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五圆(八)
要说日本的交通手段什么最贵,只怕除了飞机就是出租了,一路上计时器跳字跳得张玄也心惊肉跳,到了神宫司家的门口,他很不甘心地把一万元大钞递过去,嘀咕道:“董事长啊董事长,回头你要是敢不认账,我一定把你从公司楼顶推下去!”
三人偷偷从神宫司家的后面围墙跳进去,宅院里很静,门窗紧闭,窗帘也都落下,看不到里面的光景。
“没人。”小白说。动物的嗅觉最灵敏,一进院,它就嗅出房里没人气,却有股怪怪的气味。
张玄用曲别针把门锁撬开,刚走进去,就见一团黑雾袭来,他挥手弹出道符,厉鬼被击中,化作白烟消散在空中,道符跟着腾出一股蓝焰,随着燃烧,撕裂叫声传来,很快游离在房间里的阴魂便随焰火渐渐散去。
看来是神宫司正人怕他们不死,特意在这里圈住了恶鬼来对付他们,还施法隐去了自己的行踪。
百试百灵的寻人咒当机了,张玄掐算不出他们的去向,只好在大房子里乱窜,希望能找到线索,当走进那个八卦房间时,他心头一跳。
有属于聂行风的气息,他一定在这里停留过。
张玄走到窗口,当看到外面的墓地和头顶的逆向八卦后,一阵冷笑。
神宫司正人特意在自己家里造出阴地,一定没安什么好心,不过他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他想要死灵复生术,当然是想让什么人重生,最近他家死人了吗?”
小白摇摇耳朵,跳起来大叫:“我想起来了,我在网上看到过他孙子两年前出车祸去世的新闻,那老头不会想让他复活吧?糟糕,他们弄清了五圆的秘密,你的董事长有危险。”
“岂止危险,简直糟糕之极!”
张玄他抬头看看上方的八卦图,又看看正对着墓茔的那堵墙,从口袋里取出双面阴阳铜镜,打开后,对上八卦图。
八卦图映在镜里,折射到对叠的镜面,再从镜面转射向对面墙壁,顿时,八卦正中的阴阳鱼在墙壁上现出灼亮的光芒,隐隐听到叫喊声从里面传来。
原来神宫司正人利用内开八卦外应六合的极阴之地在这里做出结界,为他死去的孙子提供栖息之所,不过即使死灵能复生,两年前死掉的身体也不能用,那老家伙一定是看上了董事长的身体……
刺眼亮光突然从墙上的阴阳鱼中射来,霍离被一股强大力量缠住手臂,螺旋般飞起,拖向阴阳鱼。
“喵呜!”
小白身体最小,第一个被甩了进去,霍离只来得及抓住它的尾巴,也跟着**进去。
“笨蛋!”
见两只动物都进去了,张玄没办法,只好主动跳入。
八卦内部一片晦暗,充满了阴死气息,张玄心口发悸,连忙呼出一口气,发现自从跟聂行风认识后,他的通灵第六感越来越灵敏了。
“你这只笨狐狸,揪痛我的尾巴了!”
被霍离揪住,小白倒霉地趴在地上,张玄上前把他们扶起,就听对面传来冷笑声。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笨的天师跟狐精。”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没用的式神。”
那晚跟张玄过招的男人就困在对面,四肢贴着道符,可能神宫司正人怕道符控制不住他,还在他心口插了柄桃木剑。
他本来有伤在身,又被符咒镇住,灵体比平时浅淡许多,在空中时隐时现。
张玄走过去,抱着双臂笑嘻嘻看他:“你不是那种高级侍卫神吗?怎么搞得被人像钉僵尸一样钉住?”
“式神!”霍离和小白齐声纠正。
“对,是式神。日本的式神还真喜欢赶潮流啊,学人家玩什么cosplay,不过我劝你下次染发最好选红色,一头白发很容易让人认为你法力不佳,导致未老先衰,连头发都枯焦……”
“是银发,我天生银发!”男人气得额上爆起数条青筋,大吼,“你还敢在这里嘲笑我!要不是被你打伤,神宫司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心口被钉桃木剑的滋味不好受吧?”
男人“哼”了一声,仰起头,傲然不语。
作为灵体,被同时下符钉桃木剑,虽然不会死亡,但一定痛苦不堪。
见男人被制缚下依旧傲气不改,张玄有几分敬佩,说:“别生气了,说起来我们之间其实都是误会,握手言和怎么样?我救你出去,你帮我引路找出神宫司。”
“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你也不想一直被人关在这里吧?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你要想再见到救星,恐怕要几百年后了。”
男人想了想,道:“即使你救下我,也无法走出这个逆转八卦,在这里,时间在一点点倒退,让我们离月全时刻越来越远……”
“你怎么不早说?”
