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生活目标在哪里
欧阳倩就这样闯入到城市生活中。为了帮助无助而为难的姐夫，章雪城决定为她解决工作问题。
准备迎评工作事无巨细，匆忙而有序。章雪城带领全馆人员认真落实着上级所发的等级医院评审规则上的每一条，时间就这样转瞬过去。因为那场手术加之近来的紧张工作，她的《高志航传》也只好先停笔了。
六月中旬到七月上旬一直是紧张而忙碌的，到了七月下旬，万事俱备，只待查验，倒是忙里偷闲的一段时光。
章家也正有喜事降临。章雪原和欧阳巍的独生女欧阳清朵顺利通过高考，如愿以偿地接到了本校——军医大学医疗系的录取通知书，成为章家第三代中的第二名军人。
作为父母的章雪原和欧阳巍倒还感觉平常，知道女儿一直立志学医，且成绩一向稳健，名列前茅，考入本校其实是高分低就的事情。作为女孩子，能在家门口读书，也让父母放心不少。
身为父母，他们在欣慰之余，也有些小心酸，只为两人都是“工作狂”，身上的工作担子实在太重，很少能顾及家里。清朵从小学四年级起就寄宿学校，从学习到生活都是自我打理，很少让父母操心。就在今年高考前两周，她才从学校搬回来，也没有回到位于西北医院院内的父母家，而是根据外公外婆的建议，住进了干休所。夏静波从C市赶回来，专门负责打理外孙女高考期间的饮食起居。
“唉，一不留神，咱家丫头都成人了，十八岁，是大姑娘了，我的脑海里，还总是她小时候的模样呢。”得知女儿被军医大学录取后，章雪原对丈夫欧阳巍感叹道。
做父亲的人也是话里话外透着一丝歉意和心酸的味道：“是啊，咱们还真是亏欠朵儿不少，丫头打小学习、生活就没让咱们操心过，如此这般的父母，貌似蛮不称职啊？”
“称不称职，反正咱家丫头也茁壮成长，欧阳有女初长成了？”章雪原抿嘴得意地一笑：“这下爸更该高兴了，外孙女穿上军装，为章家又添一名新‘兵’！”
所谓知父莫若女。章虎臣这一阵的确都处于兴奋状态。欧阳清朵在这些孙辈里，算是跟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的女孩，在小学四年级前，她就一直生活在干休所里，是外公外婆贴心的小棉袄。此时长大成人的她，又悄然选择了军医这条道路，无疑让做外公的人欣慰莫名。章虎臣吩咐老伴，要在周末举行一个家庭宴会，全体儿女、孙辈都要参加，为外孙女朵朵高考录取庆功、祝贺。
夏静波觉得奇怪，也感到好笑，对着老头子摇头撇嘴：“好嘛，别急，你先等等，我出去看看天，咱们再说其他。”
“和你说举行家宴的事呢，你看天干什么？”章虎臣不解地看着老伴：“在咱家中吃顿饭，又不出门，和天气有啥关系？”
夏静波就抿嘴笑：“我是想看看今儿个日头究竟是打哪边出来的？东边西边？真奇怪了呀，你一向最反对什么婚丧嫁娶的宴席的，就连春节大家伙搞个团聚宴你都直说没名堂、无所谓，说那些都是形式主义，咱们老章家都是彻底的革命者，不讲求这个。”
她认真看着老头子：“今天是怎么了？外孙女儿考上大学，你倒乐大发了？竟然主动要举行家宴庆功？这不是令人诧异的一件事吗？”
“老婆子管得真宽，我乐意！我乐意还不行吗？”老头倔劲不改，对老伴噘噘嘴，背着手朝书房走去。
“好吧，你章大将军这一辈子就这副德行了？一向是只许州官到处放火，你就看不得百姓点上一盏灯？而且这毛病还是专冲自己家里人的，哼！”夏静波对着老头背影回敬了一个大白眼，故意用赌气的语气大声说道。章虎臣心情愉悦，就装作没听到，头也不回地进了里屋。这边夏静波心情也大好，就边计划着采买事宜，边用电话纷纷通知儿女们。
这天，正上班的章雪城接了母亲两次提醒电话，叮嘱她别忘了今晚回家赴晚宴的事情，想到恰好周雨飞今天不是飞行日，能早回家，就高兴起来。她把早已准备好的两份礼物收拾出来，用一个粉红色手提袋装了，准备下班后就直接和周雨飞回干休所，没想到一个不速之客就在这时找上门来。
