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被太阳拥抱
当唐泽找到柳飞飞时,她正蹲在路边的公交亭下瑟瑟发抖。夜深人静,街道上鲜少有活物经过,她像是一只被遗忘的小兽眨巴着眼睛,看到唐泽后一边发着抖一边张开双臂迎上去拥抱他,欣慰于世间到底还是有一点温暖是给自己的。
唐泽有点不知所措,倒不是因为忽然的被人拥抱近距离接触,而是在这样的拥抱之下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适抗拒,还有一种欣喜。他小心地回拥柳飞飞,将手落在她的后背,尽管那衣服上满是寒气与薄露,却像是拥抱了一件令他无比欣慰温暖的太阳。
唐泽将柳飞飞接回家,为了防止感冒而敦促她去洗了热水澡,换上柔软干净的睡衣,当唐泽煮好姜茶想叫她出来喝时,发现她已经不请自往的在卧室**睡着,显然这个晚上她已经精疲力尽。
唐泽站在门口稍作停留,审视着**熟睡的人,最终没有叫醒她,只是走过去将被角上拉一些,关掉台灯安静离开。
唐泽去书房坐到桌边,拿起一只被遮去半边的相框,隔着玻璃在台灯下打量照片上的美丽妇人,以及她怀中抱着的可爱孩子,随后放回相框拿出日记本开始记录。
“2020年9月1日,阴,在晨凌忽然被太阳拥抱。妈妈,我终于明白你说的那种骄阳,是任何时候都不会被浇灭的温度。”
翌日,周星芒醒来时唐泽已经去剧组开工,桌上放着纸条提醒她喝保温杯里的姜茶,以及准备好的食物,手机已经充好电,桌上还放着一些钱和一张写了密码的卡,告诉她随身携带以保证安全。
柳飞飞心头一暖,吃着早餐,喝着姜茶给唐泽发去早安的消息,言语之中不乏调侃这是想包养自己吗,唐泽回了个点头的表情,随后又撤回发了摇头的表情,认真解释说这叫支持不叫包养,他只是心疼她,不想再发生昨天的情况。
柳飞飞趴在桌子上笑得捂起脸颊,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有外人想给自己钱花,笑着笑着又沉寂下来,翻转着纸条一声叹息,觉得一切真实在手又遥不可及。
怀着满腔春心,柳飞飞踩着时间点回到学校,在冬日里笑得满面春风,按着时间点来到学校礼堂开始筹备学校诗朗诵大赛,她选择了一首吉皮乌斯的《梦境》对着台下众人吟诵,目光似是在看着他们,又似是穿过窗户与门望向遥远不可触及的灰暗天空,这冬日的阴天。
何等美妙的烟波霞云,何等鲜艳异常的春风,怎样的祈祷怎样的法事,伟大的梦境呀多么生动!——吉皮乌斯《梦境》
下台后,柳飞飞没有等待结果而是赶回宿舍,因为她收到林月的消息,苏晓不见了。苏晓一直待在宿舍今天却忽然出去,学校已经打算报警寻找,因为害怕她承受不住压力而做出傻事,同时社交媒体上也开始传播这一消息,关于苏晓的过往再一次被推到八卦舆论尖锋。
看到“白眼狼大学生苏晓失踪”与“柳飞飞疑似被偷拍后入院”,这两个话题并肩出现在热搜榜的一二位置,柳飞飞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应该感叹命运弄人,还是生活远比戏剧更戏剧。
相比之下,她选择苏晓作为一个鲜活的生命,远比自己的一则八卦更有意义。与林月打开苏晓没有带走的包,翻看她的柜子,发现她没有任何与其他人相关的联系方式,好在最终在一处记账笔记本上找到线索,明白苏晓一直在一家餐厅打工赚取生活费用。
按着餐厅名称搜索,不久便找到位置,林月有课走不开,柳飞飞就只身一人赶过去。苏晓并没有出走或失踪,她就在餐厅里认真工作着,因为没有什么特别的亲人朋友在这所城市,所以才没有人知道,否则很容易就会找到。
苏晓意外于柳飞飞的到来,请她在桌边坐下,看过手机后更意外于关于自己失踪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她笑了笑将手机放回围裙口袋,说着庆幸着这家餐厅很小,老板是年迈不上网的老人,所以一切都相安无事。
“这些人哪里知道我不过是为了生存下去,没有更多的时间与空间独自伤心了。没有人支持我,也没有能拿到全额奖学金,所以我需要打工赚衣食住行的钱,这是现实的生活,不是想伤心逃避就可以的。伤心这件事,也要排在生存的后面,不是吗。”苏晓如同自嘲边低着头解释。
“你把参赛名额卖给了宋婷婷,也是为了生存吗?”
“嗯,算是吧,我需要钱。并且,我不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资格走到人前参赛,只会被大众当作笑话吧。”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有偷过东西吗?”柳飞飞隔着桌子伸手,扶住苏晓的肩膀。
“没有,从来没有。”苏晓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你有忘恩负义,背叛亲人吗?”
“没有。”
“那我再问你,他们所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
“好,那你听着,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很好很正常,错的是那些根本不了解事实就对你发起莫须有攻击的人,应该羞愧于自己无知无智的是他们而不是你。你不应该被他们的言语看法而绑架,被强行判定的罪名压倒。你值得珍惜且享用自己应得的那份儿机会,不应该,更不能低头。
你看,你那么努力的生活,你想当大学生上最好的大学,你做到了,你应该为自己无比骄傲,并且一路骄傲的走下去,实现自己想要的目标,实现理想,让那些忌妒和质疑你的外人抓狂去,让他们滚出你的生活。这才是你应该走的路!”
“你说得很动听,可是……你们又有谁懂得真正面临自己害怕无法完成的事情时,又是多么的无助无奈呢。谢谢你,但是……抱歉,我做不到。我想自己活下去,凭自己活着就好,那怕做出牺牲妥协,放弃一些东西。”
苏晓联系校方后失踪的事情被解释开,但却没有多少人庆幸,甚至随后一股恶意席卷而来,有人开始在网上揣测这不过是她的恶意炒作。看到有人将另一个人的平安无事都视作错处,那无端端的恶意让柳飞飞不禁怀疑这个人性的颜色,即使是收到消息她拿到了比赛第一,都没有任何喜悦,只觉得有些无力挫败。
城市另一边,温齐殊自病**坐起身,坚持请医生让他回家休养,周星芒站在旁边看着他显得很担忧,温齐殊只是微笑表示没事。
“为什么那么讨厌医院?毕竟你也算是医生。”在车上时,周星芒问到。
“因为太多生离死别,不喜欢那些气息。”
“因为……她……也是在医院离开的吗?”
