摔了个大马趴,疼的他龇牙咧嘴,灯笼也灭了,黑暗中不知东西南北,抱着包裹四处乱撞,屋里好像吊着不少粗棍子似得东西碰地他脑袋生疼,他撞着个棍子,喘着粗气顺着往上摸,绸缎面儿、带刺绣的,是、是一双脚!

“啊!”激灵灵魂飞魄散的小冯头皮都炸了,不敢再想,胡乱叫道:“老爷子!快放我出去!!”

“吱呀……”门终于开了,那老头背着手无奈笑道:“赶紧出来吧!小子,你真是不听话。”。

小冯连滚带爬跑出了屋,兀自心里突突乱跳,眼泪汪汪说:“这到底是啥地方啊!您、您可真会吓人!”

“嘿嘿,吓人?这年月,人最可怕!得了,小子,这物件是你的了。”老头满意笑笑,小冯惊魂未定,瞅瞅自己怀里,原来是个布满虫眼儿的黄布包裹,一摸好像是个方匣子。抹了一把冷汗,小冯喘息道:“老爷子,这物件您要多少?”

老头乐了:“哈,这会儿你还做生意呢?白给你了!不要钱!”“那不成!”小冯一面揭包裹一面吐着嘴里的灰土:“生意就是生意,有规矩,我得看看到底是啥,太贵了我可买不起,您……”

“哎吆你个傻小子!!”见他揭包裹,老头吓得脸色大变,死死摁住他的手:“你不要命我还要啊!你个愣头青!我老人家活了这么久,真没见过你这种傻子,白给你还不要!”

小冯咧嘴苦笑:“不看?不看怎么估价?我舅舅说,破衣服破铜烂铁给的价不一样,有给几十大枚的,有给一百的……”

“得得!你看着给吧!”刚才还稳重的老头似乎有点慌乱,老是不时打量西墙,接过小冯递来的半吊钱,点点头揣进怀里笑道:“成!你小子够仁义,以后错不了!得了这物件,可守好了,别出去烧包,小心惹祸!”

小冯扑打扑打身上的灰土,把包裹赛进破筐里说:“您呐,赶紧歇着吧。我该回家了。”院里不知何时涌出了一股雾气,他是一点也不敢更不愿待在这儿了。

“甭介啊!”老头忽然又打量起小冯,眼珠儿转了转说:“你跟我过来。”,说着拉小冯走到东南角的大井边,老头对着井口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末了,突然面对小冯喊了一嗓子:“小子!你瞅我像不像人啊!”

就这一句,小冯闻言顿时脑袋上打了个焦雷!炸得他头晕脑胀站立不住,“噗通!”瘫在地上,再瞧老头,我的娘!只见他身子筛糠似得抖动不已,面目青绿不定渐渐狰狞,尖嘴红眼,两手如爪胡乱挥动,声音也变得又粗又大:“我像不像人?我像不像人啊!”

魂飞魄散的小冯体如筛糠冷汗如雨,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哪里说得出话?此刻天空上阴云密布,四外朔风大起,老头叫声越发凄厉,小冯哭了一会儿,骂道:“娘啊!爹啊!快救救你苦命的儿吧!你个老东西,像人就像人啊,害我干啥!救命啊!”

哪知小冯哭喊了一阵,井口处的老头却换了副欣喜若狂的模样,大喜过望说:“好小子!好小子!借你一声,助我一力!咱爷俩有缘!你不仅帮了我们主子一家,也成全了我。哈哈哈,老子我无以为报,送你点东西吧!”说着话老头从地下抓了俩土坷垃冲过来塞进小冯棉袄里,想了想不过意,又从头上摸出一根头发,小心翼翼别在他棉袄纽扣上大喊:“小子,我这儿谢过啦!那俩土坷垃回去给你家大人,这根头发你可留好了,不到危难时刻千万甭拿出来,管保你小子一世平安,你善心善行,可甭忘了!告辞!”

