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鬼忆(四)

余茜回到摄制组,她的经纪人才告诉她所谓急事只是晚上一个酒会的准备工作,顾澄也应邀出席,女伴是邱理嫣。

她的经纪人可能是怕她失态,才提前打招呼,还委婉地说可以帮她推掉这应酬,被她拒绝了。她还不至于在公共场合跟人争风吃醋,尤其是在刚钓到一只更好的金龟后。

晚上顾澄携邱理嫣出席酒会,邱理嫣打扮得光彩照人,顾澄却一脸委顿,换作平时,这种美女如云的酒会是他的最爱,可今晚他提不起精神,要不是怕独处时再看到诡异幻象,他也不会接受邱理嫣的邀请。

人多阳气盛,即使是厉鬼,也不敢来行凶吧,他自欺欺人地想。

“你今晚好像状态不佳啊,不舒服就别逞强了,想为女朋友撑场面也不在于一时嘛。”

顾澄从洗手间出来,在走廊里跟余茜撞个正着,看着女人春风得意的一张脸,他很佩服对方的善变。

“我很好。”

“是吗?可刚才我看你拿酒杯的手在发颤呢。”

要是有个血红怪物总在面前闪来闪去,相信没人还能安之若素吧?

从来没觉得余茜的笑这么令人憎恶,仿佛是在嘲笑他的倒霉。顾澄冷下脸,道:“我警告你,别想诅咒我,我好得很,比任何时候都好!”

“你在说什么啊?”余茜发愣,她只是好意问候,对方不领情也罢了,怎么还一副吃人的架势。

顾澄正愤愤不平,视线不经意掠过余茜身后的水晶壁,竟骇然发现那个红衣怪物正扑伏在她肩上,鲜血从半阖口中流下,一滴滴落在她的晚礼服上,一条铁链穿过他白森森的手骨缠在女人的颈处,血红目光却看向自己,发出诡异的笑。

“这领子好像做紧了。”

余茜揪动领口,一脸不适,顾澄毛骨悚然,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尖叫,转身便跑。

“怎么了?”顾澄那惊恐至极的眼神让余茜很不舒服,转头看身后,光滑的水晶壁上没有半点儿瑕疵。

分手就分手,有必要搞得像见鬼一样吗?这混蛋刚才的表情还真生动,不混演艺圈太屈才了。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聂行风下车后的表情也很怪异。

想起当时从后照镜里看到聂行风诡异的神情,余茜疑惑地摇摇头。

酒会结束时已近午夜,经纪人帮余茜叫了车,司机是个中年秃顶男人,一路上不断从后视镜里偷瞟她,跟平时粉丝们的疯狂眼神不同,那是种探寻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下车后,付了钱就匆匆进了公寓,连对方找给她的钱都没拿。

余茜的公寓在大厦十楼,附近没有其他楼房,当时之所以选择这里是为了避开狗仔队的偷拍,累了一天,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场所。

回到家先冲了澡,回卧室时,余茜突然看到有只小黑猫蹲在外面阳台上,刚才为了乘凉,她把阳台的门打开了,只关了一道纱门。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小动物不可能跑到这么高的阳台上来,但随即就发现自己并没看错,那真是一只黑猫,隐在黑暗处,几乎和夜合为一体,猫眼在灯光映照下发出妖异的光芒,乍然看去,像极了茔地鬼火。

余茜跑进阳台,猫已不见了,她在阳台上转了一圈,又将放在角落里的盆栽移开,也没找到那只猫,只好转身回房,将阳台的门锁上了。

说不定是最近流行的那些整人节目,把明星整得狼狈不堪,聊以讨好观众。余茜愤愤猜测着,将落地窗帘也拉上了,她就不信整人节目的主持人敢越窗偷拍。

她回到卧室,从包里掏出聂行风的名片,准备找时间跟他联络。跟顾澄相比,这个男人似乎有些无趣,不过要嫁人的话,还是这样的男人比较可靠,所以主动追击是很必要的。

手机响了起来,屏幕显示是邱理嫣的号码,想到酒会时她的得意神情,余茜很不爽,犹豫了一下接听了电话。

一接通,邱理嫣就急忙解释:“茜茜,你是不是误会我跟顾澄了?其实我们只是朋友,在一起吃过几顿饭而已,千万别信那些狗仔队信口雌黄。”

余茜已经另有打算,对顾澄也就没那么执著了,她和邱理嫣同属一家娱乐公司,不想把关系弄僵,随口道:“你想多了,其实我跟顾澄也没什么,都是那些记者搞出来的噱头。”

“可是听说你们好像在酒会中争吵过。”

邱理嫣明显不信。本来顾澄答应酒会后带她回家的,谁知中途变卦,跟几个朋友约好打通宵麻将,她听说顾澄跟余茜有过争执,就打电话来探虚实。

“哪有争吵,是顾澄一个人在发癫——”突然传来的猫叫打断了余茜的话。

“怎么了?”

