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五圆(三)
若林薰是在撞过几根铁架后头部冲下直坠到地上的,下面都是沙砾石块,几名年轻警察在看到他的惨状后,都不敢上前。
青田丰没让聂行风靠近事故现场,把他拉到一边劝他回去。聂行风答应了,说:“如果查出那枚硬币有什么问题的话,马上通知我。”
他告别青田丰,回到池袋,在一家咖啡厅里坐下给张玄打电话。
三流天师也是天师,发生了这种诡异事件,聂行风自然第一个就想到张玄,不过可惜,电话依旧接不通,他没办法,只好打给弟弟聂睿庭。
聂睿庭说:“找张玄啊?不知道,他既没来公司,也没打电话请假,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你要是见到他,让他立刻给我电话。”
挂断电话,聂行风低头搅拌手里的热可可,这是张玄推荐给他的饮料,没胃口或烦躁时,喝杯热可可会让心情放松。
“先生,我可以坐下来吗?”有人走到桌前,微笑问道。
聂行风抬起头,是位耄耋老者,头发花白,满面红光,腰板挺得很直,他想起自己的爷爷,而且令他意外的是,老人说一口纯正的普通话。
他点点头,请老人坐下。
“你印堂发暗,最近诸事不顺吧?”
聂行风奇怪地看看老人,发现他眼瞳很暗,仿佛一潭深泉,可以轻而易举将人卷入其中。
神志一恍,眼前景物变得模糊不定,但随即便清醒过来,聂行风心里一凛,戒备地道:“神宫司先生,你不觉得随便对人使用催眠术是个很不好的习惯吗?”
昨晚聂行风在查询神宫司家族时,曾见过老人的照片,不过只是个模糊侧影,他是神宫司惠治的爷爷神宫司正人,一向深居简出,网上几乎找不到他正面的图片。
神宫司正人眉一挑,笑道:“催眠术是西洋人叫的,我们神宫司家族叫它惑心,不过异曲同工,收效一样。年轻人,刚才多有得罪,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意志如何,因为你现在的处境相当麻烦。”
“处境麻烦?”聂行风可不会天真地认为神宫司正人的出现是巧合,问,“何出此言?”
神宫司正人上下端详他,道:“我看你眉宽方正,眼露神采,乃大富大贵之相,命中应属火,火生财,原是好事,可惜今年为水年,水克火,诸事不利,甚至危及生命。”
难怪他今年背得总见鬼,原来如此,这一点张玄可没跟他提起,看来说到看相算命,那神棍比神宫司家族可差远了。聂行风面色不改,只问:“该怎么化解?”
“遇到麻烦须当即刻抽身,置身事外,方能保全性命,把杏奈的事告诉我,让我来替你解决。”神宫司正人上前握住聂行风的手,但看到他腕上的那个印记后,神色一变,笑着松开了手,“难怪恶灵会忌惮你,原来你跟天师一门有渊源,我倒看走了眼。”
“是啊,所以我想我一个人应该可以应付得了。”不知神宫司正人的目的是什么,聂行风很自然地回绝了。
神宫司正人并未介意,微笑道:“果然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不过别小看那恶灵,她对杏奈的执念很深,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一定会不断纠缠你,如果撑不住了,就来找我,我会引她往生。”
老人离开后,聂行风坐在椅子上,忽觉困倦涌来,靠在椅背上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耳边依旧飘**着音乐声,聂行风活动了一下身子,眼神掠过窗外,惊讶地发现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他不可能睡了这么久!聂行风把店员叫来结账,顺便问:“我是不是在这里睡了很久?”
店员想了想,迟疑道:“应该没有吧。”
一定是神宫司正人搞的鬼,他成功催眠了自己,还对店员进行了催眠。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神宫司家族跟菊风间家族之间还有联系?
事情似乎比想像中要复杂得多,聂行风出了咖啡厅,打电话给李婷,却无人接听,他只好发消息说他这里出了些麻烦,博览会的活动取消,让她马上订票回国。
接着他又打给青田丰,手机响了很久才接通,一阵沙哑的嘶嘶声传来,声音很杂,像是电波频率极度不好的播音。
“青田,是你吗?”
