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白天鹅之死(2)

她悚然,伸手摸向她的头发。她的头发还顶着银光闪闪的公主头冠,高高挽在脑后呀,怎么可能是这样子的漆黑遮住了惨白的一张脸,目光阴森森的凄厉?

当她触到那飘忽忽的一头黑发时顿时如梦初醒惊声尖叫起来。

那声线必然是带着要逃遁出这个密闭空间的无比恐慌在气流中打着滚,四处碰壁跌跌撞撞出去的。

晏菲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抓着化妆包冲出那个化妆室。

她一路小跑的时候清楚地看到巡视保安那惊愕的眼神。可是她不敢停下来,仿佛稍一停歇那个魅影就会追上自己附体一样。

当她冲到台阶前,那只激动过头的脚已经不听使唤地带着它的主人直向地面扑去,盲目得像鱼在亲吻玻璃缸。不过鱼在水中可没有这种凌空而下的头重脚轻感。

一股热热的**从鼻腔内涌出,她动不了了,大脑一片空白。忽然她就想到了杜小麦在麦当劳门前的那幕情形,哦,老天,莫非这是做梦么?

一个黑影由远渐近。救命,救救我!

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到了跟前,蹲下去看着自己。

“是晏菲么?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是公主,求求你不要看我。头发散乱流鼻血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但鼻涕眼泪齐出让这一切更糟糕。

华唯鸿要扶她起来,她夸张地大叫,其实也没那么痛,就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挂了彩的一张脸。

他将她整个抱起匆匆奔向车子。

他带着她在街上左转右转,终于找到一处诊所来救急。

护士送上消毒药水和纱棉,替她止血。

华唯鸿小心翼翼地替她脱鞋,她相信自己的脸干净清爽了,突然伸出两只手来一把将华唯鸿的脸揽了过来,狠狠在他面颊上啄了一下。这突袭搞得华唯鸿一愣,她却抹抹嘴唇无辜道:“这是我初吻呢,你要为我负责。”

华唯鸿摇摇头无奈地笑笑,这丫头已经不是第一次偷袭,还嚷着是初吻。他以兄长的口吻半责怪着:“这么大了还疯疯癫癫,摔得再狠点小心嫁不出去。”

护士在一边抿着嘴笑。

晏菲一听,又想到方才那惊怖的一幕,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我见到鬼了!”

华唯鸿看她张着嘴巴哭得山崩地裂,好气又好笑,“好啦好啦,还是很漂亮嘛。深更半夜的哭哭啼啼真会把鬼招来了。”

“我真的看见鬼了,”晏菲抽抽噎噎嘟囔着,“她和我一模一样,头发有这么长,还穿着一身黑衣服,就站在我身边还朝我冷笑。”

她语无伦次地描述着,华唯鸿和护士都站在那里暗暗发笑。

华唯鸿笑呵呵道:“还穿着黑衣服呢!哈哈,估计是白天鹅奥杰塔产生了幻觉以为自己变成了黑天鹅奥杰丽雅。呵呵,你一定是太累了,是我不好,我应当等到散场好好慰问你……”

晏菲本来就筋疲力尽疲惫至极,经他们这一打笑还真有些恍惚了,难道真的只是幻觉么?

这天晚上,姚桂云靠在**睁着眼睛,看年轮在指针滴滴答答下无力地向前翻滚着。

将臃肿的身子藏在暗处,如一只惯于夜中飞行的蛾子不敢见阳光。她从脑袋中抽出一枝笔,闭着眼睛就着黑暗的画板描绘自己那衰败了的容貌。乌青的眼袋深凹下去,发红的鼻头略显肉肿,下垂的嘴角使得她看上去更像一条受了委屈的大鲶鱼,泛黄的牙齿,布满无数细小皱纹和黄褐雀斑的脸则令人想到那些蜷缩在乱石板下面的可怜兮兮的老乌龟脑袋。旁注上写:死亡的前夜。

当然,如果照一照镜子或许会惊喜,还没那么糟糕呀,略施脂粉也算风韵犹存呢。可她找了个好男人,这个男人是世界上最荒凉的动物园园长,她是动物园里唯一的一只老猴子,园长不看她一眼她就失去了整个世界。无聊的时候只有坐井观天,想象自己是各种丑陋的动物,而且是孤独的。

有人轻轻上楼的声音,那个挨千刀的回来了。

有人轻轻打开书房的门,她知道他又要去寄托他那无处存放的哀思。如果先死的是她而不是江一璃,结局又会怎样呢?他会不会把她的那些阴森森的头发,散发着阴气的衣服,发黄的照片乃至碎小的指甲都小心翼翼地存在那个盒子里呢?

那些指甲,剪成小月牙状的染作胭脂色的碎指甲有那么美吗?一想到那些脏东西她就觉得恶心,它们应当随着那个死鬼一起化作青烟去。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楼上传来了飘渺的歌声,那歌声断断续续传入耳朵,蚊子般嗡嗡作响。那歌,十几年前恍曾听过,是那首《白兰花》。

轻轻的脚步声,嗒嗒,那轻盈的脚步声富有节奏感,像一个人在旋舞……姚桂云睡不着了,她知道那是谁。那个鬼又回来了,她阴魂不散,经常在夜半时分在自己头顶上唱歌跳舞,炫耀她生前的风华。

你都死了还争什么?