当时章雪城正在改一篇论文，听到门外有人喊：“馆长，有人找！”就见一名打扮得格外惹眼的女子走了进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玫红色吊带背心，鲜艳夺目，黑色的短裙刚刚盖住大腿根，露出修长雪白的大腿，脚下是一双玫红色高跟凉鞋，衬托得超过一米七零的身材格外修长挺拔。再往上看，一头黑瀑布般的长发披在肩上，映衬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颊。
“嗨，城城，是我啊？你不会也贵人多忘事吧，连我都不认得了？”
“吊带女”进门看到章雪城打量的眼神，疑问的表情，大声埋怨道，语气却近乎撒娇。
这明显带着江浙口音的声音和熟悉的表情把章雪城拉回正常思维中：“阿倩？怎么会是你？”
“哈，我从天而降对吧？”这个叫阿倩的女孩嘻嘻哈哈地笑着，也不等她招呼，就大大咧咧地在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阿倩全名欧阳倩，是章雪城姐夫欧阳巍的小妹。他们兄妹五人，欧阳巍是长兄，欧阳倩是家中最小的妹妹，和章雪城同龄。她一直生活在故乡浙江兰溪乡下，初中毕业那年没考上高中，恰逢大嫂章雪原生女儿欧阳清朵，原本就极为厌学的她趁机来到这里，帮助兄嫂料理家务，带小侄女。后来因为和这里的一个开车的战士谈恋爱，弄得沸沸扬扬的，在哥哥欧阳巍的坚持下，将她送回了故乡。后来欧阳巍通过同学关系，送她进了当地的一个护士学校学习，毕业后分配到县医院工作。
谁料没多久，虽然出身农家，但是也是娇生惯养的她就厌倦了护士工作，和当地的一位做生意的老板好上了，虽然明知道该老板有家室儿女，她还是和他同居在一起。这件事让她的父母和兄长欧阳巍都气愤而无奈，百般劝告无效，差点和她断绝了关系。
后来那个老板生意失败，欠账不还，却玩起了“失踪”，丢下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欧阳倩只好流着眼泪又回到乡下娘家。
当年她在这里帮兄嫂带孩子的时候，章雪原经常带着她和自己的女儿朵朵住在娘家，所以欧阳倩和章雪城一家都很熟悉。尤其是章雪城和她同岁，更是有一段较为亲近的交集。此刻看到她出现在面前，章雪城还是感到很惊奇。
她忙起身取了一个纸杯，倒了一杯水，放在欧阳倩的面前，又好奇地望着她：“咱们也有十多年没见了吧，你变化这样大，我哪里还敢认？”
欧阳倩嬉笑看她：“城城，你可是一点没变啊？还是那样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的模样，也还是那样年轻，别看你如今穿着这身白大褂，我还是一进门就认出了你。”
她接着一撇嘴：“可是……是不是我变老了？变丑了？竟然让你都认不出我来了？”
章雪城默默打量着她，在心里嘀咕着：“你倒是没变老，也没变丑，就是为何变得如此……俗不可耐起来？以前那种高挑结实，朴实爽快的风韵却是一点都看不到了……”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当然不敢说出来，只好支吾道：“没有啊，你是变得……时尚……是时髦得吓人起来……我哪里能认得出了？”
别看章雪城平日里也算口齿伶俐，但是她天生有个毛病，不善于说假话，一说违心的话就会面红耳赤，此刻也不例外，她的面颊红了起来。
欧阳倩却一点不在意她的表情。她拉过桌上章雪城经常用的一面小镜子，对着自己照照，笑着道：“俗话说，女大十八变，我这都快两个十八变了，总不至于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土妞吧？”
她对章雪城眨眨眼睛：“城城，你以前就总羡慕我个子高，我自己还不觉得，后来工作了，走上社会，总有人夸我身材高挑，外型好，我这才找准自己的优势了！”
她轻咳一声，正正身子，得意地一仰头：“我们江浙女孩，像我这般身高的不多吧？何况我还有个别人都羡慕嫉妒恨到死的特点——怎么吃都不发胖！”
“是啊，阿倩，我以前就好羡慕你的，你的身材优势真是天生的！”章雪城因为身高才过一米六，所以最羡慕高个女孩，此刻就诚心赞美道。
