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正面交锋

他的语气愈加急促起来,雷霆之势既起,狂飙之风自然凛冽异常:“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要屡屡触犯我江静舟忍耐的底线,伤我手足性命,坏我忠义情分,我就不吝惜豁出命去和你对决一回了!今天向师长也在,正好做个见证!姓胡的,我今天就成全了你,咱们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等我回去亲手处决了杀我妹妹的帮凶,再交出兵权,和你一起去国防部领这个共党嫌疑分子的罪名吧!”

此场风波过去后的一天,向晖的办公室中,胡文轩来访。他给向晖讲述了自己对此次沈冰事件的一些看法。

在说这个话题之前,胡文轩先讲述了当年他目睹江静舟新婚时,其“表妹”沈琬姐妹抱着孩子来到婚礼现场的一番情景。

“明光兄,你难道没听出来此中的一些蹊跷线索吗?一个湘乡农家妹子,抱着孩子,带着妹妹,竟然会千里迢迢跑到广州来寻亲?投靠一个远房表哥?这无论如何不太合情理吧?而且,看到表哥结婚,那女子不是喜悦和祝福,倒是抱着孩子发愣,泪水涟涟?这又说明了什么?”

向晖听了这番话默默不语,片刻问出自己的一些困惑:“那据文轩兄刚才所详细描述的那样,你们的盟兄程鹏霖曾将那两位乡下女子带回来询问了一番,可问出什么可疑之处来?”

胡文轩不免有些许沮丧神情露出:“那倒没有……奇怪的是那抱孩子的女子口风甚紧,一口咬定是江致远的表妹,对此我却甚是怀疑!还有就是,你不知道的,我那位大哥,心底笃诚,又一向爱偏袒三弟江致远,所以,终究没查个水落石出来,实为一大恨事!”

向晖同情地望他一眼,并不接言。

胡文轩却还有一肚子的话要倒出来:“明光兄,事到如今,你我原该肝胆相照、同舟共济才是!有些实情我也不瞒你了!当年那位湘妹子手中所抱的孩子,就是我如今的养女沁梅!”

“哦?怎么会是这样?”向晖果然惊异万分。

胡文轩忍不住回忆道:“千真万确!当时那农家姐妹俩莫名其妙投亲不成,在我大哥安排下,远赴武汉谋生。为了减轻她们的生存压力,我大哥将孩子留在了自己身边,后来又择机送回陕西老家,交给其夫人代为抚养。”

“这里我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啊?”向晖插言:“据文轩兄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沁梅和江致远似乎有点蹊跷的关系?你又说到了程兄长总是偏袒他江致远,那么他为什么又会将孩子送回自己老家,而不是带在身边,择机交还给致远呢?”

胡文轩不禁暗赞向晖的细心和敏感,他有点为难地解说着:“这孩子也不是铁定和江致远有瓜葛……一切不都没得到最确实的证据吗?况且我大哥看致远那时新婚,自然不会让这个才满周岁的孩子缠在他身边裹乱,影响盟弟的婚姻生活,就想出送回自己老家的主意来……这也是长兄爱护弟弟的意思吧?”

“这倒是人之常情!我理解为程鹏霖将军当年也并不能确定那位来找江致远的女子就是他的家眷吧?”向晖感叹着。

“这倒也是。”胡文轩骚搔头:“但是我大哥肯定对此事是有所怀疑的!所以后来他夫人突然病逝,他将自己的亲生儿子程睿安排在乡下亲戚处寄养,却专门派人回乡接沁梅来南方。途中恰逢混战局面,沁梅巧遇我所在的部队,我就将孩子收留在自己身边。后来大哥听说了此事,只是再三嘱托我将孩子好生代养,择机再送回到他的身边。要知道当时我和江致远所属部队是近邻,可是大哥并未让我将孩子送到江致远处。后来,大哥在中条山殉国,孩子从此就生活在我的身边,和他江致远再无牵连。”

“原来如此!”向晖禁不住感慨万分:“沁梅这丫头的身世倒是这样颠沛流离、复杂纠结?小小孩童,令人生怜!”

说到沁梅,胡文轩总是难免真情流露:“可是,从此后,我却和孩子结下父女情缘,相濡以沫八年,也是一段天定的缘分吗?”他有点唏嘘感叹起来。

向晖也是性情中人,带着同情的神色也附和着点头,却突然记起不妥当处:“哎,对了,文轩兄?我们完全说跑题了吧?即使那女子和江致远是有点关系,又能说明什么呢?”

“明光兄真是笃厚实诚、书生意气,你难道就没有看出一些玄机吗?如果沁梅真的是江致远的亲生闺女,那么民国十七年的那场婚姻又算什么?家有弱妻幼女,却欣欣然成为别人的乘龙快婿,这绝不是黄埔革命生该有的德行吧?只能说明某些人是践行某些组织共产共妻那一套!也说明他接近一些人,接近我们某些中枢机构是有目的的!”胡文轩此刻反应不慢。

不料他看到向晖听了这话却是频频摇头:“这实在有点牵强附会了吧?就像你以前对他爱用的那些词语——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什么的,貌似和什么党什么妻的也不沾边吧?”

“不,明光兄,你听我继续给你举证!”胡文轩也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较真劲头来:“我怀疑他江致远也不是一天半日的事情了,上次在来宽城的飞机上我也给你看了有关证据文件。今天我要说的是,有关刚才提到的那两个农家妹子的事情。”

他用认真分析的语气道:“据闻那姊妹中的小妹,在我大哥的襄助下,曾在武汉军校学习过,后来不知所踪。这位江师长的妹妹——沈冰,和那个女子的相貌十分相像,虽然隔了二十年,女大十八变,我也只是和她有当年的一面之缘,但是我却能认定她们就是一个人!我胡文轩天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请明光兄务必要相信我这番话。”

向晖轻浅一笑:“我不是不相信文轩兄你的话,只是你说来说去,并没能指明什么?即使沈冰就是你所说的当年的那位农家妹子,可是不恰好反证了她和江致远的兄妹关系吗?再由此推理上去,她的姐姐,她姐姐的女儿沁梅……”

胡文轩简直想抽自己一个嘴巴,说来说去倒是自己自相矛盾起来!他忙稳稳心绪,拉回思路:“我没说清意思,我是说,假使沈冰真是江致远的表妹,但是她如何又和他的儿子扯到一起来了?要知道江致远如今的这个儿子可是封军长的姨妹所出,丢失了这么多年,怎么忽然就和一个从来未曾谋面的表姑生活在了一处?这不是一个大大的疑点吗?”

向晖微微摇头:“致远倒是和我讲过些情况。自从儿子丢失后,他一直在多方打听寻找,听说那沈冰后来在抗战时期还找到了致远,在他身边生活过几年,那么致远以后委托她打听寻找儿子的讯息,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吧?”

胡文轩无奈摇头:“明光兄啊,我看你倒像喝了江致远给的迷魂酒?处处为他辩护?这其中很多别扭不合情理之处,你真的就视而不见吗?”