说声告辞,老头忽然咯咯一笑,如幻影般随风不见了!苶呆呆傻在当地的小冯更是大惊,四处踅摸几眼,哪有老头的身影?又连滚带爬到井口大喊:“老爷子?老头!老头!你在哪儿呐!”,往下一瞧,井里幽深无比,连回声都嗡嗡的,哪里有人?他又惊又怕又担心,诺大的宅子里,仿佛漂浮着无数孤魂野鬼,只有他这么个活人在瑟瑟发抖。

回过点神,小冯猛然察觉此地不能久留,赶紧挑着担子要跑,不料刚爬起来,倏然听见一阵怪异的声音,深井里陡然“轰!”冒出一股白森森冷飕飕的白气,直冲九霄,本就晦暗的残星月华躲在了阴云背后,四周阴风大起。“噼噼……噼噼……”由打西墙那边,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院里惨白的灯呼喇喇全灭了。

猛回头,吓得他一屁股瘫在地下,咬舌颤齿捂了嘴大气不敢喘!本来脏兮兮的西墙中,隐隐约约出来了一个,不,是一串人影!这群人排着整齐的队伍,一个挨一个,两腿僵直,跟随前头一个身穿金彩五爪行龙袍褂的魁梧大汉,一点点、一点点飘了过来!

“妈呀!”瞠目结舌的小冯眼珠子快瞪出来喽,抖成一团,死命捂住嘴巴蜷缩在地下瑟瑟发抖。那队人仿佛旁若无人,在幽暗惨淡的星光下旁若无人,一点点僵硬地靠近了水井,小冯眼泪汪汪,等领头那人飘近了,发觉就是方才西花园里听戏的那位主子。

一股奇怪的腥气熏得小冯头昏脑涨,再看,那主子似乎看了看深井,一头扎了下去!随后,他身后大大小小的影子,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些披头散发穿着戏服的人,咿咿呀呀不知哼唱着啥曲儿,也一个个跳了下去!

“一个、两个、三个……”,阴风卷着四处破碎的砖头,地下的草叶和大树上的残枝簌簌直响,不知谁在数数,一共六十二个人,悄无声息在他面前跳进了深井,巨大的恐惧把小冯的五脏六腑浸地冰凉,他摸了摸心口,还在蹦蹦直跳,自己还活着呢,忙不迭捡起破筐,转身要跑,一回头,坏了!方才若隐若现的院门却不见了,整个院子到处是高大的围墙。

“鬼打墙?!”正满头大汗慌不择路找门,就听身后的井口“咕噜噜、咕噜噜”开了锅一样不知在往外涌什么,刚一愣神,一只湿漉漉臭烘烘的爪子“啪!”一下搭在了小冯左肩上,他猛一惊,跳起来二尺高,却听后头传来个颤巍巍像地狱里传来的叫声:“留、留下、陪、我!”

“救命!救命啊!”心胆俱裂的小冯忍不住嚎哭起来,深更半夜又是豪门大府,凄厉的哭喊声传出去老远,可暗夜沉沉,声音一出去,似乎被黑暗吞噬。小冯哆嗦成一团不敢回头,他怕,怕看见一张泡烂了的狰狞鬼脸,张着獠牙尖锐的血盆大口等着吃他呢!

那只爪子越发用力,扯着他一点点往后退,眼看还有一丈远近就到了井口,生死关头,小冯急中生勇,顺手抄起扁往后就砸,“砰!”震得他虎口发麻,像是砸在石柱子上,扁担断了!

这当儿他也不管了,随手从地下抄起什么就往后砸什么,哪知爪子像是金刚不坏,“噼噼啪啪”砸在上头的东西不是碎了就是掉落井里,爪子犹如生了根,一寸寸穿透他的棉衣,直入皮肉。剧痛令小冯清醒了不少,肩头湿乎乎的,显然见了血。别看人小,他身子灵活,心一横,左肩往下一沉,忍着痛往前一蹿左肩着地就地咕噜噜一滚,爪子在砖地下碾成几段,肩头一空,成了!