得到来自一贯认为比自己优势多多的女孩的赞美，欧阳倩果然是得意万分。在她的眼里，章雪城就如同公主一般，家世好，工作好，婚姻好，事业好，简直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女孩。如今她这样夸自己，眼里还满是诚挚的赞美之意，让欧阳倩很满足，她也拿出十万分诚意真心赞美起对方来：“其实吧，城城，我以前就很喜欢你，你也是知道的？你真诚，单纯，热情，完全没有那些高干子女的臭架子！”
她夸张地噘噘嘴：“那时候咱们交往，我就看出你是个善良的女孩，一点都没有看不起我的意思。”
“阿倩，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我姐夫的亲妹妹，就是我的亲戚啊，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看不起你？”章雪城皱眉接言道。
却见欧阳倩摆摆头，耳畔那两个造型夸张的塑料耳环就跟着晃动着：“那可不一定！有些人……我是说相当多的高干子女都是很高傲很无礼的，她们骄傲得像公主一样，趾高气扬，目中无人，惹人讨厌！”
她止住了话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下去：“真的，城城，我不是当面恭维你，你真的很好！性情好，心眼更好……不客气地说吧，你和我大嫂是亲姐俩，可是你比她……还要……好！”
她说得有点支吾勉强，章雪城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却不能不为自己的姐姐说句公道话：“阿倩瞧你说的？我二姐是你亲嫂子，对你肯定比我对你更关心、爱护吧？其实吧，我们姐俩的性格不同，我二姐她一向是心直口快的，还有时候，有点刀子嘴豆腐心，但是她对我姐夫，对你，对你们全家都很上心的……”
“我知道，我知道！”欧阳倩虽然性情直爽，但是毕竟自己闯**江湖十来年，比章雪城更深谙人情世故，她自然明白眼下的处境，和相较于自己的利弊关系来。
她笑着看章雪城：“我的意思是，你和我大嫂都是好人，你们全家都不错，你爸妈以前对我也很好哦！”
她起身上前，拍拍章雪城的肩膀：“其实我们家对我大嫂也很感恩戴德的。我爸常年有病，每年要花不少的医药费，不都是大哥大嫂给的？要是大嫂从中作梗，就算我大哥再有孝心，也不能如愿呐。”
她叹口气，坐回到对面座上：“而且我妈更是经常和我们几兄妹夸大嫂来着。我几个哥哥的学费，从小学、中学，到大学，也都是大哥大嫂他们定期资助的。我妈就总念叨：‘我家小巍有福啊，找到了这样一个贤德的媳妇，也不嫌我们是乡下人，家里穷……要知道人家原原究竟是个将军的女儿呀，这在过去，就是官宦人家的千金了，能嫁到我们这样的乡下穷地方来？真是造化啊，造化！’”
她学着老太太的样子念叨着，把章雪城逗得捂嘴笑了。只是她还是摇摇头，对欧阳倩道：“既然是亲戚，这话就不该说！尤其是你刚才那句——‘其实我们家对我大嫂也很感恩戴德的。’——更让人听着不舒服。”
她认真看着欧阳倩：“我父亲也是出身农户，在他当兵前，他不过是河北农村的一个孩子，虽然他的父亲——我的祖父是一位当地著名的中医，但是他们全家还是一直生活在农村的。所以我爸总爱和别人说，他也是农民的儿子，谁要看不起农民，他就会看不惯谁。”
欧阳倩忙笑着接口道：“是啊是啊，章伯伯人真好，以前对我也太好了；还有夏阿姨，对人也很和善；还有雪峰哥，柳迪嫂子，雪川哥，你们家人都很好哦……这么多年没见了，他们还都好吧？对了，还有城城你，听说你找的老公是和你一起玩大的伙伴，也是高干子女？他父亲也是名将军的？……我一直在猜究竟是谁呢，这样有福气娶到我们城城？我当年见过他没有？”
欧阳倩露出爽快、好奇的本性来，对着章雪城问了一大串人的情况，章雪城笑着耐心地给她解释了一番，才想起来问她一个重要的问题：“哎，阿倩啊，这说了大半天的，我还没明白你怎么突然又来S市了？”
