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甘蔗园里被焚毁的女尸——西甫·拓拉
马科斯·杜耐是南非东海岸的一个港口城市德班的警察,从1997年的春天起,他开始被一个噩梦纠缠,整个人变得非常情绪化。杜耐在2月的一天接手了一起命案,之后在同一片地区出现了一连串的尸体。别说杜耐,当时整个凤凰城都笼罩在这种恐怖的气氛中。
凤凰城处于德班市的郊区,这里有一个甘蔗园,尸体就是在甘蔗园里发现的。两千年前,非洲的黑人从内陆迁移到德班生活。19世纪中期,德班成了英国的殖民地,从那以后这里就开始大量种植甘蔗,制糖业也随即发展起来。随着种族隔离政策的结束,许多黑人被德班的经济高速发展所吸引,纷纷来此地谋生。有些黑人的确在德班改善了生活,但也有不少黑人只能在德班市边缘的贫民窟讨生活。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德班治安非常混乱,暴力随处可见,犯罪率非常高,一年会有超过两千起命案发生,大多是持械抢劫引发的突发性凶杀案。
德班警察局在接到甘蔗园一名工人的报警电话后,立刻派出了警察。这名工人在工作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具严重腐烂的尸体,尸体的手脚都被紧紧地绑着,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烂了。
警方赶到现场后立刻对尸体进行了检查,由于尸体腐烂严重,很难分辨出死因,只能看出死者是一名黑人女性,手脚被某种带子绑着,衣服凌乱,嘴巴里塞着肮脏的破碎衣物。
两个月后,警方再次接到报警电话,一名卡车司机在同一片甘蔗园里发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这与2月份发现尸体的现场非常接近。死者手脚被捆着、嘴巴里塞着杂物,还遭到了焚烧,警方开始怀疑凶手可能是同一人。在接下来的几周内,越来越多的腐烂的黑人女尸在同一地区被发现,到了6月份该地区已经出现了7具女尸。其中大部分死者不是被绑着双手就是绑着双脚,要么就是手脚都被绑着,有的死者的脖子还被吊带缠着。所有的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她们的嘴巴里都塞着杂物。
警方意识到凶手不仅是个手段十分残忍的人,还非常狡猾,他利用蔗农烧甘蔗园的机会来为自己销毁证据,这样警方所掌握的证据就会少之又少。
在甘蔗园,通常会有一些危险的动物藏匿于此,例如野猪、毒蛇以及大型田鼠,因此每当采收之前,蔗农都会用焚烧甘蔗园的方式来驱赶危险的动物。凶手就将尸体丢弃在甘蔗园,尸体会顺便被烧掉,尸体上的证据以及犯罪现场都被大火焚毁,会给警方的调查工作带来很大的困难,甚至连被害人的身份都无法确定,因为想要辨认出焚烧过的尸体几乎是不可能的。
随着尸体发现得越来越多,德班市的警察局开始重视这起连环命案案,越来越多的警察投入该案的调查中,其中菲利普·韦德是组长。
韦德发现,被害人都是被某种带子勒死的,他猜测这种带子很可能是来自被害人的内衣。此外韦德还发现被害人嘴巴里塞着的杂物也都是取自被害人自己的衣物碎片。由于捆绑住被害人手脚的手法非常特殊,韦德推测这些命案应该是一人所为,只是凶手十分狡猾,没有留下任何属于他自己的物证。
连环命案的调查对于南非的警方来说十分陌生,想要找到凶手将会非常困难。幸运的是一名来自美国的犯罪心理学家米奇·皮斯托里博士加入了这起连环命案的调查中,皮斯托里成了调查组的心理组组长。
在美国的犯罪心理系统中,有两类连环杀手十分常见,即有组织和无组织。无组织连环杀手比较容易被抓到,因为他们的作案手法、动机都比较随意,没有明确的目标,什么时候想作案就去杀人。有组织的连环杀手掌握一定的反侦查能力,想要抓捕他们对警方来说相当困难。他们大多有明确的目标,会对自己的下一步行动做出计划,挑选特定的目标人物来杀害。
