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节外生枝

随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忙于公司年报的编制工作,也想利用这样一个缓冲来平复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但还是事与愿违,那天接到的两个电话却让我再一次坠入恐怖的深渊。

第一个电话是涛子打来的,早上六点不到我还在睡梦中,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骤然响起了那首《因为爱情》。我闭着眼睛摸索着把手机放到耳朵上接听了电话。没等我“喂”字说出口,涛子就抢着说道:“如果一个人是意外死亡,有没有可能一生中所有伤害过他的人都会遭到报复?”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显得十分慌乱。本来我就不太清醒,他还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嗯?”了一声。

涛子很急迫地:“我想马上见到你。”

涛子的反常让我的大脑不得不迅速进入高速运转状态,我知道一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答应他中午一起吃饭见面细聊。可让我深感意外的是,早上八点半,当我来到办公室时却发现,涛子已经等在那儿了,他脸上胡子拉碴的,头发蓬松凌乱,一对小三角眼下拖着两个大眼袋,一看就知道没睡好。

涛子看到我好像见到了救世主,上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涛子:“我实在是等不急了,咱们出去说吧。”

胳膊被他紧紧抓住,很不舒服,他手上明显用了全部力量,仿佛我的胳膊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我领他来到公司会客室,还没等坐定,涛子就急着说道:“还记得以前你给我们讲过的一个鬼故事吗?就是红色丰田那个。”

我怔怔地望着他,有些茫然。

涛子焦急地:“你不记得了吗?就是那个在立交桥上,有一辆红色丰田引路,最后才看到事情真实经过的那个。”

我:“你先冷静一下,喝点咖啡,也让我好好想一想。”

我起身走到门口,拿起门旁的内部电话跟客服部要了两杯咖啡。很快,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就送到我和涛子的面前。

涛子把咖啡往我这边一推:“我喝不惯这玩意儿,你自己来吧。”说完他从包里掏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根,却好半天没点着。我见状帮他点着了烟,随后用小勺慢慢搅动着咖啡,随着咖啡在杯子里有节奏的转动,涛子所说的那个鬼故事也一点点被我回忆了起来。那是我很多年以前讲过的一个鬼故事:

赵川和杜秋月相爱多年,历经波折,最后终于修成正果。婚后的生活很幸福,赵川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总,杜秋月帮他一起打理公司,担任公司财务总监,日子过得既富足又充实。不过,他们也有一个小烦恼,婚后不久他俩就遇到了一桩怪事。每晚下班回别墅路过一座必经的立交桥时,都会出现一辆红色丰田跑车挡在他们车前,时而别车,时而鸣笛挑衅,反反复复。杜秋月是一个谨小慎微的女人,不想惹事儿,每次都让赵川把车子停到一边去。可每次那辆红色丰田也会故意停在杜秋月他们车子的前面,就那么停着,车里也没有人下来挑事儿,赵川好几次想下车理论,都被杜秋月死死按住。等个一刻钟的工夫,红色丰田就会开走,杜秋月和赵川接着才开车回家,每次都是如此。白天路过的时候没事儿,一到晚上就出现这种情况。

赵川和杜秋月开始以为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搞的恶作剧,没太放在心上。后来他们越来越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劲儿。赵川先是通过交警队去查那辆红色丰田的车牌号,发现是一个空号。紧接着调取当时的监控录像,却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在录像上只见赵川和杜秋月的车子在走走停停,不时还画着龙,根本就没有什么红色丰田的踪影,调取了好几天的监控录像都是这样。

赵川和杜秋月都有些害怕,为此他们专门改变了行车路线,绕个远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还好,再没碰上那辆红色丰田。这天晚上,他们又开车往别墅走,不巧赶上那条路不知什么原因被封闭了,没办法他们只好硬着头皮走老路。结果,刚上立交桥那辆红色丰田果然又出现了,依旧是别车、挑衅,不同的是这次赵川却没把车停下,而是和红色丰田开起了斗气车。任凭杜秋月在旁边怎么劝说,赵川都不为所动,他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了体,一定要和那辆红色丰田分出高下来。

