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父女对决

怎么会是这样?会是……阿梅?这个让自己已经逐渐放松警惕的养女?她不是出城了吗?她不是已经让自己放心地离开了这个是非纠结之地了吗?她怎么能突然变身为……这个共党嫌疑犯?自己钟爱的养女竟然是共党分子,她正握枪与自己对峙而立!胡文轩感到一阵致命的眩晕向他袭来,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重大打击几乎将他击倒在地!一股咸腥味的潮水从胸膛涌入到他的口中,他咬牙吞下了,他知道他咽下的,是自己心口猛然绽裂涌出的血水,伴随着自己心碎后的碎片。

在封正烈的办公室里,程睿和耿进忠在汇报着这次和解放军联络的经过,除了江静舟外,陆十军暂编21师龙师长以及暂编52师黄师长也在座。

程睿汇报了此次去解放军东野围城部队那里提出的和谈条件,主要是和对方要协商好以下四个问题:第一点,要明确部队起义的时间0、行进的方向、路线和到达的地点;第二点,为了避免两军误会,双方应规定好通信联络的方式和口令信号;第三点,是要解决好起义部队的服装、粮秣给养等问题;第四点,提出这边的建议,希望起义后不要把部队分散打乱编制。程睿表示,对方已经完全同意了以上几点条件和方案,期待着进一步详谈。

封正烈听了点头,对眼前三个师长道:“这是经过我首肯的四项条件,没想到对方完全同意,从这点来看,也可以说明他们是有着充分诚意的!”

江静舟点头笑道:“也是军座的诚意让对方军队看到了!这次程处长和耿团长带去的不仅有这些意见,还有我们几人——军座和我们三个师长的联名签写的起义声明,作为咱们全军准备起义的凭证。只要双方都秉承和谈诚意,一切就不会有问题了!”他说着笑看另两位师长,两人也都颔首微笑。

耿进忠笑道:“还有咱暂编21师龙师长更痛快呢!我走前,曾问过三位师长还有何动议?龙师长说,咱们如今这是弃暗投明,是去参加革命,没什么条件好讲!人家解放军长官对这句话大为赞赏!”他说着,大家一齐看向龙师长,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龙师长有点不好意思,看着封正烈和几位同僚、下属道:“本来嘛,大家都憋闷已久了!如今好容易有了一线生机,弟兄们都坚决和军座站在一起,去投奔生路,也投奔光明!”

“参加革命,投奔光明!说得好!”江静舟高声称赞道:“龙师长这是更高一层次的觉悟了!”

一旁的暂编52师黄师长也笑着附和:“我们一定跟随军座,不离不弃,保全咱几万弟兄的生命,投奔到仁义之师——解放军的行列中去,每个人都是欢欣鼓舞咧!”

封正烈挥了挥手:“大方向大原则是没有错的,只是咱们还必须小心行事!”

他看向江静舟:“致远,你是代表我全权负责这次谈判的,一定要格外注意目前所潜在的不安全因素!那些人,胡文轩,朱孝义之徒,那天在郑司令的军事会议上的公然发难,你们也都看到了?都是到了千钧一发、生死抉择的时候了,这是赌命拼命的事情,那些顽固的特务组织,政训人员们是绝不会轻易妥协,善罢甘休的!”

江静舟点头:“我明白,您放心,我已有安排。等会儿有关这个问题,我会单独向您汇报!”

程睿:“已经和对面解放军围城部队的长官们说定了,他们会尽快派和谈代表进城,和军座和几位师座当面谈判。”

耿进忠接口道:“人家解放军真真是仁义之师,大气磅礴,慷慨仁慈!想到咱们这里形势复杂,毕竟不是咱陆十军一军独守宽城,还有N7军的羁绊在,加之特务组织穷凶极恶,防范甚严,考虑到封军座和诸位师座不宜出城,所以特意提出由他们派来相当级别的和谈代表,进城来与咱们谈判!”

“种种情形表明,解放军实在是够朋友,咱们这条路没选错!”封正烈慨叹道。

他转而看着江静舟:“人家既然诚意来和谈,可以说是帮衬咱们来的。和谈代表的安全,就要格外留意!我已和许若飞反复交代过。他是你**出来的人,毕竟年轻些,在此关键时期,你要时刻从旁监督提醒才是,万不可出一点纰漏!如若不然,咱们一是对不住朋友,更重要的是,会断送咱这个军队的生机的!”

