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如果不能给你世间所有的最好
回到家的时候,席斯醒已经在了,他站在落地窗前,整个人隐在窗帘背后。直到蒙浅浅开门进来,他的姿势才有所改变,与自己面面相对。蒙浅浅不傻,她当然知道他看见了冯禹凌,于是用再平常不过的口气,主动提起了今晚的一切,最后她总结性地发言。
“席斯醒,你们家的人怎么都那么怪啊。”
闻言,男子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不答反问。
“蒙浅浅,你怎么这么爱演啊。”
这下轮到女生翻白眼了,“不懂你什么意思。”
席斯醒却不放过她,“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对你有积几分心思。蒙浅浅,你虽然傻,但是不迟钝,否则依你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会想到坐他车后边,而不是副驾驶的位置,那时因为你心里有鬼,你在忐忑。”
面对这样直白的剖析,蒙浅浅难得地哑了嘴。其实在席斯醒面前,这样的情况是常有的,无论她多么的言辞令色巧舌如簧,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总是兵败如山倒。
是的,她怎么能一点不懂呢。对方好多次的欲言又止,她好多次突兀地耍宝打断,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她常常会在心里告诫自己,应该是错觉吧,因为她不明白,像冯禹凌那样的男人,如果真的喜欢她,又喜欢她什么呢?
可是她也没有想过,那么她喜欢席斯醒,又是喜欢他什么呢,真的是钱吗,倒不尽然。
席斯醒审视的眼神看得蒙浅浅浑身发毛,所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局最后,蒙浅浅上前去扯了扯住席斯醒的衣服下摆,企图以惯常的耍赖方式带过。
“席少爷,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啊,你是不是终于有了危机意识害怕我被抢走啊。”
席斯醒突然就笑开去了,一边笑一边挥开蒙浅浅的爪子,语气轻飘飘。
“我不是害怕你被抢走,我是急着脱手。”
于是整个房间里只余下蒙浅浅的怒吼。
在席斯醒白天去公司周末不休息,回来就日以继夜的呆在书房里大门不迈之前,蒙浅浅还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事情能够将席斯醒难倒。而也是那个时刻,蒙浅浅才意识到,原来她一直觉得席斯醒很万能,这都是自己的错觉。他不过也是一平常男子,如果非要与常人相比有什么特别,大概就是脑子更聪明,目光更长远,长相也恰好完美而已。不过上天是公平的,既然在最初,他给予了他那样多,那么总有个时刻,他会从你身上再原封不动的讨回来。
在席斯醒飞了无数次国内外后,蒙浅浅终于难得的和他碰上,她回家的时候厨房的灯亮着,蒙浅浅好奇的走过去,才发现灯光映照下的脸是那张熟悉的英俊轮廓。席斯醒手里端着一盘酸辣土豆丝,回过头,竟温温柔柔的笑了,至今,蒙浅浅想起那个笑容,都觉得恍如隔世。
他笑,不是在明明灭灭的灯光里,也不是在万千的霓虹中,可蒙浅浅似乎在那一瞬间就闻见了苍老的味道。
那顿饭吃得极其压抑,莫名地,那种感觉就像山雨欲来风满楼,好像得知欧阳死掉的那个下午,整个世界都一片阴暗。其实此刻也不是阴暗,只是唯美得让蒙浅浅难以置信。最终,连带洗碗的后续活都被席斯醒包办了,蒙浅浅忐忑极了,她曾经非常非常的希望有一天,席斯醒能像所有男人对待自己心爱的人那样,心疼她做饭会吸取太多油烟,心疼她洗碗手会不会变粗燥,她甚至想过如果有那么一天,哪怕所有城池都失守,她都要陪着席斯醒一起终老至死。