在一个转弯处,赵川没控制住好车速,连人带车一下子撞到了桥墩上,同时翻了车。在翻车的一瞬间,杜秋月觉得整个人都飞了起来,正当她以为会疾速坠落的时候,却感觉自己是飘在空中的,好像背上背了一个降落伞似的缓缓向下飘落,不远处的赵川也是一样。一下一下的,杜秋月和赵川先后落在地上,等站稳后他们同时发现,红色丰田早已不见踪影,他们自己的车子就翻在不远处。从车驾驶位置上跌跌撞撞地爬出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赵川。杜秋月身旁的赵川不由得惊叫了一声,也难怪,自己看到了自己,的确是够吓人的。只见刚从车里爬出来的那个赵川用双手从车后座用力拽出一个老头来,这回轮到杜秋月惊叫了,那个老头竟然是杜秋月一年前因车祸去世的爸爸杜忠诚。

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让赵川和杜秋月下意识地对视了一下,可接下来眼前发生的事情更让他们愕然。杜忠诚在车祸中显然受了很重的伤,整个头像一个血葫芦,从车里爬出后就直接躺在了地上,一条腿还在不停地流着血。满手是血的赵川用最快的速度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接下来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赵川正在拨号的手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用迟疑的眼神望着在地上不停呻吟的杜忠诚,然后又四下张望了一下,在确定没人后,赵川背过身去,不再理会地上的杜忠诚。

杜秋月急了,想冲过去救爸爸,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身旁的赵川也是如此。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一幕是一年前那场车祸的情景重现。

过了一会儿,地上的杜忠诚已经没了声息,赵川蹲下身子用哆哆嗦嗦的手探了探杜忠诚的鼻息后,才站起来打起了求救电话。

此时的杜秋月只觉得万箭穿心,不愿意相信刚才看到的情景。她缓缓把头转向赵川,全身战栗不止,噙满泪水的双眼喷射出愤怒的火焰,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旁的赵川早已汗如雨下,扑通一下跪倒在杜秋月面前。

赵川:“秋月,对不起,是我一时昏了头,我太想和你在一起了。”

杜秋月声嘶力竭道:“为了和我在一起,你就可以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爸爸死?”

赵川:“秋月,我知道是我的错,你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杜秋月痛苦地摇了摇头。

一年前,赵川还只是杜忠诚的司机。尽管女儿深爱着赵川,但杜忠诚却始终不同意他俩的婚事。一次意外事故给了赵川一个“扫除障碍”的机会,只是一念之差,他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这就是我对那个故事的全部回忆,结尾实在是记不清了,印象中好像是赵川最后受到了惩罚死掉了。我很纳闷,这个很久以前讲过的鬼故事和眼前惊慌失措的涛子有什么联系。

我不解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故事了呢?”

涛子:“说出来你别不信,同样的事情现在正发生在我身上。”

我疑惑道:“不明白的你意思。”

“情节几乎一模一样,有辆路虎最近一直在我车周围转悠,就像故事里那辆红色丰田一样,真的。”说这话的时候,涛子的眼睛里一点神儿都没有,显然受到过很大的惊吓。

我:“大概有多久了?”

涛子:“有一个多月了,都是发生在晚上,而且都在同一路段。”

我:“这就奇了怪了,本来就是一个故事,怎么会发生在现实中呢?”

涛子:“也可能它原本就不是故事呢?”

我:“此话怎讲?”

涛子:“如果故事是编造的,是绝不可能在现实中一模一样地再次出现的。我现在很想搞清楚一个问题,你当初是从哪里听到那个故事的,故事的出处找到了,也许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我不禁摇了摇头:“这就难了,时间过了这么久,我怎么可能记得起来呢?”

涛子:“那你记不记得,故事里的那个赵川最后死了没有。”

我:“好像是死了。”

涛子登时愣在了那里,直到一节长烟灰落到手指上,他脸上的表情才有了些许的变化。

涛子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哥们儿,你一定要帮帮我,一定要找到那个故事的出处好吗?”

看着他格外凝重的神情,我似乎没有拒绝他的理由。虽然公司年报的编制工作正处在最紧张最繁忙的阶段,但我还是答应利用业余时间来帮助他。看到我答应了,涛子长叹了一声,暗淡无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随后我又安抚了他几句,就送他到电梯间。就在涛子走进电梯里,我在电梯外已经抬起手准备说再见的时候,涛子突然又从电梯里跨了出来。

涛子一脸诚恳地说道:“陪我住一段时间吧!”

