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顾安笙(5)
阮苏陌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之前自己在二手书店跟老板砍价的情景,她当时也霸道地只给了对方几个选择,“行,还是行,还是行呢?”。所以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是有根据的,这不就轮到自己了。就在她还不知要怎么作答的时候,秦楚又补充上一句。
“其实跟着我好处可多了阮苏陌,至少不会让你冷着饿着。”
秦楚不补充阮苏陌还觉得没什么,可一加上这句话,阮苏陌怎么想怎么觉得他这是包养小蜜的口吻。所以阮苏陌立马甩开男人的手,“去你的!姐姐再怎么沦落也不会去为“公关”事业做贡献!”
她甩手的动作和力度过大,男人没有意料到,侧脸被阮苏陌的中长指甲扫到。秦楚发怒道:“阮苏陌!”
女生早已经见势不对朝公交站狂奔而去,顺势跳上了刚刚停在面前的公交车,也没有看清是几路,结果运气有些好,竟坐对了路数。
到站下车,从校门口到教学楼的这段路程之间,阮苏陌练习了好多种等会遇见顾安笙时的表情,淡然,平常,视而不见,最后她选择了视而不见。就像假期里那样,顾安笙不主动找她,她又何必再去热脸贴冷屁股呢?
阮苏陌壮着胆子一路前行,眼角却在四处搜索某人的身影,那段路她从未觉得有这么短过,好像突然学会了凌波微步,瞬间移动便到了教学楼。
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往往会觉得来得太快,就如此刻的阮苏陌。她其实是不敢面对顾安笙,因为她了解,真的到了面对的时刻,她未必就有把握对他视而不见,阮苏陌只会在自己和外人面前逞强,真到了战场上,输赢自然见分晓。
毕竟,那是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生,是一个时光荏苒数载,都没有发现她心意的男生,是保护过她,给过她温暖,给过她失落,也给过她梦想的男生。
阮苏陌企图屏蔽脑海里的那张脸,抬眼,已经到了教室。她深呼吸一口气进去,默默低首不敢抬头扫视,班上一名叫莉莉的女生从她身边走过,与她短促的打了声招呼,阮苏陌便将头埋得更低。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想引起大人的注意,害怕受到责罚。可是她明明什么错也没有啊,她不过是喜欢了一个不在乎自己的人而已。
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阮苏陌兀自装镇定的翻翻书,找找笔,直到教授带着老花眼镜走进来。老教授扫视了全场,咳几声,班上终于安静下来。然后他翻开手上的点名册,因为顾安笙几乎是各主修副修科目老师的得意门生,所以他的名字总是排在第一个。很奇怪,阮苏陌从以前高中到大学,算不上特别勤奋也算不上偷懒,可每次测验成绩下来,她总比顾安笙差上几分,为此她特别懊恼,有段时间甚至想,也许有一天她的成绩能赶上他了,他的心会不会也停下来等等她呢?答案当然是未知,因为她从来没赢过。
讲台上的老人满脸严肃地开始点名,吐字清楚,落地有声。可是从头至尾,居然没有听见顾安笙三个字。被第一个点名的是叫成风的男生,似乎也错愕了,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是自己,以前不是顾安笙么?这下全班又有沸腾的趋势。似为了解惑般,那平常不多话的导师轻轻盖上点名册道。
“顾安笙同学已经办了休学,可惜了啊,可惜了。”
然后教室立马炸开了锅。
阮苏陌觉得耳边很闹,闹得脑子都不清醒。这情景很像她当年转去七中当天就闹了笑话,下面的人讨论的讨论哄笑的哄笑。可是那时候阮苏陌并不生气,因为她在那一天重逢了自己暗恋多年的男生。那时的顾安笙睁着晶亮的眼,处变不惊的与她对望。但现在,依然是与当时差不多的情况,他却是不吭一声地,从自己眼前消失。
摸出电话,拨出熟悉的号码。那是自打架事件后阮苏陌第一次主动与顾安笙联系,可是那个甜美的女声却轻轻告诉她:“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
阮苏陌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电话里的那个女声,她真的很想冲出去,缺课扣学分那些,与顾安笙一比又算得上什么。而她始终没有动,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就算冲出去了,她也找不到他。多失败啊,顾安笙一家来到这里以后,他就从学校的寝室里搬了出去,她也从来没有问过他究竟住在哪里,更遑论上门做客。那么,现在他消失了,阮苏陌才真的无迹可寻。
一堂课结束后,阮苏陌出教室透气,她觉得心头憋得慌。可一只脚刚踏出,胳膊便率先被人拉住,往外扯了去,然后标准的秦氏嗓音冷冷的在头顶响起。
“你再跑,跑给我看看?小样儿。”
阮苏陌现在根就没有心情和这大少爷斗嘴,她用力挣开钳制,几番下来却不见成效,秦楚将她扣得死紧。阮苏陌此刻看着秦楚英俊的脸,只觉得扭曲无比,可是随后她像想起什么似地抓住男人的手臂。
“你知道顾通那家公司在哪里是不是?你带我去!”