“可恶,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野猫。”

被那古怪叫声弄得心神不定,余茜站起来,想出去把猫赶走,回身时她突然看到化妆镜里有个红色影子一闪而过。

“你在开玩笑吧,你住的地方猫可爬不上去。”

没理会邱理嫣的玩笑,余茜心有余悸地看看那面镜子,刚才她的确是看到有个东西映在上面的。

身后有衣架,也许是衣架的投影。

她刚自我安慰完,镜里就倒垂下一缕黑发,紧接着黑发下一张惨白的脸映在了镜上,滴着血的眼瞳紧盯住她。

“啊!!!”手机在极度惊恐下被摔出很远,余茜踉跄向后退,跌坐在床边。

手机那头传来邱理嫣的呼叫:“出了什么事?”

“没事……”余茜惊魂未定,飞快看看周围,什么都没有,难道刚才那东西是整人剧组做出来的道具?

镜子里映出的是自己苍白失色的脸,余茜重重呼了口气,走过去想把手机捡起来。一股恶臭传来,跟着脖颈一凉,好像有雨点落下,地板上也啪嗒啪嗒滴下雨点,有几滴落在手机上,稠稠的,殷红的雨点……

血!

余茜尖叫着连滚带爬想跑出房间,可是一抬头,便从那面光亮的镜子里看到了有个红衣人正直勾勾地盯住自己。

满脸血疤,看不清模样,只听到夜鸮般凄厉的笑声。

“于倩娘,我们终于见面了……”

“救命,救命!”

红衣人开阖的嘴间只留半截舌头,话说得很不清楚,可余茜偏偏听懂了。

腿被一只枯骨狠命拽住,是那人的手掌,握紧她的脚踝向外拖,呼吸也随即停滞,余茜从化妆镜上看到有条粗重铁链缠上自己的脖颈。

“咳咳,放开……”

“不,一个我都不会放过!”

狞笑声在寂静空间里回响,雪白手骨死死锁住余茜的脚踝,向外拖去。

化妆镜被笑声震裂成数片,破碎的片片玻璃里映出一个极度疯狂的女人,她十指弯曲,竭力扣住地板,指甲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嘶嘶声,她想阻止自己向外移动,然而挣扎在诅咒下显得那么无力,她的双脚被一股无形引力牵住,不断地拖向阳台。

“你怎么了?茜茜……”

邱理嫣惊慌的声音不断从电话那头传来,回答她的是余茜发出的最后一声呼喊——

“李显廷……”

临死前的灵光乍现,余茜眼前突然映出一张清晰的男人面容,往事就如电影机一样,迅速倒转回去。

终于知道这个欲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是谁了,也明白了聂行风为何会说她面熟,只是她再没机会说出。

余茜的身子随着嘶喊腾空而起,在撞破阳台的玻璃门后向外翻去,她的手只堪堪在阳台边缘稍作挣扎,便失去了控制,溢满鲜血的铁链紧紧揪住她,扯着她不断坠落下去……

“余小姐昨晚真的很古怪,从她上车我就发觉她不对劲,我是她的粉丝,本来还想请她签名,可是见她气色不好,就打消了念头……”

聂行风坐在电视机前,默默看着出租车司机对着采访镜头大肆描述。

早上一起来,他就看到了余茜坠楼身亡的新闻,一刹那,他想起昨天余茜被人用铁链锁住的诡异画面。

也许那不是错觉,而是预兆,在告诉他,余茜从那时起已是死命。

记者打断了司机的喋喋不休:“那么先生,你为什么说余小姐当时很古怪呢?”