“可是我只看重证据!很遗憾啊,文轩兄,至今为止,你并不能给我确证证明致远和他的家眷有任何问题?”向晖的学究气让胡文轩又气又叹,又拿他没有办法。片刻犹豫间,向晖已经将话题拉回到实际中。

“我们还是谈眼下的问题吧,有关江师长妹妹遇害案一事。我觉得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文轩兄你那天处置问题的方法略微欠缺考虑了,尤其是你那句‘江师长姐妹有共党嫌疑’的话,会引起太多的风波来,这是眼下最让我忧心的一件事!”

他蹙起眉来,连连叹息。

胡文轩有点沮丧,但是内心的坚定不移又让他自信满满:“凭我的经验、我的直觉,这些年来,江致远身上有太多的蛛丝马迹让人心生疑窦,他身边也时常会聚集一些可疑分子,他们的气味和行踪,都会给我留下可疑而不祥的感觉!”

“经验?直觉?”向晖哑然失笑,他原本心中升起的是一丝鄙夷不屑的情绪来,但是他终究是个厚道人,还是以一种同情而悲悯的目光看着胡文轩:“文轩兄,我不知道这些年,你用这样的手段抓获过几名货真价实的共党分子呢?”

“可是,明光兄,你难道对此次的事情一点都不怀疑吗?我去医院调查询问过救治沈冰的医生,她身上挨的那枪,很有可能是自伤行为!为保护同党而实施苦肉计也是共党的惯用伎俩!而且我们在那个书店的二楼还发现了一条暗道,共党头子应该就是通过那条暗道逃之夭夭的。可是在暗道里面我们发现了一把手枪,据鉴定,就是打中沈冰的那把手枪,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向晖微微点头,转而微微一笑:“你说的这几点,我也都考量过了,也派人调查过了。你别忘了,我的巡逻队当时也在现场!关于沈冰的伤,我当时就问过医生,如果说是劫持者对被劫持人近距离射击,一样能够造成同样状态的伤势……至于说到那把手枪,很可能是劫持者逃离时匆忙遗落的呀?还有一种可能,干脆是他故意抛弃的!你想啊,他要从暗道出去,再经过大街逃离、出城,身上带着这样一把凶器岂不是很危险吗?”

胡文轩质疑道:“那么最根本的问题还没法解释吧?我们得到确切消息,那天上午十点,共党分子会在博文书店接头并传递重要情报,怎么沈冰好好的,会恰好在那个时刻出现在那里?而且,那个书店老板——共党头子又怎么会在那样危急时刻突然认定这个女人就是183师江师长的妹妹,以至于轻而易举地绑架了她,从而以掩护自己顺利脱身?这种种事情叠加到一处,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吧?简直像是一场匪夷所思的戏剧情节呢!”

向晖平静的语气一如既往:“这个嘛,更是也巧也不巧吧?据我所知,江致远的儿子江宁松经常会去那个书店,他也常常请自己的姑姑帮他在那里买书。我找人去拿来了书店的顾客记录本,发现沈冰、江宁松,甚至是封军长的夫人陈女士,嫂子韩女士都是那里的常客呢!书店老板认识沈冰一点都不奇怪啊?”

他继续讲述自己的调查结果:“我还在第一时间询问过宁松,那天的确是他请他的姑姑帮他买一本字典的,所以沈冰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书店,并不是一个奇怪的事情,起码有一定的合理性!唉!所谓天命使然,无巧不成书,如果一切巧合都不存在,这世界上的很多悲剧倒是都可以避免了!”

“江宁松是江致远的亲生儿子,他的话如何信得?”胡文轩忍不住撇嘴反驳。

向晖微微一笑:“江宁松还是我的义子呢,我自信了解他胜于你文轩兄吧?何况,他和封夫人经常光顾那家书店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文轩兄不信他江静舟倒也罢了,难道一切和江静舟有关的人,包括我、封军长、封夫人,都在你不信任的范围吗?”

“明光兄何出此言?实在是越说越误会了!”胡文轩急忙回应。

他转而笑笑,含有深意地看着向晖:“我没想到的是,却原来明光兄也暗中做了这样一番详细调查了?看来你也对这件事情是有过深切怀疑的?不过我感到深深遗憾的是,明光兄你还是太看重和江致远的兄弟情分了,你此番举动,分明是出于对他的深厚情意,在尽力为他们一方释疑开脱啊?”

“哦?你竟然这样认为吗?”向晖惊讶地望着胡文轩,深深盯着他许久,转而喟叹道:“文轩兄竟然丝毫体察不到向晖做这番事情的深意吗?”

他看着胡文轩的神情竟然带着几分自嘲:“唉,真正感到遗憾的应该是我啊!文轩兄!你刚才这番话让我觉得自己都有些自作多情了!说实话,我之所以调查此事,与其说是为江致远一方洗尽嫌疑,倒不如说是为了你文轩兄开脱解释,以求一些行为合理化呢。”

胡文轩:“愿闻其详。”

向晖:“其实,相较于你的执着铲共行动,我更看重的是我们这一方目前的稳定和和谐!如今大战在即,我们N7军和陆十军应该精诚团结,共同御敌,你方作为情报监督部门,也应该加入到这个联盟中来。现在我们共同的对手是共军,是盘踞在前方,对宽城虎视眈眈的解放军东北野战军!山雨欲来风满楼,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怎么能自断肱骨,祸起萧墙?自己内部先乱起来?”

他深深看着胡文轩:“文轩兄,我非常敬佩你的敬业精神和执着作风,可是你的某些做法我实在是不能苟同!我们的眼光应该放得远一些,心胸应该放得更开阔一些,我们要时刻牢记什么是大敌当前,什么是团结协作,什么是一致对外。”

他看到胡文轩沉思不语,就继续分析道:“再回到眼前这件事情上来吧。你我和江致远,不管是善交还是恶交,都不是一两天的功夫了,江致远是怎么一个脾气,你应该比我了解。这件事情,我还不知道如何了断,平安度过呢,毕竟是一条人命夹在其中啊!你说,如果我不先行把事情调查了解清楚,又如何给他一个交代,又如何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他叹气不已:“说实话,我实在为文轩兄捏了一把汗!我希望你能妥善处理此事,不要和江致远再起剧烈冲突为好!一切以和平处理为上策,一切以宽城防御的大事为最高目标吧。文轩兄,在这个大前提下,从这个大原则出发,我向晖愿意和你精诚合作,共度难关,把这件事情摆平了,不要节外生枝再出什么乱子来!”

胡文轩听了这番话,心下暗服,他正要说话,只见向晖副官卢筱生进来禀报:“师座,江师长来了!”

胡文轩心下一惊,看向向晖:“怎么办?那个不好惹的家伙来了,只怕我此刻在这里,会引起误会?倒影响到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向晖坦然一笑:“无碍!文轩兄,只要你心里的确想通了,心怀坦**,就不必忌惮这些小节问题!何况,你也莫要妄自轻看了我和江致远多年的友谊了!”

胡文轩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向晖对卢筱生道:“快请江师长进来!”

