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刘铭义(1)
【1】
立夏实习过后,刚转成正职没多久,便接到了采访秦楚的工作。她对阮苏陌说:“我一下就有了走后门的优越感。”阮苏陌不以为然,“希望这后门真的是康庄大道。”
到约定那天,立夏早到了一小时,去到秦氏的时候秦楚还在开会。她坐在18楼的候客室,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将所有东西准备好,等秦楚开会归来。这一等,大半小时就过去了,因为室内开了暖气,加上昨晚熬夜准备资料,立夏直感觉困意袭来。
周嘉言进门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大楼外寒意逼人,小小的空间里,女孩的头微微倾斜,正闭目养神。他走近,当事人并未发觉,脑袋眼见就要歪倒在沙发上,周嘉言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她身旁一坐,立夏便微靠在他的肩膀上,西服面料柔软,立夏在半醒半梦之间只当是沙发垫子。女生眼睫颤动,似是睡得并不十分安稳。周嘉言这才仔仔细细打量她,小巧的鼻尖,嘴唇并不若平常殷红,反而有些干裂,大概是气候原因。
两人这样静静的躺坐,仿佛谁也与他们无关。
最后是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将二人惊醒,周嘉言随即快速的起身,仿若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立夏则今日不知昨昔的醒过来,微抬头,看见眼前人,愣住。周嘉言无视她的惊讶,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望了眼手表道:“顶多还有15分钟。”
立夏愣愣地点头,周嘉言便旋身出了门,那一场小意外和有过的悸动,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秘密。
研究生的课相对来说较少,大多是自习或实验,阮苏陌勉强落得轻松。刘铭义兴匆匆打来电话那天是周末,立夏正在抱怨,她原先一心想着能成为报社的正式员工,但真的成为正式员工后,那工资是蹭蹭蹭地涨了,工作量也成正比往上飞啊。她箍住阮苏陌的脖颈使劲摇,“还要不要我活了啊要不要啊要不要啊!我要是也有一个地主养着就好了……”阮苏陌不高兴,拍开她的手。
“哪里叫养了?我也辛苦劳动啊,我每天洗手作羹汤的我容易么我?!而且,你没见电视上那些金丝雀都小麻将打着碧螺春喝着狐裘披着啊?哪里有我这么寒酸的?!”
闻言,立夏很赞同的点头,“那倒是。”然后给了阮苏陌一个十分同情的眼神,最后憋出一句“我原以为秦公子就好良家妇女这一口,现在才知道真的是我想太多,他看上的原来真是你的厨艺……于是我平衡了。”
“……”
接着诺基亚的标准铃声就响了起来,立夏从上衣荷包里将手机摸出,见来电是刘铭义,像避什么似地立即将电话拿远,“怎么办怎么办?”阮苏陌不解,“什么怎么办?”
“那家伙昨天给我发短信表白了。”
阮苏陌抚流海的手停顿下来,“啊?又告白了?!”
请不要怪立夏和阮苏陌如此不看重刘铭义的告白,只是谁会有事没事将我喜欢你挂在嘴边啊?谁会在被拒绝几千几万次以后反而越挫越勇?因为听过太多次,拒绝过太多次,所以两人都麻木了。连立夏这样执着的人都对刘铭义敬佩有加。
这下换阮苏陌一脸同情的看着立夏,“没事儿,我陪你去……”
几人约见面的地方是西餐厅。刘铭义和立夏一样,毕业以后在亲戚的帮忙下,进了一家不大不小的民营企业,不过这比起同一批毕业的大多数人已经算是运气好的,起码衣食能解决,每个月还能省下点钱孝敬父母。约在西餐厅见面,立夏提议说换个地方,太铺张不好,被对方一口否决掉。
临出门前,阮苏陌接到秦楚的电话,说要回家取东西,但是忘了带钥匙,问她在哪里。阮苏陌便报出了餐厅名字,约好在那里等。
到达目的地,阮苏陌和立夏两人才发现刘铭义穿戴很正式,那个精气神乍看之下,还以为他是要去世界五百强面试,他坐在立夏和阮苏陌对面,将菜单递过去。
“尽管点,今天我高兴。”
阮苏陌暗自吐舌头,我怕你等会儿就高兴不起来了。虽然这样想,但她依然默不作声的接过Menu往最便宜的地方翻。立夏一坐定,便将阮苏陌点菜的手压住,然后正视刘铭义说:“刘铭义啊,在这世上除了我爸,对我最好的男人大概就是你了。”
刘铭义拿过右手边的半杯苏打水喝一口,跟着点头,“嗯嗯,这话好像你前两次就说过了?”出师不利,被噎住,阮苏陌很尽力的在忍着笑。而立夏则低头想了一会儿,随后又将脸抬起来问:“那我还有什么话没说过?”刘铭义思忖半晌,随后道:“我不想吧,还觉得没什么,一想才发现,立夏你够可以的啊,什么狠话都对我撂过!”于是忍了很久的某人,终于嘻嘻哈哈笑了出来。
立夏没辙了,五官皱成一团很狰狞的样子,双手还很配合的举起来,对着刘铭义比爪子。
“不准再喜欢我!否则我咬死你!”