“因为她上车后一直盯着我的后视镜看啊,还用手掐自己的脖子,做出诡异的微笑表情。”司机把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紧掐的动作,“普通人这样掐自己脖子应该很辛苦吧,可余小姐却一直在笑,这是不是很古怪?我猜她一定是撞邪……”

画面一转,转到余茜的单身公寓,也是她的死亡现场。

卧室里凌乱不堪,化妆镜整面被打得粉碎,有些碎片上沾着点点血迹,地板上有几道极深的抓痕,从卧室一直延伸到阳台门前,抓痕上的血迹被证实是余茜的。

余茜头着地坠楼,当场死亡,现场已被封锁,新闻里几个一晃而过的镜头都拍得相当模糊,还有余茜坠落处的大特写,记者现场报道说从余茜剧烈挣扎来看,像是入室行凶杀人案,不过从出租车司机的证词和住宅房门反锁等迹象推断,她又像是自杀。

“其实大家都没注意到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有鬼,我们刚得到一份重要情报,在余茜死亡前,她家阳台上曾出现过一只黑猫,大家都知道黑猫代表着邪恶、黑暗和死亡,尤其是在这么高的公寓阳台上,黑猫的出现不是很诡异嘛,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余茜的死亡有灵异的说法存在。”

一个漂亮女孩子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她又把话筒转给身旁一个戴金边眼镜的男人,男人继续说:“灵异其实无处不在,不能因为我们大家无法看到,便固执地去否认它,虽然……”

聂行风将遥控器摔到了一边,拿过手机接通电源,没理会张玄的一连串骚扰来电,直接将电话拨到冯晴晴那里。

一接通,他就问:“你在搞什么?为什么去余茜公寓接受采访?”

那边传来欢呼:“你看到我了?我是不是很上镜?我们不是接受采访,而是在做调查研究,你看到那个眼镜男了吗?他叫楚歌,是我们灵异小组的组长……”

“黑猫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打断废话,聂行风直接切入主题。

冯晴晴的话音低了几分贝:“楚学长在警局里有熟人,探到了内部情报,好像是余茜出事前曾跟邱理嫣通过电话,说看到了黑猫,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家那幅画里的黑猫刚消失,这里就出现人命案,会不会真的是那只猫做的?太恐怖了……”

“除了黑猫,还有说到什么?”

“没有……哦对了,好像余茜最后叫了一个人的名字,说是姓李,我们只打听出这么多,你千万不能对外说,让我们组的人知道我泄密,会杀了我的。”

姓李?黑猫?

聂行风毛骨悚然,回想那晚在冯府的一幕,他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可是暂时又无法串联起来。

挂了电话,铃声随即响起,是张玄锲而不舍的骚扰来电。

聂行风犹豫了一下,关了手机电源。

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人静下心好好思考,如果那家伙不是神棍还可以通融,可是现在他潜意识中极度憎恶神棍天师这类人。

他换了外衣出门,目的地——市立图书馆。

这是本市最大,也是最古老的图书馆,也许在这里他可以查到一些可以解惑的东西。

图书馆的古书文库里人异常的少,反衬出柜列的宽大,也让聂行风感到自己的天真,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他该从哪里开始寻找刑案事例?腰斩废除于雍正年,如果那人真如张玄所说的死于腰斩的话……

聂行风来到明朝系的列柜前,随手翻了一些书籍,不过除了浪费几小时的光阴外一无所获。他将书放回书架,又顺着列柜往前走,在走到拐弯处,突然发现书架上有一排空了大半。

阅读区有个男人面前放了一堆书,似乎是从这架上取走的,聂行风看看附近文书目录,是明朝前期的相关文典及吏狱。

那人翻得很急,看样子是在查找什么,很快,他翻动的书页停下来,男人看了很久,终于合上书目,摘下眼镜,闭眼靠在了椅背上。

聂行风顺手拿了本书,坐在男人对面,那人看相貌不过而立,下巴较尖,斯文中带着属于商人特有的精明。

有些面熟,不过聂行风敢肯定他不是商界中人,男人有份优雅的气质,可惜他现在焦躁的神情破坏了那份气质。

男人起身将书籍回归原处,匆忙离开,聂行风的眼神落在那张座位上,发现那里遗落了一个黑色公文包。

他拿起公文包追上去,在手扶梯前叫住了男人:“先生,你忘了东西。”

男人回头看到他的一刹那,脸上笼起恐惧的神情,身子一晃,差点儿摔下滚梯,聂行风忙伸手拉住他。

“小心。”

“谢谢。”

男人接过公文包,不过力度之大,几乎是抢过去的,道谢中也透着慌乱,他没有乘手扶梯,转了方向,向楼梯口走去。

看来他现在正处于极端惊慌中,而自己的出现更加深了他的恐惧。

“先生很面熟,我们以前见过吗?”