江静舟面色严峻地走了进来,看到胡文轩也在,微微一愣,转而莞尔一笑:“很好,原来胡站长也在?那么省的我等会儿再单独知会你了!”

他慢悠悠地摘掉皮手套,在手中玩弄着,好似漫不经心地对向晖道:

“明光兄!不好意思,我先斩后奏了,派人将你的手下,那个巡逻队李队长请到我那里去询问一些情况,关于前两天发生的事情,总需要有个说法吧?哦,对了!还有你,胡站长,都算是知情人吧?我想着把你们几个当事人、知情者都凑到一起,再请封军长做个旁证,咱们把那天的情况还原一下,说说清楚,该还账的还账,该还情的还情,该还命的……要还命!”

说到最后“要还命”这三个字时,他淡淡地瞟了眼胡文轩,努努嘴,竟然还意味深长地痞痞一笑。

他的语调始终平和轻松,脸上也带了一种慵懒的、浑不在意的表情,可是暗藏机锋、暗伏杀机的这几句话,却让眼前的两人顿时绷紧了心弦。

胡文轩不由得看向向晖,露出一丝紧张不忿的情绪来。

向晖把江静舟的狠话听到耳中,把胡文轩的神情也看在眼中,此刻的向晖忧心如焚!他要迅速化解平息这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他太了解江静舟了,他从他的眼眉间看到一场惊心动魄的雷霆万钧之势已经酝酿成熟。

他忙上前拉住江静舟坐下,劝慰道:“今天胡站长也在,咱们心平气和地谈一些问题吧。致远,关于那天的情况,我也专门派人调查过了,实在是一场非人力可以避免的灾祸!”

他看看胡文轩,又望向江静舟,为他分析道:“那个共党头子是个经验老到的人,你看他危急时刻还不忘击毙那个投诚者,其胆大心细、手段强硬的做派可见一斑!令妹落在他手上,自然是难有生机!我仔细盘问过当时在现场的那几个弟兄,几乎是在胡站长的人冲进去之前,楼上的枪声就响了……所以,致远,请你一定要节哀顺变,一切以大局为重!别忘了咱们如今三人是坐在同一条船上,宽城如今的危局,才是我们这些人应该格外关注的!”

他望着胡文轩,眼光中不由施加了很多的压力和无奈。

胡文轩当然读懂了向晖目光中的含义。虽然他目前心中有千般不忿,万般不甘,也只好先咬牙咽了下去。

此次行动功亏一篑,不仅没抓到共党头目,死了一个投诚者,还惹来一身的官司!他自然了解江静舟的本性,他是无理还要搅三分,这次他那方丧失了一条性命,这个著名的刺头对手、跋扈将军怎么会善罢甘休?

不过想到这里是远在关外的宽城,又是共军节节紧逼、大军压境的态势,江静舟目前手握重兵,权高位重,眼前这个同样掌握重兵的向师长又是他的挚交故友,自己如果太过较劲,就难免陷入险境。

胡文轩不是总一根筋的人,他自然会审时度势。此刻他低低头,既解了江静舟对自己的咄咄威逼之势,又给了明显在做中间和事佬的向晖的面子,让他觉得他胡文轩是有心胸和度量的人,是比他江静舟更顾全大局、委曲求全的。这样的一箭双雕之事,何乐而不为之?

于是,他尴尬笑笑,对着江静舟一抱拳:“致远,此次事发突然,我的手下也是责任在肩,抓捕共党分子心切,难免在有些小节上有所闪失,还请你……三弟海涵见谅罢!”

江静舟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冷冷一笑:“很好,我的文轩二哥!看来这几年的将军生涯让你的见识增长不少啊,如今连人命案都归结为小节问题了?老三我受教了!”

这声“二哥”叫的寒气袭人,让胡文轩无语相对,只能往向晖身上靠:“这个……我刚才有和向师长仔细分析过此案,实在是共党分子太过凶残!简直是灭绝人性,在无路可走,狗急跳墙的情势下,连一个弱女子都不肯放过!我也是痛心疾首,义愤填膺!我才先和向师长也表示过了,如今局势危急,须顾全大局,我们不妨摒弃前嫌,精诚合作,先把一些事情放下,同舟共济,共同御敌才是眼前要务!”

“不能够吧?”江静舟看着胡文轩怪异地笑笑:

“我真想掰开二哥你的嘴巴,看看里面的舌头还是肉长的吗?你如今倒说起这番冠冕堂皇的人话来了?摒弃前嫌,精诚合作?你说这话不觉得脸红吗?同舟共济,共同御敌?你不觉得说的言不由衷,口不对心吗?哼!你不觉得无耻我倒替你脸红,你不觉得恶心我倒是快吐了!”

“江致远!你别太过分!”尽管已经放下身段,做出了隐忍退让的姿态,胡文轩如今毕竟也是将军官阶,和眼前的两人的身份旗鼓相当,他不能在他们面前太跌身份,听了江静舟这番话,他愤愤不平道:“老实说,今天我是看在向师长面子上,格外让你几分的!可是你也不要欺人太甚!”

他望着江静舟,又露出往日里见了江静舟所特有的又恨又怕、又气又惧的神态来。

江静舟将手套摔在茶几上,剑眉微挑,怒气瞬间赶走了那股慵懒之态。

“老子今天谁的面子也不看!老子今天还就欺负你,死磕上你了!怎么了?!”江静舟死盯着胡文轩的眼睛,说出来的话比刀子还利:

“是谁说的,我江静舟的姐姐妹妹都有共党嫌疑?又是谁说的,那天的一切都是共党的苦肉计?胡文轩,你长鼻犬般地跟踪了我这么些年,不就是想把赤色分子这个帽子稳稳地戴到我头上吗?如今你好计谋呀!你指使手下人,以抓捕共党分子为名,利用危情,借刀杀人,故意刺激嫌疑人,巧借共党分子的手杀害了我妹妹,再回过头来将共党同伙的罪名栽赃到她身上,继而证明我就是她背后的那个共党头目!这个如意算盘你打得真不错啊!不过倒霉的是,你又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

他用手指着胡文轩,眼中似乎有着两团火在燃烧:“你的对手,你曾经的三弟,从来不是委曲求全、任人宰割的角色,更不是一团由着你拿捏的面团!兄弟缘分既然早已丧失殆尽,我们又何必总是虚与委蛇、言不由衷,顾忌彼此的体面?!”

他的语气愈加急促起来,雷霆之势既起,狂飙之风自然凛冽异常:“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要屡屡触犯我江静舟忍耐的底线,伤我手足性命,坏我忠义情分,我就不吝惜豁出命去和你对决一回了!今天向师长也在,正好做个见证!姓胡的,我今天就成全了你,咱们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等我回去亲手处决了杀我妹妹的帮凶,再交出兵权,和你一起去国防部领这个共党嫌疑分子的罪名吧!”

“江致远你?!”胡文轩被噎的无语。

他看看向晖,又转而瞪着江静舟,话都说不利落了:“你……你竟敢想随意处决我……我保密局军官,你……你胆大妄为,胆大包天……你眼里还有军令王法吗?”