张玄上前拔下男人心口上的桃剑,又挑开那几道符,失去牵引,男人单腿跪倒在地,银发流水般垂下。
霍离上前摸摸他的头发,赞道:“漂亮,我也想要。”
“你已经全身红彤彤了,还想cos成什么颜色?”
张玄拉开碍事的小狐狸,向男人伸出手来——
“认识一下,我叫张玄,天师门下第七十二代弟子。”
男人抬起头,墨瞳耀出七彩,伸手握住张玄的手,借力站起,道:“我叫阿丑。”
“……”半天张玄打了个哈哈,“很形象……”
阿丑反背双手,傲然道:“大丈夫立于世,当重德仁信义,何顾一颜乎?”
“Yes!”
霍离和蹲在自己肩头的小白对了一下掌,表示赞同。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古人,你就不要再特意用古文给自己贴标签了。”张玄打断他们,问,“怎么找神宫司?”
“要完成死灵复生的仪式,必须极阴之地,以月食为界,开启幽冥大门,最重要的一点,要有先人守候,据说这样可以得到祖先庇佑。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你怎么出这个逆转八卦?”
“我没打算出。”
“什么?”
“笨死了,亏你还是式神,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天地乾坤乃大行之道,怎么可能逆转?逆转的只是这个空间,破了它不就行了嘛。”
阿丑额上的青筋再次爆起,决定在今后的人生中,绝不再向张玄提一个问题。
夜半,神宫司家族墓园,聂行风被平放在复生术的结界正中,身旁并列躺着一个男人,男人半边脸因车祸变得残缺破烂,双目诡异地睁大,并不时看向聂行风。
神宫司正人仰头看天上依旧明亮的一轮圆月,心里有些紧张,握住男人的手,安慰道:“惠治,别担心,符咒一定可以成功。”
“我要这个男人的身体!”
声带因撞车损坏,惠治的话音带着沙哑和阴狠,站在旁边的樱衣抖了一下,不敢说话。
“没问题,复生符咒现在都在我脑子里,只要月全食开始,幽冥大门打开,你就可以在符咒下顺利拥有他的身体了。”
“很好,”惠治桀桀大笑,“我不仅要复生,还要永生,拥有永生的身体和灵魂!”
樱衣的手开始发抖,想起爷爷为了得到符咒,将鉴证科警察的眼珠挖出来的情景,不由打了个冷颤,要想得到那人瞳仁里的记忆符咒一定有其他办法,可爷爷却用了最残忍的一种,只为了救已变成丧尸的哥哥。
他们从头至尾都没有亲手杀人,但她感觉所做的一切都是亏心的,在灵学界做下亏心的事是会被反噬的,可是她不敢反抗,甚至连劝解都不敢,因为作为神宫司家族的一员,她除了服从之外,别无选择。
夜色更沉,圆月渐渐下缺,神宫司正人的神情激动起来,站在惠治面前默念咒语,一个巨大的光圈圆柱随咒语现出,将他们围在当中。
随着月沉,神宫司正人的咒语越念越快,光亮从地面渐向空中散去,惠治的前方升起阴风,风涡不断旋绕,形成一个黑色圆洞,洞前似乎有道旋门,正随咒语缓缓打开,顿时阴风更盛,各种嘶喊呻吟从里面传出,头顶的圆月已遮了大半,周围漆黑一片,只有结界内亮光冲天,炫人眼目。
惠治突然坐起,面向黑洞张开嘴巴,将不断散出的阴气吸入体内,神宫司正人默念口诀,伸手牵引他移向聂行风,谁知飓风卷来的同时,聂行风跃身跳起,闪到了一边。
“怎么回事?!”见聂行风回神,神宫司正人大惊,忙冲樱衣道,“快制住他,引你大哥的魂魄去他体内。”
樱衣不敢犹豫,跃到聂行风身旁,并起双指正要施咒,却被聂行风腕上传来的金光打到一边。
“不可能,你的符咒不是没用了吗?”神宫司正人失声叫道。
明明聂行风手腕的符咒在逆转八卦下半点儿作用都没起,被他轻易掳住,之后他施法让聂行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可是法术怎么会突然失灵?