不料他刚爬起来,深井里咕噜噜更如开了水一样,“嗖嗖嗖……”乱蓬蓬突出几十只白森森烂乎乎湿漉漉的人手,丫丫叉叉如凌空飞蛇裹挟了阴风惨雾,对着小冯就来了喽!他左躲右闪还是被抓住了左脚,死命挣扎中,忽地看见破筐里的黄布包裹,一手抄起来对着人手砸了过去!

也不知包裹里是啥玩意,半空中打着旋儿还没落地,就被一只飘如白练的人手抓住了,“哐!”一下包裹被捏烂,里头木盒子里掉出个黑乎乎的狭长物件,在半空中转了几圈,“噗!”扎在了一只手上。

“嗷!”一片凄厉的鬼哭狼嚎竟震得耳朵嗡嗡直响,黑烟滚滚臭气熏天,白练似得人手在地下如被击中七寸的毒蛇翻滚片刻,霎时竟融化不见。

“嗡!”地下那块黑乎乎的东西登时散发出万道蓝光,煞气腾腾五彩盈盈,“嗖!”一下起在半空,凛凛杀气滚滚而来,铺天盖地罩住了整个院子!七彩瑞光遮掩了月华星芒,闪烁迷离,迸射出道道彩光纵横交辉,如飞火流星般射中了乱蓬蓬的人手!深井里的人手登时好似见了老虎的小猫纷纷躲避,哪里来得及?碰着煞气纷纷断裂,片刻如冰雪遇烈火化为一摊摊腥臭的脓血。

再看那黑乎乎的东西在空中如电似光飞速游动,特意围着井口绕了三圈,就听井里鬼哭狼嚎越发凄厉如无间地狱惨烈刺耳。

“咔嚓嚓!”晦暗阴沉的九霄云中突然雷电大作,雷火滚滚,金光霹雳轰然而下,轰隆隆山崩地裂震得大地颤了几颤,“咣!”一道巨雷击中正厅,登时房倒屋塌火光大起,“咣咣!”又是几道霹雳交相纵横,极光闪耀,击中了府邸里各个厅堂殿宇,连面前那黑黝黝阴森森的五间厅堂也被巨大的雷电轰成了瓦砾,各色光芒照射如白昼,雷电接连不断在四处轰然炸响!

数十道火焰冲天而起,浓重松香油漆味夹杂着腥臭气肆无忌惮到处涌动,“咔嚓嚓!”数道金光围着水井炸了一个又一个光圈,到处砖石迸裂房梁冒烟,一股股大火好赛一条火龙,沿着大门、梁柱、房檐从四面八方肆虐奔涌,刹那吞噬了一切。

小冯喘着粗气摸了把冷汗,刚爬起来,只听“嗷……”几声凄惨喊叫响彻周天,从院落各处、水井里倏然窜出无数白惨惨漂浮的身影,奇形怪状什么都有,在雷电轰鸣冲天大火中如丧家之犬四散飘**奔逃!片刻,半空中那块黑乎乎的玩意“嗖嗖”飞旋奔腾,却并不逼近,刹那发出阵阵响彻云霄的龙吟虎啸之声,以雷霆万钧之势形成了一股奇怪的罡风,将白乎乎影子秋风扫落叶般席卷而去!

“当啷!”一声脆响,那玩意掉落在地,满院硝烟火焰熏得人站立不住,小冯尽自慌张,心里却立时明白了:这东西不寻常!立马跑过去把那东西扔进破筐里,又把黄布包裹、破了的木盒子扔了进去,这才转头快跑。也怪了,方才四四方方找不到的院门,又出现了。等他慌不择路撒开脚丫子左转右转顺着大火冲出大宅门,一屁股瘫在门口的台阶上大口喘息。

回身望去,熊熊烈火早已烧塌了东西两院和正院的厅堂轩榭,冲天火光照亮了西城半边天,轰然倒塌的山墙梁柱冲的火星灰尘四处飞扬,四散的浓烟氤氤氲氲在正座府邸上空形成了一股浓雾,顺风飘向了四处。

