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我要您长命百岁
章雪川毅然决然地捍卫自己爱情的权力和自由,这对于他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幸福。
大半个月就这样混过去了。这天中午下班时分,章雪城脱了白大褂,正欲离开办公室,就接到二姐的电话。
“章雪城,你的情报严重失误,目前情态很危急。”
这番危言耸听的话把章雪城说愣住了,她还未及答言,就被二姐一迭声地催促到了她的办公室。
原来听章雪城提到章雪川和他的研究生胡小慧吃方便面的事情后,章雪原就从内外围对胡小慧进行了调查,结果却令她啼笑皆非:人家胡小慧和她的导师章雪川就是再正常不过的师生关系,至于那个“方便面”事件,也有了合理的解释:真实情况是,那天章雪川连续做了一台八个小时的外科手术,等下了手术台,他手指僵硬,连筷子都握不住了。正值晚饭时分,胡小慧就有了喂导师吃方便面的行为。
“这也是常态呀,他们肝胆科护士长告诉我说,她的老公就是一个外科教授,经常是持续大手术下来,累得筋疲力尽,因为持续紧张、机械操作,手指发抖,拿不住筷子,只好由妻子喂饭……”
章雪原看着妹妹摇头:“经过情报梳理,目前看那个胡小慧和小川毫无亲昵关系,倒是那个丁香,我了解到了,她和章雪川的事情应该是确实的。”
“原来这样啊……”章雪城咬着手指思索:“章雪川真的会和那个爱笑的小护士恋上了?唔唔唔,我觉得吧,除了年龄差得有点大以外,也没什么不妥……”
“章雪城你长点脑子好不好?我上次对你说的话都白说了?”章雪原生气起来,用手指戳戳妹妹的额头:“这个丁香各方面都和你小哥是南辕北辙,这样的婚恋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她取过军装上衣,边穿边道:“好了,时间到了,该吃饭了,你和我一起去,今天我约了小川,咱们姐弟兄妹三个一起吃顿便饭。”
章雪城有点困惑地看着姐姐,章雪原穿好了军装,已经在推她一起出门:“今天小川没有手术,所以我在食堂定了几个家常菜,咱们边吃边聊,总之要把这件事情挑明白,给小子点醒一下。”
她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妹妹:“你要和我统一战线,坚决反对你小哥这次的任性行为!咱姐俩今天就打开窗户说亮话,让小子老老实实交代他的问题,并做出正确抉择!”
“姐,你又如此强势啊,估计会碰壁的哦?”章雪城心里嘀咕着,嘴上没敢说出来,只为姐姐如今这副严肃愤懑的神情让她心生畏惧:“但愿我小哥也能对你有点敬畏心,那倒天下太平了……”
很快章雪城就失望了,别说敬畏心,那章雪川简直就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倔强模样。
正值中午饭点的食堂里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章雪原却早有安排,在本院人员就餐的食堂一角用屏风围了个空间,桌上摆了四菜一汤。
“今天我们跟着章主任沾光啊?不用挤盒饭,排大队了?”那小子一进来,就嬉皮笑脸地嚷嚷,看看桌上的菜,满意得直咂嘴:“鱼香肉丝,宫保鸡丁,上汤娃娃菜,干煸四季豆,西红柿蛋汤……主食也有两种,米饭,小馒头,嗯嗯,不错,荤素搭配,色泽诱人!”
他嘻嘻哈哈地调侃着,在姐妹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
章雪城暗暗打量着哥哥,他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袖T恤,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虽然刚刚是初秋天气,他竟然穿上了及踝的短靴,牛仔裤裤脚扎在靴子里,衬托出修长挺拔的身材格外精干。章雪城知道自己的小哥平日里是十分注意服饰搭配和个人仪表的,军装极少上身的他,经常会以一身休闲服示人。但是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章雪城总觉得小哥目前更加在意外形仪表,眼下的打扮也有偏于年轻的态势。
“哼,这个章雪川!难道他如今谈对象谈了个小丫头,就故意装嫩不成?”章雪城心里嘀咕着,却丝毫不敢向姐姐流露这般想法,只为姐姐如今的神色已经够严肃刻板的了,自己小哥今天估计就不好过关呢?