聂行风微微一笑:“因为下咒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符咒是张玄下的,张玄出事,符咒当然就没用,反之同理。他一早就醒了,不过不到关键时刻,所以才静观其变,一直没有反抗。
神宫司正人在占卜上见长,对符咒却不精通,见聂行风恢复平常,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应付,突然手腕剧痛,被惠治狠狠掐住,看着他,眼里散出急切愤怒的光芒。
“快把剩下的符咒念出来!快!”
“爷爷等一等,大哥好像不对头……”
惠治支离破碎的一张脸越来越青,还发出扭曲的诡笑,樱衣冲上来阻止,被惠治踢了出去。
神宫司正人慌忙继续念咒,惠治缓慢地移动身体,抓向聂行风,却被一道瞬间逼来的金光打到一边。
张玄翻身跃进结界,挡在聂行风身前:“说你是死灵真是抬举你,你这模样演僵尸都不用化妆。”
“我不是僵尸,我有灵魂!把他的身体给我!”
“呵呵,有灵魂的僵尸也是僵尸好不好?把他给你?我靠,这是我的财神爷,凭什么给你?”张玄骂完,又往聂行风身边凑凑,道,“抱歉,我来晚了,看到这种惨不忍睹的僵尸鬼,你有没有怕?”
“没有,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神宫司正人还在不断大声念咒,漆黑漩涡处的那扇门越开越大,无数阴魂死灵在门口盘旋,那道圆柱炽光的下面逐渐浮出八卦图形,外圈六十四卦方位和内圈二十八宿飞快旋转起来,阴阳鱼上的两束白光直腾向九霄。
张玄被白光炫花了眼,伸手遮挡,道:“我捉鬼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震撼的场面,董事长,你带手机了吗?拍下来留作纪念也好。”
“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阿丑跳进结界,冷冷道,“幽冥大门已经开启,届时地狱无数阴魂可助他魂魄复生,而且他还打上了这个男人的主意,你还是先想想怎么除魔吧。”
这么严重?
张玄转头去看,果然看到众多阴魂冲出幽冥地界的束缚,汇入惠治体内,很快惠治眼中精光大盛,身形周围阴气越来越重,他忙弹出索魂丝,但银龙双符在触到惠治身旁时,立刻被反弹了回来。
索魂丝可是张玄的终结武器,连它都没用,张玄只好抛出第二套方案,冲阿丑大叫:“快关闭幽冥大门!”
“咒语已经令阴门开启,无法再关上……”
“有没有搞错,你不是他们的式神吗?一定会知道一点点吧?”
“不,我从不关心与我无关的事。”
“哈!”
张玄没精力再跟阿丑多费口舌了,转向他最拿手的第三套方案,拉住聂行风就跑:“董事长,这里太危险,快跟我跑路。”
打不过就跑是张玄的一贯作风,只可惜没跑出几步,就被旋来的戾风卷住,张玄挥舞索魂丝阻止阴魂攻击,冲聂行风大叫:“你先跑,我殿后!”
“大哥,你的九天神雷术呢,快引雷啊!”
霍离法术太浅,不敢靠近,和小白远远躲在后面,见张玄只顾逃跑,忙扯着嗓子提醒。
前方就是幽冥大门,他一个人的力量哪里敌得过地狱来的无穷阴气?还九天神雷呢,现在就算是干雷他都引不来。
见张玄仓促,聂行风道:“你别慌,幽冥大门一定有咒语可以关上。”
不愧为董事长,生死关头还这么沉着冷静,张玄没好气地道:“我当然知道有关闭的咒语,人家芝麻开门还有咒语呢,问题是现在我们没人知道。”
“未必。”
“什么?”
惠治冲过来,张玄忙用索魂丝缠住他,阻止他的攻击,谁知金索瞬间断开,他忙掏出两道符,甩了过去。
道符在惠治的胸前腾起烈焰,他却似毫无知觉,目露冷光,重向他们逼来,却在这时,神宫司正人的咒语停了下来。
“为什么不念?快继续!”
咒语是支撑惠治元气的源泉,咒语消失,他感觉自己似乎撑不住冗重的身体,立刻疯狂大叫。
“咒语已经念完了……”
“你骗我!”
站在阴阳鱼正中,惠治只觉原本拥有的力量开始逐渐消散,这让他一阵恐惧,目光移向聂行风。这人命理很硬,只要及时移魂到他身上,复生术应该就可以达成。
“退开!”