“不,我们素未谋面,我有急事,请让让。”男人不客气地推开聂行风,匆匆走下楼梯。

一种直觉,他是认识自己的,他的眼神泄露了一切,不过他是谁?为什么和自己一样,跑到图书馆来查找文献?眼神不经意扫过角落处的报纸架,聂行风眼睛一亮,想起那晚他无聊时翻阅过的娱乐报刊。

他记起来了,这男人曾出现在顾澄和几位明星的花边照片里,他站在邱理嫣身旁,替她遮挡狗仔队的跟踪采访。

是邱理嫣的经纪人,只有这一种解释。

邱理嫣被警方讯问,作为她的经纪人,不为她挡驾,却跑到这里查古书,不是很滑稽吗?聂行风转回刚才男人还书的地方,将那几本书都取出来,找到他最后翻看的那本书,那只是本普通的年献资料,不过有一章 提到了连坐、刑狱等案例。

聂行风随便翻着,眼神落到其中一页:

武宗荒游逸乐,暴敛成性,导致变乱频生,正德五年,陕西安化王朱寘鐇谋反,连累数千人入狱。

下面列举了官名,当看到飞骑将李显廷的名字时,聂行风拿书的手猛然一颤。

李钺,字显廷,都指挥使司,骁勇善战,有飞骑将之称,后为朱寘鐇谋反之事所累,被处腰斩,三族尽流放……

书上有关李显廷的记载不多,只称他面貌俊雅,有儒将之称,这让聂行风想起梦中那人的面容。

轻裘翩翩,面含微笑,与其说他是将军,倒不如说他更像位书生。

若他便是李显廷,那与书上所记载的便可以吻合。

聂行风对古代官衔不太了解,查阅后才知道都指挥使司相当于现在地方最高军事长官,李显廷既有飞骑将之称,他的身份一定很尊崇,也许功高镇主,被冤枉致死也未可知。

冤情,极刑,导致李显廷死后怨气不散,以至于无法轮回,沦为恶灵。

那么,这一切与邱理嫣的经纪人又有什么关系?

出了图书馆,聂行风打电话给弟弟:“帮我查一下邱理嫣经纪人的名字和电话。”

聂睿庭发出一阵暧昧的笑声:“邱理嫣?那个小明星?”

“对,快点!”

等电话的途中,聂行风查看了来电和消息,一行行显示的都是张玄的名字,消息里最先出现的是一个大拳头,后面写道:

我算不出你的方位,证明你现在很危险,招财猫没有九条命,我在你家门口等你,马上给我回来!

从来电频率可以看出张玄的心情有多焦急,不知他现在是不是还笨得在门口等人。

算了,看在他还算是有良心的道士份上,原谅他吧。

聂行风把电话拨过去,很不凑巧,对面是关机留言。

聂睿庭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进来。

“邱理嫣的经纪人叫朱尧,电话号码是138XXXXXX,你喜欢上邱理嫣了——”

聂行风挂上了电话。

他先打电话给朱尧,接电话的却是个女人,他一愣,问:“请问这是朱尧先生的电话吗?”

“你是谁?想见我就明说,别拿朱尧做借口,从昨晚到现在我还没见着他呢。”

“你是……邱小姐?”

聂行风明白为什么刚才弟弟笑得那么暧昧了,那笨家伙一定是以为自己对邱理嫣感兴趣,才找借口要朱尧电话。

邱理嫣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是,不过今天我没什么心情聊天,改天再打吧。”

“等等,我是顾澄的朋友,他听说你有麻烦,不过现在无法直接跟你联络,所以让我帮忙问候一下。”聂行风很了解顾澄的品性,有麻烦的时候他躲得比谁都快,绝不会主动找邱理嫣,所以试探性地说。

邱理嫣果然信以为真,她这个手机号码知道的人很少,以为是顾澄关心自己,托人来询问,口气立刻柔和下来:“他消息还真灵通,请告诉他,我没事,就是被那些警察缠得心烦,还好他们答应不把情报外泄……”

“这么说余茜出事前真跟你通过电话?”

