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顾安笙(4)

那个装满水果的果篮旁边,何熏正拿着小刀削手上的红富士,顾安笙半躺在**,盯着某一处发呆。大概是说了几句话对方都没有理会,何熏便放下苹果和刀,起身上前将身子探到顾安笙的方向,随即两人的身影都停滞了半响,直至女生将唇印上男生有些青紫的,抿着的嘴角,再直到两唇相印。而顾安笙,他没躲。

宽大的房间,雪白的墙壁,俊男美女,那两个人的一吻定情,此刻在阮苏陌眼里看来,唯美得让人想要落泪。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吗?顾安笙今晚明明就有话要跟她说,她明明感觉到了。

再次抬眼望向眼前你侬我侬的二人,哦,阮苏陌似乎有些懂了。

何熏没有出现,自己的确是有机会的,就像以前在七中,如果何熏后来没有出现没有入了顾安笙的眼,那么顾安笙说不定也会慢慢注意到自己。所以一切一切的前提条件都是,没有何熏。

所以我在你心目中,永远是second,是不是这样的,顾安笙,是不是?

阮苏陌在某一刻想冲进去问出这个问题,可是她没有,有些事情是不能说出口的,一旦出口,谁也不能预计结果。

视线忽然被身后伸过来的手掌温柔覆住,阮苏陌伸手去拉,可也仅仅只是抓住了对方的指尖,而后再也没有用力。像是突然有人往深陷在泥沼中的自己抛出了一根绳子,所以阮苏陌最后很听话的由着身后人将她拖走。

秦楚以为她会哭,仔细瞧她的眼睛才发现并没有。

爱情里,不被爱的人总是沦为凋零的尘埃。

而爱上不爱你的人,遑论你为他做东做西,你就是为他死,他至多流几滴愧疚的眼泪,然后在荒芜的岁月中将你不遗余力的忘掉。

【4】

秦楚今夜特别有兴致,开车回去的路上,竟难得的开了午夜电台,一阵温柔嗓音响过,便开始播放一首女声的气质苦情歌。一句一句,都敲在阮苏陌的心坎上,她脑海里原本就在反复上演着那副令自己锥心刺骨的画面,现在简直就是应情应景,雪上加霜。正好经过一家24小时便利商店,秦楚将车停下,进去买了两瓶水。出来的时候,发现阮苏陌低着身子在找什么,好像没找到,几下无果有些恼火。

他过去敲了敲车门,“找魂儿呢?”然后又再次打开门坐进驾驶位。

阮苏陌苦着张脸。

“我在琢磨怎么把那破声音关掉。”

秦楚对着她眨几下眼睛,“这车的收音机是关不了的,到早上6点自动停,不耗电还防盗。”

阮苏陌算是见识到了,她的嘴巴本来就因为疼痛而微张不敢闭合,此刻再配合大睁着的双眼:“真的?这么高级?”

“真的。”

回答完,男人盯着女生讶异的表情,一秒,两秒,三秒,忽然坐在座位上笑了开来,整个肩膀微微抖动,最后才清咳一声抑扬顿挫的道:“真的……是骗你的。阮苏陌,说你是猪你还不承认。”语毕往仪表盘前方的某处轻轻一按,四周终于安静。

他不说话还好些,他一骂她猪,阮苏陌立刻觉得眼眶温热无比。她顺手一把揪上秦楚的胳膊,边揪边苦大仇深地抱怨:“听你这么说我突然觉得自己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凭什么我就非得当个替补啊?凭什么我就不能正经大方的谈回恋爱?”

半响,阮苏陌又突然将头扬起,对着面前的人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她说“秦公子,你说顾安笙有什么好啊?”

秦楚想了一下,“我没觉得哪里好。”

闻言,阮苏陌居然很顺从的连点了几下头。

“恩,对,完全同意。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哪里都好,我不喜欢他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是,所以我决定不要再喜欢他了。否则他哪里都好了,而我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在阮苏陌的概念里,结婚就是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如果有一天她逼不得已为自己不爱的人披了白纱,她也不认为那就是嫁出去了,顶多认为是多了一个人陪着消磨日子。

其实要舍弃和否决过往终归是让人悲伤的。因为否决的不单单是某段记忆,还有那时候的自己。谁能甘心将自己的欢喜和忧愁都统统抹掉,重头再来?噢,也许是可以甘心的,像立夏说过的,当有另一个人在身边对你好,忘记谁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可是此刻,阮苏陌身边没有愿意背负她精神寄托的人。

现在,在这个深夜,阮苏陌紧揪着秦楚胳膊上的皮肤不撒手,很委屈的说:“你说顾安笙聪明绝顶怎么也看不出我喜欢他呢?”