只是似乎在爱情里,当你享受过极致的甜蜜过后,极致的痛苦就相伴而来,所谓乐极生悲,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是席斯醒第一次很耐心地陪蒙浅浅看都市情感剧,他还特意将整部连续剧都买了回来,那部红透了半边天的《蜗居》,在浅浅看来就是对整个现实社会的最真实写照,只是她为小贝可怜,痴心一片换来的却是淋漓的伤口,她在想,如果自己也有相同的遭遇,她会不会崩溃得去死掉,顺便拖上席斯醒一起死。
而在对待小贝的这个问题上,席斯醒却与蒙浅浅的态度完全不同,他说,如果他是小贝的话,早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就已经放手,不,应该说是从来就不会开始。他看着蒙浅浅,瞳光莫名深邃。
“如果是我的话,蒙浅浅,如果是我的话,在最初相遇的时候我就不会选择与她有任何联系。因为我没有足够的能力给她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我做不到不让她活在别人鄙视的眼光之下,不让她的快乐和爱情被柴米油盐磨光,我替她当不了风雨,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沾染,这才算爱她的最好方式。”
“要么我养她,要么不打扰她。”
那一刻,蒙浅浅忽然心慌起来,她总觉得,那夜的席斯醒太怪了,就连后来的缠绵,都是极致的温柔。
结果第二天,席斯醒便悄无声息地搬出来蒙浅浅所在的公寓。好像所有言情小说里女主角心碎过后,怀孕远走。
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最初,蒙浅浅准备打个电话给席斯醒,想要问他“需不需要我满世界的来找你啊?”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个号码永远重复着一句话,暂时无法接通。
突然间就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有一张网正在慢慢把自己收紧,她挣扎不得更逃不开。蒙浅浅一屁股坐上沙发,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在去公司找他与不找他之间挣扎,因为他如此不吭一声的消失,其实就是在下一个不愿出口的伤人决定不是么,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
倏地,桌面上一点红,印进蒙浅浅的眼。
透明的茶色玻璃桌上,一份白纸,带着鲜艳的红字标题在她面前摊开,是自己平常从来没有兴趣的商业周刊,只是这次,大大的标题却将蒙浅浅所有视线都拉扯过去。
X&S面临天价违约赔偿,其CEO欲被迫分解抛售X&S股票。
这样想起来,蒙浅浅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不曾同路仁斗过嘴了,每次会面都是匆匆忙忙。听公司的人闲言闲语说,维斯最近资金周转不灵,好多大单子都因为没能接过手来,蒙浅浅转了一个弯儿,才想到大概路仁也在尽力去帮席斯醒填补那个漏洞。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关心席斯醒,她每天的想法是抱怨着为什么他不能对自己好一点,但是将角度调换,她又给了他多少支持和温柔呢?她忆起自己曾经张牙舞爪地损席斯醒。
“希望你哪天破产,然后我就把你甩了重新去傍个大款!”