温齐殊一愣,虽然没有提及名字,但还是迅速明白那个她是指阿琳。
“你昨天叫了她很多次。”周星芒说着,别过头望向窗外。
“抱歉,我不太想说这些。”
“好,那说些别的吧。温医生,我喜欢你。”周星芒或是鼓起勇气,或是有些负气,将隐藏了很久的话忽然在此时脱口而出。
车内一时无话,周星芒自己都在回过神时忍不住咬唇收声,怀疑这是一夜未曾好睡的后遗症,如此的直白无遮拦。
“谢谢你。我也很喜欢你,你是位很可爱的女孩儿。”温齐殊微笑回应,以一个客气疏离的态度,用一句礼貌的话语给她足够的台阶,也将她悄然推远。
温齐殊没有任何解释,周星芒没有勇气再说一次,所有的期盼渐渐都化为失望,直到回到温家时发现屋内或或立着数人,周星芒才意识到新的局面正在打开。
柳家上下在看到新闻后连夜商议决定接“柳飞飞”回家,即使是“柳飞飞”这辈子都不记得他们,他们也不再强求,只需要家人在身边平平安安就好。
“哥哥收到你的消息说想回家,就马上过来,已经把你的东西都打包好送回去了,我们全家特意过来接你。”
“我发消息想回家?”周星芒皱眉。
“对,就是奇怪你好端端的居然用邮箱发消息给我,怎么不用手机。”
“回家好,这是对的。又是偷拍又是进医院,齐殊也受了这么重的伤。飞飞,我们再也不敢让你待在外面,最近也不要出去,就在家里待着。”柳爸爸担忧地说到。
“对,咱们家什么都不重要,就是健康平安最重要。”柳妈妈上前握住柳飞飞的手。
周星芒只是略略思考过后,便大概的意识到那个所谓用邮箱发消息称想回家的人是真的柳飞飞,安排她暂时与温齐殊分开距离。一切由得不她抗拒,只能被催促着离开温宅,回头看向站在门口处的温齐殊,她又庆幸于能暂时隔开些距离,否则她真不知道接下来如何自处。
在周星芒与柳家人一行离开时,柳飞飞站在温宅不远处的绿植边看着,目送自己的家人远去后进入大门,在花园里看到温齐殊还站在阶上走神,她倒并不意外,只是在经过时提醒他外面冷,即使要发呆也待在屋里比较好,毕竟现在是个病人。
“你看,我早就提醒过你离她远点,她还真就喜欢上你了。”
“我是无心的。”
“有心无心,如今说什么都没意义。”
“你是觉得,我不配,对吗?”
“你得想想自己会带给这个女孩什么?只有阿琳的阴影。到最后她什么也不会从你这时得到,你不过是会用自私,再一次伤害一个人无辜的人而已。”柳飞飞自己顾的倒一杯水,倚靠在桌边,隔着沙发怀长桌冷眼看着温齐殊。
“你说得对,我不值得。除非阿琳现在健康安全的回来,否则我有什么资格享受这些?”
“但是,你对她不也动了感情吗,否则你这些失落伤心又是从何而来呢。”柳飞飞以手指隔空划指了温齐殊的脸,之后接着说到:“说到底,我们到底是活着的人,总会有感情的,而感情这东西有时候就像是脱缰的野马,由不得主人想如何,不是吗?”
“如果你希望,我会再不见她。”
“看,这就是你最讨人厌的地方,这么多年还是这样。你当初就是这样用这种态度走阿琳,如今又用这副姿态面对这一切。你这样的人,真的很让我讨厌。”柳飞飞以手指滑着杯沿缓缓说到。
“我不知道你想我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柳飞飞说着缓步走向温齐殊,直视他的眼睛看着他,问了他一个问题。
“她们的眼神,很相似,对吗?”
温齐殊闻言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掠过,柳飞飞则信手放下杯子不再说什么,上楼去取了自己的背包下来后径直出门,在关门之际又停下脚步,转目看向屋内的温齐殊。
“作为你的朋友,我很高兴你没事,注意休息,保重身体,好好活着。”
柳飞飞心去片场找唐泽,今天女主角“柳飞飞”不在,拍摄的部分就是男主角清帝与女二号蕊妃的部分。一个傀儡皇帝和一个从小相依为命共同生活的宫娥,用青梅竹马,生死与共来形容毫不为过,两人感情深厚一路扶持,直到清帝被要求娶女主角为皇后,清帝阻止了太后毒杀宫娥并在帝皇大婚夜当众立宫娥为蕊妃。之后的剧本便如是清帝与蕊妃之间的恩爱缱绻,和对琉璃这个皇后的厌恶。清帝将所有对太后与外戚集团的怨恨都转化到皇后身上,一次次言语中伤,情感摧毁,对蕊妃更为看中与疼爱,将自己所有的关心与呵护都给了这个蕊妃。
柳飞飞远远看着唐泽与陈瑶在镜头下的演绎,直到陆成走过来咳了一声问她怎么在这儿,毕竟今天她要替身的主角儿是不开工的。
“我想来就来。”
“你真和唐泽,那啥那啥?”陆成左右看了看,比划了一下。
“嗯,是又怎么了,想劝分吗。”柳飞飞懒得解释,在椅上坐下懒洋洋的反问。
“原本想着他是和柳飞飞能处上对象还能借点势,哪知道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倒也好,至少他开始与其他人往来,不再总是冷着张脸生人勿近,最近一周我见他笑的次数比过去一年都多。“
“看不出来,你倒挺关心他的身心健康。”
“那是自然。”
“他为什么会这样?当艺人有这种性格的,可真不常见。”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很早就独自生活,不爱与人亲近往来,当艺人也不是冲着红来的,不知道图什么。唉……不红就不红吧,他能活得轻松开心些就值得了。我觉得这个影视基地旁边那些炸鸡店的生意不错,回头可以考虑转行当个炸货店老板,你觉得呢。”
柳飞飞闻言皱眉看向旁边的人,陆成就显得很坦然,说:“不能怪我不看好他,是他太不上心,这艺人当的哪哪儿都是反其道而行,我已经死心做好转业准备,我的顶流经纪人之梦是要碎啦,稀碎。”
“你成为他经纪人之前不知道他什么样吗?”