欧阳倩收住笑，微微一噘嘴：“我这些年一直赋闲在家，爸妈成天在我耳边絮叨，什么嫁人啦、找工作啦……都快被他们烦死了！你看呐，我一个中专护校毕业生，能有什么体面工作，还不是出去给别人打工？我又特别讨厌护士这个活儿，当年可是我大哥逼着我学的，我自己一点兴趣也没有！……后来，想来想去，与其到举目无亲的异乡去打工受罪，我还不如来这里，好歹有我亲哥哥亲嫂子照应不是？……嗯嗯嗯，还有你，城城？就像你刚才说的，咱们也是亲戚？你如今都当上官了，是馆长，也能帮我想想办法？”
章雪城笑了：“我这个馆长嘛……连最小的芝麻官都算不上。”她想起来重要一问：“我姐夫——你大哥知道你来了吗？”
“我走前没知会我大哥。我要是告诉他，他一准儿不同意我来。”欧阳倩晃晃脑袋，又露出得意微笑：“我了解我大哥的性格，我只能先斩后奏，他拿我就没办法了。哼！总不至于让自己的妹妹流落街头吧？”
她讲述自己来这里后的一路行程：“我先打了一张火车票，然后才对我爸妈说要到大哥这里来工作，他们也没法阻拦了。下了火车，不认识路也没什么，我兜里还有些钱，打了个出租车就直奔这里了，西北医院，大名鼎鼎，谁不知道啊？进到医院来，我先找我哥单位，这个我知道，他在……麻醉科，却不料他们那里的人说他去上手术了，还要大半天才能下来呢……我就又向他们打听了我嫂子的单位，在什么……护理部？原来我嫂子换单位了，不当护士长，升官了？不巧我嫂子那里也没人，隔壁办公室的人说她去开会了……于是我就想到了你，医院图书馆，多好找呀？进了门一问，才知道……妈呀，我的小姐妹城城都是馆长了……”
她声情并茂的讲述把章雪城再次逗笑了，她又将今晚自己娘家那边要聚会为朵朵高考录取庆功的事情告诉了她，末了又加上句：“阿倩，你来的也算巧了，等于赶上给你家小侄女祝贺一番了。而且，今天我们家人都在，你想见的人都能见到，我爸，我妈，还有你念念不忘的雪峰哥，雪川哥……还有……我们家那位。”
“嗨，还真是赶巧了哈？”欧阳倩也是很兴奋：“朵朵今年高考，我都差点忘了。说起来，我这个做姑姑的人真不称职啦！不过也难怪我，隔得那样远，农村关门闭户的，消息也不灵通啊？都忘记我们小朵朵快上大学了？”
却突然记起一事，笑容消失，脸色阴暗起来：“糟糕！我这来的匆忙，啥礼物都没带。别人倒也罢了，如今我家小朵朵有这样的喜事，我这个做姑姑的人，两手空空，拿什么做贺礼呢？”
她唉声叹气起来，这样的情形让一向心软的章雪城不忍，就忙为她献策。
她拿过自己刚才装好的那个粉红色手提袋，取出来两样东西，一只盒装金笔，一个漂亮的红色电脑包。她将两样东西展示给欧阳倩看：“原先我准备送朵朵这只金笔做礼物，后来前次回家听那个丫头说想要一个红色电脑包，我就又赶着给她买了一个。”
她真诚地看向欧阳倩：“不如这样吧，这只金笔给你，你就送给她当礼物好了。”
欧阳倩有些感动，但是聪明伶俐如她，眼珠一转，就想出一个主意来，貌似随口建议道：“这只金笔看起来好贵重，我们农村人可送不起啊……不如换一下，这个电脑包给我，算我送朵朵的礼物好吗？”
章雪城是个粗枝大叶、秉性笃厚之人，向来不关注此般小节，就欣然同意了，欧阳倩就搂住她笑。两人正说笑间，看到身穿白大褂的欧阳巍走了进来。
“大哥……你是看到我给你发的短信了吧，找到这里？”欧阳倩站起身，看着哥哥，突然有点担心地加了句：“哎呀，哥，你怎么瘦了好多？咱们才一年多没见啊，你瘦得都有点脱形了？”
欧阳巍凝视着妹妹，像是没听懂她的话，语气平静却稍见冷峻：“阿倩，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我在家待得快憋闷死了，想出来找点事做，所以……”
“为什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我到自己大哥家还要提前通知？是不是还要做个请示汇报公文呢？”
“你还当我是你大哥？”
“是你自己当了大教授就了不起了吧？不想认自己的农村妹妹了？”
这兄妹两人说着话就火药味四溢起来，弄得一旁的章雪城很不安，忙用话来打岔：“阿倩，你别这样说话呀？你自己刚才还在说姐夫对家里很好的？怎么一见面就……”
欧阳倩是家中幺女，虽然出身农户，也是父母兄长们娇生惯养、将就惯了的人，此刻她怒睁凤眼，冲着自己的哥哥开火不停：“你还不如城城呢！人家见了我还亲热得不行，可你倒好……哼！”她扭过脸去，不再搭理自己大哥。