姚桂云确定那些个深夜,楼上的歌声,脚尖在地板上发出的轻轻的摩擦声不是谢永镇的。初起的恐惧和惊颤让她难以入眠,谢永镇说她是典型的更年期妄想,甚至带了一堆药回来。

“你想毒死我?吃了这些药不疯也变疯了!”她将那些瓶瓶罐罐向谢永镇扔去,“你当我不知道你那些伎俩啊,想让我早死好迎新的进来!”她撒泼的时候脸上呈现出一种浮肿的贫血的苍白,咀嚼肌抽搐地扭动着,这在谢永镇看来更是一种病态。

十几年前姚桂云讨厌前妻这个词,那是遮在她头顶的一片乌云。现在她天天揉着心口叹气,谢永镇的那些野女人都在外面虎视眈眈,她担心自己哪天也会变成别人头顶的一朵乌云。她咬了咬牙从**爬起来,推开门悄悄向楼上摸去。

那歌声还在空中飘漾着,像一朵朵浮在夜空的金莲花,散发着诡秘的声色:

一朵小白兰,开在静静的山崖,

春风来了呀,悄悄吐芳华。

求你采我入怀啊,拥我回家……

一股冷气从姚桂云空****的裤脚钻上来,冻得她直打哆嗦。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去,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漆黑一片。

一个白色的影子在里面飘来**去,伴着袅袅的歌声,跳着幽灵一般的舞步。

忽然她看到了那张脸,那张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山鬼一般的明艳。姚桂云再也坚持不住,尖叫一声倒在那里。

谢永镇从睡梦中被惊醒时,看了看枕边的表针,晚上一点四十八分。他以为不过又是姚桂云神经质发作,但楼上一声诡谲的猫叫警醒了他。

他披起睡衣向楼上去,借着大厅的微亮看见一团黑黢黢的影子横在书房门口,正是姚桂云。猛推门,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伴随着一声喵呜的怪叫,一条黑影从里面嗖地蹿了出去。

他倒吸一口凉气开了灯。只见那个檀香木匣子在桌子上大开着,厅堂内的风鼓涌进来,将那些照片吹得四散而起,犹如一只只黄色蛱蝶在空中一上一下地飞舞着,灵性十足。

在这个夜晚睡不着的不仅有姚桂云。

当李宛冰再度被家里的诡异所镇骇,跌跌撞撞冲出房门时,已是午夜三点。

除了前夫,她在这个城市找不到更亲近的人。但前夫怎么可以是亲近的人,所以说她在这个城市没有任何可以称为亲人的人。

她穿着薄薄的丝质裙子,提着一双高跟鞋和一件黑色外套赤脚奔出来,在春寒料峭的街头抖抖瑟瑟地站了半天,才等到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里?”司机隔着车窗瞪着小眼睛看她,从他的眼神来看,这个在大冷夜露着一双冻得发白的小腿的女人像一个十足的精神病患者。

“宾馆。”李宛冰的嘴唇冻得发白,双肩不自主地哆嗦着。

“哪个宾馆?”

“随便一家宾馆都行!”她几乎要嚷起来,“快走!”

深夜出车的司机本就是小心谨慎,听她后面这一嚷更疑惑了,不解地看向她的身后。她后面的楼群下有一道白影子,一个女人的影子,她的脸在深夜尤显苍白恐怖。

司机一句话没说就风驰电掣地逃离了。

李宛冰咒骂着看那个司机离去,愤怒暂时战胜了恐惧。她哆嗦着要掏出手机要给谢永镇电话,忽然看到蓝色的屏幕上闪烁着一条短信:“你终将死去,恶毒的女人——”

她愤怒地看向短信的末尾,那是一条来历未知的短信,或许是来自地狱的诅咒。

空中有清晰的女子咯咯的笑声。

“你笑吧,小心我剁死你,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李宛冰恨恨地骂着,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女人。如果说是潜在的负疚心理让她面对眼前的威胁产生畏惧的话,她觉得自己已经忍受得够多。她决定转身回自己的房子里去。那是自己的房子,不管里面是否有鬼侵袭,她可不舍得花上几百块去住一夜宾馆。

“请问,您也在等车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那声音让她觉得安全,没有任何异样,虽然在午夜三点漆黑一片的街头有陌生人向你搭讪或许预示着未卜的危险。宛冰回头,是一个女子。

她头发散乱,湿答答地贴附在光洁苍白的额头上,漆黑的眼睛在夜色中闪亮,小鹿般澄澈的幽光向她示好地微笑着。除此之外,根本看不清她的五官。

李宛冰那尖酸的神色并没有在这一瞬缓懈下来,她脑海中还滚**着一抹被戏弄的恨意,只是瞪起眼睛看了这神秘的女子一眼,才注意到她的腹部是微微隆起的,原来是个孕妇,她释然了。接着,她发现那一双腿竟然也是**着的,**在白色的孕妇裙下面,有微微的肿涨,即便是在黑夜,宛冰也能感觉得到肚腹膨胀给她造成的负担。她甚至感觉得到那好跟自己一样也在春寒料峭的夜风中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