皮斯托里注意到,被害人手脚的捆绑方法很特别。她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是个有组织的连环杀手,这名连环杀手的作案标志就是所使用的带子和塞在被害人嘴巴里的破布。
尸体发现地的甘蔗园周围环绕着各种住宅区,有白人居住区、黑人居住区、印度人居住区、低收入的贫民区等。虽然当地警方对这些住宅区都十分熟悉,但想要从中排查出凶手,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几乎无法完成的巨大任务。甘蔗园内的地势十分复杂,有许多泥泞小道,还有许多防火巷和小径。
由于连环杀手通常只会寻找同一族裔的人下手,皮斯托里认为凶手应该是个黑人男性,毕竟本案中所有的被害人都是黑人女性。这个推测可以缩小警方的调查范围。此外,皮斯托里还认为凶手的年龄应该与被害人差不多。最终,警方锁定了黑人社区以及靠近甘蔗园的贫民窟。
这些区域的治安十分混乱,到处充斥着暴力,甚至会出现公然射杀警察的情况,居民们已经对暴力行为麻木了。而且,这些地区的居民对警察的印象很不好,他们根本不相信警察。这样一来,警方想要从目击证人那里获得关键线索就会变得非常困难,就算有居民愿意配合警方的工作,他们也不会出面作证,毕竟他们所生活的社区如黑社会一般,一旦有人与警方合作,他就会被看成告密者,很有可能遭受凶手的报复。
警方在复验以往发生的没有找到凶手的案件时,发现了3起与该案凶手手法一样的命案,还有3名少女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被人杀死。由此可见,凶手已经至少杀死了10名女子,是个十分危险的人。如果不尽快将其抓捕归案,那么将会有更多的年轻女子被害。
两个星期后,警方的调查工作终于取得了重大突破,一名被害人的身份得到了确认。她名叫范琪薇·范卡,是一名祖鲁族少女,在2月14日失踪,失踪地点正是凤凰城。
范琪薇的家人向警方提供了一条关键的线索。根据范琪薇的家人反映,范琪薇是被一名黑人男子带走的。当时男子说要带范琪薇去德班市区,会给她介绍一份工作,从那以后范琪薇就失踪了。范琪薇的姐姐格蕾丝表示,她与带走范琪薇的男子见过一面,还记得他是个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廉价的衣服。
根据格蕾丝的描述,警方大胆推测,凶手的居住地应该是甘蔗园旁的贫民窟,很可能独自一人居住,是一名黑人男子,年龄大概在30岁到40岁之间,以介绍工作为诱饵欺骗年轻女性上当,当带着被害人去工作地点时,会故意路过甘蔗园,然后凶手会将被害人拖入甘蔗园内杀害,借助大火焚烧案发现场。
7月,案件调查再次出现转机,有人在甘蔗园发现了一具女尸,这是此案的第11名被害人,幸运的是这次尸体保存完好,没有被大火焚烧。皮斯托里博士为了能更精确地剖绘出凶手的心理,还专门去了甘蔗园的案发现场。
皮斯托里发现,被害人的尸体脸部朝下趴着,很明显是被人勒死的,她的双手在背后绑着,绑着双手的绳子勒得很紧,她的双脚也被绑着,嘴巴里塞着衣服的碎片。
皮斯托里一边观察尸体,一边想象着案发时的场景,以便让自己更加了解凶手作案时的感受。在皮斯托里看来,凶手会将被害人的双手绑在身后,是希望避免与被害人亲密接触,将被害人的嘴巴用碎布塞住,是想让被害人不要开口说话。由此看来,凶手是害怕女人说话、害怕与女人有亲密行为的男人。
最后皮斯托里认定,凶手是个内心阴暗且憎恨女性的人,他是一名精神病患者,只要他没被抓住或死去,他就会不停地杀戮。由于凶手的犯罪过程很复杂,所以他应该至少是高中学历,或者有前科。