“当然不知道,成为他的经纪人纯属意外。说起来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我去龚氏传媒应聘结果没几分钟就被人家筛掉,我就坐在楼下郁闷,没想到遇着个比我还惨的,居然是直接被安保从楼里围出来的人,就是他喽。我看他形象条件都不错,一搜发现居然是个上过时尚周的模特刚回国没多久,反正进不了公司只要有人带也行呀,就问死马当活马医的去问他想不想招个经纪人,结果他还真同意了。”
“就这样?”柳飞飞听得稀里糊涂。
“对呀,就这样,你也觉得离奇吧,我也觉得。
两人正说话间拍摄工作结束,唐泽远远冲周星芒的方向挥手示意,柳飞飞也隔着片场晃了晃手回应。陈瑶将一切看在眼中,不声不响地走近周星芒上下打量她一阵儿,随后冷不防地叫了一声“柳飞飞”的名字。柳飞飞没有防备,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回头,之后又意识过来此时自己不应该答应。
“哦,不好意思,认错人了。”陈瑶笑了笑,自顾离去。
看着陈瑶远去,柳飞飞起先并不起为意,随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的回过头去看向她的背影,迟疑过后起身走到一处无人角落掏出手机拨打出一个电话,要对方到一个地方与自己见面,在对方不以为意的拒绝要挂断电话时,她说了一番话让对方再无法拒绝。
一个小时后,陈瑶一路快走的进入龚琪瑞的办公室,秘书告诉她龚琪瑞正在忙,她都丝毫没有等待的径直进入室内,发现早先见过的那个唐老先生居然在里面,陈瑶愣了一下后走到龚琪瑞的面前压低声音凑近了告诉他自己的发现,她已经确定现在的柳飞飞就是那个替身,其他的可以骗人,但是个性和神态是不会变的。
“好了,说完了就走吧。”龚琪瑞显得很冷静,显然这样的消息他并不意外。
陈瑶看自己带来的大消息没有激起任何水花,不禁失望而不解,龚琪瑞也无意向她多解释,冷冷看过她之后,她只得退出屋子关上门。
“我想不明白这中间的重点,她们的人生轨迹没有任何共通,唯一的交集就是这个剧组,难道玄机在这里面?还是只是随机的选择,不受任何控制。”龚琪瑞望向唐老先生。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只是许多东西在细微之处被忽略。”
“那是不是,我只要找到玄机,就能为我所用。”
“我说了,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要慢慢参透,欲速则不达。”那位老唐故作高深地捻着山羊说到。
唐泽收工后与柳飞飞同去人烟稀少的江边散步,一边冻得哆嗦,一边按着计划在打卡那里的地标物留下合影。第二站去电玩城,和几个小学生较量之后,输光所有的游戏币才算作罢,然后各自垂眉苦脸在门口合影。
第三站去城中最高的观光塔,俯瞰全城风貌,在落地窗前留影,在被人认出来之前迅速逃跑。第四站是去某家知名的养生街道上做足底鱼疗,唐泽是非常抗拒的,视那些小鱼为洪水猛兽一般不肯伸脚,奈何柳飞飞死缠烂打不妥协,最后逼着他只能慷慨赴死般的坐到一起把脚伸进去,随后两人抓着对方的手臂嗷嗷叫着,时拍照打卡时笑得眼角都要留下眼泪。
完成系列行程,柳飞飞伸着懒腰显得很心满意足,买了奶茶边走边喝,唐泽跟在旁边走着问她冷不冷,柳飞飞回答了一句不冷,唐泽便哦了一声。
柳飞飞觉得不对劲儿,便侧过头去看他,发现他把手背在后面似是藏了东西,就让他拿出来,唐泽这才伸出手递过一双手套。
“想送我礼物就直接送给我,为什么要多问呢。”柳飞飞笑着拿过手套埋怨。
“我不确定你需要。”唐泽微低着小声说。
“真是的,我有那么可怕吗,这么小心的。”
“不是你可怕,是我担忧做得不好,让你像上次一样失望。”
柳飞飞一直以为唐泽是个冷漠的人,可一段时间接触下来,越来越觉得他有时候小心到卑微,他对失去的害怕多得超乎想象,这不禁令柳飞飞觉得令人心疼。
“放心吧,不会的。”柳飞飞拍他的肩,扬起笑容保证。
唐泽微笑点头,向来沉静冷淡如他,此时如得到心爱之物的天真孩子,而柳飞飞却又下意识的别开目光不敢正视自己刚才说过的承诺。
周星芒住进柳家后被热情的一家人包围,全家人为了迎接她的归来特意推掉所有事情留在家中,如同过节日般笑声始终不断。
周星芒本想着躲在屋里假装睡觉不出去便少些应付,在下午时到底还是被穿得一本正经的柳书远敲开门,笑着催促她起床下楼,边给她将拖鞋拿到床边,边告诉她大家都在等她。
“大家?”
周星芒疑惑地被柳书远推出房间,从二楼朝下望去不禁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只见在一楼的客厅内经过特意布置,居中的地毯上堆放着高高的一堆礼物盒子,柳家父母穿着正装站在旁边冲她招手示意。
周星芒下楼,站在那堆礼物前不明所以,柳爸爸上前来向她解释这上面有标注着时间与年龄,从她一岁起到如今三十岁每一年家人送过她的礼物全都又按原样再准备了一遍,这样一来即使她什么都不再记得也没关系,就再重温每年的生日收获。
“爸爸,妈妈,我,每人三十份,一共九十份儿全在这儿,本来想早些给你补上的,可毕竟有些东西年头久了可真是不好找,只得找人重新订做,这才费了些时间。”柳书远揽着周星芒的肩膀指着礼物堆介绍。
“这么多礼物,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礼物。”周星芒似感叹,似喃喃自语的出声。突如其来的盛大宠爱,让她在过去二十余年里孤独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尽管早知道柳家人疼爱柳飞飞,但还是抑止不住的情绪波动,眼圈泛红。
看周星芒要哭,柳妈妈赶紧上前抱住她,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抚摸她的头发一边哄着她让她不要哭,安慰她一切都很好,家人只要在一起就什么事情都不算问题。