江静舟:“是,军座!您放心,我会拼全力周全此事!”

封正烈刚刚舒了口气,程睿继续说出的一番话,又让他陷入纠结中去。

“还有个问题。解放军长官提出,N7军的进一步抉择问题,包括郑域国本人的方向、立场选择,是目前的瓶颈问题!如果咱们陆十军起义后,他们能认清形势,顺应潮流,也加入到这个行列中,当然是一个最理想的状态。但是,一旦他们冥顽不化,决定负隅顽抗到底,必将给咱们的起义后局面造成极大威胁!未雨绸缪,咱们也要做好这方面的防御工作,最好能拿出详细的应对措施来!”

众人听了,都是心情沉重,点头不语。

程睿继续道:“对方解放军长官建议,一旦争取N7军策反不成,我们就要做好‘打’的准备!”

“对,打!消灭那帮狗日的!”龙师长愤愤不平:“都到这个点上了,不能再往后坐了!必须做好应对防御措施!如果郑司令和N7军不但不自救自新,还危及咱们的大事,咱们必须坚决消灭之!也可作为咱们陆十军投向那边立下的第一功吧?”

一旁的黄师长也附和道:“是的,N7军仗着自己是委座的嫡系王牌军,向来不把咱们这些杂牌军放在眼中!如今咱们要起义,他们如果反对,必然要和咱们白刃相见,咱们不能心慈手软,早做准备为上!”

封正烈沉吟不语,片刻苦笑道:“唉,哪有那样简单?我和你们不一样啊,毕竟和他们情分不同!在我的眼中,郑司令是个老好先生,李军长目前又在重病中,我们在一块儿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忍心下手呢?更何况,还有那个书生意气十足的,我的昔日爱将、老部下向晖向明光!”

他望向江静舟:“你江致远难道会忍心下这个手吗?我估计,你只会更纠结更痛苦呢!依着你的性情,是宁可自己死,也不愿亲手对付自己的兄弟对吧?我没说错你吧?”

江静舟压抑住自己的百感交集,望望另外两个盯着他看的师长,觉得眼下不能只顾自己的兄弟情分,而去随意伤害他们刚刚萌发的“革命”热情,何况他们如今虑及的,也是一件很重要的情形!

他语气沉稳地为大家分析道:“无论从公义,从私谊上讲,我们都不可能太轻率地处理郑司令和N7军的问题。我们要将争取他们和咱们同道,作为最重要目标,然后付出百倍的努力来!有关这一点,因为军座早有吩咐嘱托,我也一直在做这项工作。目前看,明光兄的思想已有明显转变,不是没有临阵倒戈的希望!至于郑司令长官嘛……”

他看看众人,微微露出自信的笑容来:“只要陆十军和N7军大局已定,走上自新之路,放下武器,投奔解放军,那郑司令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不由他不和咱们一条心!”

他又看看封正烈,然后注意盯着另外两名师长,用一种毅然、干脆的口气道:“刚才龙师长、黄师长担忧的问题也是正理。我是这样想的,我们要随时做好两手准备,不能太过软弱无力,屈从郑司令和N7军的态度!如果他们坚持抵抗,不跟着咱们走,那咱们就要考虑他们下一步的行动了!会是怎样一种形势呢?为了自保和突围,他们必然会当咱们为敌人,调转枪头来对付我们!咱们这方就要足够重视一下如下问题:部队要出城起义,宽城市内的治安谁来维持?宽城市几十万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如何保障?许多公私物资、门市、建筑及军政军需物资仓库怎样保护?咱们具体该怎么办?都应该提前做思想和行动上的准备,应该提前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防御预案来,方为万全之策!”

众人听了他这番分析,都是感服地点头。

封正烈搔搔脑袋,看着江静舟道:“你说的很对。这件事,就交由你具体谋划了!还有马上和进城的解放军代表和谈的问题,处于避嫌和安全考虑,和谈地点可以放在耿进忠他们团部,你,我,程睿和几个团长参加就行。龙师长和黄师长各自回到防地,时刻加强戒备,做好起义工作,这样人员分散些,也可避免保密局那帮家伙侦知了去,惹出麻烦来!”

