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鬼影(1)

“早上八点,谢晏菲同学还在熟睡中。从她昨晚穿回来的鞋上的泥土来看,这个家伙可能一口气从淮海路走到了徐家汇……听,这是她的鼾声。”

杜小麦手持一台DV瞄准着熟睡中的晏菲边拍边解说,他的声浪不大,否则难保醒过来的刁蛮公主不会一巴掌把他的DV给摔到一边。

谢晏菲在梦中很快乐。

她梦见自己变作了一头蓝色小熊,红色的脖颈下面是宝蓝色油光发亮的皮毛,憨憨地走在巧克力色的街头。天空有弯弯的彩虹,糖果做的,阳光一照就有软软的糖水滴落下来,像甜丝丝的彩色小雨。街道边有弯弯曲曲的水沟,她弯下腰去定睛看着那水面,哦,是绿色的薄荷甜酒,散发着醒脑的青草香。水面上跳跃着草莓呀,樱桃,橙子之类色香诱人的水果,一只鸭子嘎嘎叫着游到她的面前,用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她,她看着那双眼睛觉得好熟悉,哇,这不是杜小麦嘛……她就这样咯咯笑着醒来了,果然,杜小麦正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世上没有比早上看到这样真挚关切的眼神更惬意的事情,在暂时得不到爱情的情况下。晏菲睡眼惺忪就势抱着杜小麦轻吻了一小口。

杜小麦快要被这巧克力一般温柔香甜的吻给融化了,他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暗示,也就势抱住了晏菲想要再吻一下,却被毫不留情地掀到了一边。那狼狈和一条小狗被自己舔干净的食盆绊倒并把自己扣在里面差不多。

杜小麦那俊挺的鼻子差点和手中的DV磕在一起,它们确实磕在一起了,再猛烈一点的话就算是喜马拉雅山也要被磕平了。

晏菲咯咯笑着穿上外套,她才不在乎他是否会伤着,如果真的那样相信会更好玩。她对他的伤痛习惯视而不见甚至在上面撒盐,仿佛他只是她的玩具。

“你要对我好点啊。否则将来你会很惨的。”杜小麦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多么想和心爱的人分享那张床,那床明明是自己的嘛。

“我?呵呵,开什么玩笑?没有你我的世界会更美好。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感觉吗?就像早晨起床在枕头下面发现的蟑螂!讨厌死了。”晏菲拿小麦取笑惯了,常常是尽情地刻薄。她拢起过肩的长发,那长发在清晨的光下黑亮闪烁,像乌鸦黑漆漆的翅膀。

“我倒希望能做一只蟑螂和你同床共枕。”杜小麦不怀好意地笑。

晏菲对小麦的厚颜深表失望,她耸耸肩:“这世界根本不需要男人,尤其是像你这么没脸没皮的男人。”

“那是否需要华唯鸿那样的老男人呢?哦,对了,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一个男人呢?”

“尊重别人就是尊重你自己!”晏菲顿时脸涨得通红。杜小麦知道谢晏菲有一个毛病,只要戳到她的软肋,她就会着急口吃甚至语无伦次像吃错了药。

“尊重他?好吧,我尊重他的年龄。整个一猪头,我说什么他都信。就这种智商的人也能当医生啊?还‘海龟’呢!我去刚果丛林抓几天猴子回来也可以冒称‘海龟’了!”杜小麦说着激动起来。他刚拿到联合国颁发的科技创新奖,国内屈指可数的三个获奖者之一,注意,是少年获奖者。这个年代精神病科医生算什么,不过是收拾精神垃圾的,要知道科技创新乃国家发展之利器,人类进步之根本。没有科技,人类只能苦守地球之上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等待灭亡或者等着外星人来接管。他杜小麦,就是国之栋梁,有足够的勇气和实力睥睨任何人,他的前途是另一个即将爆发的冰岛火山足可影响全地球的气候效应不可估量……突然他眼前一黑,金花四射。

晏菲手上的梳子在他脑门上狠狠扣了下去:“你才是猪,竟然装成病人去骗人家!”

“别发飙了,”杜小麦揉着红肿的额头冷哼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究竟做了什么。”

“我做什么啦?”晏菲变得异常容易被激怒,气势汹汹地逼问道。

“算了,不说了。”杜小麦妥协下来,他不想在媚好的清晨迎接一场暴风雨,“说点有意思的吧,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现在让我很不开心,我不想说。”

“说吧。”晏菲迅速撤去武力挤出可爱的微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杜小麦,“难道你发现了飞行的蜗牛、会吐人民币的金鱼?”