当天周星芒从下午拆礼物一直拆到晚上,从幼时的玩具到青少年时的电子产品,从吃穿用品到精心制作的手工艺品,从小时候的舞鞋到成年后的钻石。她可以说是重温,也可以说是见证了柳飞飞成长过程中的所有节点,更体会到人生中从来没有过的家庭关爱。
最后一份上面有着柳家众人签名的盒子在最底层,她小心地打开后看到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放着所有从小到大她的照片,每一张下面写着时间与地点,还有只言片语的回忆。她看着照片上那一张张陌生的全家福,再看看对面镜子里映照出的模样,忽然抑止不住的埋头哭起来。那是她所从未得到过的一切呀,如今就抱在怀里,那么的真实厚重,恍如梦境,教她即清醒又止不住的沉醉其中。
深夜,周星芒掏出手机给叔叔发去信息,再次询问能否让自己回一趟家,她想见见家人,得到的答案依旧只是不确定的三个字,再说吧。
与此同时,A大校园外
柳飞飞正与唐泽在校外作别,唐泽得知柳飞飞接下来几天有各种校园比赛,还要前去电视台录制节目,便提出想要观看,但柳飞飞觉得这样可能被人认出来,拒绝了。
正说话间,一个声音不甚友好地插嘴进来,唐泽下意识地侧转过头避开,柳飞飞回过头去看到是陆慧茹带着一行校花姐妹团的几人走过来,没好气是上下瞥过她,在发现唐泽开的车并不是非常豪华之后便以此作为讽刺。
“我当你骄傲得尾巴上天,拒绝了所有向你示好的人,会给自己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原来不过如此。”有女生出声,带着嘲讽。
“冬天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苍蝇飞来飞去的吵呢。”柳飞飞轻呼出一口气,淡淡感慨。
“周星芒,你骄傲个什么劲儿。”
“我当然骄傲我值得骄傲的事呀,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儿的不都全是我的手下败将吗?失败者还敢向我质问,你们又是哪里来得勇气呢。”
“死丫头,看样子就是要给你点颜色。”
一个脾气较大的女声径直上前,抬着手就要冲柳飞飞挥过来,唐泽有意要将柳飞飞挡到身后,柳飞飞却反手将他拉后。
“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来。”
柳飞飞娴熟的侧身躲开对方的一击后反手一巴掌落下去,那女生呼惊叫后退,本以为那些人会接住自己的姐妹,却不料众人的下意识反应却是退开四散,地女生便跌坐到地上,连柳飞飞都显得意外。
“想动手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奈。”
虽然柳飞飞气势很盛,可到底是人少,一众站在旁边的女声则开始指责,几个女声相互对望后打算一齐起上前来,柳飞飞便心下一沉,想着要怎么办时,另外一个声音又插进来,侧头看去,居然是宋婷婷一行人,这下更是热闹起来。
“校花团不是一直以来都凭自喻优秀吗,以多欺少岂不是掉价。”
“宋婷婷你这时候插什么嘴,关你什么事。”付慧茹冷眼看去。
“好歹我和她是同系,还要一起录节目,万一她要是受了伤暴出校园霸凌就难堪,就算你爸是校董也不想学校这个时候丢这份儿脸,你们也不想惹这个麻烦吧。”
“你这个时候又来充什么清高好人呢,花钱收买机会以次充好的人而已,这时候站什么道德制高点。”
“那也比你四处买热度,造谣散布捕风捉影的消息好。”
“是你发的那些谣言?”柳飞飞听出话意,皱眉看向付慧茹。
“我没有发过任何东西,说话小心些。再说,苏晓和你什么关系,少管闲事。”
“你和苏晓是风马及不相及的两类人,你这什么这样针对她。”柳飞飞疑惑皱眉。
“她这样的人,不配和我有任何关系。”付慧茹立即否认。
“不配,你急什么,这脸都变了。”柳飞飞笑着反问打量。
“你是不敢承认她是是你的什么人吗?”宋婷婷在旁边插嘴冷笑。
柳飞飞听得一惊,付慧茹的脸色当即变得又愤怒又难堪,冲着宋婷婷径直上前一步,吓得宋婷婷下意识后退。
“我告诉你别试图插手我的事,否则再进一次医院就是你自找的。”
“当年不就是这样对我的吗,又故技重施。”宋婷婷因为畏惧而惨白一张脸,但却没再后退,只是露出冷笑。
“你等着。”付慧茹冷冷对着宋婷婷撂下话,阻止了想要再上前争执的女生,冷冷瞥过一眼柳飞飞后带着一行人离开。
“你和她这仇看起来结得不轻呢。你做这些,算是帮我?”柳飞飞笑问。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还是队友,站在你这边是我唯一的选择。”
“可我却不一定想和你站在一起呢。”柳飞飞笑着调侃宋婷婷。
宋婷婷被拒,咬咬唇说不出话来,旁边的红蓝姐妹说了句不识好歹后又不敢多停留,拉着宋婷婷离去。
一行人终于散开,柳飞飞走向唐泽询问他作何感想,又解释起自己平时是个善良可爱温柔的美少女,不是这样跋扈的,唐泽笑了笑说没什么感想,只觉得她很勇敢。
“真是的,又夸我。”柳飞飞笑着轻掩樱唇。
“很晚了,快回去休息”
“对,早点回去睡吧,熬夜会变丑的。”
两人在门口作别,柳飞飞将双手插在口袋里,脚步轻快,满心欢喜地进了校门,在走出一段后发现耳朵上有些不对,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的钻石耳钉少了一枚,回想过后觉得大概是方才在门外与付慧茹一行人动手是落下了,便又折身回去寻找。
柳飞飞回到门口时发现唐泽的车还在外面,以为他还没舍得走便想要上前说话,却又见到一辆车停在唐泽的车边,走下来一个男子隔着车窗冲他说了些什么,随后坐进了他的车内。
柳飞飞站在那儿看着唐泽的车渐行远去,一辆旁边经过跟上的车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透过车窗认出里面的人就是跟拍过自己的神秘人,这如果单纯当是巧合未免太过离奇,见他尾随着唐泽离开的方向而去,她立即意识到一种危险的气息。
柳飞飞掏出手机给唐泽打电话,但因为白天拍照太多他的手机此时正处于关机充电状态无人接听,而在柳飞飞脑袋里则冒出个危险的念头。
“难道是被挟持?”