“军令?王法?”江静舟冷笑了一下,指指向晖:“幸亏这件事出在他向师长防区,如果发生在我那里,”那如刀似戟般锐利的眼神逼视着胡文轩:“你那个姓纪的手下早就命丧乱枪之下了!还会等到今日?”

向晖忙制止道:“致远,你要冷静!说话不可太过造次!”

江静舟回看向晖,冷笑道:“向明光,舍妹可是死在你的防区,我是深知你的为人和秉性,才不想再做任何考量、追究!可是这并不代表我这儿的一条人命就可以白交代在你那里了!有些问题还是说明白比较好!刚才说过了,我已经让人带走了你的巡逻队长,我要亲自问他的话!”

在向晖眼中,狂怒之下的江静舟突然变得六亲不认起来,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冷漠和决然。

不及看视向晖的反应,江静舟又逼视住自己往日的盟兄:“至于你,胡站长,你的那位部下……是叫纪什么的那个组长,也早就被‘请’到我那里了,他该担什么责任,咱们审着瞧!总之,事情问清楚了,情况讲明白了,该杀的杀,该放的放!眼下,我不过是先礼后兵,和你们说上这么一声罢了!”

他说完这番话,看着两人冷笑数声,转身扬长而去。

胡文轩恨怒交加,指着江静舟的背影,看着向晖:“你……你看到了吧?这个野蛮无礼的家伙?简直就是个……跋扈将军!他一向就是这样狂狷无形的!这有个精诚合作的态度吗?”

说完,胡文轩也愤愤然告辞走了。

“唉!”向晖也被江静舟这番雷霆之怒惊到了,而且江静舟从未有过的,对自己的无情责难更是令他百般委屈、不安。他只觉得心神憔悴,长叹一口气,颓然跌坐到沙发上。

情势危急,万般无奈下,向晖找到了封正烈那里,请他婉言劝慰江静舟罢手,低调处理此事。

封正烈也是费了浑身解数好言劝说江静舟,甚至将长官权威都放下了,以兄弟情分打动江静舟,让他以大局为重,隐忍私人情怀,放弃个人恩怨,将这件意外事件平息下来,各方面精诚合作,共度危局。

他让向晖和胡文轩安排手下涉及此次事件的人员,在陆十军、N7军及保密局军官等众人面前叙述了事情经过,说明白了事件真相,对事件处理不当的责任,向江静舟表示了歉意,并承担了沈冰的所有丧葬费用。胡文轩也代表保密局表示了要和陆十军、N7军通力合作,消除误解,共同御敌的意思。

江静舟神情冷漠地接受了这番调停,将胡文轩和向晖手下的人放了,这件事情终于算是平息下来。

事后,封正烈把江静舟叫到办公室,私下又解释安抚道:“致远啊,我知道你是咽不下这口气,毕竟兄妹情深!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只要他胡文轩低了头,在大家面前服了这个软,相信他以后就不敢造次了。”

江静舟冷冷一笑:“您相信狗能改了吃屎的毛病吗?”

他转而叹气:“算了,我这次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一切忍了,不然我这位昔日盟兄可就惨了!”他说着还蹙起剑眉,狠狠地咬牙。

“小野犊子在我面前还继续尥蹶子呢?”封正烈微微摇头,意味深长地继续劝道:“你只看我的面子吗?好吧,你江致远的脾气我是知道的!我也一直在忍你,宠你,惯你!直到把你生生宠惯成了一个跋扈将军!知道吗?别人如今背后都这样称谓你呢!唉!大敌当前,势如危卵,只要能打硬仗,跋扈就跋扈吧!不过,致远,我对你可有一点不满意……”

他用手点点江静舟:“你和你的老宿敌胡文轩斗斗也就罢了!怎样连自己的人都不放过了?哦,你和胡文轩断了这昔日盟兄弟情分,可是曾经的生死弟兄也全都翻脸不要了吗?你别用小豹子眼睛瞪我,我可是听说了,你那天骂胡某人的时候,把人家向明光都捎带上了?”

听了这番埋怨,江静舟带点羞赧的神情摸摸鼻子,尴尬地笑笑:“明光兄到您这里来诉苦了吗?”

封正烈看着他摇头:“他要是能来我这里诉苦就不是向明光了!你还不了解他的个性?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咬牙扛着,还要顾及你的情绪和心态!我都有点心疼他了……这次的事情,他也是夹在其中难做人,又对你心有愧疚。唉!我明告诉你吧,明光他怕胡文轩做事不合你的意,有关宁松姑姑的丧葬费、善后费用等一切事宜,都是他亲自安排办理的!不过,致远啊,兄弟情分归兄弟情分,明光他顾忌你们以往的感情,对你怎么百般退让和尊重我不过问,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人家向晖目前的身份毕竟不同了,该给他的面子你终究要给才是!”

江静舟默默点头。

沈冰虽然即刻安葬了,但是头七那天,向晖还是专程到江静舟家祭奠。

他搂住宁松,说出了自己的歉意:“虽然你姑姑不是死在我的兵的手上,但是事情毕竟是发生在我的防区内,我心里始终不安!当时我的手下及时请示了我,可是我却没能有效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唉,就是你爸爸不怪我,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一旁的江静舟听出来他的深意,上前拍拍他的背:“好了,明光兄!也怪我当时情绪激动,只顾在胡文轩那个城门楼上点火了,却不料无心中伤了你这个池鱼!一切都过去了,兄弟还是兄弟!”

向晖忧伤地望着他,轻轻摇头:“无论如何,这终究是一场悲剧……致远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唉!城未破、人先亡……”他没有再说下去。

江静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温语安慰了他一番,因为目前江静舟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

沈冰的突然牺牲让江静舟哀痛不已,但是想到肩上的责任,他和他小组的战友们却连尽情悲悼的情绪都不敢有。只为此次突发事件,几乎让和他们联络的宽城地下党交通站破坏殆尽,曙光小组失去了作用。尤为关键的是,飓风小组和城外东野的联络也暂时隔断了。

飓风小组的工作陷入了困境。江静舟心急如焚,形势是那样的紧迫,解放军攻城在即,自己这方的情报不能尽快送出城去,那么他们这些地工人员的“耳朵”“眼睛”功效如何发挥?

程睿和许若飞也是万分焦虑,坐卧不宁,江静舟强忍情绪,安慰两人,好在电台联络还算畅通,更为有幸的是,顾倾城的特工技能此刻显现出作用,在此紧急危难时刻,她果断接替了沈冰的报务工作。江静舟劝说众人静待城外老家的最新指令。

转机来临于一个黄昏。顾倾城收到老家新的指示,江静舟召集程睿、许若飞到家中商议。

此次老家的指示主要有三个内容:其一,我党高级秘密特工“水鸟”即将来宽城,他的任务是利用其和封正烈不同寻常的关系,帮助江静舟做好陆十军策反起义的思想推动工作;其二,水鸟同志将带来新的交通员“喜鹊”,担任飓风小组和宽城地下党联络站的交通员;其三,飓风小组一位长期未露面的隐形成员“风表哥”,也将解冻,择机加入飓风小组,外围协助他们做好陆十军和N7军的策反工作,但是风表哥的身份仍将一如既往的是他们小组的隐形成员,不公开和他们联系,必要时经老家批准,才可展露真容。

“唉,风表哥!好神秘,好神奇!”许若飞忍不住感叹:“这有几年了吧,只听说咱们小组有这么一位莫测高深的隐形成员,直到今日,也难睹真容!”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以前的霆表哥不也是如此?后来解密后才知道他竟然是我二叔的贴身副官,倾城婶婶的亲哥哥?”程睿笑着接话。

“嗨,程睿!幸亏顾姐没在眼前,你说这话分明犯忌了!”