席斯醒很有底气地回,“你死了这条心。”
只是没想到,她真的是乌鸦嘴的,她总是能一语成谶。她说的永远都是反话,可往往都会诡异的应验。此刻的蒙浅浅,很想将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舌头咬断,她倒要看看,它到底是不是乌的。
蒙浅浅太相信他的能力了,她大概忘了,哪怕精明如席斯醒,可他也不是神人,未必能在所有事情上都做得滴水不漏全方位周全,那种万能男主角在世上,是不存在的。她也突然明白了昨晚席斯醒太过反常的行为,原来,他不过是想要借《蜗居》来说出自己想要说的那番话,他想要告诉她的是。
蒙浅浅,要么我养你,要么不打扰你。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任何人任何事面前都姿态睥睨的席斯醒,他不想让人看见的,是自己狼狈无助的一面,而他最不想的,是让自己看见。
在无数个可能于脑海中过了一遍之后,蒙浅浅忽然又想起什么,她视线底处是席斯醒侧首当镜头的模样,记忆里是对方永远飞扬跋扈的样子,在意识到某些事情后,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她起身,拖上皮包,迅速往外冲了去。
生命的转折往往只在一瞬间,比如在那一刻,你做了什么,别人做了什么,他又做了什么,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就成了巧合。只是巧合越多,变数就越多。
而这样,不好。
是初冬,太阳还依然在天空尽头发着光,但整个城市已经泛上了一层冷意。
蒙浅浅出现在X&S楼下的时候,席斯醒正好下楼而来,跟了一行人,行色匆匆。蒙浅浅从半路杀出来,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面对她的突然出现,席斯醒定了许久才开口说话,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
“回去。”
这两个字根本对蒙浅浅丝毫起不了作用,她固执地挡在他前方,头微微抬起,与高了自己一个头的席斯醒长长对视。蒙浅浅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看穿,席斯醒忽然就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还未待这股情绪过去,蒙浅浅已经开口说话。
她说,“席斯醒,我曾经给你说等有钱了,就把你当小白脸儿养起来加倍虐待你,这件事情其实是我真实的想法。”
闻言,席斯醒皱了一下眉,他感觉到身后投来各种各样意味深长的眼光,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有人偷偷笑了,只是他目前没有心思来管这些无趣的事情。他复又启唇,话还没有出口又被立马打断。蒙浅浅的语序有些乱,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的言语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拙劣。
“我是说真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哪怕以后你就呆在家里当小白脸了我也会养你的!”
“并且,我有这个能力!”
我有这个能力。
在我依附你之后,我也有能力让你依附,这感觉,多美好。
秋天的细雨,在灰蒙蒙的天气绵绵地下,打在行人粉素的伞上没有声响。此刻的街道本行人匆匆,没有人在意在这一方空间内,正在发生着什么。
而蒙浅浅捏在手里的哪个黄皮纸袋,看起来似乎很陈旧了,年月久远。席斯醒伸手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仿佛在完成一场交接仪式,镜头缓慢而意境幽深。
他打开来看,一小沓A4的正统文件纸,边角上已经开始泛黄,但上面的黑字依然清晰可见,以及在所有文件的末尾,那个熟悉而鲜红的印章。
蒙浅浅很着急,她不知道自己手上的这些东西,是否能力真的足够帮助席斯醒度过这个难关,但是她记得夏凤仪临走前捏着自己的手徐徐道,不要让自己太辛苦,实在熬不下去了,这也能换好大一笔钱,足够支持余生。所以,她才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想起了这份东西,她无比的希望,这会对席斯醒有帮助,哪怕是一点。
半晌,席斯醒终于抬起头,缓缓道。
“蒙浅浅,这不是钱。”
这句话一出来,蒙浅浅心底的火焰被一盆冷水全数扑灭掉,她鼻子突然就酸涩无比,很想哭。当时的蒙浅浅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她想明白了,她之所以会有流泪的冲动,搞得好像即将破产的不是席斯醒而是自己,是因为害怕。害怕席斯醒真的因为给不了自己好的生活,所以固执地选择像当初放弃欧阳一样,将她放弃。毕竟,她多么多么的希望陪在他身边,哪怕是穿不了那件高贵华丽的白纱。
就在蒙浅浅渐渐将头低下去的时刻,席斯醒才又说了另一句话。
“可是,它比钱更有用。”
只是她未必懂得,而他未必明白。
那场邀请了全城媒体参与的记者会,阵仗大得让一向自信的蒙浅浅都开始紧张起来。她一袭裹肩长裙在公众面前亮相的那一刻,闪光灯成带状闪过。蒙浅浅下意识眨了眨眼,很有些不适应,席斯醒随在一旁,体贴的用手去遮住女生视线。没多久,冯禹凌带着一行人姗姗而来,两个耀眼的男子,目光穿过所有人群相对,均是剑拔弩弯。
跟在冯禹凌身后的人,其中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字迹专家,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人接过桌面上的文件,长久审阅,大概十分钟以后,两人具都同时回头,对着冯禹凌的方向。
“总经理,是老爷子的笔迹。”
闻言,冯禹凌的眉头在瞬间狠狠地皱了起来,蒙浅浅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如此模样,在她的印象里,属于冯禹凌的表情,应该都是温润的,不像席斯醒,感觉有棱角。那两个人的话一锤定音以后,现场就炸了锅,所有记者蜂拥上前,围住蒙浅浅和席斯醒,一个个的问题接踵而来。
“这位小姐,请问您和冯家是什么关系?”