柳飞飞赶紧拦下一辆出租车,请司机跟上前面的那辆车。在出租车上柳飞飞一直尝试联系唐泽提醒,但始终无果,想着及时报警但却又担心在这样情况不明的状态下会引发现多麻烦,就又想着先跟到唐泽住处附近弄清楚情况,却渐渐发现路线并非是去唐泽的住宅处,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的倚山环路上,出租车司机都不禁询问柳飞飞这是要去哪儿,这上面可不是对外开放的私人地区。
“我……我也不知道,你先跟着,就跟着吧。”
“不行,我不送了,这一单生意我不做了。”
司机觉得有危险而停止前行,柳飞飞可以选择这时候随车一道返回,但她还是因为担心唐泽而没有同意,付清车费后下车,站在道路上抓紧自己的衣角,握着手机心里满是不确定,但还是继续朝着方才车子前行的方向继续前走。
柳飞飞给温齐殊打电话,告诉他自己现在的情况,在一条道路上前行但却不知道会最终去到哪儿,好在这里信号不错能及时发过去共享地址。温齐殊看了位置,告诉她自己过来大约需要一小时,让她不要乱走动。
柳飞飞在简单的观察后发现这是唯一的道路,不论上下山都需要从这条路上经过,便确定唐泽此时还在上面。纠结过后,柳飞飞沿着山道继续向前走,绕过一个拐弯处后见到不远处有灯光与房屋,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处山顶别墅住宅区,那唯一的宅邸坐落在山腰处俯瞰城市与江流,却不知道唐泽为何深夜来此。
柳飞飞的额头冒出一层细汗,心急如焚害怕出现什么危险,却还是出于担心而步步向前,在靠近到别墅后她左右环视寻找了一阵儿后发现有一处花园矮墙边有梯子,费力地将梯子抵到墙头爬上去朝里探看,这是一处有着浓浓中国园林风格的庄园别墅,山水楼台之间又精巧的添加简约的现代艺术,有雅致的格调也有着水墨风情,颇为考究。
依稀看到别墅二楼里有人影走动,柳飞飞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将镜对拉近后确认那屋里有的三人,其中之一是唐泽,另外两人一个坐在椅中只露出半个头,一个则背对窗户站着看不清面容的男性。
那男性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唐泽一直面容冷淡地立在那儿不为所动,直到对面的男人将一件东西丢向他,那东西掠过唐泽的脸颊,他的颧骨处便留下一道痕迹,这吓得柳飞飞不禁手一抖,手机便自墙头掉落到院内。
柳飞飞看情况已经如此,没有选择之下只得小心爬过墙头,攀着墙壁咬牙跳落到地面,忍着疼去捡回手机,却发现手机正好落在一处石头上被摔坏了。
一切没有回头路可走,也暂时与外界失去联系,加上此时唐泽还被困在室内被欺负,柳飞飞所性心一横就小心地朝着住宅走去,避开经过的佣人摸进室内,竟然意外的一路顺利找到路上到二楼,寻着方位找到那间屋子,左右环顾过后看到旁边墙上放着装饰用的青铜剑,便顺手拿下来握住试了试,随后小心地凑近门缝朝内偷看情况。
就在柳飞飞猫着腰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做接来的的事情时,忽然门被拉开,柳飞飞抬头向上看去,见唐泽正用纱布按着自己颧骨处伤口疑惑是看着她,柳飞飞自知已经被发现,深吸一口气后抬手推开门将唐泽挡到身后,尽管依旧害怕却挡到唐泽的前面,将手里的青铜剑指向屋里的人,边后退边发出警告。
“你们别过来,我……”
柳飞飞的话才说一半,看清屋里的人之后余下的半句警告卡在喉间,再说不出来。另外两人,居然是龚琪瑞,以及坐在椅上的龚家老太太。
屋内的人看着柳飞飞,有惊讶但却没多少意外,龚琪瑞笑着捻动串珠似乎就是在看戏,柳飞飞则在侧头掠过旁边的桌子看到那里放着监控播放时才意识到,或许刚才自己摸进来的所作所为早就被发现。
“龚琪瑞,绑架这种犯法的事情你居然也敢干。”柳飞飞冷笑。
“绑架?他吗?”龚琪瑞着指向唐泽笑问。
“就因为他在剧组里顶撞过你,你就这样报复?”
“不解释一下吗?”龚琪瑞笑说着看向唐泽。
唐泽没理会龚琪瑞的话,转而伸手握住柳飞飞拿着剑的手示意她放下,告诉她没关系,牵着她要离开。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们龚家是什么地方。儿子,叫警察来把这个丫头片子抓起来。”一直坐在椅上没动的龚老太太发话。
龚琪瑞闻言还没来得及说话,唐泽看向龚老太太说了话。
“您要是这么做,大家都会难堪。”
“你是越来越放肆,怎么跟我说话的。”龚老太太拍动椅子的扶手。
“您多保重身体。”唐泽无意争执,牵着柳飞飞打算离开。
“都怪你妈妈,从小没把你教好,越长大越不听话。”
闻言,唐泽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龚老太太,目光透着极度的不喜欢,但龚老太太却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又冷笑了一声。
“你看我作什么,你妈妈不负责任的丢下家庭孩子一走了之,如果她好好留在家里教育你,你又哪里是现在这副模样?一事无成,整日在外游**,有家不回,有亲不认,好端端的龚家长子如今居然成了在剧组混饭吃的角色,放在从前这叫戏子,是下三路里的流派,说出去都丢人。”
“我劝您不要再说,相互留些颜面。”
“龚家的颜面早被你丢尽,你现在这样子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早知道如此,我当初就是死也不应该让吕雪燕进我们龚家的门儿,生出你这样的忤逆子。”
“不要提我母亲的名字,您不配。”
“龚泽!”