“我明白啊,这里不就是咱们三人吗?”

江静舟看着两人在语气轻松的议论,知道是老家的喜讯终于让大家放松了些情绪,也就点头道:“干咱们这一行,小心没过逾的!你们说的不错,倾城虽然已经算是自己人,但是一些组织原则和秘密工作纪律还是要的!”

“这个我们肯定都明白啊!请充分放心吧,云表哥同志!”许若飞是个开朗乐观的人,好容易放松情绪,忍不住话就多起来:“哎,大哥,您说那位‘风表哥’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长期冰封不动,老家布下的一颗‘闲子’,特工技术高超的独立级特工!嗨,这种种说法都好神奇呐!就像以前在上海时那位神秘莫测的‘贞德’一样,都是我们这行的佼佼者!我是真好奇啊,什么时候才能一睹其真容呢?”

“总有那样一天!大不了新中国见呗!”好消息让一向沉稳内持的程睿也露出开心活泼的一面来:“如此这般胡猜无益,我们只要想到还有一位这样技能卓越的战友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就令人无比兴奋、欣慰!”

“是啊,小睿说的好——大不了新中国见!让我们都各司其职,和这样卓越优秀的战友们并肩奋战在各自岗位上吧!”江静舟微微眯起眼,脸上露出无限神往的表情来。

三人兴奋地商议着,谁也没想到即将到来的代号为“喜鹊”的新任交通员,就是将要从上海到宽城的沁梅。

自从沈冰牺牲后,东野司令部就在急于建立和飓风小组的新联系。其中交通员至关重要。要熟悉江静舟一方的情况,还要能安全稳妥地在最短时间内插身江静舟身边,这样,在上海警备师和保密局上海站卧底的沁梅就成为最佳人选。

让沁梅紧急赴东北还有一个很好的契机,任职于南京国防部某部副厅长,代号为“水鸟”的我党高级卧底——宋和清同志,即将赴宽城视察陆十军和N7军驻防情况,让沁梅找到他,以赴东北探亲为名,一块儿同行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宋和清早年在189师独立旅时代,就担任封正烈的参谋长,和他的关系亲若手足。抗战后期,他没有参加封正烈师入缅作战,因机缘巧合,被选到国防部就职。他利用自己的特殊位置,为我党收集了大量的情报。江静舟从缅北战场回国后,受党指派,长期和代号“水鸟”的他保持联系,多次利用职务之便,往返上海和南京,他领导的飓风小组作为重要的交通站,为“水鸟”传递了大量绝密情报回老家。

因为上述军中任职经历,宋和清和江静舟也算老上下级关系,同时他和胡文轩也相熟,此时带上他们二人共同的“亲戚”沁梅去东北投亲,自然是一个顺理成章的事情。

意外的倒是和他们同机来宽城的,还有一位身份不同寻常的客人——那位孤高傲世的女人:中央日报社副主编樊黎翘。

沁梅来到宽城,没有急于去陆十军见自己的父亲,而是先行到保密局宽城站来见胡文轩,她知道自己此次来宽城是担任父亲江静舟的交通员,身份敏感,任务艰巨,在这之前先打消养父胡文轩对此事的怀疑,无疑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猛然见到沁梅活泼泼的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胡文轩是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又惊喜,又担忧,又纠结,又怀疑,连他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心态是哪般?

其实胡文轩本心是不愿意让沁梅此时来到东北的。他直觉一场大战已经在所难免,他原本为监视江静舟而来,他和那一方的争斗和冲突也必将会白热化。他真心不希望沁梅陷入这种亲情纠葛中来。

他直觉他的阿梅被自己娇惯坏了,依照她的性情,是很难相处好一些复杂社会关系的。这个丫头嘴硬心软,不会讨好人,最亲的两个亲人——养父和表叔的相继离开,一定会使她陷入惶恐不安,孤独无依的境地。

何况她曾经的恋人楚天舒也早已调离了上海,那么沁梅身边一定是格外孤寂的。毕竟是二十出头的小丫头,在这种情形下,闹着要来东北寻亲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胡文轩觉得还是自己太过急功近利,跟踪江静舟心切,没有考虑到养女对自己的依恋之情,便又一次在内心中强烈自责自己有点对不起孩子。

虽然未能体会到胡文轩这番心思,毕竟是亲情使然,沁梅也在心中暗暗心疼着自己的养父。

自己固然是带着使命和目的来见他的,在利用这般父女情来麻痹他,对付他,可是女孩究竟是个性情中人,在她心中,除了信仰和任务,还常常难以摈弃的,是一个做女儿的情怀。当看到仅仅是两个多月的分离,养父明显消瘦了许多的面容时,沁梅还是真心为他担心起来。

她还敏感地发现他神色忧虑,脸色灰暗,精神状态不好,似乎有着很重的心结,就关心地问起原因来。

“还不是拜你那个表叔所赐!”这句话几乎冲到嘴边,胡文轩终究咽了回去。何时何地,他都不忍心伤害沁梅的感情。

有时候,静下心来,胡文轩常常会这样设想,如果他的阿梅真的是江静舟的亲生女儿,自己会怎么做?能割舍这份亲情,快刀斩断这份父女缘吗?

每每想到这里,胡文轩就会自欺欺人地放弃这个疑问,像鸵鸟一样,把自己还算聪明的头颅深深埋在沙堆中,不听,不看,不想,不认……

仿佛一切都是缘,一切又都是命,沁梅注定永远是胡文轩的一个软肋。

反之亦然,似乎谁都难逃这份迷局。

此刻,父女重逢,畅叙了衷肠,沁梅又很自然地问起自己的住宿问题。两个父亲,两个将军官邸,究竟自己应该下榻哪方?

“这次爸爸就不留你在家住了!这里不比上海,我工作忙,几乎不着家,府中又没有得力仆人……再说了,关外形势复杂,你住在军队里比在我这里要安全得多。所以,你还是住到你表叔家去吧,他们家有女人,有孩子,究竟比我这里热闹些!”