秦楚难得的沉默,没有开口损她,也没有阻止她的恶行,只是听她抱怨,怨着她心底唯一爱着的人,为何就看不见自己的心动。

八月的B市天气依然闷热,阮苏陌偶尔会有些想念在净水巷的时候。夏天午休或睡觉的时候都能听见蝉鸣,如同摇篮曲,让她遇见再大的事情都能安然入睡。而在这样繁华的大都市,她不知道会不会有蝉叫,或许是有的,不过最终也被汽笛声和人群喧哗的声音淹没。

自从医院别后,那一整个暑假,阮苏陌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顾安笙,虽然她心里还隐隐等着他来主动解释,起码问一句伤口有没有事之类的话,可是对方就像知道她的心思般与她对着干,也不主动开那个口。

在此期间,她做了许多事情,好让自己忙碌起来,第一件就是拿着清单去二手书店扫**下期开学需要用的参考书。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本……一共多少钱?!”

“64块钱。”

“我脸上写着银行啊?32块,多一分也不行,这书别人都用过了,64我还不如添些钱买新的,成么老板?”

“小姑娘这可不行,我已经是亏本大甩卖……”

“大叔,32已经算是不错的价了,你看看这天热的,能有几个人出来买书?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只需要回答我是行啊,还是行啊,还是行?”

“……”

以理想的价钱成功拿下资料后,阮苏陌紧接着又提上一摞书去挤超级市场,买好菜跑去秦楚的公寓做饭,再趁机死缠烂打的要求秦楚涨工资。

“加1000?”

“可以。”

答应得这么干脆?估计给这地主开的价低了。

“不不,是1200!”

“900。”

“1200!坚决1200!”

“800。”

“靠,你不是有钱人吗?外边什么都涨价了,你就不能不剥削我们这种劳动阶级?!我这细皮嫩肉的手都因为给你洗菜做饭都变粗糙了,你看看你看看!工伤啊这是!”

“外边什么都涨价了就你素质降低了是吧阮苏陌?这脏话是越讲越顺口了是吧?”

女生咬咬牙,想着平常怎么没想到在饭菜里放敌敌畏,毒死这黑心鬼。

“……800就800。”

随即,男人慢条斯理的用银质筷子挑着盘子里的菜,皱了皱眉。

“我记得我有告诉过你我不吃萝卜。”

“这是纯天然的红萝卜。”

“当然是纯天然的,难不成是你用红药水把它染红的?我的重点是萝卜,白的红的五颜六色的通通不要,听懂没有?”

“……听懂了。”

“鉴于你是初次犯错,涨工资什么的都好说,怎么说也要对得起你的劳动力不是?嗯,工资就涨700好了,你看我对你真好,只减了一百。”

“……”

就说这奸商怎么答应得那么痛快,敢情在这儿等着她是吧?阮苏陌逮着餐桌旁的衣角死捏,而秦楚看着对方欲杀他而后快又不敢轻举妄动的表情,心里舒透极了。

然后阮苏陌盼啊盼,终于盼到了立夏的归期,她觉得那整个被悬在半空中,没有主心骨的身子突然着了地。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她说,却又心疼国际长途的话费,每次与立夏通电话,都只是寥寥几句问候,现在好了,立夏终于在她望夫石般的等待中回来了。

一出旅客通道,立夏只见一红毛不明物体朝自己飞奔过来,她条件反射的一脚踹过去把那人踢出自己的安全范围,随后便听到男高音似的一声尖叫。

“啊!……我要是残了,立夏!你得陪我一辈子!”

听这嚎叫,立夏才意识过来对方是刘铭义,她看着他顶着那头莫名其妙的红头发在原地跳脚,再一望,阮苏陌就从他背后走了上来,一把挽住自己,接着特嫌弃的看了男生一眼。

她说:“刘铭义,你读的是不是煤矿学校?你学的专业是不是烧铁炉?”

立夏嗔怪阮苏陌,“怎么能这样说话啊苏陌?再不济也是一消防员啊。”

周围经过的人都隐隐发出了笑声,将眼光聚集到当事人身上。

原本刘铭义是因为得知立夏要回来了,所以特意改头换面将头发换了个喜庆的颜色,惹得他妈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他死活不去理发店将头发染回来,就为了想要立夏看看他的新容新貌,哪知竟沦为笑柄。不过也不错,起码他让她开心了不是?于是送阮苏陌和立夏回家后,刘铭义便乖乖地去把头发染了回来。

刚回到两人小小的出租屋,立夏便被阮苏陌拉坐下,像描绘武侠场景一样叙述和顾安笙经历的那场打斗,还有秦楚的见死不救后的突然出现,还有之后的一连串事情。听完,立夏直觉地认为秦楚对阮苏陌的感情不简单,当然,这只是出与她作为一个女人的直觉。

立夏抬手戳了几下女生的脸庞,发现对方依然是嬉皮笑脸,才敢确定那些伤口是真的没有大碍了。然后她啧啧地地感叹。

“富二代是不是就喜欢你这种平常没志气头晕脚软,大难临头却宁死不屈的格调啊?!果然是,一米养百人……”

本想好好回敬几句,阮苏陌转念想着立夏刚刚受过刺激回来,就随她去了。立夏不主动开口,阮苏陌也绝口不提周嘉言和英国这些字眼。

开学的前一晚,秦楚像往常那样送阮苏陌回出租屋,阮苏陌下了车,手指却扣住车门不放手。他问她什么事,阮苏陌说:“这个吧,真的是很难以启齿……”

秦楚伸手扳开女生的手指,“那就不要启了。”

阮苏陌见势不对,被男人挥开手以后又即刻重新抓上门把,闭着眼睛豁出去一般。

“明天你能不能送我去学校?!”