想到这里,章雪城有点同情地望向自己的小哥,心里怪怪地涌起一个念头:我该帮助他点什么呢?
那个懵懂小子显然丝毫没留意自己妹妹的神色,也更猜不透她此刻的想法,他大大咧咧地拿过碗,舀了饭,对坐在一旁的姐妹俩挥挥筷子:“开吃吧?我都饿死了,早饭就没吃呢。”话音未落,自己已经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章雪原姐妹俩也拿起筷子,默默吃饭。
章雪川很快吃完了一小碗饭,正要再盛,却被姐姐用筷子压住手,抬起头,就对上她严肃有加的眼神:“一碗饭下肚,总算肚里有粮,心中不慌了吧?那么先放下碗,交代完问题再吃。”
“交代问题?什么意思?”章雪川一头雾水,但是还是被姐姐紧锁的眉头、阴沉的脸色吓到了,不由自主停下了盛饭的手,看着眼前自己的一姐一妹,满脸疑惑。
“你说说看吧,你和你们科的那个叫丁香的护士是怎么回事?”章雪原是直性子,一贯不会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逼问弟弟。
章雪城注意到小哥惊讶地看了姐姐一眼,没说话,沉默片刻,他另外拿过一只小碗,自顾自舀了汤,低头喝起来。
“不让你吃饭你倒喝起汤来?”章雪原不满地看着弟弟:“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告诉你老三,你今天不说明白这件事情是脱不了身的!”
她看看身边的同盟军——妹妹章雪城,不动声色的意味让妹妹心领神会,也就只好怯生生地对自己的小哥逼问起来:“你真的是在和丁香谈恋爱吗?上次我手术的时候,你让那个丁护士给我送过病号服,我见过她,她年纪好小的……”
她认真看着小哥:“都是自家姐妹,你倒是给句实话呀?”
“什么实话?我的实话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章雪川瓮声瓮气地回了句,就继续喝汤不理。
“嗨?你小子是外交官身份吗?还无可奉告?”他这番狂傲的神情让姐姐更加不满起来,上前一把将他手中的汤碗抢过来,恨恨道:“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不然的话,我今晚就绑了你回干休所见爸妈,让他们审讯你。”
“我不是什么外交官,你也不是什么法官吧?还审讯?”那小子的口齿也是一贯伶俐的:“姐,你累不累啊?身为一方主官,得有多少工作在等着你去做呢?不说别的,咱们医院护士也有两千多人吧?都在你这里管理着呢,你不多操心工作,尽操些闲心,何必呢?”
他说完竟然还无所谓一笑,又拿起饭碗,盛了一碗米饭大嚼起来。
章雪原却是毫无心思吃饭了,她看向弟弟的目光愈加严峻起来:“你以为我想操你这份闲心?还不是因为你是我亲弟弟?还不因为你自己不争气,老大的人了,婚姻失败,光棍一条?还不是因为你如今利令智昏,又闹这样一出不靠谱的恋情来?你还好意思抱怨呢?”
这一连串的逼问句式让章雪川无语相对,就咽下口中的饭菜,又回敬了一句:“还是我刚才那四个字——无可奉告。”
章雪原被弟弟如此这般的“滚刀肉”行径气着了,但是她一贯了解他的秉性,就决定单刀直入,不留情面了:“你搪塞也没用,如今我都调查清楚了!你和那个丁香的情感发展过程,还有那个小护士的身家背景,我如今明确告诉你——这桩婚事不般配,你趁早和她拜拜了事!”
章雪川停下咀嚼,认真看看眼前的一姐一妹,晃晃脑袋:“我算明白了,今天这阵势,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啊?”