欧阳巍一向对这个妹妹是无奈的，又深怀恨铁不成钢的心思，此刻就仍是硬邦邦地说了句：“你就一贯的蛮横不讲理，都是爹妈把你惯的！成天不着调的，多大的人了，你的生活目标在哪里？”
“我目前的生活目标就在这里！”欧阳倩发过了脾气，又拿出小妹妹的娇憨状态，上前挽住哥哥的臂膀，亲昵的姿态和刚才判若两人：“我走前都向咱爸妈郑重发过誓了，这次来投奔大哥你，我一定要在这里扎下根来，好好干，自己养活自己，绝不给他们，也不给你们——你，我嫂子——添任何麻烦！”
欧阳巍从妹妹的手臂间抽出自己的胳膊，又推开她的手：“别，你的誓言谁相信啊？一阵风就吹得无影无踪了……”
“怎么，你嫌弃我啊？”欧阳倩对哥哥的这番躲让举动明显表示出不满。
欧阳巍一皱眉，指指自己身上：“没看到我穿着白大褂吗，你也不怕脏？好歹你还当过几天护士吧，就一点都不讲究？”
欧阳倩吐吐舌，对着哥哥一笑，欧阳巍叹气中扔给她个白眼。只在这小小的互动间，兄妹俩就找回了往日的骨肉温情。
章雪城也笑着插言：“是啊，往日里咱们欧阳主任可都是一身手术衣的，好歹今天还穿了件白大褂？不过都是工作服，在医院工作的人嘛，随时会绷紧防止交叉感染这根弦。”
欧阳巍没心思理会小姨妹的善意调侃打岔，只是看着自己的妹妹双眉紧锁：“你这任性地跑来，也没打声招呼，一时半刻到哪里去找工作？”
他上前拍拍妹妹肩膀：“唉，好了，既然已经来了，就住几天，玩玩逛逛，然后乖乖回家好吗？爸身体不好，妈年纪也大了，你多照应家里，照顾好父母，别总惦记着往外跑了？”
这次是做妹妹的人果断甩开哥哥的手，一扭脸：“我不！我说过了，我要在这里打工，不打算回去了！家里的老人从来就不用我照顾的，几个嫂子都在呢！”
“哼，这倒是一句实话！连照顾爸妈都不放心让你去做！”欧阳巍对着妹妹摇头叹气：“可是，你这娇弱的样子，打小就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打哪门子工？还有你这娇憨率直的性子，又能在哪里干长久了？”
当哥哥的人恨不能用指头狠狠戳这个不听话的丫头一下，想想还是忍住了。
“你总瞧不起人，自己攀上高枝了就忘本了？……先声明一下，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哈，是咱大姑说的！人家对你可有看法了，说你早忘本了，就不肯多拉扯农村亲戚们。”
欧阳倩狠狠地顶撞自己的哥哥，她这番话也是有出处的。前几年，他们大姑的儿子来这边打工，因为没文化，只能在医院干护工的活儿，没想到小伙子吃不了这份苦，干了一个月就撂挑子不干跑回家了，倒埋怨了自己大表哥欧阳巍一箩筐的话。
欧阳巍心底叹气，面上也不能和自己妹妹计较、解释太多，就蹙眉不语。
章雪城不知道内情，但是她一向同情自己的姐夫，此刻忙插话为他解围：“阿倩你别总这样话中带刺好不好？你不心疼你哥我还心疼我姐夫呢！他工作太忙了，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你都说他如今是太瘦了？”
她看看欧阳倩，又望向姐夫，建议道：“其实也不是一点辙没有吧？阿倩不是学护士的吗？如今咱们医院大量招合同护士，这正是机会啊！我姐如今在护理部当头儿，帮这个小忙应该不为难的？”
欧阳巍还未及答话，欧阳倩这边已经闹上了：“我可不愿意做护士！合同护士，那不是和护工没太大区别？都是又脏又累又落埋怨的活儿，我可做不了！”
欧阳巍到底没忍住，还是上前狠狠用手戳了戳妹妹的前额，恨恨道：“你倒也想？合同护士不愿意干？你根本就不合格，想干都没门呢！”
他又看着小姨妹摇头叹息：“城城啊，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医院是什么级别的地方？合同护士都是千挑万选才能进来的，而且要几证齐全！你问问她。”他指指自己的小妹：“她虽然护校毕业了，护士资格证书，上岗证都考了没？在县城小医院倒不计较，来西北医院当合同护士，她根本就不合格！……而且，正因为你姐如今是护理部领导了，才不能给她惹麻烦！”