这下刘铭义彻底被立夏震慑到了,愣是大半天都没有过神来,阮苏陌脸上正欲冒黑线,突闻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我现在出现是不是有点煞风景?”
阮苏陌回头,才看见秦楚站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逆光,气场颇为强大,男人眼角有隐隐的笑意,大抵是看见了刚才的一幕。这没什么,重要的是与秦楚并排站着的,还有西装革履的周嘉言,正环着手看他们。立夏从未这样窘迫过,头低得不能再低,阮苏陌则迅速起身把钥匙给秦楚。直到那二人消失,才感觉身边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也正是这时候,一直没有动作和语言的刘铭义突然开口了,“立夏。”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正经。
“你单身,我等你,你说不想恋爱,我等你,就算以后你有了新的开始,我依然想等你。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很犯贱,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我干嘛非你不可呢?!我选择这样一直无休止的等待,以为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身边有个我。没想到最后,等来的,依然是对不起吗?”
然后不只立夏,连阮苏陌也瞬间沉默了。她能了解刘铭义的感受,在那种对一个人喜欢而不得的追寻里,她可是刘铭义的前辈,虽然刘铭义看起来比当初的她要经打耐磨得多。
但是谁规定了一个人很无敌,就必须去接受千锤百炼呢?
后来那段时间,阮苏陌总会很不经意地想起顾安笙,她无聊时就发呆,仔细斟酌他曾做过的事,说过的话,然后又觉得他对自己并不是全然无情。可如果不是无情,哪怕稍微有一点点的不忍心,怎会消失得那样彻底,音讯全无,仿佛要与过去一切断绝?可如果真要断绝,又怎么会让何熏知道他的动向呢?最后阮苏陌的思绪便便成了真正的剪不断,理还乱。
元旦前夕,B市的气候早已是肃风卷地,街上依然人潮不减。
原本新年的到来应该给所有人沾染些喜气,只是周放的骤然离世,让整个周家都陷入了一片阴霾之中。
阮苏陌赶到医院的时候,人刚刚从手术室推出来,白布从头蒙到脚。华荟和周易作为周家长辈,仪态还保持在那里,唯独周嘉清吊着周嘉言的胳膊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对于这个并不算太熟悉的老人,阮苏陌并未多么的痛不欲生,只忽觉又有什么东西抽离了,某种叫做归属感的东西。周放虽是严厉,但待她倒是真好,为了弥补或者什么,起码曾让她感觉自己终于又有了家。现在他走了,像林夕那样悄无声息,仅有最后的结果通知。
周嘉言见阮苏陌揪着布的一角不松手,过去揽她的肩膀,“爷爷原本已经病入膏肓,因为你的出现而愿意做手术,拖了这么几个月,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苏陌,不要难过,爷爷生前能与你相认,我想他也觉得圆满了。”然后阮苏陌便松开了手指,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于是没有人再插话,只剩下推车轮子的声音在整个走廊空空作响。
宣读遗嘱那天,阮苏陌正在学校实验室做期末实习演练,却接到周嘉言电话催促她赶回周家听爷爷的遗嘱。阮苏陌无所谓,毕竟周放一走,华荟与周易当家,并没有将她当亲人不是么?可周嘉言却叫她必须到场,说是有关于她的内容。换下白大褂,阮苏陌向教授请了假,说改天补上,便急匆匆的往外赶。
不是没有想过周放会为自己留下一些东西,只是阮苏陌没想到这份礼会这样大。
周氏企业30%控股权,她的?她没有概念那是多少钱,可看见华荟在律师宣读出这一项的时候,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她就懂了,看来很多。后来她问秦楚,“周氏企业的30%控股权是多少?”正漫不经心吃饭的某人突然一顿,想了想,然后答:“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就挑浅显的给我说!”
“海滨别墅,唔,100套左右吧。”
然后阮苏陌端着盘子的手一下就滑了。
怪不得华荟当时连以往的风度都不顾了,上前抢过律师手里的遗嘱问对方是不是念错。周嘉言抚额,拦住发疯的她说:“妈,我也是一律师,真假我还能分不清楚?这是爷爷生前的遗愿,也问过我的意见,所以你不用质疑也不要闹。”
听见乒乒砰砰的声音,秦楚从餐桌前回头,见白瓷盘子碎了一地,扫一眼阮苏陌的手发现没有异常后,才恢复毒舌本性。
“忽然一下变了暴发户,你还不适应?”
阮苏陌一边弯腰去捡瓷盘的残片,一边回答,“适应,可适应了,不止适应,我还高兴!”闻言,秦楚起身走到阮苏陌面前,蹲下身子,将她的脸抬起来,缓缓道:“既然高兴,为什么还一副要哭的表情?”