“我叫唐泽,龚先生。”
言语相接,干净利落,唐泽冷眼环室屋内给出最后警告,龚老太太看他面色神情是真的忍到极限,底还是有些忌惮不再多说。
见此,唐泽牵起还一脸震惊的柳飞飞径直离开。从宅邸内出去后,有司机上前来示意可以送他们下山,唐泽根本没有理会只要自己的车,但却得知他的车胎爆了。
“先生说,您可以留在这里住,或者自己走下去。”佣人向唐泽传达龚琪瑞的话。
十分钟后,柳飞飞与唐泽在午夜的山道上顶着寒风前行下山,地面结了些许霜露偶有打滑,柳飞飞一边哆嗦一边走着,唐泽察觉后握上她的手,揽住她的腰靠着自己走以免摔倒。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事,我还以为你是被坏人绑架了呢,还好是虚惊一场。没想到龚琪瑞居然是你……你家里人。”柳飞飞本想说父亲,但话到嘴边又婉转了一下改变用词。
“你以为我被绑架还来,就不害怕吗?”唐泽并不想多聊这件事情,便另辟蹊径,避开话题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唐泽侧头看她月光下的笑脸,早先那心中积压的沉郁与同龚家人之间的尖锐对话所造成的不悦,在这样的笑容下似被感染抹平,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别担心,明天太阳会升起来,一切就是新的一天,都会好起来的。”柳飞飞轻撞唐泽的肩笑着安慰她。
“嗯。”唐泽点点头。
“你笑起来好看,多笑笑。”柳飞飞趁势再逗唐泽,直到看他重新笑起来才放心。
“这路可真远,我怎么就没多想想再跟来呢,没遇上坏人被杀死,要被冻死。”柳飞飞边碎碎念地报怨着,边继续一步步向前。
两人并肩走着,夜凉风寒,无人的路上多少生出些畏惧,柳飞飞就哼起一首儿歌,后又聊起小时候和朋友喜欢去些地方探险,害怕时就一起哼小曲儿壮胆。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去一处旧楼上放烟花,结果楼顶的门被人锁上,我们就在楼顶被困了一夜,唱了一夜的歌。我跟你说,我那个朋友歌唱特别好听,她如果想的话,一定能成为最有名的歌唱手,甚至艺术家。”
“她现在做什么呢?”唐泽好奇询问。
“我想,她在当天使吧,那种美与爱的化身,让所有人倾倒的那种。”柳飞飞笑着抬手,张开五指冲着天际抬腕示意。
聪明如唐泽自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同时他不禁诧异。同样是一段逝去不可追溯的失去,不同于自己在思念母亲时的悲伤,柳飞飞却是笑着回忆谈及,她身上的热情与生机正是他所没有却钟爱的品质。
“为什么这样看我,是觉得我又变美了吗?”察觉唐泽在看自己,柳飞飞笑眯起眼睛,捧起自己的脸颊逗他。
唐泽弯唇微笑点头,柳飞飞高兴地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不料脚下打滑朝后仰去,好在唐泽及时收紧揽着她的力量这才将她拉回来,倒是这一拉两人之间的距离猛然缩减,气氛变得亲近而暧昧,月光与灯路下像一对舞者对视想望。两人四目相对数秒,柳飞飞在反应过来后下意识低下头去,挪动步子后退隔开些距离。
“好像下雪了。”柳飞飞抬手到月下,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期待,同时跟唐泽碎碎念起自己的小爱好,说:“你跟你讲,下雪天放烟花最美了,我特别喜欢。可是现在城内不让随便放烟花,我每年就偷偷放一次……”
唐泽抬头仰望,也抬手去接了那些落下的白色物质,发现那并不是雪花,而是某种被大风吹来的植物绒絮,柔软细腻,比雪花要温暖可捉摸。
发现不是雪花,柳飞飞倒也不失望,边继续前行边像扑蝴蝶一般去捉,抓住之后又从掌心吹走,玩得开心笑得轻盈,发现那些飘絮有些落在唐泽头上和肩上,便让他不要动,仔细地替他捻掉。
“我喜欢你。”唐泽依旧羞于表达自己的内心情感,但是这次克服了想要逃避的目光,看着柳飞飞的眼睛说得一字一句,认真而小心。
“我知道,你说过。我也喜欢你这样好看的人。”柳飞飞笑眯眯地抬手捏了捏唐泽的脸颊。
“不是那个意思,是……我喜欢你的那种喜欢。”
“是什么什么喜欢?”
“就是希望你能永远存在于我的生命里,我能这样和你在一直在一起。不开心的或开心的、喜欢的或讨厌的,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或是什么样的境遇,都希望能有你在身边。希望每天清晨醒来第一个听到的是你的声音,睡前最后一个见到的笑脸是你的样子,晴天时能和你一起去看日出日落,雨天时能一起在在屋檐下躲雨,就算被困在是这样这又冷又远的夜路上也不会着急。我希望所有的事情发生时都能有你在一起,这让我感觉温暖而安心,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的感觉,希望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在一起。我喜欢你,就是这种喜欢,希望你能像永远存在的太阳一样,存在我的生活。”
“你这是……”
“请和我交往吧。”
柳飞飞不是没有被人拥抱过,也不是没拍过亲密距离的告白戏,此时月下近距离仰望眼前的人,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与从前任何一场戏都不同。
理智告诉她,应该如刚才一样寻找借口拜托这样的暧昧局面,或者直接拒绝,但现实是她两度启唇却说不出话来,好像一切都是空白,在隆隆冬日里,胸口如有一团火烧起来,心跳不受控制。在气氛暧昧值达到顶峰,唐泽的脸轻轻靠近让她不知如何是好时,一束车灯将一切打断。
山道处一辆车辆缓缓驶来,在两人几米之外的距离停下,司机是个陌生人,后方车门推开后一个在夜晚依旧西装革履的男子走下来,手中拿着件黑色大衣外套,带着温和微笑,扶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冲柳飞飞点头示意。
“你终于来了,再不来自己就要冻死在这里。”柳飞飞见到温齐殊立即高兴起来,松开唐泽快跑过去,接过外套披到身上后先行上车。
温齐殊提醒柳飞飞旁边的保温杯里已经准备了热茶给她,柳飞飞高兴地夸着温齐殊靠谱,拿过杯子打开倒出一些来喝,因为手太抖而把些许水渍洒落到膝上,温齐殊就及时递上方巾给她用,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唐泽将一切看在眼底,脸色则越来越沉。
温齐殊没有过多询问,冲还立在原地的唐泽礼貌示意邀请。唐泽则看着这个打断一切的外来者,对与柳飞飞之间的熟络显得不太愉悦,上下打量过后询问他是谁。
“我是个心理医生,她的朋友。”
“你们看起来不像一路人。”
“您看起来也不像与她是同路人,不是吗?”温齐殊微笑反问。
司机掉转车头后温齐殊先行上车,唐泽看两人并肩坐在后排十分熟络的样子,便不再多犹豫的随后也坐进去,后排位置立即被挤满。
“你怎么不坐前面?”柳飞飞皱眉。
“我喜欢后排。”唐泽抬起脖子故作认真地回答。
“我换过去吧。”温齐殊看透情况,微笑主动提出离开。
“你手臂还有伤呢,别动了,我去比较方便。”说着话间,柳飞飞推门下车从另侧换到前排副驾位置坐上,留下后排两位男士互看一眼后兀自尴尬。
“这个时间回学校已经来不及,去我那边住吧。”
下山的路上,温齐殊看时间后给出提议,柳飞飞打着哈欠正要同意,唐泽却出言拦住。
“这怎么能行,她一个女孩怎么能随便去你一个男性家里住。”
“那您有什么提议?”