“是,军座!”几人纷纷领命而去。

封正烈将江静舟带到隔壁房间,谈他刚才提到的要单独向他汇报的有关安全的问题。

约十几分钟后,守候在外边还没来得及离开的程睿和耿进忠听到屋里响起杯子砸碎的声音,接着传来封正烈的怒吼声:“保密局,一群王八蛋!老子这次是反定了!”

两人不知所以,面面相觑。

目前一切问题的关键环节,就在于宽城的这次和谈。陆十军的高级军官们在翘首期盼着解放军代表的到来。

江静舟和他的地工战友们自然更是心向往之,但是同时,他们还要格外操心这次代表进城的安全问题,还有和谈的安保工作,也是一件令人棘手的事情。

江静舟私下和程睿、许若飞商谈了很多次,将一些细节问题做了周密规划,以确保诸事万无一失。

江静舟接着又和楚天舒密会。他向楚天舒谈及陆十军即将进行的和谈,楚天舒也向他讲述了自己的工作进展。目前他已经将N7军几名高级军官的思想做通,使其发生了根本的转变,大家都表示愿意放下武器,根据形势,选择自己的生路;他也通过程睿、许若飞的途径,将N7军内部我党潜伏同志的工作布置完毕,他们这些卧底敌人核心部位的火种们,将在N7军内部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点燃熊熊大火,燃烧出一个新局面!他们将会策应陆十军的起义,在关键时刻,在N7军内部展开反戈一击的行动。同时,尤为难能可贵的是,楚天舒还成功地将郑域国卫士营营长楚成策动,在关键时候,他将会牢牢盯在郑域国的身边,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保护他的安全,尽量制止他的一些偏激抵抗行为。

江静舟心怀钦佩,又有些感慨:“一切都布置好了,就看如何踢那临门一脚了。天舒,咱们就快要成功完成任务了,天也快亮了!”

楚天舒也幸福地笑了:“是啊,我觉得自己都已经看到宽城的曙光了!”

“是新中国的曙光!”江静舟憧憬着说,他又关切地望着楚天舒:“目前已经是决战时分。你什么时候离开宽城,你的安全也让我挂心呢!天舒啊,你是云雀,就是老家派来的特使,也算是我们的领导了,你身上肩负的新使命还很重!”

楚天舒平静地笑笑:“您放心,我近期会择机离开,不过,走前,我是想尽量能多帮您做些工作罢了。您知道的,我作为云雀——老家特使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您现在就把我看成是一名普通的地工战友好了,是您的晚辈,我也想能为宽城的和平解放多出一份力!”

江静舟感动地点头不语。

他没有想到,马上一场暴风骤雨就要劈头盖脸地向他们袭来。一场难以化解的危机,会让某些人的命运发生急转弯!这是命运吗?如果一定要这样说,也是命定的祭献!

一切突变来源于解放军和谈代表的进城。

江静舟和楚天舒都没想到,这次是由沁梅具体负责,和大龙、小虎配合,护送和谈代表入城,他们更没想到的是,这次行动会引起一场可怕的危机。

胡文轩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一桌子铺开的文件微微发愣。

不知为什么,这一早晨了,他都有怔忪不安的感觉,总觉得有一阵阵莫名其妙的难耐的心慌向他不断袭来,昭示着似乎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将会发生一样。

如今的宽城,已呈累卵之势,局势如脱缰的野马般不可控,那种无力回天的感觉常常让胡文轩心痛、沮丧和无奈。就在前几天,他和恩师贾翊锟通了电话,贾翊锟告诉他,已经设法准备将他召回南京总部。他知道这是老师的好意,在回护他的安全,甚至是他的颜面,毕竟大势已去,宽城的局势恶化而不可控,委座的几次手令都无法执行下去。

“文轩哪,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可是奈何独木难支,你个人是无法扭转乾坤的!我已经通过侍从室的关系,将你调回总部,你还是去你的上海站老位置任职吧,目前那里也有艰巨的任务等待你完成。那里有大量的知识分子、民主人士需要疏散到台湾去,某些人受共党宣传影响蛊惑,内心彷徨,难以抉择,只怕会有异动,这些人现今成为我们和共党争取和争夺的目标了,需要保密局配合,加以监视督促。你回来吧,在这里也可以建功立业,何苦陷在东北那滩浑水中不自拔,还可能有殉葬之虞呢?”