“冯氏的15%股份从何而来?”
“是否确定将股份融资进XS?”
“请你回答一下……”
耳边闹哄哄的,蒙浅浅突然有些畏缩这样的场面,面对那些咄咄逼人的问题,蒙浅浅根本无从回答。毕竟,从始至终,她根本对文件的内容毫不知情,她更不知道,这份文件牵连的,居然就是冯氏一直空缺着的那15%控股权。
还好这样的场面,席斯醒是司空见惯的,所以应付起来绰绰有余,他发话,让所有人将矛头转向自己,从容自如对答如流,而牵扯到私人上的问题,他便俱都露出公式化的笑容,淡淡回一句“恕难回答。”
冯禹凌忽然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盯着蒙浅浅受惊的脸和无邪的眼,内心有一种力量在驱使他应该要去做些什么。而事实是,到最后,当蒙浅浅拿起钢笔即将落上控股转让签名处的时候,冯禹凌遵从了那股力量。
他倾身上前,在全场惊讶的目光中握住蒙浅浅一片冰凉的手,在她面前是难得的坚决。
“不要签!”
那大概是两人最深刻的一次视线交锋,蒙浅浅能清晰地看见冯禹凌嘴角都在微微**,男子墨黑的眼珠里,满是精致的自己,室外忽然刮起一阵剧烈的风,好像在预示着什么,只是这室内的所有人感觉不到。终于,怔愣微小的一瞬间之后,蒙浅浅很果断迅速的,将自己的手从冯禹凌手心脱离,仿佛逃脱什么。随即下笔,刷刷几下,写完了自己名字最后一个浅,事成定局。
没有犹豫,没有可惜,没有把任何人的话当作一回事,只因为她心里的最终,是席斯醒。
冯氏那15%的注资,不仅可以缓解资金压力,同时也足以让外界对X&S失去的信心重新树立起来,毕竟冯氏的形象在公众眼里一向良好,并且有很强的经济实力。而蒙浅浅一直以为,自己的第一次走红应该是在与席斯醒的婚礼上,没想到,却是在这样一个众人聚集的场合,焦点只有她一个,那一刻,好像连席斯醒都是摆设。
记者会结束,席斯醒开车送她回去,路上,她终于又恢复了本性,乐颠儿地对席斯醒邀功。
“不要以为我是白白送给你的,席斯醒,我也是要收利息的!你可以选择每天分期付款!”
闻言,席斯醒摇了摇头,正好将车子拐进一个弯儿。
“那还是算了吧,要我每天都对着你听你聒噪,我宁愿选择一次性还清。”
蒙浅浅作势要扑上去扣车子的方向盘,表情咬牙又切齿。
“你是不是真要我和你同归于尽你才心满意足!”