没有回音,沙哑声中隐约夹杂着低微的喘息,聂行风有种不好的预感,忙叫:“出了什么事?青田,你能回答我吗?”
“离开!快离开!逃……”
青田丰的喊声传过来,他似乎是拼死发出了这几个字,“逃”字刚说出来,电话便断了线,留下一串长音。
“青田!”
青田丰一定是出了事,而且还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否则以他不服输的个性,绝不会说出一个“逃”字。
聂行风来不及细想,挂了手机向前奔去,谁知刚奔到街口,一辆轿车从黑暗中飞速驶来,正撞在他胸前,聂行风被撞出几米远,重重跌在路边,腕上的佛珠在滚落中断开了,散落一地。
开车的人目光赤红,脖子歪搭在椅背上,见聂行风倒地不起,他满是血污的脸上浮出扭曲的笑,一踩油门,飞驰而去。
若林薰!
“先生,您先乘坐成田特快列车去东京车站,然后再转乘山手线电车,就可以到池袋了,如果不赶时间,也可以乘坐一小时后直达池袋的特快列车。”
被帅哥问路,机场的服务小姐眼里粉红泡泡直冒,解释得既热情又详细,只可惜努力说了N遍,小帅哥还是一头雾水。
“那出租车呢?出租,就是TAXI!”
“出租车的话,从成田到池袋的费用相当昂贵,而且现在又是塞车高峰期,还是特快列车既方便又快捷。”
帅哥的日语说得结结巴巴,服务小姐又改为英语解释,可惜帅哥的英语比日语还破,两个人完全鸡对鸭讲,话不投机。
“喂,去帮帮你大哥吧,他好像完全听不懂人家在说什么。”
小白和霍离站在不远处隔岸观火,见张玄搞了半天还摆不平,小白不耐烦了,向霍离提出建议。它现在正趴在霍离的背包外沿,霍离的小法术一出海关就失效了,小白便从毛皮玩具变回了原形。
霍离有些迟疑:“不好吧,要是大哥见我们也来了日本,一定会赶我们回去的。”
“赶我们回去?他会日语吗?不会日语还不会动脑子,用APP都跟人家沟通不了,没有我们,他怎么找人?”
“可我们也不会啊。”
“笨狐狸,是你不会,不是我,快过去,我帮他翻译。”
“你……”
“快点儿!”
小白一爪子蹬在霍离后背上,霍离不敢再耽搁,跑过去,拽拽张玄的衣袖叫:“大哥。”
“小离,她听不懂我说的日语!”
张玄早知道霍离一路跟随,现在没时间跟他算账,见他自动现身,他开始抱怨。
小白讥笑:“是你听不懂人家说的日语吧?你让她再说一遍,我给你翻译。”
服务小姐很奇怪地左右张望,不明白那个小小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好在她听不懂中文,不知道小白在说些什么。
张玄请她将话又重复了一遍,在小白流利的翻译中,他总算弄明白了。等对方离开后,他重重拍了一下霍离的脑袋:“居然敢偷溜出来,回头再跟你们算账!”
霍离嘿嘿笑着不敢吭声,小白嘟囔道:“没有我们,你现在还在机场大厅转悠呢。”
这是实话,现在是旅游旺季,张玄整整花了两天时间才买到票,还是头等舱,结果下了飞机后就找不到方向了,成田机场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要是没有小白,他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在顺利坐上开往东京的特快电车后,张玄问小白:“你不是几百年前的古人吗?怎么会日语?”
“拜托,你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一个优秀的天师应该对各种事物都细心学习,汇百家之长才能不断吐故纳新,我师父就对各国法术都有研究,所以我不仅会日语,还会高丽语、英语、马来语……明朝时跟各国的贸易来往一点儿都不亚于现在,要学语言很容易的。”
“小白,你太厉害了。”
小白在霍离的膝盖上来回踩着猫步,仰头哼道:“那当然。”
“你没告诉我你前生是明朝人!”