胡文轩无法违拗老师的安排,他也不能拒绝恩师的美意,但是一想到宽城如今的局势,江静舟等人的狂傲嚣张之举,就恨意难耐!难道就这样无功而返,灰溜溜地退出这场角逐吗?

胡文轩心烦意乱,除了他的副官陈玮外,谁也不知道贾翊锟这番意思,他犹豫着,纠结着。

其实目前宽城站的另一番局面他也早已看清楚了。

朱孝义仗着自己和毛局长的亲密关系,越来越不把他这个站长放到眼中。据陈玮向他密报,朱孝义为了争功,多次秘密组织一些行动,不让胡文轩闻知。这个小人的嘴脸已经昭然若揭,自己如今俨然已经成为人家建功立业的绊脚石了。

想到种种这般情形,胡文轩是心灰意冷,愁肠郁结。这一早上了,他都处于这种惶惶不安,不知所为的状态中。

却突然看到他的亲信干将纪程跑来向他汇报,西城门发现共军探子迹象,好像和前两天侦知的陆十军异动迹象有关,目前嫌疑人已经被我方跟踪到一个貌似他们联络处的春来米店,双方发生枪战,目前似乎处于胶着状态。

“西城门?”胡文轩沉吟:“不就是我们这组监控的地方吗?”

他忙问纪程:“朱副站长那组是否介入?”

“还没有!所以手下赶快回来向您汇报,就怕他们又来抢功!”

“走!赶快去看看!”胡文轩从抽屉里拿出配枪,和纪程一起,向春来米店赶去。

就在前两天,一场意外使胡文轩和他的组织,获得了陆十军和共军接触频繁的绝密消息。

耿进忠手下有一位军需官,是他的表兄,也算亲信,耿进忠就密令他为和谈布置地点做准备。谁料这名军需官在一次意外得到一听罐头和一瓶酒后,和几个手下偷偷饮酒时,醉后失言,隐晦地泄露了陆十军和解放军有所接触,准备和谈的消息。不料此信息被胡文轩安插在陆十军中的特务侦知,报到胡文轩面前。

胡文轩和朱孝义商量分析后,认为陆十军完全有可能有此叛变投敌行为,联络私通城外解放军。两人决定先不向郑域国举报此信息,而是要抓住铁证,人赃俱获,才能彻底粉碎陆十军的叛党之罪!他们认定,共军和谈代表进城,只有两个通道,一个是宽城西城门,一个是宽城东城门。

两人于是很快商定了对策,他们不动声色,悄悄布局,暗定胡文轩带着一组人员守候西城门,朱孝义这组守候东城门,务必要将共军分子一举捕获。

此刻,听到自己负责的西城门这边发现情况,胡文轩自然要重视万分。

当胡文轩等人赶到现场,激战刚刚平息,纪程手下的小特务来到胡文轩的车前汇报情况: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共党嫌疑分子,那个男的好像已经中弹身亡,目前有一阵没枪声了,估计里面人没有子弹了,大家正准备冲进去活捉另一名女嫌疑人。

“笨蛋!这还用迟疑吗?还不赶快给我冲进去抓捕?共党分子一向诡计多端,你们这种大喘气玩儿着,是等着他们闹出新花样来吗?”胡文轩责骂道。

他边诅咒着,边掏出配枪带头冲进米店,没想到迎头遭遇一只乌黑的手枪正和自己对峙的局面!

一向坚强自信,自持力极强的胡文轩几乎当场被震晕在地,他面对的……竟然是沁梅!