胡文轩真诚地对沁梅说了上述一番话。

这倒也是他此刻的真实想法,还有一层深意,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次沈冰事件,让他对江静舟的跋扈张狂又多了层畏惧之意。胡文轩也是个性情中人,他在心底暗暗谋划安慰着自己:

近来饱受打击的胡文轩站长就这样自己安慰了自己。

“丫头啊,你记住,父女终究是父女,住在哪边都无所谓的,只要你有良心,经常过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他最后含笑说出的这句话,让沁梅又一次红了眼圈。忽然就提出想在养父这里吃过晚饭才过那边去。胡文轩自然开心,忙不迭地吩咐底下人准备吃食。

晚饭前,胡文轩的贴身副官陈玮悄悄将沁梅拉在一旁,简单扼要地告诉了她最近宽城发生的一些事情,尤其是沈冰事件对胡文轩的打击,以及胡文轩的困境所在。

陈玮担忧地嘱咐沁梅:“小姐,你有空不妨劝劝站长,他不可再这样宵衣旰食地工作下去了,你看他都瘦成了什么样子了?照这样辛苦下去,共党分子没抓完,他自己该先倒下了!”

于是饭桌上,沁梅婉转说出了自己对养父身体的担心。

胡文轩淡淡地笑笑,没多说话,他自己晚饭没吃几口,倒将沁梅的碗中夹满了各种菜。

饭后,胡文轩用自己的车送沁梅到183师江静舟官邸去。

上车前,沁梅突然回身,看看胡文轩,抽抽鼻子,上前轻轻搂抱了一下他。在胡文轩的记忆中,父女断断续续相处十多年了,这似乎是沁梅第一次主动搂抱他!

此刻,当着秘书、副官们的面,胡文轩对沁梅这番真情流露的举动有片刻的惊讶,甚至是小小的不好意思,但是随即涌上心头的,就是深深的感动和欣慰:他经常牵挂在心的小女儿,出于对他的关心和爱,就分明以这样的举动,表示了不可割舍的亲情。

这次的场景是那样深深印在了胡文轩的心底。

在后来的种种行动中,每当胡文轩和江静舟剑拔弩张的对决时分,他都会下意识的紧张地看看四周是否有沁梅的身影?

他有时也哀叹阿梅这丫头一定是老天派来专门降服他的,因为他真的是拿这个时而野蛮霸道,时而贴心温暖,时而又调皮可爱的小丫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刚才那个温馨的分别场景也让胡文轩产生一丝骄傲的自信,沁梅对他的深情绝不亚于对于她的另一个亲人——江静舟!睿智机敏如胡文轩,终究难出自己布下的迷局,所以才会有后来父女纠结的一段后情。

沁梅就这样至少是暂时消除了养父对自己突然来到东北投亲的怀疑,而且私下里,也真实圆满地和养父共享了一段难舍的亲情。她得以堂而皇之地坐着胡文轩的车来到自己父亲的官邸。

江静舟是才应酬完刚刚回到家中,连身上的军装还没有来得及换掉,他看着沁梅,也是不可思议般的惊喜。

笑着问候了顾倾城,沁梅大大方方地走到父亲面前,也不在乎顾倾城就在跟前,她上前紧紧拥抱住父亲,将脸贴着父亲宽阔的胸前,嘴里呢喃着:“表叔……嗯嗯,不要,今天初次重逢,让我逾规一次吧?我今晚就要痛痛快快叫爸爸……爸,我好想你!”

江静舟笑着搂住女儿,享受着这难得的亲情。过了片刻,他似乎恍然大悟般说道:“难怪呀,刚才有人和我说,我回到家就会有惊喜?原来是你这个丫头悄没声跟到东北来啦?”

他笑看着女儿的俏脸:“丫头,你是坐宋伯伯的飞机一起来的吧?”

沁梅兴奋地点头,俏皮地看看父亲,又看看顾倾城,笑道:“可是,这还不是宋伯伯所指的所谓惊喜的全部含义呢!”

她放开父亲,正正面容,认真地说出了一句诗,也就是指定好的接头暗号:“姓名已入飞龙榜,”还没等江静舟回答,顾倾城就在一旁忍不住了,她激动万分地接了下句:

“书信新传喜鹊知。天啦,‘喜鹊’竟然是你!沁梅!太好了!”因为联络电文是顾倾城亲手接收的,沈冰逝后,她接替了许多她的工作,此刻的顾倾城俨然已经成为飓风小组的重要联络者之一,所以忙不迭地和沁梅对上了暗号。

沁梅笑着对两人点头。

江静舟感慨万分地看着女儿。

刚才,他从一个应酬晚宴回来。身为国防部要员的宋和清来到宽城,封正烈出面接待了他。欢迎晚宴上除了江静舟、向晖等一众陆十军、N7军高级军官外,还有和宋和清同机抵达的一个特殊客人——《中央日报》副主编樊黎翘。

宾主尽欢。江静舟知道新的我党交通员是和水鸟同时来到宽城的,他在等着宋和清的安排,择机将他(她)交到自己这方。

在这场宴会上,他当然不可能和宋和清有什么这方面的交集,但是他感到宋和清分明知道他的焦急期盼心理,就在觥筹交错间,笑着对他低语道:“致远啊,今天你还没回家呢吧?晚上回去,有大惊喜在等着你!”

却原来,新的交通员“喜鹊”竟然是自己的女儿沁梅!此刻的江静舟果然感到自己收到了从天而降的一个“大惊喜”!

楼下的这番动静,惊动了在楼上看书的宁松,他急忙下楼来看。

沈冰遇难后,封正烈夫妇出于安慰江静舟的情绪考虑,主动将宁松暂时送回江静舟家住,嘱咐他多体贴安慰自己的父亲。

此刻,宁松看到沁梅,惊喜地大叫:“姐!”几乎是冲下楼来。

姐弟俩搂在一起,又蹦又跳的,兴奋得不得了,江静舟在一旁欣慰地笑了。

父女姐弟兴奋地来到客厅坐下,顾倾城为他们端来了茶点。她随口问沁梅是否吃过晚饭,沁梅笑着点头:“我在养父那里吃过了。”

她回头向父亲说明了自己见了胡文轩的经过,以及如何打消他的怀疑的,接着笑道:“于是我就大摇大摆地坐着文轩爸爸的车子来这里了。我以后可以堂而皇之地住在爸爸这里了,小松你也在啊,真好!我们终于团聚在自己家了!哦,只是我没有小松幸福呐,我还要继续叫您表叔,不过能生活在自己爸爸和弟弟身边,我已经幸福满足的要死啦!”

江静舟忍不住伸手拍拍女儿的脸颊,理解地笑笑。沁梅完全沉浸在父女、姐弟相逢重聚的喜悦中,看不到弟弟宁松眼中蓦然浮起的阴霾,少年此刻已经少有的吊起了脸子。

他认真看向姐姐,脸上露出在父亲江静舟眼中看来,在自己儿子身上少见的愤怒和不屑的表情,沉沉的声音听来也是格外的冰冷严肃。

“文轩爸爸?!姐,你是一直这样称呼胡文轩的吗?我真不能接受!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位文轩爸爸,是个十恶不赦的刽子手?!他刚刚杀害了我们共同的亲人……我的姑姑……你的小姨!”