章雪城决定唱唱红脸,虽然这是姐妹俩事先商量好的,她的任务是话里套话,诱敌深入,但是目前的情形,她倒真有点同情自己的小哥,就温语相问:“你也甭管什么鸿门宴还是和谐宴?你把真实情况告诉我们呀?我们都是你的至亲手足,难道还会害你不成?只能为你出主意、献计策呢。”
妹妹的“绥靖政策”显然没有得到哥哥的认可,章雪川依旧是一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样子:“得了,章小四你也别和二姐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能把握住,用不着别人来出主意,献计策!至亲手足不假,但是爱情是神秘的,也是排他的,眼下情形只能是——无可奉告!”
姐妹俩被这个犟小子的强势抵抗弄得没主意了,章雪原正要再说,章雪川衣兜里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起身到一旁去接,但是显然是用外语在讲话,叽叽咕咕,很开心的样子。
章雪原用筷子指指他,对妹妹道:“你看他在用外语接电话,估计就是怕我们听见?说不准就是在和那个丁香通话?你别小看如今这帮小护士,学历不高,有的外语却强得了不得呢!”
她暗示妹妹:“我的外语是不大行,你注意听听,他都说些什么?”
章雪城啼笑皆非地看着姐姐,摇头笑道:“姐,你今天是被某人气晕头了吧?这通电话分明是珍妮特打给她爸爸的呀?……你注意看章雪川那副表情吧——眉开眼笑,柔情似水的,只有在接他女儿电话时才会这样!你怎么倒怀疑?……”
“嗨,我真的是被这小子给气糊涂了!原来是潇潇的电话。”章雪原也才回过神来,自嘲地笑笑,又接着叹气:“唉,这也是一桩心事呢。潇潇这丫头,如今连中国话都不会说了。你说赶明她回国,见到爷爷奶奶,也是这样叽里咕噜的洋话连篇的,让两个老人情何以堪?难道还要他章雪川这个当爸的人在旁边翻译不成?唉,那样的话,首先咱爸就要伤心死了。”
“哎哟,我的亲姐,这里的麻烦事情还没完呢,你倒是思维大跳跃,又想到那一头了?”章雪城也摇头,姐妹俩吃完了各自碗里的小半碗饭,才见那个家伙收了线过来坐下。
“是潇潇的电话?她那边一切都好吗?春节回来么?爸妈可总惦念着她呢。”章雪原仍旧是长姐风范,一迭声问道。
“丫头一切都好,知道我们在一起,就让我代她问两个姑姑好。她明年要考初中了,估计春节不会回来。”章雪川说完几下刨完碗里的饭,就想离开:“好了,我吃饱了,没事我就走了?下午还要写一个手术方案。”
看他起身,章雪原忙出手相拦:“嘿,你别走!老三你当我今天是和你在玩笑的?婚姻,恋爱,多重要的问题,你还没说清楚呢?不准走!”
当弟弟的人一脸无奈:“事关我的私事,我……还是那一句——无可奉告。”
“看来你是不否认和那个小护士的恋情了?”章雪原叉起腰来,用教训的语气对弟弟发着指令:“那么我明确告诉你,这桩婚姻不合适,你要三思而后行。我告诉你,老三!你别总想用‘无可奉告’这四个字来逃避矛盾,搪塞我们!”
“姐,我今年三十八岁了,不是十八岁,更不是八岁吧?你这样和我发号施令的,不可笑吗?”那个犟小子的脾气也上来,虽然还是嬉皮笑脸的神情,但是语气却严肃认真起来:“我的婚姻我做主,这个不过分吧?至于婚姻的对象么……”
他甩甩头,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满是揶揄的笑意:“好吧,你不喜欢刚才那四个字,那么我换上另外四个字——干卿何事?”
“干卿何事?什么意思?”章雪原还在咀嚼这四个字的意思,那小子已经再次起身准备离开了。
章雪原回看妹妹一副无心再战的神情,心里就有气,知道她一定又是对她的小哥犯了同情心泛滥的毛病了,眼前这两个家伙倒有结成统一战线之嫌疑。就急不择言嚷了句:“那好吧,章老三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有我的做法了。”
这句话倒让弟弟停住了脚步,回身认真看着自己的姐姐,微微摇头,轻声说出的话语却份量很重,且绵里藏针、意味深长:
“姐,你别对丁香做什么。我不妨实话告诉你,那丫头迟早要进咱们章家的门……你想想后果吧!”