这下秦楚倒放开了女生的手,好看的眉毛皱着,表情真有点不悦了。
“笑话,我从不和这些小公司打交道,更没有兴趣记得它在什么地方。”
然后阮苏陌将秦楚往旁边一推,他不带她去,她自己打车去总可以了吧!而秦楚则防备不及,腰重重的硌在走道的围栏上。他重新站直身子,盯着阮苏陌奔跑的背影,被气得不轻。
是某人昨晚主动叫自己陪她来学校的吧?他好不容易善心大发旷工半天来陪她,她倒好,居然两次都跑开了。死女人!重男人轻老板也不是这么个重法!
现在正是上课上班的时间,出租车好找,阮苏陌跑出校门就招到了车,一报顾通的名字,车子立马朝目的地驶去。阮苏陌喘过气,重重哼一声在心里反驳秦楚的话。谁说顾通是不起眼的小角色?起码出租车司机还是知道的不是!
一下车,阮苏陌还来不及等出租车司机给自己找零钱,就将车门关上了。她想尽快找到顾明——顾安笙的父亲,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安笙在哪里,怎么会退学?可是阮苏陌刚进那栋小楼,却又像上次去找秦楚那样被拦了下来。唯一不同的是,上次拦她的是前台小姐,这次拦她的,是警察,看岁数还比较年轻。
阮苏陌这才隐隐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她抓住那位警察的衣袖问:“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警察仿佛被问了很多遍,有些不耐烦,只斜睨了她一眼道:“你也是与这家公司有业务来往的吧?没用了,回去吧,这家公司已经宣告破产了。”
【5】
破产,破产?
开玩笑吧。
因为顾安笙是独子,这顾家的家业肯定只能由他来继承,顾明放假的时候还嘱咐顾安笙没事就去公司熟悉熟悉环境。所以上次一起去KTV,阮苏陌就听顾安笙说他们家公司运营挺好的,刚刚迁来B市,就一连接了好几个大订单,还叫她和立夏去兼职呢,怎么这样短时间内就破产了呢?
这时秦楚也刚好驱车赶到,一到便看见阮苏陌拽着一警察像无头苍蝇似的问东问西,脸上写着十万火急。秦楚走过去将阮苏陌拉到怀里,语气出奇的温柔。
“别急。”
然后他抬眼扫视了一下对方身上的警服问:“你是北区三队的?”那警察显然没料到有这么一问,愣了一下,点头。秦楚的礼貌与风度,和阮苏陌的慌张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麻烦叫你们的头儿出来一下,告诉他,秦楚拜访。”
听完名字,那小警察已经一溜烟跑开通知上头去了。
阮苏陌突然有一种预感,很不详的预感,她也许见不到顾安笙了,再也见不到。
秦楚依然揽着阮苏陌的肩,略微将她身子抱进怀里,他侧头,分明看她紧咬着嘴唇,小脸煞白。一种类似针扎的疼痛隐隐掠过心尖,很快,快得秦楚都误以为是错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大概十分钟以后,楼梯的拐角才走出来一个人。看年龄还比较年轻,最多25岁,长得不比秦楚差,整个一祸国殃民的货色,这样的人当警察不进娱乐圈,可惜了。那男子身上穿着警服,但是颜色的深浅与肩上的星颗数与其他人不同,那大概就是秦楚口中说的那些人的头儿。
阮苏陌感觉到秦楚放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向来人走过去,语气里带了些笑意。
“纪局可让我好等。”
被唤作纪局的人立马后退一步,伸出一只手使劲儿挥,从刚刚的满脸正经装成一副惊恐的表情。
“别别!别这么对我笑!你每次对我这么一笑,我的小心肝儿都在颤!”
周围的其他人都见怪不怪,大概也经常见到他们这上司耍宝。而这句话,也成功地让原本郁闷万分的阮苏陌笑出了声。感觉到那男的视线越过秦楚朝她这边过来,阮苏陌才又迅速捂住嘴,低下头。可是对方却偏偏不放过她,一脸好奇的附在秦楚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满脸笑容的朝她走过来。
“哟,这莫不就是小嫂子?”
如果不是他身穿警服,阮苏陌会因为这句调笑的话将对方定义为流氓,与他唇舌大战三百回合。可是此刻她实在没有心情理会他的打趣,满脑子都是顾安笙。所以阮苏陌偏过头,转而注视着他身后的秦楚,似乎在用眼神询问有没有什么消息。哪知下一秒,男子却挡在了她的眼前,微微弯腰,上扬的嘴角略显邪气。
“真伤心,我纪昀之居然被女人无视了。”
当时的阮苏陌因为纪昀之挡住她的视线而恼火,又不好伸手去推,毕竟那是人民警察啊,一个不高兴给她安上袭警的罪名,不要说跳进黄河了,她跳进什么河都洗不清。所以她依然很客气的问:“您能让让么?”