见惠治冲向聂行风,张玄又将手中道符打了过去,没想到惠治将神宫司正人推过来,道符打在神宫司正人胸前,他失声痛叫,摔倒在地。
张玄趁机拉着聂行风就跑,此刻天空一片阴暗,已到了月全食正旺的时刻,阳消阴长,是惠治最强的时候,他身后还有洞开的幽冥大门,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全没占,所以只有最后一招——跑路吧。
“阿丑,你帮忙挡住他们,回头我请你吃满汉全席。”
“我一个人撑不住……”
如果说之前在阿丑心中张玄只是个三流天师,那么现在在他看来,张玄连当天师的资格都没有,玉越家的人就算再怎么不成器,也绝不会临阵脱逃。
聂行风却没动,拉住张玄的手,道:“等等。”
“再等我们就没命了!”
“去踩住八卦!”
见张玄犹豫,聂行风悠悠道:“解雇……”
这招对张玄百试百灵,他纵身跳到了卦上一位。
“踩一,八,七,一!”
“什么?”
“我说踩一八七一!”
看着眼前不断回旋的八卦,张玄满脑门的不解,不过不敢迟疑,立刻踩到了乾位上。
“不要!”
神宫司正人虽然不明白聂行风的用意,但也知不妙,拼命站起来撞向聂行风,聂行风闪神避开,惠治恰巧也冲了上来,收势不住,厉掌打在神宫司正人身上,樱衣忙上前扶住他,哭叫道:“住手……”
张玄身子连纵,在踩完乾位后,依次又踩上坤位,艮位,最后回归乾位。
八卦的河图九数是学道人最基本的步罡,乾一,艮七,坤八,以数字来代替,便是一八七一。
张玄在乾位站住的同时,飞快旋转的卦图停了下来,神宫司正人口袋里的那枚五圆硬币腾空飞出,悬在阴阳鱼正中,惠治被五圆中空射出的银光罩住,恢弘庄严的经声中,传来他的悲声嘶鸣,聚集在他体内的阴气瞬间俱散,从幽冥飞出的各种阴魂灵体也被银光重新逼回无边黑暗,幽冥大门缓缓闭合。
惠治的身体在一阵剧烈颤抖后,像抽空的皮球一样瘪了下来,因符咒而凝聚的肌肉开始腐烂,转眼便露出白骨,他凄厉惨叫着,突然一道蓝光从头顶蹿出,冲向聂行风。
或许是执念达到了顶峰,他的魂魄在最后时刻冲破了腐烂肉体的束缚,他需要聂行风的身体,即使复生术失败,但只要他撞散对方的魂魄,从而占据他的身体,至少可以保持人的状态。
荧蓝光芒箭般射向聂行风,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张玄撞了出去,蓝光打在张玄的胸前,穿过他的身体射向后方,惠治见成功,不由哈哈大笑,又重新冲上来,准备占入张玄的身体。这个人是修道者,也许用他的身体更好。
可是接下来的景象却让惠治大吃一惊,原本该被撞散魂魄的张玄并没有倒下,而是一脸平静地面向他,两手交结并伸,双指左右张开,并渐渐收拢,呈天罗地网式,喝道:“乾坤借位,雷电齐行,神兵疾火如律令,祈火,诛邪!”
月食已散,横空一道霹雳,炸雷落处,惠治只见眼前大亮,似乎看到两条银龙直向自己吞噬过来,瞬间便将他罩在熊熊烈火之中。
“不……”
伴随着烈火中惨厉叫声的是神宫司正人不甘的吼叫,他挣扎着想冲进火海,却被樱衣紧紧拦住。
“爷爷,哥哥已经成魔,这是天命,你不要再逆天强求了。”
“不,我算出来的不是这样,惠治不可以死,不可以……”
神宫司正人的花白头发被夜风吹得飞散,连滚带爬扑上前号啕大哭,哪里还有开始时仙风道骨的模样。
火光慢慢消灭,周围重归黑暗,硬币落下,滚到了一边,张玄上前将它捡起,放进口袋。
这硬币很有纪念价值,把它好好保存,回头请行家估估价,绝对可以卖个好价钱。
阿丑看完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不可思议地看向张玄,觉得这个三流天师给自己的感觉越来越奇怪了。
“你的法术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
“那要看你付的价钱高到什么程度。”
额上青筋成功爆起,阿丑在心里甩了自己一个嘴巴,告诫自己记得今后绝不再向张玄提任何问题。
“张玄,你有没有事?”
聂行风冲上前拉住张玄,上下打量他,刚才他看到有道很诡异的蓝光射到了张玄身上,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也明白那光束很不好。
难得看到老板也有这么惊慌的时候,张玄一乐:“没事,我好得很,你呢?”
“我也没事……”
聂行风刚说完,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