这起连环杀人案在媒体的大肆报道下弄得尽人皆知,一时间当地人心惶惶,尤其是生活在本地的年轻女子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耸人听闻的新闻报道同时也给警方的调查工作带来了不小的压力,警方担心凶手会因此被激怒,这样将会有更多的女性被杀死。为了尽快抓住凶手,警方只能增派警力,扩大搜索规模。
一直到7月底,甘蔗园都十分平静,没有出现新的命案,但警方根本不相信凶手会就此罢手。为了寻找被藏匿起来的尸体,警方派出警犬协助搜索。很快,警方找到了两具尸体,根据犯罪现场的种种迹象推测,凶手是同一个人。
第二天,警犬在搜查工作中又找到了尸体,这是5具腐烂的尸体,死者都是黑人女子,由此可见凶手不仅没停止杀戮,反而变得更加疯狂。由于发现尸体的两个地点相距很近,只有不到几米远,警方认为凶手可能是想向新的被害人展示他曾杀死的女人。
为了弄清楚被害人的死亡时间,警方请来了昆虫学家梅文·曼沙,从而可以根据腐烂尸体内滋生的大量昆虫的生命周期来推测出被害人的大致死亡时间。根据被害人的死亡时间,警方发现凶手杀人越来越频繁,他似乎沉溺在杀人的乐趣中无法自拔。由于这7具尸体相距很近,可以看出凶手非常大胆,似乎已经到了狂妄的地步,他不担心被捕,一次次地将新的目标人物带到案发现场来杀害,同时他很可能也非常享受新的被害人看到尸体后的恐惧。
8月5日,甘蔗园再次发现一具女尸,这是凶手杀害的第19名年轻女子。被害人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大约在两三天前被杀害。警方在被害人的尸体下面发现了一条十分关键的线索——一个带着精液的安全套,这显然是凶手犯下的一个致命错误。
安全套很快被送到刑事鉴定专家那里,专家从精液中提取出了一个DNA样本。但是,DNA样本并不能帮助警方找到凶手。警方接受了皮斯托里博士的建议,从犯罪记录中寻找嫌疑人,皮斯托里博士认为凶手有前科,应该留下了犯罪记录。
警方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一个袭击案的被害人与连环命案的被害人十分相似。当时由于种种因素,袭击者并未被起诉,也就是说他在社会上自由地活动着。最关键的是,警方手中有这名袭击者的血清样本,只要将从案发现场提取到的DNA样本与袭击者的DNA进行比对,就可以确定袭击者到底是不是凶手。
DNA检测结果显示,袭击者就是凶手,他的名字叫作西甫·拓拉,居住在一个名叫贝斯特区的贫民窟,这里距离甘蔗园很近。但是这里非常混乱,没有街道名,也没有门牌号,警方想要在白天抓捕拓拉将会冒着很大的风险。最后,警方决定在凌晨时分行动,趁着贫民窟最安静的时候抓住拓拉。
在逮捕行动开始前,防暴警察先在贫民窟的外围加强戒备,然后特种部队的武装警员跟着专案组的警察来到了拓拉的住所附近,并将拓拉居住的小屋团团包围住。
拓拉看到警察时,有些吃惊,但并未抵抗。警方在搜查拓拉的住所时,发现了许多证物,例如大量的女性衣物,一个装着许多内衣吊带的书包,这些带子很可能就是拓拉用来勒死被害人的作案工具。最关键的是,警方发现了一条拓拉的裤子,裤子的股沟处有血迹,经鉴定血迹属于一名被害人。
审讯拓拉的人并不是警察,而是十分了解他犯罪心理的皮斯托里博士。皮斯托里博士在拓拉面前坐下来后对他说:“我想先向你讲一个男人的故事。这是一个很聪明、很有魅力的男人,他曾被一个女人深深地伤害过。于是,他就找一些漂亮的女孩子,会对她们说他会帮助介绍一份工作,他还提出要将她们带去工作地点。途中,他们会经过甘蔗园。他会一边走路、与女孩子聊天,一边盘算着如何杀死她们。他会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击打女孩的头部让她昏倒。然后他开始脱女孩身上的衣服,将女孩的双手绑到背后,接着会将女孩的双脚并拢绑住,最后他还要将女孩的嘴巴塞住,因为他害怕听到女孩说话,我说的对吗?”