“有什么关系吗?”
张玄歪头想想,有关小白的前生知不知道似乎是没什么关系,可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算了,现在没时间去理会小白的过去,它这只黑猫没有招财猫重要,这两天他为了找聂行风,差点儿把手机打爆,人却怎么都联系不上,甚至现在踏上了日本本土,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聂行风戴着佛珠,身上还有他加持的法咒,这样都感应不到他的气息,难道说……
招财猫不会是挂了吧?
张玄立刻摇头自我否认,聂行风的命属破而后立,这次东行虽然凶险,但应该不会有生命之忧。
到达东京站后,张玄又转乘电车去池袋,好不容易找到聂行风入住的酒店,打听后才知道,聂行风只在这里住了一晚就退房了,问原因,酒店的服务生却支支吾吾地不说。
张玄出了酒店就给李婷打电话,没人接。一个是电话接不通,一个是没人接电话,把他气得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才想到找这里的分部职员询问。
分部的电话总算接通了,对方告诉他董事长入住的那家酒店发生了命案,所以他们搬去了附近另外一家酒店。
张玄马上赶去那家酒店,去服务台查询才知道聂行风和李婷昨晚都没回来,聂行风早上就离开了,而李婷则是晚上十点接了一个电话后匆匆离开的,电话是通过服务台转接的,所以服务生知道。
“他们房间我要去看看,带路请。”
“对不起,有关客人的隐私……”
张玄拿出聂氏的工作证,在服务生面前一晃:“interplo,国际刑警,you know?一件凶杀案在这里,我调查,合作请给予!”
张玄一脸义正词严地操起那口破英语还是破日语的糊弄人,小白把头缩进霍离的背包里,只当听不到。
“是跟那家酒店的凶杀案有关对不对?这两位客人是不是目击证人啊?听说他们就是因为那边出了事才搬过来的。”
“Yes!”
“罪犯太凶残了,警官先生,你们一定要尽快把凶手捉拿归案啊。”
附近的酒店刚出了凶杀案,服务生被张玄唬住了,取了两人的客房钥匙给他,又从服务台里拿出一支手机。
“这手机是我们工作人员早上打扫卫生时,在那位小姐的房间门口捡到的,你看是否需要确认?”
“3Q。”张玄收下手机,拿了钥匙乘电梯上楼。
电梯里小白问张玄:“天师一门里有骗人这招吗?”
“天师一门里没有,不过侦探社里有,我以前在侦探社做过事,这招玩得最熟练。”
霍离不放心地问:“要是聂大哥看到你用工作证到处招摇撞骗,会不会炒你鱿鱼?”
“不会,他都习惯了。”
张玄打开李婷的手机,最新的来电都是他打的,难怪没人接了,究竟出了什么事让她急到失落了手机都不知道。
再往下翻看,是昨晚七点多时聂行风的来电,显示没有接听,他点开语音,里面传来聂行风急促的声音:
“我这里出了点儿事,这次博览会活动取消,你马上回国。”
八点多李婷曾回拨给聂行风,可是没有接通,之后她又打给黎纬怡和青田丰,也都未打通。
看来董事长出事跟这件凶杀案有关,他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感觉到危险,才让李婷回国,可她为什么不离开,反而深夜出去?
聂行风的房间里有股浓烈的阴气,张玄一进去就打了个喷嚏,四处看了看,行李箱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衣柜里挂了几件衣服,看来聂行风是临时离开的,除了必要事物,其他的都没带走。
走进卧室,张玄的心猛一阵的跳动,终于感觉到聂行风的气息了。他褪下腕上那只从聂行风那里讹来的手表,站在感应最强烈的地方,将金表抛向当空,喝道:“天地有令,神砚四方,金木水火土,尊吾寻令,敕!”
金表一阵剧烈颤动后,“啪嗒”落到了地上,小白一看,惊叫道:“死命!”
“我的金表啊!”张玄的叫声比小白还惨,冲过去把金表捡起来,发现没有摔坏后,这才放心,“不愧是名牌金表,这么摔都摔不烂。”
小白和霍离一起翻白眼,霍离气愤地说:“大哥你太过分了,聂大哥现在有生命危险,你不去找他,还担心什么金表!”