纪昀之仿佛闻所未闻,只说:“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让我猜猜,上次在酒吧闹事的人你也在其中吧?劳我们秦大少给我打电话搬救兵,大晚上还亲自开车送你去医院,啧啧啧,我对你很好奇,交个朋友成么?”
男子说着,伸出右手到阮苏陌面前。而阮苏陌盯着那只手犹豫着握还是不握,忽见那右腕上的十字架金属手链很眼熟。她想了好久,才忆起那天晚上差点和秦楚从后面撞车的人手上,也有这么个东西。
想着差点莫名其妙的因为一场车祸而葬身,阮苏陌有些怒,再加上纪昀之就是挡着不让开,所以阮苏陌什么也没再多想,将心里那句憋了好久的“流氓”骂了出来。
她瞪着他,眉一皱,大喝一声:“闪道,流氓!”
纪昀之大概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语,更是不罢休了。他伸手拦住阮苏陌的去路,“诶诶,你可不准走!我哪里流氓了?你没见我身上穿着警服么?你是文盲色盲色弱不识颜色还是不识字呢?!”
阮苏陌顺势打开他的手,“谁说流氓套上衣服就是正人君子了?这年头,衣冠都禽兽呢!你就是最好的代表!”
这下换纪昀之吃瘪,他背后的男人也笑了。秦楚几步过来,拉着阮苏陌道:“行了,你去我车上等着,我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一会儿就过去。”见阮苏陌固执的没有动,再看看纪昀之憋得通红的脸,秦楚继续说:“你俩再闹试试看。”说完指着阮苏陌,“你,出去呆着,否则你小情人的事儿我再也不管。”而后下巴一抬朝纪昀之招呼,“你……”话还没有说出口,纪昀之已经恢复正常,他跳开,离秦楚有一定距离。
“哟喂,省着您的口水!别累着您!我懂我懂!”
于是阮苏陌和纪昀之同时转身,一进一出,二人临走前还不忘恨恨地互刮对方一眼。
后来阮苏陌无聊的时候向秦楚打听过纪昀之。
“他到底干嘛的呀,穿着警察的衣服,怎么就觉得没有丝毫正气呢?!”
她记得那时候,秦楚特正经的盯着她的眼睛说:“阮苏陌,从来没有人和纪少爷呛声。”
“为什么?”
“因为曾经呛过声的人,都消失了。”
此言一出,阮苏陌有些愣,眨巴了几下眼睛反应过来后,一巴掌打在秦楚的背部。
“我是天真,可我不傻!他要是真是混那啥的,还能当警察?!想窝里反啊!”
秦楚笑笑,“哟,没看出来你还知道这么专业的名词。”
贫嘴归贫嘴,阮苏陌倒真有点被唬到。如果秦楚说的是真的,那她当时是多没有脑子,连对方背景都没打听清楚,就毛躁的上去和纪昀之唇枪舌战了?……不过,她只是个小女子,对方应该不会和她计较吧。说不定,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原本阮苏陌还心存侥幸,想着纪昀之是干大事的人,应该不会和将她放在心上,哪知秦楚又继续说话。
“诶,阮苏陌,你最近出门有没有发现哪里奇怪的?比如说有人跟着你?或者感觉有人在看你?”
当时的阮苏陌,伸手将沙发上的抱枕抓起来掷向秦楚,大叫:“死开!”
秦楚的话确实将她吓着了,而肇事者始终一脸平静。他很淡定的将阮苏陌扔过去的沙发抱枕从身上拿下来放到一旁,眨巴几下眼睛道:“阮苏陌,你真的要小心一点,纪昀之很爱记仇的,血液里有家族遗传的暴力因子。他高中的时候和我一个学校,比我矮一级,就常常在学校闹事和别人动手,那些被打的都不敢还手,因为一旦碰着他的衣角,哪怕一点点,纪昀之的保镖就会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将那人揍得半死不活。要实在不解气,那黑洞洞的枪口就往头上招呼了。你知道的,在这个城市,没有太多人敢反抗他们。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个女的,她啊……”
然后阮苏陌被吓急了,整个身子扑过去捂住秦楚的嘴,“不用等纪昀之了秦楚!你再说!咱俩就决斗!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
当时秦楚的笑容,阮苏陌记得,竟有几丝年少的稚气和阳光,颠倒众生。
……
话题回到还在顾通的那一天。
阮苏陌记得,那时过不了多久就要入秋,而刚入秋的阳光,比老虎的牙齿还要狠利。当时的阮苏陌坐在秦楚的车里,汗水黏湿了发根,她只是全然不顾地思考着,顾安笙会去什么地方,有什么地方可去。直到秦楚从大楼里走出来。
“怎么样了?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