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沁梅疑惑不解地看了看父亲、倾城姑姑,又望向弟弟:“小松,你在说什么?你的姑姑?我的小姨?是……被谁……杀害?”

女孩一时不能转过思维来,在这一瞬间,她还不能明白宁松口中的“我们共同的亲人”的含义。却突然记起刚才在胡文轩那里,听到副官陈玮提到的近期这里发生的人命惨案,心里暗暗心惊,难道会是?她忙望向自己的父亲,满脸的惊诧和困惑。

江静舟神情哀痛而无奈,一时不知该如何和女儿解释,只为他知道沈冰作为沁梅的亲小姨,和她的感情有多深!

看到江静舟父子哀伤难抑的情形,顾倾城好生不忍。她揽过沁梅的肩膀,将她拉到了隔壁的小书房中。

父子相对无语。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小书房里传出沁梅悲痛欲绝的一声呼喊:“不!小姨啊!”接着就是两个女人的哭泣声。

就在沁梅和父亲、弟弟相聚的同一时刻,樊黎翘也来到胡文轩官邸拜访。

樊黎翘这次来宽城是有着双重目的的。首先,官面上,她想写一些关于宽城防守的战地报道,有关陆十军和N7军的备战临战情况。其次在私下中,她作为委座夫人的密友和亲信,受夫人指派,计划到宽城了解一下驻军的真实情况,包括官兵的思想动态,临战状况等问题,不过是要隐秘地了解到一些暗藏的真实情况。

上次上海的那场不欢而散,曾经伤透了樊黎翘的芳心。她觉得江静舟在她面前无情甚至绝情。

她永远忘不掉那个让她心碎的一幕:顾倾城将头疼病发作的江静舟揽在自己怀中,用手为他按摩着太阳穴,顾倾城心疼得掉泪,江静舟握着她的手安慰她,两人深情对望的样子……任何时候想起这一幕,樊黎翘就会有羞愤交加的感觉涌上心头!

按照樊黎翘的个性,她应该将这个“负心男”永远打入另册,永不想起。但是不知为什么,一旦得知自己有机会来到他目前任职的宽城,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起来,几乎是瞬间接受下了这个任务和使命。

就在刚才,在封正烈为他们举行的欢迎宴会上,樊黎翘再次见到了江静舟。

谋面之初,樊黎翘没法不觉得气愤又无奈,他江静舟不是得了健忘症就是脸皮实在太厚!你看他来到她的面前敬酒时,竟然还是那般从容和平静,带着老熟人间的亲切笑容,似乎以前他们之间没发生过任何不快一样!

他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意吗?他曾经那样伤害过我的感情,那样无情地拒绝过我的一片芳心!这个可恶且可恼的家伙!樊黎翘在心底微微冷笑着,暗暗咬碎了银牙,望着江静舟坦然温和的笑容,她在心里偷偷诅咒着。

千忍万忍,情恨难忍!于是,她趁着别人觥筹交错之际,拎着一杯红酒来到江静舟身旁。

她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意,将酒杯和江静舟手中的杯子轻轻一碰,故意夸张地说道:“江师长,好啊?这一阵子啦,我都在等你的喜讯呢!等着你迎娶第三任江夫人的消息传来,我好送上一份厚礼呐?”

听了这醋劲儿十足,挑衅加嘲讽的一番话,江静舟在心底暗笑,他可是有备而来见她的,经过那次近似决裂般的争吵和伤害,他如今已不欠这位樊主编什么情分了,眼下他的心情是格外坦然平静的。

于是他不在意地一笑,语气懒懒地回答道:“樊主编有心了,似乎比我们两个当事人还着急呢?其实啊,那不过是一个形式罢了,我一向是个务实的人,似乎不太在意这个!”

樊黎翘摇头,带点冷笑加讥笑的神情:“你不是女人,自然不懂女人!一个女人,要衡量自己的男人是否深爱自己,最直接、最有效的标尺,就是——这个男人是否愿意给她婚姻,给她一个最朴实,但是却是一个最真切的保障。名分!对,名分!很俗吗?不过很遗憾,这个最实在也最可靠!”

江静舟继续嬉笑着看她,语气仍然是轻松自如的:“唉!看得出来,樊主编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和强势啊?不过,作为老朋友了,我可不可以直言一句呢?你刚才这番言论,似乎有点失于自以为是、武断霸道了吧?”

他的这种样子最让樊黎翘经受不住,她的痴恋,她的纵情,她的一往情深,刹那间又在胸中燃起熊熊大火,烧的她的胸膛都灼热窒息起来。如果江静舟能参透这一点,估计他早就会正襟危坐,战战兢兢朝向她了,而绝不会像此刻这样嬉皮笑脸,口无遮拦地对付她了。

唉,这个狂狷无忌的家伙!你这个浑身是刺的愣当兵的有啥魅力,竟然让人屡屡沉醉而不可自拔?就算眼下你是位将军了,那又如何呢?我樊黎翘见过的党国将军、精英人物如过江之鲫,可以船载斗量!樊黎翘在心里不服气地计较着、嘀咕着。

可是——唯有对他……这个浑身是毛病的痞痞的、横横的、不知好歹的、不解风情的家伙,自己偏偏不争气地起了这份强烈的心思!不见的时候,下了狠心将他扫除心底脑海,甚至是恨恨地打入另册;可是只要一见面,一切的百般设防,心里早就筑起的樊篱,就会刹那间崩塌,继而灰飞烟灭!

奈何?奈何?聪明颖悟如樊黎翘,也唯剩哀叹的份儿了。也许这就是孽缘吧?樊黎翘有点绝望地想到。

江静舟当然是浑然不觉!他还在自作聪明、不知死活地继续暗藏机锋地回答着她的质疑呢:“唉!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认为所谓姻缘吧,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樊主编,一个女人最想要什么?最渴望什么?她目前是否感到幸福和满足?应该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吧?婚姻之玄机,从来就不是外人可以参透的呢!只要当事人自己感到一切是圆满的、舒适的、满足的,就不用在意任何外界的评议和质疑吧?”

他用着在樊黎翘眼中,几乎是可恶加可恨的嬉笑表情凑近她,轻声低语道:“我知道樊主编和我们家倾城在以前的上海时期就十分相熟,你既然这样肯为她操心,不如亲自问她一问,如今的感受如何?然后再来确定是否应该谴责我也不迟吧?”

樊黎翘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去。江静舟得意地嘿嘿一笑。

此刻,坐在胡文轩官邸的客厅沙发上,樊黎翘的思绪还在那场宴会里,在江静舟的身上。

“呃……樊主编?大驾光临,一定是有什么指教吧?胡鉴是不吝赐教,不胜荣幸哪!”胡文轩看着樊黎翘心神不定的样子,心下有点觉得奇怪。

樊黎翘瞬间清醒下来,稳稳神,笑看着胡文轩:“胡站长,咱们也算老熟人了!我今天才到宽城,刚才在陆十军军部和封军长等一些高级军官见了面,各个熟人故交都见到了,突然想起这里还有你这么个故人呢,所以就来看看啦!”