扔下这句话,小子抬脚就走,不再给自己姐姐反击的机会。
“你个浑小子!”章雪原一时忍不住气,随手抓起盘子里的一个小馒头砸向他的背部。馒头骨碌碌滚到屏风边,却见那个可气的小子捡起来,晃晃脑袋,潇洒利落地剥去馒头皮,边吃边走了。剩下章雪原这边气得是目瞪口呆。
“算了吧,姐,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啊。他要驯服了,也就不是章雪川了。”章雪城忙安慰姐姐。
“哼,怎么可能算了?今晚咱们就回干休所,让老爸老妈来拿出收拾这个坏小子的方案来。”章雪原恨恨地说道。
章雪原是个喜欢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的个性,当天晚上就拉着妹妹回干休所,准备动用两位“老将”的力量来阻止章雪川的这段不智婚恋。为了怕惊动母亲做饭,姐妹俩吃过晚饭才回到家里。
将军楼里静悄悄的,一楼没有开灯,更显得冷清灰暗。姐妹俩上了二楼,才看到母亲正靠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小憩,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台家用血压计,一盏落地台灯光线幽暗昏黄,望去让人眼中平添一份寂寥的意味。
“妈,您怎么一人坐在这里?爸呢?”章雪原急忙问道。
夏静波猛然惊醒,看到两个女儿已经走到眼前,忙揉揉眼睛,直起身来:“你们姐儿俩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两天家里没别人,李阿姨也有事回乡下了,谁告诉你们的?”
她这番语焉不详的话语让姐妹俩愣住了,章雪城忙上前俯身母亲身边,看着她的脸色:“妈,您说的啥意思?您病了吗?怎么脸色这样苍白?”
章雪原也四下打量:“我爸呢?出去遛弯了?”
夏静波这才知道女儿们并不知道实情,叹口气,方娓娓道来。
原来,这两天章虎臣心脏觉得不大舒服,夏静波让他去医院检查一下,或者干脆去住院查查体,反正老干部也有这项专利的,每隔一段时间就可以住院进行一下总查体。却不料章虎臣犯起了别扭,死活不肯去,还嘱咐老伴不许给儿女们打电话。
“孩子们忙工作,如今压力都不小,我一点小病,在家吃吃药就好了,不准嚷嚷,弄得鸡犬不宁的。”夏静波转述着老伴的话,忍不住对着两个女儿叹气、埋怨:“你爸的脾气你们自然了解,别扭起来真的让人头疼!我又不敢违拗他的意思,他本来心脏就有病,再一着急上火岂不更糟糕?我只好监督着他吃药,不让他出去,每天早点休息。”
她无奈地摇头:“恰逢保姆李阿姨家中有事,这两天也回乡下了,里里外外只能忙我一个人。白天倒也罢了,我们两人的生活也简单,你爸这一阵胃口也不大好,只吃一些素菜。就是晚上难熬!每晚我都不敢睡踏实了,不停地起来要观察他的情况,就怕晚上心脏病再犯严重了,要马上通知医务所送他上医院。所以啊,这都好几天了吧,我晚上睡不好觉,血压也不稳定了,这不,刚才我服侍你爸吃过饭睡下了,我自己量了一下血压,还算正常,就想靠在这里休息一下,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她苦笑着摇摇头,花白的头发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凉。
章雪城被母亲这番话说得眼眶发潮,忙挽住母亲胳膊,将头倚在她的身上,忍住悄悄上涌的泪水,嘴里呢喃着埋怨道:“妈,您为什么不给我们电话啊?您真是的……”
章雪原也鼻子发酸,但是她更实际些,已经动手拿过那台血压仪,准备动手给母亲量血压。
“哎,原原,我刚才量过了,低压90,高压150,有点偏高,也还罢了,比前两天好多了。”
章雪原摇头:“我还是给您再好好量一下放心些,有时候自己量得不够准。”她动作娴熟地操作着血压仪,为母亲量了血压,微微点头:“嗯,和刚才您自己量的差不多,您降压药吃了吗?”