眼前的涛子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让人看起来感觉特别可笑。电梯间还有其他人在等电梯,这时候都在朝我和涛子这边看,反而把我弄得不好意思了。

“好好好,我陪你住。”我赶紧含含糊糊地应付着涛子。

好不容易把涛子送走了,我心里却七上八下起来。涛子今天的反应太反常了,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对什么事儿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胆子也大,以前每次听我讲鬼故事,他都是最不屑一顾的一个。今天缘何被吓成这个样子,甚至还让我去陪他住,仅仅就因为有一辆车在骚扰他吗?不可能,我推断他一定隐瞒了一些更恐怖的遭遇。在那个鬼故事里,赵川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才遇到了那种情况,莫非涛子也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我忽然不敢往下想了。

《因为爱情》的歌声在这时想起,屏幕上显示来电的人是全林,我很随意地接听起来。

电话一接通,全林略带有几分兴奋色彩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我有些意外,这不太符合他一贯的性格。

“小穆,我现在在周水子机场,一会儿就要上飞机了,报了一个团去台湾,刘艳也去。我将会按照你上次的路线,再走一遍台湾。本想让你也一起去的,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没关系,在台湾我会每天给你发一个动态消息,相信等我回大连后,那张神秘照片的事儿差不多就能真相大白了。”

全林的话对我来说是一个更大的意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哦,那你祝一路顺风。”我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

“那好小穆,一周后我们大连见吧。”

结束了和全林的通话,我思考的重心已经完全偏向了全林的这次台湾之行。全林费尽心思设这么大一个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还专门跑到台湾去,他到底想干什么?最重要的是他信心满满地说回来后能知道事情的真相,真的可以吗?看来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个让人难以琢磨的全林了。他说每天发一个动态消息又是什么意思呢?还有刘艳竟然也去,那次明明听刘艳说过,所有全林和肖妮去过的地方,全林都不会和刘艳一起去,现在已经变了吗?我心里突然产生一丝愤愤不平的情绪。

不过还好,这种情绪很快就被一大堆报表淹没了。到了晚上七点,我甚至已经忘记了时间的存在,直到涛子再一次来到我的办公室。他是开车来接我去他位于新星绿城小区的家的。

坐在涛子的英菲尼迪里,我一点儿也没觉得舒服,刚刚在向妻子“请假”的时候,又被她抱怨了几句,加上涛子早上说的事,让我觉得十分别扭。涛子破天荒地没开车里的音响,在往常,音响声起码得有70分贝,涛子的嘴上更是没一刻闲着的时候。但今天的涛子却很沉默,直到快要到商务学院的时候,涛子才开了口:“注意,那辆路虎快出现了。”

涛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我的心跳也开始加速起来。可是,过了商务学院却并没见到有什么路虎出现。正当我一脸疑惑地望向涛子时,突然,一辆蓝色路虎呼啸着从我们车子的右后方冲了出来,很快挡在了我们车的前面,涛子狠踩了一脚油门又变道反超了那辆路虎,在超车时我看了一眼那辆路虎,对方车窗紧闭,而且全是黑色的车玻璃,看不清车里的情况。

涛子的驾驶技术本不错,无奈却不是对方的对手。尽管中途两度超车,但很快就被追上,一路别别停停,一直被那辆路虎压制着,好几个信号灯口都被路虎牢牢地挡在后面。这事搁平时,依涛子的性格早就开骂了,但此时他似乎已经被磨得没了脾气,一路上一声也没吭。好不容易在一个信号灯前,对方慢慢降下车速,同时让开了车道,涛子这才得以脱身,开着车一溜烟地跑回了家。

刚一进屋,涛子连鞋都没脱就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这回应该相信我说的话啦!”