狠狠捏了一把胳膊,小冯这才明白,自个儿是死里逃生,抬头看看这座威严华丽的府门,门里火光熊熊,门外黑暗如墨,高大的门槛如同生死界限,隔绝了两个世界,刚才种种离奇遭遇,影影重重塞满了他的脑袋,激得这个十来岁的孩子捂着脸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哭累了的小冯又冷又饿又累,正迷迷糊糊想打个盹再走,“滋溜溜”门口忽然有了响动!小冯一惊,赶紧抓着破筐站起身。就见“咕噜噜”从大门槛里钻出个小脑袋,小尖嘴绿豆眼,十分可爱,咦?是一只刺猬!

拳头大小的刺猬看见他并不怕,片刻又涌出一簇簇小脑袋,个个都是拳头大小,身上的硬刺还没长全,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伸着短小爪子挤在大门口朝外东张西望,小冯迟疑着往前走了两步,发觉这群刺猬一面瞧他,一面瞪着眼前高大的门槛焦急。

“这是宅院里的刺猬窝?还是保家仙?”小冯诧异嘀咕了一句。他心里明白,老北京乃是元明清三朝古都,四九城里的宅院里,哪家没个几百年,就连老百姓家里,也常有黄鼬、刺猬、长虫甚至狐狸,夜深人静乱窜,有的年深日久,常被老少爷们尊为“仙家”,保佑一家平安健康,平日里形同家人,十分亲密。只是这大宅子如今被天火雷电击毁,也许是刺猬没了窝,要迁居?

想到这儿,他又起了热心,怕小刺猬们被火烧死,见它们跳不高门槛,便要伸手帮忙。哪知手还没伸过去呢,就听门里“咳咳!咳咳!”两声苍老的咳嗽声!这下可把惊魂未定的他吓的倒退了好几步,再不敢上前。

顺着门槛,从里头爬出个东西,长有三尺,状如狸猫,遍体紫红,尖嘴小眼,眼珠如赤金,一身硬扎扎的长刺,更骇人的是,这东西额头上,竟然长出个核桃大小金红色的肉瘤!

“妈呀!这、这是啥玩意?”小冯惊骇莫名,却见这东西并不过来,不慌不忙稳稳当当眨了眨亮晶晶的小眼,竟然咧开小嘴笑了,慢慢像人一样直起了身!等看清了他才发觉,这是只足有数百年寿命的老刺猬!

原来这刺猬跟其他“仙家”不同,一是胆小,二是温顺。早年间有故老传言,只因天定有数,造化无穷,刺猬最难成“仙儿”,刺猬的天灵智识远在其他几大“仙”之下,所以有年头的刺猬在古宅旧居多见,可成就阴阳,丹成道果的却如凤毛麟角。非得有大功德大造化,虔心修炼多年的刺猬精,历劫无数,才能有成。懂行的知道,凡是刺猬,灰白的最为普通,潜修百年才能变成灰黑,再变是青灰色,再变则为土黄色,按五行所属,变换五次,交替相生,其体色最终变成大红色,才算有了成就。

只是刺猬常见,其寿命又比不得其他“仙儿”,常人哪见过红色刺猬?又何况额头上还有核桃大的金红色的肉瘤?小冯打小就听母亲说过这些老北京的典故,今儿见了真章 ,哪能不怕?

那只老刺猬并不像害他的模样,只像人一样背着俩短爪子,在门口悠闲转悠了两圈,挥挥爪子对着门里的小刺猬们叽叽咕咕不知说了几句啥,那群小刺猬登时像得了命令,竟然手脚并用,前后左右排布的整整齐齐,如人一样叠罗汉,一股脑翻过了大门槛,最后底下的,被老刺猬一爪一个提溜出来。

小刺猬们列队整齐,老刺猬微微笑着,红眼珠嘀哩咕噜转了好几圈,猛然对着早已目瞪口呆的小冯合爪拱手作揖,拜了三拜!点点头,又指了指他的胸口。随即四爪伏地,招呼小刺猬们顺墙根一溜烟跑没了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