“去我家。”
“可您不也是个男性吗?我是她的朋友,您大可放心。”
“对呀,你家离这儿的确是有点远,我太累了只想快些能睡觉,就别争了。”柳飞飞打着哈欠,随手拍拍唐泽的肩膀安抚。
“那……我也要去你家住。”
唐泽迟疑过后做出一个惊人决定,柳飞飞闻言立即睡意全无的侧头,温齐殊也是一时间说不出话。
“我也累了,只想快些睡觉。”唐泽强行补充。
一小时后,一行三人进入温宅,唐泽站在门口上下打量这栋豪华别墅不禁陷入思索,柳飞飞打着哈欠问他怎么不进去,他则随手奢攀了小径边一株绿植的枝条有些怨念。
“不是说就是个心理医生吗,怎么还有这么大的房子。”
“温家有几百家医院遍布全球,这房子不算什么。”柳飞飞挥了挥手先行进屋。
“这是桃枝,我很喜欢,小心些别弄折了。”温齐殊随后上前,温和微笑着提醒唐泽后进屋。
唐泽心中怨念更是意难平,环视左右后一反手折断那一小枝桃花,然后才若无若事的进门。
当晚,唐泽在温家的客房里辗转腾挪着无法入睡,可能是认床,也可能就是心中有事,最后起床下楼去,发现温齐殊居然坐在客厅也没有睡,甚至像是在等自己。
温齐殊从柜中取出一瓶威士忌示意询问,唐泽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温齐殊便取了冰块与杯子放到桌上,斟倒上两杯后,两位男士分居左右落座到沙发上,对着落地窗外的月光花园有一下没一下的说起话。
“我没有问这些。”
“我是个心理医生,感受别人的情绪是基本职能,特别是别人对我的。”
“拥有这种能看透别人的能力,感觉如何?”
“其实不太好,一切透明直白,像是打开一本书就直接看到结局。”
温齐殊浅饮了一些,唐泽没再主动开口,他便继而换了话题又发问:
“你很喜欢她?”
“嗯。”
“有多喜欢?”
“这个问题很奇怪。”
“但不是不可回答的。”温齐殊侧头看向唐泽,以表自己坚持追问的态度。
“从未有过如此喜欢一个人的喜欢。”
“是因为她拥你未曾有过的快乐和爽朗,让你感觉与众不同,或是她总保持着的天真愉悦让你觉得她能带给你片刻轻松快乐,暂时忘记自己身上的那些烦恼沉重?”
唐泽没有回答,转目望向温齐殊显得疑惑,又带着些许敌意警惕,温齐殊则显得很平静,解释说:“抱歉,出于对朋友的保障,我用了些办法在察看了你的经历过往。抱歉,关于你母亲和你家人的事情。”
“造成事件的人才需要说抱歉,不是你这样的外人。”唐泽转过身靠回沙发,继续望向窗外。
“你向她说过这些吗?”
“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光彩欢乐的部分,不必过多理会。”
“但这是你的人生重要组成分部,是你的一部分不是吗,为什么会害怕分享呢。”
“我没有害怕。”
“你害怕,你怕她知道了那些在你看来并不光彩的一切后就改变对你的看法,怕这些东西会打破现在的平衡……”
“够了!我不是你的病人,不要分析我。”唐泽打断温齐殊的话,打断之后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便又冷静下来说了声抱歉。
“我说这些不是针对你,我是想直接告诉你答案,她不会。她一旦选择支持相信,就算全世界与你为敌,她都会站在你身边与你一起对抗全世界,甚至对抗全世界来保护你。你大可放心,她不会因为任何你所担心的事物而改变对你的看法与态度,更不会因此而放弃你。只是,我想知道另外一件事,如果有天你发现你所见到的一半都是假的,她有着另外的身份、地位、背景、甚至长相,你还会坚持相信她,有勇气接受她的一切?”
“那样的她还是她吗?”
“这个问题要由你来回答,那样的她你还会觉得是她吗,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
唐泽陷入思考沉默,温齐殊耐心地等待了片刻,看他眉头紧皱始终不语,温齐殊便更次开了口,说:“或者我们换一个问题。你喜欢或钟爱她,到底是因为真的喜欢着她这个人、她的外表,还是喜欢着她所散发出来的那些你有没有的生机、快乐,让你的补偿心理作祟呢。”
“就像我们每个人都会仰望太阳,享受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在感情上我们也都喜欢待在热情而鲜活的人身边,享受沐浴在愉悦的生机中。但是那样一味的求索到底是不平衡的一种单线索取,不要因为想把心底潮湿区拿出来晒一晒的欲望,就当成对太阳的喜爱,那是有本质区别的。你到底是为了补偿自己而喜欢她,还是因为她而喜欢她,你需要想清楚。”
“你认为我是在利用她?”
“不是利用,是……羡慕。因为你没有,所以想要得到,想要靠近。就像在风雪夜中独自行了许久的人得到一捧炉火,就小心冀冀呵护,抱在怀中再舍不得放下。可是,那是他对炉火的爱吗?并不是,只是源于他对冷与孤独的畏惧罢了,待走出雪夜到了处温暖的地方,那火炉便再无特别之处了。我不想我的朋友,她有朝一日会成为别人走出风雪寒夜后就多余的那捧炉火,所以希望你能先想清楚自己的内心。”
温齐殊的语气平缓而温和,虽然是提醒与究问但却没有咄咄逼人,说完后放下杯子起身离开沙发上楼,留给唐泽自由的空间。
“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真有那么一天,那我依旧喜爱她未曾改变的那一部分,再重新喜欢上她所改变的那一部分。”最终,唐泽回头起身,冲已经上楼的温齐殊出声。
“这个答案很精彩,但你真的确定吗?”
温齐殊并不意外,微笑着给了一个反问,在唐泽疑惑的思索中道了晚安关门。唐泽回身,重新坐在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的一袭夜色,这一晚注定无眠。
清早,柳飞飞起床下楼时发现唐泽已经在客厅,不知道是早起了,还是从未睡下。他上前与她道早安,将准备好的食盒放进袋子,拿上大衣与外套给柳飞飞穿上,换上暖和的鞋子催促她快些。
“这是要去哪儿?”