涛子惊魂未定,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

我则一言不发,一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在脑子里回想着刚才的一些细节。

涛子家很大,有200多平,是复式的两层,平时就他一个人住,偌大的客厅里零乱不堪,一地的空啤酒瓶,各色不同的衣服、袜子散落在沙发上、地板上,茶几上的水杯旁竟然还有一条脏兮兮的**,来到涛子的卧室,更是一片狼藉,一股嗖味扑鼻而来……

别看涛子才三十多岁,身家却早就过了千万,三年前开了一家小额贷款公司,自己担任总经理。但是我知道他的发家全靠打擦边球,做一些违规的金融业务。

晚饭叫的外卖,涛子又拿出一箱啤酒,想和我好好喝一顿,我一点兴致都没有,拒绝了涛子的提议。于是,涛子就自己喝了起来。

“那个鬼故事的出处想起来了吗?”涛子直奔主题。

我摇了摇头:“没有,时间太久了,一时半会儿哪能想得起来?不过,我确定那个故事肯定不是听别人讲的,应该是在天涯或是百度贴吧,或者其他网站上看到的,等我再查一查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好,好。”涛子忙不迭地点着头。

我:“明天我会去找交警队的朋友查看一下刚才的监控录像,你也一起去吧。”

涛子:“你去就行了,我就不去了。”

涛子看起来十分颓废,很快,5瓶啤酒就见了底,涛子又准备开一瓶,被我拦了下来。

我:“少喝点吧。”

涛子苦笑了一下,手上却还是打开了那瓶啤酒:“还是喝吧,喝醉了就见不到她了。”

他这句话基本上印证了我之前的判断,果然还有其他的细节涛子没说。

又是两瓶啤酒下肚,涛子舌头也大了起来。

涛子:“今天——晚上,咱们要,要,要一块睡,不,不一块睡,不是好哥们儿。”

我笑而不语,心里却有几分凄凉,人高马大的涛子竟然被吓成了这样,无论一个人有多么坚强的意志,在一些常理无法解释的恐怖面前还是显得那么渺小。涛子最终还是醉了,这是他想要的状态,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即使有危险来袭也不会害怕。这倒是和我在杭州杨梅岭村的那次醉酒如出一辙。我把涛子扶进他的房间后,上了二楼随便找了一个房间躺了下来。我独立惯了,不习惯和别人睡一个房间,结婚后和妻子的同床共枕也是磨合了很久才逐渐适应的。

不知为何,虽然身在涛子家,但我的心思却全在全林身上,这个时候全林应该已经到台北了。不知道他的这次台湾之旅会有怎样的见闻。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交警队,结果正如那个鬼故事讲到的那样,监控录像上显示只能看到我们的英菲尼迪,根本看不到那辆蓝色路虎。对于这个结果我早有思想准备,也是最近经历的惊悚事件太多了,已经有了免疫力,并不是十分害怕。涛子知道这个结果后的反应和我差不多,这个结果也许是必然会发生的吧。

之后的遭遇就是前一天的翻版,仍旧是涛子晚上开车来接我回家,然后又出现了那辆路虎,再然后就是被那辆路虎一顿“**”……

“真他妈的邪门!这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一进门涛子就沮丧地骂道。

“没想过像赵川那样换一条行车路线吗?”我问。

“没用的。”涛子无奈道。

我没再说话,上前拍了拍涛子,以示安慰。

吃晚饭的时候,涛子又要开啤酒,被我一把抢下了瓶子。

我严肃道:“我来这儿陪你,不是为了看你喝醉的。”

涛子愣愣地盯着我。

我接着说:“喝醉不是办法,总会有醒的时候,总还要面对现实。”

涛子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去,颓丧地瘫在椅子上。

我:“没关系,解决问题就可以了,我会帮你的。”

涛子的脸上陡然露出一点神采,上半身一下子弹了起来,头凑到我这边,伸手一把按住我的肩膀。语无伦次地:“你会帮我的对吧?一定会解决的是吧?”

我微微点了一下头:“但你必须和我说实话,必须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

涛子又犹豫了,他似乎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我知道必须对他进行一些引导:“在那个故事里,杜秋月的父亲和赵川当时出事故是由于赵川和那辆红色丰田斗气翻了车,赵川隐瞒了见死不救的细节,最后才会出现情景重视的场景。涛子,你也一样,也隐瞒了什么吧?不然这件事不会无缘无故招惹上你的。”我的语速非常慢。

涛子放下手中的筷子,头垂得很低,好半天才开口说话。

涛子:“你说得对,不会无缘无故摊上这事儿的。五年前,我曾经在那段路上撞了一个人。”

我诧异道:“和那辆蓝色路虎又有什么关系呢?”