沁梅将陈紫瑜姑嫂二人送到沈阳后,交给沈阳地下党保护起来,她返回宽城围城司令部,接受了新的任务——护送和陆十军和谈的代表,我军某部政治部主任李晟潜入宽城。宽城地下党交通员大龙负责和她一起执行这项任务。

他们这一行人,包括李晟主任和他的警卫员,还有一名文员,加上沁梅和大龙,共计五人,按照事先和城里江静舟小组的约定,将从东城门入城,到时候许若飞自会带人在入城处接应。

当他们来到距离宽城不到两公里处,碰到了许若飞派来的交通员小虎,说明了两个城门处今天都突然增设了保密局人员检查,许若飞请他们暂缓进城,自己正在想办法,如何尽快引开这些保密局特务,摆脱监视。

等待了大半天后,城里并无准确安全信息传来,大家都有点暗暗着急。沁梅和李主任、大龙商量过,认为形势紧迫,南京那边每天都有加急电报催促宽城守军展开突围自救,封正烈那里十分为难,陆十军早一天起义,就多一重胜利的把握。和谈代表不能在城外耽搁下去。

最后,沁梅想到一计,她建议由她和小虎从西城门入城,故意露出蛛丝马迹,将敌人引开,同时闹出些大的动静来,最好能将东城门那里的特务注意力也吸引过来。沁梅分析,这样做,最起码能造成混乱局势,这样大龙可以护送李主任一行趁机从东城门混进城,那里有许若飞的人接应,自当安全无恙。

沁梅俯身小虎耳边,和他说了自己的具体计划,小虎连连点头。

李主任听了这个计划,沉吟不语。他知道沁梅所说的由他们引开敌人的这一招计策,会给他们自身带来很大的危险,他看着沁梅和小虎年轻坚毅的面容,怎么也不肯答应他们去冒这个险。

“首长,请您别再犹豫了!多耽误半天时间,有可能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如今宽城每天都要死多少人?不仅陆十军等不起,咱们也等不起呀!”沁梅诚恳地要求道。

大龙思索着:“这倒也不失为没办法中的一个办法,我所担心的是,如果东城门的特务不为你们那里的动静所吸引,你们不就是白白暴露了吗?”

沁梅笑道:“你们没有在保密局待过吧,尤其是不了解宽城保密局特务间的矛盾?这一阵子了,我因为常去我的养父那里,早看出来,如今宽城站矛盾尖锐对立,作为站长的我养父和那个姓朱的副站长已是水火之势!他们争功心切,只要我们能闹出相当的动静来,不怕他们不上钩!而且,关于在哪里,闹出什么样的响动来,我刚才都和小虎商量好了,也计划周全了!首长,大龙哥,你们放心吧,相信我们!何况那边雨表哥也是老特工了,在东门接应你们,应付局面,也是很稳妥的!”

李主任仍没松口:“可是,你一个小姑娘家,去冒这个风险,我……”

“首长,您错了!”沁梅打断他的话:“我已经不是什么小姑娘了,我是经历过很多次生死危情的红色特工!对于我来说,任务第一,生命第二,使命是至高无上的,个人安全要放在其后!”

她看看众人,果断地说:“对不起了,我现在必须行使自己的权力了!我是这次护送小组的负责人,在这一路上,一切我说了算!”

她这番神情像极了她的生父江静舟,总是在危急关头镇定自若,挺身而出独当一面。她望着李主任,认真说道:“首长,您的权力在谈判桌上,到那时候,一切您说了算!目前,你们都要听从我的安排!”

小虎也从旁附和道:“同意!我在想组织上让沁梅负责这次护送领导的任务,一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沁梅的能力也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认可!我们兄弟和沁梅对宽城的情况比较熟悉,一切就按这个计划来吧!”

于是一切就这样开始行动。

沁梅为了提防保密局一些特务认识自己,故意用围巾半掩着面,和小虎扮作夫妻,从西城门入城。西城区是N7军的防地,其中春来米店是我党地下交通站,目前其人员已经全部撤离了。沁梅和小虎在入城不久,就故意露出行迹,让蹲守在城门处的特务们引起怀疑,一路跟踪他们到春来米店。

沁梅和小虎进入米店后,就拿出在暗处以前藏匿的武器,果断击毙了尾随的两个特务。随后他们没有马上撤离,继续和来增援的特务交上了火,故意造成大的声势来。一时间,西城发现入城共军的消息传遍全城。在西城驻防的N7军部队看到是保密局在抓共军,竟然都做不屑一顾、熟视无睹状,大家都是持消极态度,各个长官勒令手下严阵以待,不许施以援手。