“谁说我不担心他?没有招财猫,哪来的金表?”
张玄咬破双指,又将金表抛起,并指在空中急速画符,重念寻人咒。
这次金表没落下,而是化作一道蓝炎向窗外飞去,小白吓了一跳,叫道:“你强用血咒,小心受伤……”
话音未落,张玄已纵身跳出了窗外,小白跃到窗台上,见他身影晃晃悠悠,落到了酒店前方。
“有没有搞错,这里好像有十几层呢。”
“放心吧,我大哥不会有事的。”霍离揪着小白的脖子,将它揣进背包,也纵身跳下去。
小白伸爪子努力探头出来,嘟囔:“我不是怕他有事,我是怕别人看到会吓出事。”
张玄随蓝炎奔到街口,招手叫了辆停在道边的出租车,对小白说:“告诉司机跟上那道蓝光。”
“老大,普通人是看不到那蓝光的。”
小白盯着蓝炎的走向,指挥司机前行,坐在前头的司机对声音的发源地很好奇,不断透过镜子看他们。
张玄道:“小白,你告诉他,我们用的是最新版的实用翻译器APP,通过音频自动翻译。”
小白将话翻译过去,司机听后一脸赞叹:“现代科技真发达啊,用的还都是特敬体,现在的人很少能把敬语说得这么好了。”
“小白不是说得好,而是只会说古言文。”
霍离的小声嘟囔换来小白一脚横踢。
出租车随蓝炎开到一个僻静路口,见蓝炎停下,只在周围徘徊,张玄付钱下了车,等车开走后,他念动咒语将金表收回,转头看四周。
“这里有尸气。”小白嗅着鼻子说。
已是夜间十一点了,街道很空旷,张玄在周围转了一圈,看到散乱在道边的佛珠。
佛珠断了,证明聂行风在这里遭遇过危险,还好他身上有自己下的血咒,应该没事,可为什么气息在这里消失了?这里有尸气,难道又是什么冤魂厉鬼索命?
张玄一拍额头,“董事长你的见鬼频率怎么这么高?跑到国外来都能引鬼上身。”
“聂大哥到底有没有事啊?”霍离在旁边着急地问。
“理论上讲他应该是没命了,但情理上他一定还活着,他的命那么硬,只怕想死都死不了。”
“既然聂大哥根本不可能有事,那你还这么担心,一路追过来干什么?”
小狐狸的多嘴换来一记锅贴,张玄瞪眼道:“我乐意,行不行?”
小白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玄挠挠头,突然眼睛一亮,拿出李婷的手机,找到青田丰的手机号,他看过聂行风的行程安排,知道青田丰是聂行风的朋友,又是警察,也许从他那里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电话没人接,张玄想了想,用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放到小白耳旁,说:“跟服务台问一下东京警视厅的电话号码。”
查到号码后,张玄把电话拨了过去,又递给小白:“让青田丰接电话。”
“这么晚了,人家警察早下班了。”
“不会,日本人最大的娱乐就是加班,警察更要以身作则,怎么可能不加班?”
电话接通了,听了小白的话,对面问:“请问你是哪位?”
“朋友。”
“找青田丰有什么事?”
“私事。”
“请问你贵姓?”
小白看了张玄一眼:“白。”
“请你等一等,我马上去找。”
十分钟后。
霍离忍不住了,问:“人还没有来吗?日语‘马上’的意思跟我们的是不是不一样?”
张玄一脸惨痛地点头:“要不要先挂断等过会儿再打过去?我的手机是漫游的,这是国际电话,这样干等的话,电话费一定会赤字的。”
瞥了这对活宝兄弟一眼,小白抬爪指指前方,慢慢说:“不用担心电话费的问题了。”
两人转头看去,发现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十几名警察,个个手持枪支,成圈状将他们包围。
“不许动!”
霍离立刻高举双手,在看到张玄和小白毫无动静后,又讪讪地把手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