席斯醒依然不让她分毫,“不,就算是死我也想死得清静一点。”
……
是夜,在席斯醒自己的公寓,他接到路仁的电话,对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
他听见他说话。
“斯醒,这样好吗。”
那时的席斯醒,正在品一瓶拥有53年历史的红酒,他旋转着酒杯,看腥红的**在透明材质里来回晃悠,眉目印在上方,一会重合一会儿破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竟微微带了笑意。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
大概是夜太深,所以路仁的声音听起来竟让人觉得幽幽地冷。
“我不是优柔寡断,我只是怕有天你会后悔,而这条路,你回不来。”
我们爱一个人,就等同于赋予他伤害我们的权利,却又坚信他不会伤害。
番外:只是,她未必懂得,他也未必明白。
那些年,还没有人叫他冯老爷子。
是盛夏,这城市随时可能狂风暴雨,夏凤仪被总结前几次经验后,终于舍得在书包里放把雨伞。在公交站等车的时候与冯既君恰逢其会。他在接电话,有些少年老成地皱着眉头,一边左右环顾,大概是有什么要紧事想要打车。不过的士全都满座,这大下雨天的,车子尤其紧张。夏凤仪的公车来了,她关好伞甩了几下水滴,跟着人群往上挤,下秒却感觉有人从自己手里一把将伞夺过。她惊吓回头,望进男生深邃的眼。
——你是X校的?我有急事借用一下你的伞,明天你到高三5班来找我,我还给你。
根本不是询问,而带了些微的强取豪夺。
面对这样粗鲁的行为,按照夏凤仪一惯的性格,是该斩钉截铁的say no,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她对自己做心里建设:该是很急吧?好吧,原谅他。自此便是正式相遇。
后来的夏凤仪想,谁说美色不能诱人的,美色就是能诱人,女人也不例外。
大一,新生入校。
夏凤仪坐在最后一排,同一起考上大学的几个男生闺蜜窃窃私语。原本就是闹腾的女孩子,不拘小节,不爱过多接触斤斤计较的小心眼儿女生,所以成长到亭亭玉立,身旁围绕的,异性居多。那时的夏凤仪和后来的蒙浅浅一样,每天扎个高高的马尾,青春招摇的穿过所有人的视线,闪了许多人的眼。
彼时,因为大会太夯长无聊,几人玩起游戏来,夏凤仪输了,于是在众目睽睽中突兀地站了起来,嗓音洪亮地对着台子上那个捏住话筒沉着发言的男生发问,时隔几年,冯既君的眉眼已经完全成型,自身便带了一股清冷跋扈的气质,以至于夏凤仪没在第一时间将他认出。
“冯既君,是继续的继,从军的军吗?”
台上人的眼神淡淡扫视过来,夏凤仪忽然就觉芒背在刺,男生的眼神仅仅只凌迟了自己5秒,夏凤仪却有时日悠长的错觉。那时,她才注意到对方出众的长相,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前几排的女生显得那么蠢蠢欲动。再仔细瞧,竟发现有些眼熟,然后忆起了那场雨,以及最后没有被归还的伞!
面对夏凤仪莫名其妙的发问,冯既君默了几秒,最终开口,清朗嗓音响遍全场。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那个既君。”
夏凤仪忽然想起课堂上,老师讲《诗经》,曾说到这一句。
少女看见心中的君子来到,燥郁全扫,满心欢喜,重病初愈。
霎时,夏凤仪的脸就在万众瞩目中慢慢红下去,她那张能说会道的嘴难得地吞吞吐吐。
“我……我可不可以喜欢你?”
以至于许多年以后,夏凤仪还记得当时的人声鼎沸,全场炸开了锅,在谈恋爱还不若如今司空见惯的年代,自己的大胆,终于惹得冯既君眼神的停驻。
其实,在游戏中夏凤仪输了,身边那几个男生原本是要求她对台上的人说“你长得真不招人待见”,但是这句话,在夏凤仪站起来,与冯既君面对面的那一刻,她无论如何都觉得很违心,说不出,最后甚至在嘴里绕了个大圈,出口变成我喜欢你。
面对任何人的不友好,夏凤仪都是爆脾气,誓要争个你高我低,“我靠,你可以速度滚了!”是她的口头禅,哪怕下一秒你会气得和她打起来她也不甚在意。可是面对冯既君,夏凤仪所有的脾气都统统化作了绕指柔,否则,她怎么可能会在对方表现出冷淡的时候,用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可怜兮兮的语气说话。
“你为什么不理我?”