“是啊,太恐怖了,凶手一定是变态,黑猫说不定也是他带去的,还好余茜最后叫出了他的名字,希望警方能尽快抓到人,不,我还是先去庙里拜拜比较好……”

一想起昨晚的事,邱理嫣就开始发抖,断断续续说了好半天才讲了个大概。有件事她没对警方提起,其实当时除了余茜凄惨的求救声外,她还听到一种很古怪的喘息声,那声音很难用语言形容,吓得她当场就想挂掉电话,却怎么都关不掉。

有时候看不见比看见更恐怖,她当时都快吓晕了,警方还不断追问她各种细节,还好老板一直陪着她,这才将这件事低调处理,可是在这关键时刻,她的经纪人却不知去向,她愤愤地想,回头一定踹了他,这种不负责的经纪人不要也罢。

听完邱理嫣的抱怨,聂行风问:“余茜叫的名字是不是李显廷?”

“是啊,你怎么知道?”

推断终于被证实,聂行风却没半点儿开心,他问了朱尧的电话号码,正要挂机,一阵剧烈喘息突然在耳边回**起来,他手一颤,手机差点儿落到地上。

他定定神,这才把号码拨过去,铃声在响了数声后接通了。

“朱先生吗?我叫聂行风,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谈一下。”

朱尧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平静:“这么快就找来了,不愧为聂氏董事长,也好,想知道李显廷的事,就到我的别墅来,我讲给你听。”他告诉聂行风别墅的地址,约好结束工作后,晚上在别墅会面,便挂了电话。

现在才下午两点多,聂行风关了手机,打算先去吃饭。

车开到一个红灯前,听到道边一家小炸鸡店里传来叫卖声,聂行风转头去看,发现有个小熟人在里面。

店面开着,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光景,霍离正忙活着把鸡块扔进锅里烹炸,动作娴熟无比。聂行风将车停到附近的车位,奔进炸鸡店。

小餐馆不大,却十分干净,霍离看到他,脆生生叫:“董事长好。”

被店里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扫射,聂行风头一次有了汗颜的感觉。自己身上这套西装与小吃店实在不搭嘎,偏偏霍离还叫得这么响亮,让别人不注意都不行。

他凑过去小声说:“叫我聂大哥就好,别称呼什么董事长了。”

“好啊,反正我大哥也被你炒鱿鱼了,不用再叫你董事长了。”

即使不回头,聂行风也能感觉到身后十几双鄙视的目光,看来所有客人都认为这孩子在这里帮工,是为了补贴家用,而原因则是因为他随意解雇员工。

霍离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状,还在问:“你还没吃饭是不是?我们家的炸鸡口味绝对是最正宗的,来一份炸鸡饭吧,我请客。”

聂行风额上暴出三条粗粗的黑线。神棍的弟弟果然跟他一个德行——完全没神经。

小狐狸把倒霉的董事长带到空位上坐下,这期间聂行风又经历了一场鄙夷眼神的洗礼。坐定后,一杯茶水重重砸下来,他抬起头,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正冲他横眉冷对。

趁霍离跑去盛饭,聂行风问他:“你怎么让小孩子在这里做事?雇用童工是犯法的。”

“好过阁下炒人家鱿鱼吧。”

老板呛完声后转身走人,只把一脸青黄不接的聂行风留在那里继续接受大家的鄙视目光。

炸鸡饭端来后,霍离又跑去锅前炸鸡,看那熟练手法是做惯了的。不过这跟他炒张玄鱿鱼好像没关系吧,神棍太过分了,再怎么喜欢钱也不能让弟弟做童工……

炸鸡饭味道的确不错,可惜聂行风食不知味,在众人的怒瞪下好不容易才吃完生平最尴尬的一顿饭。

饭馆比刚才清闲了一些,霍离把余下的活交给老板,倒了杯可乐,送到聂行风面前。

“董事……不,聂大哥,喝饮料。”

小家伙很热情,完全没把他炒自己家人鱿鱼的事放在心上,让聂行风汗颜。

“别在这里做事了,你还小,应该去上学,张玄的事我会重新考虑。”

“真的吗?”

霍离两眼亮晶晶,又笑成了小月牙。

“太好了,大哥就不用像昨天那样窝在报纸堆里找工作了,他说现在工作太难找,尤其是像聂氏这样薪水福利好又好混的公司就更没有了。”

原来他的公司在张玄心里是这样定义的。

小狐狸继续说:“现在放暑假,呆在家里太无聊,我就过来给梁老板帮忙了,我喜欢在这里做事,每天只要能闻到鸡排的味道,不给工钱都可以,不过老板很好,给我工钱的,不像聂氏的董事长,总是苛待员工,炒人鱿鱼……啊,聂大哥,对不起,最后一句是大哥说的,不关我的事……”

“我明白。”聂行风微笑。

他决定了,让张玄重新回去上班,再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狠狠苛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