夏静波点头:“人老了,一身的病都出来了,每天要吃的药也多。别的药倒也罢了,这个降压药我是一点不敢马虎的。我自己是学医的,我还不清楚这利害关系吗?你说我要是再躺倒了,你爸可怎么办?我们这老两口光剩拖累你们几个小的了?”
章雪城的泪水已经滚出眼眶,她蹭着母亲的肩膀,用撒娇的语气哽咽道:“妈您在说什么呢?你和我爸都好好的,不会有事……”
章雪原收好了血压仪,在母亲面前蹲下来,望着她的脸正色道:“妈,这次我必须批评您!您说你这做的是什么事?爸心脏不好,您就不该惯着他,在家里硬抗,还瞒着不让我们知道?你们养儿女是做什么用的?别说您几个儿女都是学医的,就是普通家庭,儿女伺候父母的病,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什么叫麻烦?父母能对自己儿女用这个词吗?”
夏静波眼圈也红了,伸手拉女儿起来,叹息道:“好了,我知道你们几个都孝顺,可是我和你爸的脾气你们也明白,都是好强的个性……唉,不说了,原原,你去卧室看看你爸爸,他可能还没睡着,你给他也好好量一下血压,还有,我的听诊器也在那里,你把心脏也给他听一下。”
她含泪微笑,望着两个女儿关切的面容:“我这几天是不停地给他量着,听着,但是原原你去又不同。你是闺女,又是学医的闺女,体贴地给他量量血压,听听心脏什么的,你爸心里一准儿熨帖啊。对他的病体也好。”
她又看小女儿:“城城是老丫头,更是他的心肝宝贝了。等你姐为他检查过身体,你就去陪陪你爸,和他说说话。”
章雪城含泪拼命点头:“我今天不回去了,就在这里陪爸妈。”
章雪原盯了妹妹一眼:“你这不是说的废话?今晚咱们都不能回去了,咱俩守着爸,让妈好好睡一觉。”
她背过母亲的目光,又对妹妹使了个眼色,章雪城自然明白姐姐的暗示:今天绝对不能提章雪川的事情。她忙对姐姐点头,姐妹俩达成默契。章雪原拿着血压仪进了父母卧室。
章雪原认真为父亲量过血压,又听了心脏,看看情况稳定,才放下一颗心来。她扶父亲半倚在床头,笑劝道:“爸,您目前情况平稳,睡不着的话,就让小妹进来陪你说说话可好?”
章虎臣点头,正要说什么,就见夏静波带着小女儿进来。
“好了,留城城在这里陪爸聊聊天,老爷子这两天没出门,估计也憋闷坏了?在老闺女这里找补些温情吧?”
章雪原回头看着母亲,颇有大将风度地指挥着一切:“妈,您早点回屋歇息,今晚一定睡个踏实觉,爸这里有我们,您放一百个心。我呢,先去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规整一下,这两天估计家里都有点乱套了。”
“还是我们原原镇定自若,能操持一切,有领导风范,老婆子你交权吧。”章虎臣笑着调侃了老伴一句。章雪原得到父亲夸赞很得意,就拉着母亲离开了。
章雪城依偎在父亲身边,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
“爸,您在我心里,总是威武有力的,我可不习惯您病倒在床的样子呢。”
“傻丫头,爸都多大年纪了?哪能永远威武有力的?就是只老虎,也有衰老病弱的时候吧?”