秦楚知道,阮苏陌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契机,周放的离世,她并不是不痛不痒。尤其对方死了,还将她安排得那样妥帖,那笔钱,几乎够她挥霍一辈子。所以他开口,不要她自己憋着。
被戳到痛处,阮苏陌大声反驳,“我这是喜极而泣你不懂啊?!我以后再也不用受你秦大少爷的气,看你脸色被你剥削了!所以你要再在我面前得瑟,我就拿钱砸死你!”
秦楚不置可否,“真可惜,秦氏控股权的60%还有底下一半子公司都归我所有,最重要的是,我可以让钱生钱,利滚利,所以你要确定你有那个资本来砸我。”
说到砸这个字眼,阮苏陌倒真的向他挥拳头砸过去,“你就不能对我说些好话积点口德啊?!”秦楚抓住阮苏陌的手腕,“我一向只对不重要的人彬彬有礼,希望我那样对你吗?”
闻言,阮苏陌好半晌才转过弯,“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我对你很重要?”秦楚站起身,一同将她从地面拉起来,越过那些残渣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干嘛?”
“送你回家。”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阮苏陌细心地发现,对方的眼神在她问出那句话以后,异常的不自然。侧脸不知是灯光原因抑或什么,微微泛红。
“请把“重要”两个字,前面的那个“很”字去掉,谢谢。”
阮苏陌在他背后做出张牙舞爪的表情,“切,谁稀罕。”丝毫不逊色那天立夏对着刘铭义的那般狰狞,只是秦楚没有看见。
当然阮苏陌也没有发现,男人的嘴角微微向上翘。
【2】
元旦前晚,秦楚有工作,而立夏他们杂志社也有聚会,所以秉着要融入集体处好人际关系的原则,她言语调戏了阮苏陌一会儿便潇洒离开了。阮苏陌只得一个人呆在小出租屋里怨天尤人,还好那屋子不大,显不出特别冷清。
打开电视,CCTV正在放跨年演唱会,台上的陈奕迅仰头闭眼,双手捏着话筒,深情不悔地唱:“我们为何变成陌路人的模样。”
同一时刻,礼花齐鸣的声音,震得阮苏陌耳膜微响。
她趴在窗台,看那些耀眼的颜色,绽放在自己眼前。忽听得外边有人惊叫,“下雪了!”阮苏陌伸出手,才感觉有冰冰凉的东西落在自己手心,一会儿便融化了。
手机铃声响起,阮苏陌看下来电显示,随即摁下通话键。
“怎么?大忙人忙完啦?”
秦楚略带笑意的声线从听筒的另一端传过来:“再忙也不能让女朋友独守空闺啊。”
阮苏陌心里不可遏制地一甜,“你准备怎样不让我独守空闺呢?”
“15分钟以后出来。”
挂断电话,阮苏陌对着手机龇牙咧嘴好一会儿。
“还真当自己是二世祖啊,叫我出来我就出来?切。”
然后将手机随手扔在一旁,但同时又故作随意的瞄了眼时间,15分钟?换身衣服的时间差不多。
阮苏陌将头发扎起,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模样出了门。其实她穿的不多,外套里面只有一件薄毛衣,但因为羽绒服太厚,所以看起来很鼓。像雨丝一样的小雪依然徐徐在下,女生揣着手走出大院门口,嘴里呵出的热瞬间被寒气取代掉。
阮苏陌注意着脚下的坑坑洼洼往外走,方抬起头,便见远远一个人影入了眼,一会儿便消失不见。光线是橘红色的,很暗。三秒后,阮苏陌果断的给了自己一个微重的耳光,似是要确认什么。然后有车灯打过来,喇叭响了一声。
秦楚看见阮苏陌跑过来,再打量她的一身装扮,皱眉:“这怎么行?我带你去的地方,女的必须穿晚礼服。”阮苏陌刹住脚,拉开车门的手也停顿了一下,眨巴几下眼睛,眼里的湿润也被隐藏掉。
“你变态啊!这么冷的天叫我穿礼服?!”
秦楚似笑非笑,“你是我骗过的人里面,最容易上当的那一个。”
阮苏陌怒,“滚你的!”
车子在远离市区的一栋摩天大楼前停下,阮苏陌问这是哪里,秦楚不言语,只向里面走去。
两人上了电梯,直达顶层,出了电梯才发现,好像是一个露天观展台。秦楚上前去摆弄一台架在落地窗前的天文望远镜,阮苏陌则环顾左右,眼睛转个不停。片刻,秦楚朝阮苏陌招手,叫她从望眼镜里面往外瞧,方向却不是对着夜空。
阮苏陌微眯眼,透过玻璃片往远处看,一会儿她回过头来,死死盯住身后的男人。
“我什么东西也没看见!”
“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
这个回答令阮苏陌扼腕,同时一把扼住秦楚的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