“不,比这个还恐怖,我发现了会说话的死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让你妈妈晕过去的那些照片是你爸爸的前妻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照片上有你爸爸,他抱着那个女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就是你说的秘密?”

“不。我知道康德医院里面有一个女病人简直就像是从这些照片里面走出来的,我唯一有些迷惑的是她是否也会像她一样跳芭蕾。”

“那又有什么呀?世界上相像的人多了去啦,数都数不清。”晏菲不耐烦地叹口气,“你真无聊。”

“哼,是够无聊的。你喜欢的那个大叔竟然和她谈起了恋爱。”

晏菲有些吃惊地张大嘴巴,她疑惑地看着杜小麦,“你说什么?”

杜小麦吐出口中含着的一枚图钉,将江一璃的一张照片“啪”的一声钉在墙上。那是一张放大了的黑白照,生前的江一璃在墙上巧笑嫣然。

“真美,我也要爱上她了,听说她生前是上海滩有名的芭蕾公主。”杜小麦喃喃着,“你觉得精神病科医生会爱上一个病人吗?呵,精神病人眼中的世界完全是被扭曲的世界,就像宇宙天体脱离万有引力运行轨道扭曲一样,正常人怎么能和他们谈恋爱?我看他根本是别有用心,利用医生身份玩弄病人。”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晏菲已经向房门奔去。

“你去哪儿?”

“去看那个鬼。”她语气怪异。乌鸦翅膀一般的黑发迅速消失在门背后。

这天早上顾夏初经历了人生当中颇为惊悚的一幕。

她像往常一样起床去洗手间,她的手腕接近痊愈,已经可以自理。

当她拿起梳子像鸟儿梳理羽毛一般轻轻地从头上滑过的时候,一大匹黑缎似的头发轻悠悠地脱离了头皮,飘飘然地掠过她蓝白色的病号服。

耳际有嗡嗡轰鸣声,镜中的自己是模糊不清的黑影子,像狰狞的恶鬼。

她发出一声惊叫。

华唯鸿提着从食堂打来的早餐刚走到走廊,当他听清了那一长串惊叫是来自夏初的房间,便放开脚步奔去。他看见她站在镜前死死握着那把梳子呆若木鸡。脚下是落了一地的长发。晨风从门隙进来,掀起了那些头发,它们像黑色的羽毛随风而起在地上打着旋儿。

“别害怕,那只是药物反应,慢慢会好的。”他从后面抱住她安慰道。

“我现在是不是个秃头女?是不是很难看?”夏初惶恐地抱头一迭声问着,不禁哭起来。这个世上没有一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头发。

“你好好看看,哪里有那么可怕?你的头发还是那么多,”华唯鸿说着抬起她挂满泪珠的下巴,让她对着镜子,“看,还是很漂亮。”

一颗大大的泪珠在夏初的眼角滚动。像意识到什么,她翕动着双唇对华唯鸿道:“你能看到吗?我的头发?它们还有那么多吗?我的意思是我看不清我自己!华唯鸿你帮我看看,对了,把你的手给我,我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恐惧无声地涌进他的心头,华唯鸿将顾夏初的脸扳正面向着自己,喃喃着:“怎么回事,又是癔症性失明?”

“不,不是。”夏初拼命地摇头,“我发誓,你要相信我,有你在身边那些魔鬼就会被你赶得远远的,它们不敢靠近我。”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晚,整个晚上我的脑袋就像被一个人用锤子狠狠地凿着,他狠狠敲击我的太阳穴,疼得我在**翻来滚去就是睁不开眼睛。后半夜我觉得全身发烫就像置身于炙热的火山整个身体都烧起来了……”顾夏初语无伦次地叙述着,“早上起来我觉得温度降了很多,一想到你会来看我我就有了很多力气,我努力挣扎着起来想给你看看我正常一点的样子,可没想到还是这样。她们把我的身体给摧垮了,她们是有意的,她们恨我……”

“她们是谁?”华唯鸿像一脚踩空落入一个沼泽潭,顾夏初的每一句话像是真的又不像是真的,让他充满疑惑无所适从。

“昨晚,周医生来过这里。”夏初说到这里就暗中咬紧了牙关,但脸上还是一副战战兢兢无比惶恐的样子。

“她来这里做什么?”

“她说针剂不够,需要加量。”

“什么?”

“在你出差的这几天,她常来给我打针,在我睡着的时候。”

“什么?你说她经常给你打针?谁允许她这么做?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没有我的允许她怎么能这么做?”华唯鸿几乎咆哮起来。

他的暴怒是有理由的,他已经对所有医护做了明示,顾夏初的一针一剂都要由他亲力亲为,谁也不能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