哪有为什么。不过是心思不在儿女情长。只是,夏凤仪当时委屈得要滴出水来的眼,竟让自己的心也微微地跟着松动起来。
是冬夜,趋近12点整。
她坐在小区的藤椅上,等待一个人说句生日快乐,似乎万年有余。路灯的余曦洒在四方,光影正好投在她脸颊。视线底处是两层复式,满室灯光,衣香鬓影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这个被遗忘的角落。
那天,同样也是冯既君20岁生日。
在随父母见过那些该见的人过后,冯既君便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自己卧室,这些人,原本也不是真为贺他而来。将房门紧锁,望着窗外的月色发呆,红酒的后劲开始发挥效力,他倚靠在床边,心忽然沉寂下来,忆起那张倔强的脸。而几乎是没有太多犹豫,冯既君起了身。
在自家门口不远处,瞥见那个小小身影的同时,冯既君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无声无息翻滚,他走近,她抬头,最后他拉了她的受,几乎是以越狱的姿势逃离。
后来,追随冯既君的身影,就变成夏凤仪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其实,整个故事演化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场被门第辜负的陈词滥调。冯家世代从商,似乎天生受眷顾,家业传承下来,竟一代比一代昌盛,但到了冯既君该接手,整个冯家却遭受巨变。在这个敏感时期,当地另一大家族的独身千金谢沛心却站出,向冯家父母有意无意透露,对冯既君的心思,将一池水搅得更乱。终于,要冯既君在爱情与生养自己的家庭之间作出抉择,夏凤仪彻底完败。
只是,除了夏凤仪自己,大概没有人很真切地知道,她曾经为冯既君打过一个孩子。她躺在手术台上,半身麻醉,意识清醒地看手术刀在眼前来回晃**,似乎在进行一个剐心的过程。那时候,冯既君同谢沛心到医院看望生病的父亲,与她狭路相逢。女生满脸苍白,一手扶着墙,捂着肚子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是在同一时刻,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冯既君突然很想疯掉。他没有去做任何确认,因为不敢,怕直面血淋,可他就是知道,就是觉得亏欠。
所以冯氏的15%,是从那个时期缺失的,而缺失的原因,当然为了补偿。之所以没有直接给钱,是因为冯既君始终觉得,再大笔的钱也用完那一天,世界充满太多变数,夏凤仪一个弱女子要在这社会生存,始终免不了俗要进入柴米油盐的生活,万一出点什么大意外,她断不会来找自己,所以他才给了股份,她可以随时随地将股份变卖换钱,或者留下来,等待更大的升值空间,这样,就算他先于她死去,可只要冯氏还在一天,他都能用这样的方式将她的生活周到保全。
冯既君想得很好,算盘打得够精,吩咐去将协议书转交给夏凤仪的人也很快来回了话。
“冯先生,没费多大周折夏小姐便收下了,并要我带四个字给您。”
是那一年的末尾,茫茫大雪纷飞,那几个字一出口似乎就结成了冰,再化成水,流淌进男子心室。
“两不相欠。”
闻言,彼时的冯既君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忽然泪流满面。
其实,夏凤仪还有下一句,但这句话,她最终埋在了心底。
“我从来也没有要求你给我一生的,爱情,本来就只一瞬的事。所以,我不怪你。”
她知道,如果自己轻易地将原谅说出口,依那个人的性子,大概才永远都不能安生。只是,她未必懂得,她想要冯既君心安的这么些举动,才让对方日日夜夜再不能寐。
那些股份,夏凤仪虽为了让对方心安理得而接受了,但自然从头到尾是没有动过的,所以蒙浅浅便成了唯一的接手人。
其实,那些我们以为在自己的生命中永远不可缺席的人,并非真的那么不可或缺。当缘灭分尽,所有的悲欢喜乐,不过只成就一段属于彼此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