保密局人员自然是责任在肩,不敢懈怠。守在东门的朱孝义手下小组也自然争功心切,留下一名小特务继续监视,剩下的人都向西城扑来。

大龙和刘主任一行,听到西门枪响,也按计划来到东门,在许若飞的接应掩护下,顺利进城。

此刻,春来米店里,小虎为了掩护沁梅,已经中弹牺牲。沁梅顾不上悲伤,她知道自己的手枪内,就剩下一颗子弹了,她准备留给自己。

她在提出这个无奈的进城计划时,就想到了这种结局的可能性。但是她别无选择。

她今年才刚过20岁,花样年华,她不想死,她多么想亲眼看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可是她又不能不准备就牺牲在当下,在这个黎明前的黑夜中。她是我党资深特工江静舟和沈琬的女儿,她本身也是一名红色特工,她永远会选择为自己的党献出一切!

想到这里,沁梅的心情格外的平静,她甚至用手拢了拢头发,又牵了牵衣襟,似乎最后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容颜。

“爸爸,妈妈,女儿先走了,能为自己的信仰奉献出一切,女儿此生无憾!请你们为我骄傲吧!”沁梅默默在心中念叨着,她看看手中的枪,准备抬手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突然,外边传来一阵车声,紧接着,听到几个特务喊道:“纪组长,您来了!”

沁梅微微一怔,她放下手腕,侧身隐在窗前向外瞭望,看到那个叫纪程的特务小头目正从车上跑下来。

她原本不认识纪程。是在沈冰遇害后,她来到宽城,从宁松嘴里听到了这个名字。宁松恨恨地告诉她,是一个叫纪程的特务杀害了他亲爱的姑姑,也是姐姐的亲小姨,他早晚要向他讨还血债!

后来多次来到胡文轩处时,沁梅就悄悄认下了这个胡文轩的亲信,了解到他是个凶残的特务,手上沾满了共产党员的鲜血,沁梅在想,一定要找机会除掉这个家伙,为小姨报仇,了却自己姐弟俩的一个心愿。

此刻,看到正是纪程带人来围捕自己,沁梅瞬间改变了计划,她不动声色的等待着,等着纪程闯进来之时,她要用这最后一颗子弹打穿他的头颅,然后……纪程手下的特务一定会乱枪射向自己……哼!横竖都是个死,打死这个特务小头目只当是额外收入,更划算了!

“小松,姐姐要走了,在走之前,看我如何为你我了却心愿,为咱们的亲人报仇!”沁梅微微笑了。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会有另一种意外情形等待着她。

她刚才没来得及看到,紧接着走下车的还有胡文轩,带着人冲到前面,用枪指向她的,不是纪程,竟然会是胡文轩!

此刻,在血迹斑斑的春来米店中,狭路相逢,拔枪相向的,竟然就是这对父女!

沁梅惊呆了,她没想到胡文轩会亲自带人出现在这里。她该怎么办,沁梅的手在随着内心的起伏微微颤抖,秀美的面颊上,一抹苍白掩去了血色,那双会说话的大眸子也瞬间失去了灵动的光彩。

她猛然记起父亲江静舟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当时生父的神情是那样的担忧和痛惜——“当你们这对不同阵营的养父女,从这种纠缠至深的情分中惊醒时,谁先觉悟,谁先拿起刀枪,谁就会占尽先机!”

眼下的情形,却是父女这无情的拔枪相对,在互相拷问着亲情!谁又比谁能占尽这诡异的先机呢?

比她震惊百倍的当属胡文轩!胡文轩握枪的手几乎如木棍一般僵在了那里。

怎么会是这样?会是……阿梅?这个让自己已经逐渐放松警惕的养女?她不是出城了吗?她不是已经让自己放心地离开了这个是非纠结之地了吗?她怎么能突然变身为……这个共党嫌疑犯?

自己钟爱的养女竟然是共党分子,她正握枪与自己对峙而立!