拓拉抬起头看着皮斯托里博士说:“是的,我就是你故事中的男人,是我杀死了甘蔗园里的女孩们。我杀死了19个女孩,当然这只是我记得的数字,可能还有更多的女孩死在了我的手中。”接下来,拓拉开始描述自己如何捆绑住被害人,如何脱下被害人的衣服,等等。但拓拉却记不清楚被害人的名字和杀害她们的日期了。在陈述自己犯下的残酷罪行时,拓拉不仅毫无悔意,反而很骄傲。
皮斯托里博士问他:“你到底是受过什么样的伤害,才会如此憎恨女人并做出残忍杀害女人的行为?”拓拉回答说:“我曾有个女朋友,有一天她对我说,她做了流产手术,将我们的孩子打掉了。”皮斯托里博士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的被害人嘴巴里都塞着杂物,原来女朋友的话曾刺激、伤害到了拓拉。
1999年3月31日,拓拉在德班市高等法院接受了审判,他被判19项谋杀罪、一项谋杀未遂罪、三项强奸罪以及七项强奸猥亵罪,被判处506年的监禁。随后拓拉被送往南非普勒托利亚的C-MAX监狱服刑。那些被拓拉杀害的女子中,只有8名女子的身份得到了确认,剩下的女子由于身份无法确认,都被埋葬在无名尸公墓中。
【病态的自恋】
米奇·皮斯托里博士在抓捕拓拉的过程中提供了一条十分关键的线索,即认为拓拉曾有过前科。此外皮斯托里博士在审讯的过程中,成功让拓拉认罪,当时警方的手中虽然掌握了大量可以指控拓拉的物证,但还是希望他能亲口承认罪行。拓拉之所以会轻易认罪,与皮斯托里博士所陈述的那个故事密切相关。
值得注意的是,皮斯托里博士在叙述拓拉的故事时并未将拓拉描述成一个罪无可恕的人,反而说他是个聪明、有魅力的男人,还为他的犯罪找了一个十分充分的理由,即受到过女人的伤害。皮斯托里博士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促使拓拉亲口承认罪行,这也是FBI在访问连环杀手时常常采用的技巧之一,即奉承。
不论FBI如何厌恶连环杀手,如何觉得连环杀手是冷血的罪人,为了能从连环杀手的口中套出话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奉承连环杀手,就像皮斯托里博士说拓拉是个聪明、有魅力的男人一样。
连环杀手常常是自负、自恋的,对自己的自我价值有种浮夸的认识,只要听到奉承话,通常都会开口说话。在一份和连环命案相关的FBI文件中,行为分析专家认为,如果在采访连环杀手的时候提到了“利己主义”的主题,那么就不会得到心理变态的连环杀手的回应。也就是说,想让像拓拉一样的连环杀手对被害人感到内疚或同情,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例如拓拉在描述罪行的时候就是十分骄傲的神情。相反,想要连环杀手说出真相,调查者必须得通过奉承来诱使连环杀手开口,例如称赞连环杀手的聪明才智,或是称赞连环杀手的高超作案技能。
法医心理学家斯蒂芬·戴蒙德认为,连环杀手的身上有一种“病态的自恋”,他的外在虽然是个强大的成年人,但人格却是不成熟的、自私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愤恨的。孩子天生自恋,以自己的需求为中心,所以必须得接受社会行为的规则,渐渐成熟起来。但如果一个孩子身体已经成熟了,具备成年人的力量,但心理上还是个不成熟的、自恋的孩子,当他愤怒的时候,就会变成极度危险的人。
拓拉会在描述罪行的时候表现出骄傲,是因为他从杀戮中体验到权力感,在杀戮的过程中,他觉得自己有能力决定被害人何时死亡、如何死亡,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被赋予权力的感觉,他很享受并引以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