“去晒太阳。”
开着温齐殊的车,唐泽带柳飞飞返回那处城中山地,重回昨夜他们被困的那条路,经过龚家宅邸继续向上,最终在山顶处停车。提着食物保温袋下车,在平地上铺好毯子,再拿出厚毯子包裹住柳飞飞,坐到山顶欣赏山下的城市风景。
“我要解释一下,其实我计划里的看日出是应该在夏天实施的。”柳飞飞边将自己捂进毯子,边眯着眼睛笑说。
唐泽将衣领拉起来些,伸手将柳飞飞被风吹散出来的长发塞回帽子,取出热牛奶与食物给她。柳飞飞喝着牛奶询问他是不是一夜没睡,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唐泽略有沉默后指向城市远处的山腰上的摩天轮,问她还记不记得那个地方。
“当然,你恐高还非要去坐,可把我吓坏了。”
“叫……叫……”柳飞飞努力回想,但因为那个游乐场已经年头太久,在城市中又有了许多高新现代代的游乐场后那里已经几乎无人光顾,她一时间想不起来名字。
“叫悦泽乐园,它开业的那天是我一周岁生日,妈妈抱着我在那里剪彩,我是那个游乐园的第一位客人,终身无条件限制使用者,那是……妈妈给我准备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她希望我能一生快乐喜悦,永远都有童心童趣,无忧远虑。”
唐泽迎着风,微眯眼线望着那处山腰上的地标摩天轮,平静地叙述着,尽管这些在柳飞飞听来如此的意外,甚至是震惊。
“我妈妈叫吕雪燕,曾是上世纪第一个走入西方主流拍摄影视剧的东方女性之一,最鼎盛时的那几年一直被评为最美东方女性,称作东方维纳斯,高捧着她追逐她的人不尽其数。虽然当时她是名动一时的大明星,但她其实不是个功利的人,从影非为名利,只是因为她喜欢展现演绎不同的人生精彩,希望有限的人生里可以发掘更多的可能性。她顶多算是……对这个世界好奇心很重的一个人吧。她喜欢老庄的逍遥游,又信奉因果抉择,会对我说浮生皆幻影,万物皆为因果困顿的可怜者,所以要做个温柔善良的人,保持宽和柔软的心,顺心意而行。
但是,当时世人的眼光到底是对女性从艺者有着诸多偏见的,特别是在我奶奶的眼中,她总觉得这些工作是不光彩的,是与传统女性的品质不想符的,而我父亲作为一个传统的孝子站在了奶奶那边。
后来有了我,母亲妥协选择息影,退出自己喜欢的那些事业,当个家庭妇人。不过,这些妥协并没有换来尊重与体恤,偏见与不尊重就像是深入骨髓的毒,是永远拔除不掉的刺。我曾见到奶奶伸手打了母亲,把她的手串生生拉扯断裂,珠子散了满地,也曾见到父亲站在旁边无动于衷,任是母亲怎么请求都始终没有回应。可能是她真的累了吧,最终在一个中秋夜决定只身离开。我只记得,她最后抱着我到窗边看月亮,指着月亮告诉我以后晚上一个人睡觉时不要害怕,因为月亮会守护我,她将一枚珠子交给我,告诉我这会保佑我平安,然后就离开了家。”
唐泽抬起手腕转动腕间的那枚珠子,柳飞飞在阳光下仔细看过那珠子,再回想起龚琪瑞时常在指间捻动的串珠,这才发现那应该本是一体的,现在分于父子二人手中,想来从前应是吕雪燕的物件。
“我恨父亲与奶奶,是他们逼走了母亲,让我再没见过她。我更恨……当时的我什么也没能明白和阻止,待我逐渐懂得那一切代表的意义后,这些恨随着我的成长与日俱增。龚家欠我母亲一个道歉,欠我一个母亲,他们一直欠我们,我一直恨着。”
“是我想告诉你。让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没那么好,甚至我很阴暗。我恨自己的家人,恨我奶奶那偏执的固执、我父亲那愚昧的无动于衷,甚至我身上所流淌着的不能更替的血液。我这样的人,像是一块阳光永远照不到的岩底缝隙,有时会觉得在在这个世界其实就是多余的。
直到……你的出现,说实话开始真的很烦你,太吵闹了,傲慢、娇气、不讲理,太多太多令人不喜欢的理由。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吵吵闹闹的总来找我,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烟火气,活着的感觉。琐碎但充满生机,嬉笑怒骂,忧愤悲欢,那些鲜活的情绪与我所没有的一切品质。我要谢谢你,不论你是否愿意与我交往或是以后是否会离开我的生活,我都希望你能知道这一点,你带了给我生机,谢谢你。”
唐泽的话速不快,不急不徐,望着远处的旧乐园娓娓道来,在最后时才转过头看向旁边的柳飞飞,冲她微笑,又抬手替她拂过被风拂乱的长发。
柳飞飞隔着被风飞拂的几丝头发看着唐泽,久久的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唐泽这样对自己坦白讲述自己心内所不想碰及的旧事是需要多大勇气,她心疼他,且为之动容,却也有着自己的顾虑而不能给予应允自己一直都在,最后只能伸手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自己此时与他同在。
“我向你保证,未来不论发生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就像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一样,不论……”
柳飞飞最后的话没有说完,那句“不论我在不在你身边”在唇边绕了几个圈儿,最终还是不忍说出,至少是不忍在此刻说出。
冬日的阳光很灿烂,可那阳光的温度却始终带着薄寒,拂过肌肤带上丝丝冷意,笼罩着始终挥之不去的凉意,柳飞飞抬头眯眼望向太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太阳好像不是真的存在。
一小时后,唐泽将车归还后离开赶往片场工作,柳飞飞目送他远去后再度走进温宅,脸上的笑意消失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愠怒,径直来到温齐殊的面前将他手中的书抽走丢到桌上。
“你如果是想提醒我,大可以自己告诉我你查的东西,而不是逼他向我坦白。”
“我没有逼他,只是引导建议。”
“你以为,让他对我敞开心扉,把他的旧事讲给我,我会感激你?”
“你不会感激,你会生气。因为这样你不能再假装不知道,就会清醒地发现一个人在认真对待你,毫无保留。你即不想辜负他,更担心自己真的也对他产生感情,是不是。他这样的人看起来像是被阴影笼罩着,但实际上真正被笼罩的人是你,他至少知道自己在阴影里,而你明明在却还不自知,如同装睡。”
“你会与他走得近,难道不是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吗。你现在的生气不过是发现一切认真起来,你担心自己会走设定给自己的安全区,放过了自己。”
“温齐殊,不要用对付病人的那一套对付我。”柳飞飞生气地走向一侧,拿出杯子给自己开始倒水试图这样要自己平静些。
“十几年了,你不能永远留在原地,你应该走出来,继续过自己的人生。阿琳不会希望她最好的朋友因为她而把自己困死。”
“在要求我走出来前,你呢,你走出来了吗?你拒绝那个女孩儿的方式难道比我更透彻有理吗?当你自以为是的要改变我时,你自己又是什么模样呢,温齐殊!”
柳飞飞手中的杯子重重落到桌面,带着厉声质问,水花四溅,隔着餐桌坐在对面的温齐殊哑然失声。
在沉默中,门外已经不知道立了多久的周星芒隔着玻璃抿唇侧头,她迟疑着是否应该转身走开,但最后还是推门进入,将手中提着的食盒到桌上,告诉温齐殊这是为他准备的炖汤,有利于伤口恢复,然后再安静离开。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柳飞飞留下一句话,随后开门离去,留下温齐殊兀自沉默,直到温家内门铃被按响,温齐殊拉开大门见到了一对数年未见的人,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