而后又想起什么似地补上一句:“人到就行,你这车就不要那么招摇的出现了……”

闻言,秦楚支着下巴打量阮苏陌,嘴角弯了弯,“这么想和我散步啊阮苏陌?”

阮苏陌顺着竿往上爬,点头如捣蒜。

“是啊是啊,我整天都做梦来着,您老人家肯不肯让我梦想成真一回呢?!”

阮苏陌是不想在顾安笙面前丢了面子,既然他与何熏再度成双成对,她为何不表现得洒脱一点,携个男人出现向他昭告自己并不是非君不可,顺带扳回一些自尊分呢?而那个男人,想当然秦楚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她的这些小伎俩怎么逃得过秦楚的眼?阮苏陌此言一出,那原本还带点笑意的男人突然抿了唇,而后以让人揣摩不到的语气开口。

“是什么让你有这样的自信?阮苏陌,你以为我是任人利用的傻子?”

利用。

有什么在这刻突然改变了。

阮苏陌只是觉得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与秦楚起码也算得上半个朋友了吧。既然是朋友,既然上次立夏要去英国的事都愿意帮忙,那么现在与她一起演场戏,对他来说真有这么困难吗?她到底是长得有多丑呢?秦楚那个似是而非的问句的确将阮苏陌难倒了,她凭什么这样自信以为他会帮她?

不等阮苏陌理出一个思绪,秦楚已经再次扯开她的手,车子便像离弦的箭那般绝尘而去,似乎还能听见破风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阮苏陌起得很早,其实是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安稳。她在梦里都记得秦楚离开时脸有多黑沉,也记得他将车开得有多快,那样决绝,仿佛要离开自己的世界。

头昏脑胀的出了门,右拐,去早餐店买一袋豆浆,边走边喝。连着一口气将豆浆喝完,水见底了阮苏陌还在不停的往嘴里吸,心里想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跟秦楚道歉。

那吸管在塑料袋和残余的水渍之间发出一阵阵“嘶嘶”的摩擦声,而后阮苏陌回过神来,将塑料袋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随后正正嗓。

“秦公子,那什么吧,我的初衷并不是想要利用你,真的,我发誓,对天发誓。”

背后突传来一声轻笑,“那你的初衷是什么?”

阮苏陌回头,看到秦楚一身休闲装打扮,眼角眉梢统统是笑意,正好整以暇地抄着双手盯着她。这突然的袭击让阮苏陌不知所措,她愣在原地,而后难得搔了搔脑袋道:“我的初衷……是觉得你整天不是坐办公室就是坐车里要不就是坐家里,肯定不经常运动,所以叫你走路散步多做运动亲近大自然,对身体好……”

秦楚不拆穿她,顺着往下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关心我,为什么想要我身体好呢?”

阮苏陌一时语塞,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十万个为什么啊?!答出来有没有奖品啊?!”

秦楚倒很有闲情逸致的与她贫嘴,“有奖品,你先答。”

见躲不过,阮苏陌才支支吾吾拼凑出一个她认为最合适的理由,“因为……你身体不好就要生病,万一病死了,我就不能帮你煮饭了,不帮你煮饭每个月的收入就少了大半不是?所以,你要锻炼身体啊……”

闻言,秦楚摸摸自己那泛青的下巴道:“条条在理。”

“那么阮同学,过来领取你的奖品。”

阮苏陌以为刚刚秦楚只是开一玩笑,难不成还真的有奖品?她嚅嗫几下嘴唇问:“什么东西啊?”

秦楚有耐心的招了招手,“你过来不就知道了?”

于是阮苏陌抬脚朝秦楚的方向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才停下来,“到底什么东西?!”

语毕,突觉手心一阵温润的触感。

阮苏陌小声惊呼,发现自己的右手已被人握住。她不知所以然,抬起头,正对上秦楚满是笑意的瞳孔,阮苏陌在里面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剪影,然后她听见他说:“奖品就是我。怎么样,阮苏陌,你是不是受宠若惊?”

还不等对方有所回答,秦楚已经接着往下道。

“阮苏陌,在我的世界里,你要么真实,要么特别真实,那些虚虚假假的就别给我整。你要我帮你去气顾安笙,可以,起码得真给我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是?所以这个选择题你要好好考虑清楚,看你是要真,还是要特别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