胡文轩感到一阵致命的眩晕向他袭来,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重大打击几乎将他击倒在地!一股咸腥味的潮水从胸膛涌入到他的口中,他咬牙吞下了,他知道他咽下的,是自己心口猛然绽裂涌出的血水,伴随着自己心碎后的碎片。

“阿梅?阿梅!你……你果然是?你究竟还是这般让我……心碎至死了?!”胡文轩话都说不囫囵了,他的嘴唇都在哆嗦。

沁梅不答一言,只是泪水溢满了眼眶,她倔强地凝视着胡文轩,手中的枪依然握得很紧。

“天哪!女共党竟然是小姐?!”站在胡文轩身旁的纪程大惊失色,他有点失态地大叫起来。

这喊声惊醒了瞬间陷入迷茫纠结中的沁梅,也阴差阳错决定了他自己命运的终结。

“你现在认清,一点都不晚!”沁梅冷冷一笑,果断将枪口稍移,微点处,枪声响过,纪程脑门中弹,轰然倒下。她出手是如此敏捷,众人都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住手!”胡文轩红着眼大喊道,他这及时一喊,与其说是冲着沁梅怒斥,不如说有效制止住了身旁特务们清醒后有可能射向沁梅的子弹。

沁梅冷冷一笑,将手中已无子弹的手枪扔在地上,笑看着胡文轩:“您可以开枪了!能死在您的枪下,我了无遗憾!”

胡文轩嘴唇颤抖着,执枪的右手颤抖着……似乎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他带着伤心、痛悔,甚至是绝望的神情望着沁梅,压抑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缓缓将持枪的手放下,动作迟缓地将枪插回腰间,然后,他颤抖不已的手慢慢握成了拳,狠狠捶了自己额头一下,仿佛在打醒梦游般的自己。

片刻死寂,所有的人都仿佛入定般无语,一屋子泥塑人一般。胡文轩仰天长叹一声,走上前去,来到沁梅面前,望着自己的养女一脸倔强平静的面容,他不可置信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猛然间他低吼一声,挥起右手,重重扇向沁梅的脸颊。

沁梅被他这一掌打得摔倒在地,胡文轩也没有理会,他转身向外走去,身后扔下一句冷冷的命令:“把这个死丫头给我带回去!”

许若飞匆匆来到江静舟的办公室,看到他的大哥坐在一片烟雾缭绕中,他来到他的身边,发现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而那人仍在狠吸着手中的烟卷。

“大哥!”许若飞带着痛惜和伤感的语气喊道:“您怎么又抽上烟了?您忘了宁兰的嘱托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许若飞就后悔、自责不已:自己怎么会在这种情形下提到让他伤感的话题?

唉!女儿,女儿!女儿……许若飞忙止住口,伤感万分地垂下了头,聪颖、体贴如他,也不知眼下如何安慰自己的上司、兄长,只为他充分理解眼前人此刻的伤痛和悲哀。

此刻提起宁兰,果然让江静舟心里猛然一痛,他不由自主地摸摸口袋里一直随身带着的那枚木雕打火机。

不过片刻沉默间,他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一面掐灭了手中的烟头,一面用手背狠狠揉了下双目,以期使自己显得清醒、精神些,回望自己的部下,已经是平静自若的神色:“若飞,你回来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许若飞压抑住心中的伤感,认真汇报着:“都安排好了,万无一失。耿进忠那里显然不安全了,我已经把我军代表安排在了李长安团里,有特别的措施保护起来,您就放心吧!”

江静舟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一切都要格外小心,不可再出任何纰漏了!会谈时间还是不变吗?”

“是的,军座说不能再拖了,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江静舟点头:“对,按原计划进行。你和我再把具体和谈的流程过一下吧,以备万一。”

“可是……师座,沁梅她……”

一丝难以抑制的伤痛之情划过江静舟的眼际,痛得他面颊都**了一下,他紧紧咬了下嘴唇,稳定住情绪,平静地望着许若飞:“别的事情都先放一放,先说正事要紧,你来看……”江静舟拿出了和谈方案。

“大哥!我……我忍不住啊!您知道,小虎已经牺牲了,沁梅现在是在胡文轩手中啊!虽然他们有养父女情分,可是如今已是决战时分!何况胡文轩可能知道了沁梅的真实身份,他又怎么可能放得过她?大哥,我们起码应该赶快想办法救救沁梅……要不然就来不及了!”许若飞急切地望向江静舟。

江静舟挥了挥手:“许若飞,先做好你手头的工作吧,你如今的职责有多大你心里应该清楚!有关沁梅的事情……我想办法解决,你就不必管了!”他的神情是格外严肃认真的。

许若飞还想说什么,江静舟看向他的犀利严酷的眼神制止了他的话出口,他只能叹口气,和江静舟仔细研究起方案来。

不觉已是掌灯时分。两人谈完了工作,许若飞看着江静舟一天之间仿佛瘦削憔悴下来的面庞,心疼地说道:“师座,您今天都没好好吃饭吧?我让思扬给您弄点吃的去?”