章雪城拉住父亲一只手,在自己脸上摩挲着:“那我不管,我要您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您要多陪女儿一段路程,越长越好,必须的!我还和雨飞在打算,要准备把笃笃接回来呢。那小家伙回来了,每周会到您这里点个卯,接受点家训什么的。我可知道啊,您和妈都喜欢孩子,又格外心疼孙辈们。如今童童、朵朵大了,离家上学去了,潇潇又远在国外,就该让笃笃回来多陪陪你们。”
章虎臣带着慈爱的微笑看着女儿,轻轻摇头:“这些事,你们小夫妻定了就好,不过还要兼顾那边老人的意见。雨飞父母年纪大了,身边也没孩子,小孙儿承欢膝前,对他们而言也是难得的温情啊!孩子跟在父母身边原没错,但是也要好好和老人商量,不要把好事办坏。”
这番话说得章雪城垂首不语,父亲忍不住拍拍女儿的俏脸:“其实啊,爸一点不担心这个问题。我的小女儿性格我最了解。善解人意,温顺体贴,你们四兄妹中,城城丫头你的性格最讨喜,也最让爸爸妈妈放心。”
“爸……”章雪城很感慨,不停摩挲着父亲的手,压抑住心头莫名涌上的一丝悲凉感。
“提起雨飞的父母,我又想到了一个话题——我的那些老战友们……”章虎臣将眼睛望向窗户,仿佛在遥望远方:“这两天卧病,心里清净,不知道怎么就记起很多往事来……一些逝者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还有那白茫茫的异国战场……”
章雪城明白父亲又想起了往事,回忆起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的事情。要搁在往日,她很愿意和父亲谈及这些故人、故事,只为父亲平日里绝少提及自己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的事情,机会实在难得。
但是目前在父亲的病榻前,章雪城却有点怔忪不安的忌讳起来。尤其说到逝者,让她莫名有种不祥之感,就想岔开话题。既然父亲提到白茫茫的雪地,章雪城倒记起一桩典故来。
“爸,您知道吗?上次我去外婆家,和大舅舅闲来聊天,听他讲述了一段令他难忘的往事。”
章虎臣静静听女儿讲述着。
“大舅舅给我回忆说,那是五十年代中期,他还在北京上大学,刚好留学苏联的您回国探亲,在北京转车,他就去车站接您,想和您见上一面。”
章雪城声情并茂的话语把父亲带回了那个寒冷的冬季,北京火车站。
从莫斯科开来的国际列车停靠在北京站,一群服饰鲜明的年轻军官们下了火车。他们的装束统一,在站台上引起了热烈的注目礼。
只为那些人身上的军装太特别、太出众了:清一色的绿色呢子军大衣笔挺威武,线条挺拔,此种军装是为这些留学苏联的军官生们特制的,和国内的军人服装有着明显的不同;斜挎的皮包统一规整,锃亮的马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铿锵有力的声音。这群军官们身量都在中上等水平,严谨的军装,意气风发的容颜,让他们周身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站台上的人们都带着羡慕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其中就有当时才是大一学生的章雪城的大舅舅——夏静江。
晚年的夏静江已经是退休的军内生物学知名教授,和小外甥女章雪城回忆起这段往事,还是流露出神往的表情:
“当时,北京城刚下过一场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这群军人们就这样向我走来。雪花在飘飘洒洒地飞舞着,从**的站台顶上洒落下来,停留在军人们的大盖帽帽檐上,舞动在他们年轻英武的面庞上……城城啊,你不妨闭着眼睛想象一下:白茫茫的天地间,这样一列戎装挺拔,英气逼人的军人们大步流星地走来,该是怎样一副动人心魄的场景?……突然间,我的脑海里就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我也要当兵,也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爸,您知道吗,这就是大舅舅当年参军念头的萌芽之处?那幕衬映在雪中的军官们的身影,也永远留在他的记忆中了。”
章雪城和父亲讲述这段往事,引起父亲更深的一段回忆。
“雪天?白茫茫的天地?不错,在我的记忆深处,也隐藏有类似刻骨铭心的一幕啊!”章虎臣显然也被女儿的这番情绪打动,难得地向女儿讲述起一段尘封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