胡文轩了然一笑:“樊主编出现的地方,一定是关键的部位!从这点来讲,我十分钦佩。如今宽城是风雨满楼,大战将至,樊主编随着宋副厅长来到这里,一定有着自己的使命吧?胡鉴很愿意为樊主编尽些地主之谊呢。”

胡文轩点头:“如椽妙笔、生花纸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呐!樊主编是我胡鉴非常仰慕的人,不过……”他顿了顿,搔搔头,似乎不好说下去的样子。

樊黎翘看着他,轻轻摇头:“因为职业的缘故吧,我认识的人很多,说句狂话,让我记住并欣赏的人不多,胡站长你算一个!你对事业的执着,对党国的忠诚,曾经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用鼓励的目光看向胡文轩。

胡文轩顿时感到有点感动:“原来樊主编这样高看胡鉴?实在是荣幸得很呐!我还一直以为,樊主编你是某些人的绝对代言人呢!”

“某些人?什么意思?”樊黎翘警觉道。

“哦,开个小玩笑哈!”胡文轩貌似无意地哈哈一笑:“我是看樊主编为江静舟写过几篇重量级的文章了,几近美化歌颂之至,可以说,他江静舟能有今天,一大半功劳要拜你樊主编所赐呢!所以,就想当然地以为,这次樊主编又要为他江师长炮制新的赞誉之文呢。”

不能不说胡文轩是明锐而警觉的。从樊黎翘来到宽城不久,就到自己这里的情形来看,她一定是有着特殊目的的。作为故人,胡文轩自然知道樊黎翘和江静舟的夙缘,他更深知这个孤芳自赏、高傲不群的女人,曾经暗恋江静舟许久了。

但是前几年在上海,还是隐约听到过一些传闻,貌似由于江静舟和顾倾城的暧昧关系,这个樊主编多少有些醋意大发的情形。似乎她和江静舟之间还发生过什么激烈冲突?总之,樊黎翘对江静舟的温度骤然降温,这是个事实。此刻,胡文轩更想当面做一观察,看看眼下的樊黎翘,对那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家伙,究竟是怎么一个态度。

他暗暗心喜地看到,提起江静舟,樊黎翘明显脸上挂了不悦的表情,她似乎不想接这个话题,就淡淡一笑:“一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只做好分内的事情,别人是否知情感恩,就非我所关注的了!再说了,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党国精英原不独他江致远一人?比如你胡站长,再比如N7军的向晖师长。”

说到这里,她突然记起,就对胡文轩解释道:“哦,现在应该称他为向副军长了!胡站长还不知道吧?这次宋副厅长带来了委任状,向晖现在已经是N7军的副军长了,升为中将军衔,眼下李军长卧病,这个新任的向副军长就是N7军的实际掌门人了!”

胡文轩点头:“向副军长也是我崇敬的人,他和江静舟就不是一类人!虽然他们看似惺惺相惜,有过那么一段共同经历,其实,我心下有数,在对党国的忠诚方面,江静舟和他不可同日而语!”

看来自己判断的没错!樊黎翘如今和江静舟是决裂了。看她的样子,眼下是提都不想提“江静舟”仨字!

胡文轩心下暗喜,但是他的心中有数,当然不肯放过这样联合樊黎翘以对付江静舟的机会!他偏偏要提起江静舟,而且还要大说特说!

“说到底,那个江静舟就是一个没良心的人!”胡文轩旗帜鲜明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你看吧,樊主编,抗战胜利后,你在《中央日报》上为他写了一篇远征军经历的专访,让他瞬间驰名军界政界,虽然没有和戴安澜、张自忠等将军齐名,毕竟也是一位名扬四方的抗日英雄了!可是,我并没有看到他对你有什么感激之意呢?起码我没从他嘴里听到过任何赞扬感谢你樊主编的话!”

他继续分析道:“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是,既然他已经是党国树立的英雄人物,我认为,他就此应该自省自律,维护这份军人荣誉才好,可是你看看他的一些做派言行吧,简直是不合规矩,不成体统!他骄横跋扈,不讲团结,目无上级,拥兵自重,对我们保密局秉承上方所做的政训工作横加指责,不但不予以合作,还经常发出一些不利于团结,以下犯上的言论!更不用提他的私生活,那更是混乱奢靡至极!作为一名党国将军,长期和自己身边的女军官不清不白,缠缠绵绵,这在当时的警备师里影响很坏!”

胡文轩聪明地选择了这样一个切入点,很快将樊黎翘拉入了自己想说的话题中。

樊黎翘也正想问到此问题,不过为了面子上好看,她故意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看看胡文轩:“对了,说到这里,我才多句嘴啦,几次去上海,我看到你的那个部下,那个顾倾城中校,总是和江致远腻腻歪歪,纠缠不清的,像是有种暧昧难言的关系?究竟真相如何呢?”

胡文轩正中下怀,瞬间感到精神百倍的来劲起来,他搜肠刮肚地开始数落江静舟的累累劣迹了:“樊主编!你我认识江致远时间都不短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他的过往情史,就不用我给你一一列举了吧?哼!顾倾城?当时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小的中校副处长罢了,如何逃得出他的魔掌?”

说到此处,胡文轩恨恨地呸了一声:“不是我背后说他江致远的坏话哈?作为他曾经的盟兄,老同学,我简直为他感到耻辱!我们黄埔生的名誉都被他生生破坏尽了!他个人私生活极为混乱,过往情史更是不堪枚举,简直可以算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伪君子!哦,不,简直是一个摧花辣手!”

虽然自己心下也暗恨江静舟的无情无义,但是听了胡文轩极力诋毁的这番话,樊黎翘还是有点心里不舒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胡文轩依旧是恨恨的表情:“有什么奇怪?他的品行一向如此!吃锅看盆、得陇望蜀,花心的很呐!顾倾城现在已经是他的人啦,可是他绝不会因为要负责任而娶顾倾城的,这点我太清楚了,他根本就是无良小人一个!”

樊黎翘听了,心有所感,低头不语。胡文轩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就引入一个更深的主题上去。

“其实吧,上面说的都还是个人私生活小节问题,我最关注的是,他江致远身上,一直有着浓烈的异党气息,我始终怀疑他对党国的忠诚!说白了吧,我一直认为……他极可能是……”

他看看樊黎翘,看到对方没有反对的样子显露出来,就大胆地说了下去:“远的就不说了,当年在194师,咱们见面时,我就将他身上的种种无法解释的嫌疑问题向你说明过的。”

说到此处,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恨意涌上心头:“唉,不幸的是,他那时背景硬啊,不但有他的老长官,当时的封旅长对他是青眼相看,信任有加;而且还有194师陈铮瑜师长因为姻亲关系,对这个家伙也是百般袒护,万般欣赏!但是我并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这几十年来,我从来就未放松对他的警惕性!就是近期,他身上也是新旧疑点重重,不好自清呢!樊主编才来宽城,不知道是否听闻最近这里发生的一件奇事呢?”

他忍不住将沈冰事件讲给樊黎翘听,樊黎翘随着他的生动讲述蹙紧了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