欧阳倩终究有点面子上过不去，哼了一声，斜睨着哥哥：“不过是伺候人的一个活计吧？什么好职位？求我干我还不干呢！”
章雪城忙上前打圆场：“那就慢慢商议着吧，先住下来再说！”她看向自己的姐夫：“今晚刚好是为朵朵庆祝的家宴，阿倩来了，等于代表孩子的奶奶家来人了，多好的事情？”
“你打算让她也去参加啊？”欧阳巍指着自己的妹妹问小姨妹，这个态度再次激起了妹妹的强烈反弹：
“你是不是我亲哥啊？我还算是你家朵朵的亲姑姑吗？这个庆祝宴会为什么我不能参加？”
一连串的愤怒质问倒逼得欧阳倩自己先眼含泪花，她看向哥哥的眼神都冒着火：“哼，这次家宴听说是朵朵的外公提议的？又是在城城他们娘家，人家城城是当然的主人，她都郑重邀请我了，你凭哪条阻拦啊？你说了不算！”
欧阳巍又怨又怜地看着妹妹，长叹口气，也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想递给妹妹，却又瞬间改变主意，递向了章雪城：“城城，这个你拿上，等会儿下了班，你带阿倩去隔壁西北商贸城买身衣服。”
他打量着妹妹的装扮，又长叹一口气。
欧阳倩却不解哥哥的意思，自己打量了一下周身，一梗脖：“我的衣服怎么了？这身行头是走前在咱们县上刚买的，才上身几天，我觉得特别能显出我的好身材！”
欧阳巍也不理她，只是将钱塞到愣愣看着他们兄妹的章雪城手里，认真对她道：“城城，按姐夫说的办。你懂我的意思？”
章雪城下意识接过钱，想了想又笑对他道：“其实不用的，姐夫，我懂你的意思，我等会儿带阿倩回我那里换身衣服就好了。”
欧阳巍仍是蹙眉不展的样子：“你的衣服又瘦又小，她如何穿得？”
章雪城笑了：“我那里存放着方翘楚的几件衣服，是新买的，还没上身，她和阿倩的身量差不多，应该没问题的，鞋子也是现成的。”
她将手中的钱塞给欧阳倩，笑道：“算我自作主张，借花献佛，这钱留给阿倩零用。”
欧阳倩也不客气，接过哥哥的钱放到裙子口袋里，笑看章雪城：“让我穿方翘楚的衣服？太好了！我还记得她呢，她穿衣服好讲究的，成天拉着你和她逛街，尽买些好衣服！”
“阿倩，你听我说。”欧阳巍看着妹妹，直摇头：“去洗把脸，把脸上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去掉！还有。”他揪揪她的头发：“这一堆乱草也给我梳平整了！”
“哥！你干什么呀？”欧阳倩反抗起来：“你想把我变成什么样子，村姑？土里吧唧的乡下人？这样你才高兴吗？”
“甭和我乱嚷嚷！你就按城城的样儿打扮就对了！”欧阳巍指着章雪城对妹妹道。
“人家城城是将军的女儿，自然是有范儿的，我可比不来！”做妹妹的人永远歪理邪说层出不穷。
“别的可以不比，但是穿衣服要符合自己的身份，起码要像个有家教的人对吧？你如今这身，我都不好意思形容你像什么了……”做哥哥的人也是原则问题寸土不让。
“总之你是怕我给你丢脸喽？”
“对，你自己没意识到这样穿着是给你自己丢脸，那么理解成我当哥哥的人感到丢脸也行！”
兄妹俩绊着嘴，欧阳巍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又对章雪城交代道：“晚上就麻烦你带阿倩去干休所吧，我还有几个病房要查，可能会去的稍微晚点。”
他又扭头吩咐自己的妹妹：“在那边你究竟算客人，别太张扬了，一切听城城的安排。”
说完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了，又回身交代章雪城：“我看，阿倩要去赴晚宴的事，你还是先给干休所打个电话，告诉爸妈一声，这样才礼貌。”
章雪城笑道：“好了，姐夫，你别絮叨了，一切有我呢？咱家的风格你又不是不知道，爸妈什么时候这样讲究了？况且阿倩又不是外人，你放心吧。”
“还是城城气量大，胸襟大！”欧阳倩对着哥哥翻白眼：“大哥你如今啰里啰唆的，哪像个爷们了？”
欧阳巍也不理会她的话，又叹了口气，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