江静舟摇头:“我一点都不饿,你别管这些了,快去忙你手头的事吧,一切都要马上落实,不能耽搁了!”

“可是您的身体……”许若飞还想再劝,江静舟已经转身进了里间。许若飞只好怅怅地叹息一声,离开了江静舟这里。

江静舟躺在里间的小**,微微闭上眼,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一些,尽量多想和谈的正事,不要让自己的那份纠结痛苦的私事扰乱了心绪。他是陆十军的和谈代表,也是我军的联络人员,更是这次会议的实际操作者,一肩的重担,让他劳神费力,更那堪再遭遇此种亲情的磨难。爱女被捕给他带来的折磨像是疾风骇浪般凶猛无情,让这段时间心力交悴的江静舟觉得刹那间绝望和无奈,他几乎都要扛不住了。

他用手慢慢揉着自己的额头,缓解着隐隐袭来的头痛感觉:我不能倒下,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我一定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脆弱和懈怠,江静舟默默在心底念叨着,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止疼药,强咽了一片。

止疼片可以止住旧伤引起的伤痛,却无法减轻心中的苦痛。

不知不觉中,他又掏出了那枚打火机,痴痴地看着。

自从宁兰逝去后,这枚纪念品就一直怀揣在他的口袋里,未曾离身。此刻看到它,心中涌起的,都是为父者的悲情和无奈——

那株娇嫩的兰花在残忍无情的命运风暴中夭折了,如今这枝刚刚吐蕊绽放的梅花,又要经受一场狂风骤雨吗?梅儿,你如今深陷险境,生命是否能够保全?我怎能忍得住这种撕心裂肺般的亲情痛楚?

江静舟的心在滴血,他甚至能听到那滴滴答答流淌到心河中的声音,是那样的凄楚、无奈。

但是猛然间,他却又真切地感受到女儿对自己的轻声劝慰般的呼唤:“爸,别为我担心,和谈的事情是大事,陆十军起义是大事,女儿自身安危微不足道!”

大龙和李主任在和江静舟见面时,讲述了沁梅此次的舍身忘死的抉择。江静舟为女儿感到自豪和骄傲的同时,作为父亲的他还有更多的伤感和痛心。是的,作为地工战友,他完全能够理解和赞同女儿的选择,但是作为父亲,他永远不忍心孩子遭遇这样的磨难和牺牲。我的梅儿,我的女儿!如果可能,爸爸愿意替代你,去死一千回,一万回,只要能换来你的安然无恙,你的平安脱身!

一行心酸无奈的泪水流过江静舟的脸颊,他仿佛在泪光中看到前妻沈琬的泪流满面的形容:“致远,我们的女儿,她为了完成任务就这样陷入敌手,我不是埋怨你,我只求你能想想办法,搭救她,救救我们的孩子!”

江静舟蓦然坐起身来,他决定马上去见胡文轩,就在此刻和他摊牌,让他一切冲自己来,放过沁梅!他整整军装,来到门口,却又猛然站住了——使命,责任,起义,胜利……这一连串的东西此刻闯入他的脑海,使热血沸腾的他瞬间冷静清醒下来。

是的,想想我们的付出,我们的牺牲;包括这次和沁梅在一起在掩护和谈代表时献出生命的易虎同志;再想想这已经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孤城,以及无数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百姓们,自己有什么理由先去顾及私情,怜惜拯救自己的骨肉呢?

江静舟,你真混呐!他痛苦万分地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他默默坐回到办公桌前,望着和谈计划,哀哀低诉道:“梅儿,原谅爸爸吧……”

却见乔思扬进来,向他禀报:“师座,特派员来见您!”

“快请!”江静舟忙打起精神,稳稳神。

楚天舒带着一如既往平静的神情走了进来,他深深看着江静舟,直接说明了来意:“师座,我是为了沁梅的事情来的,我可以去救她,马上去见胡文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