涛子:“当时我和那辆蓝色路虎相向而行,我先把那个人给撞飞了,那个人弹到路虎的车窗上,滚落了下去,路虎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我:“然后呢?那个人死啦?”

涛子依然吞吞吐吐地:“不知道,我跑了。”

我长叹了一声,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那个人应该是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上演一场情景重现,我在心里预测着。

吃完饭,我就上了二楼,不一会儿房门开了,是涛子,既不进来也不说话,就那样傻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连忙走上前:“怎么啦?”

涛子似乎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我焦急地问:“又出什么事了吗?”

涛子很无奈地摇摇头,转身下了楼,把我一个人晾在了那里,涛子现在越来越神经质了,我不禁有些担忧。

不过,此时我更关注的是远在台湾的全林,如果真是按照我上次的路线走的话,今天应该会到中台禅寺,不知道全林能不能带来意外惊喜。过了不多一会儿,我的手机信息铃声响了,号码不太熟悉,信手点开一看是一段视频,从时间上看是今天刚录好的,视频上的内容我一下子就认出是台湾的一些自然风光和名胜古迹。原来全林说的动态消息指的就是这个,应该是用刘艳的手机发过来的,全林那部“古董”手机不可能拍得这么清晰。

全林他们走的路线果然和我上次的一样,视频的后半段是中台禅寺的影像,显然他这一路上也只不过是走马观花,并没有取得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就在我以为今天的动态消息将草草收场时,视频最后的画面却把这次的手机观影推向了**。

视频最后一分钟的内容是在四天王殿里拍摄的,只见大厅里熙熙攘攘,各色游客接踵摩肩。在视频即将结束时,我忽然发现一个高大魁梧的和尚匆匆走进画面的右上方,硕大的脑袋格外醒目。在快走到画面中央时,那个和尚无意中朝视频拍摄者这边看了一眼,正好可以看清他的正脸,这一看却让我惊骇不已,他正是我曾经在梦里见到过的那个大头和尚,还没等他走出画面,视频就结束了。我又反复重看了几遍,确认自己没看错。

一层迷雾在心里升腾开来,上次去台湾我到中台禅寺专门打听过,都说这个人是不存在的。可现在他又出现在视频里,这意味着什么?出现在我的梦里又该怎样解释?我想不明白,却有些相信了全林之前和我说的话,也许他这次真能找出神秘照片事件的真相。不知道全林在现场注没注意到这个大头和尚,通过视频看应该是错过了。很遗憾,要是全林能当面和他交流一下,也许能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啊!…………”楼下传来一声刺耳的哀号,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也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赶紧下楼来到涛子的房间。一进去就看到涛子蜷缩在地上,两只胳膊紧紧地环抱在一起,眼睛直勾勾盯着**的笔记本电脑,嘴里喃喃道:“她来了,她来了。”我顺着涛子的目光看了一眼笔记本电脑,上面漆黑一片,仔细一看原来电源已经被拔掉了。

我上前蹲下身子安慰正瑟瑟发抖的涛子,可不论我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儿地说着:“她来了,她来了。”

“啪”的一声,一个重重地耳光打在涛子脸上,这是我的无奈之举。不过,效果还不错,这一记耳光似乎把涛子从另外一个世界拉了回来,他的眼晴里终于有了些许人类的意识。

涛子一下子扑进我的怀子里,嘴里说道:“我不会死吧?”这还是头一回怀里抱着男人,我感到格外别扭,可嘴上还是不住地安慰着涛子:“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安顿好涛子后,我又回到自己房间,躺到**,无数个问号一起向大脑袭来。刚才涛子在电脑里看到了什么?可以确定的是今晚肯定不是他第一次看到,不然这段时间他不会总处在惶恐之中。我猜测,涛子还有一些事情没告诉我,可他为什么要对我隐瞒呢?整整一个晚上都在和不同的问号打交道,脑细胞不知道又死了多少,也累了,在不知不觉中我酣然入睡。

此后的几天完全就是前两天的复制,全林每晚都会给我发来动态消息,却再没发现什么重要信息,但是他的运气真不错,两次去台湾都去成了阿里山。那辆蓝色路虎照例会出现在那个路段,两辆车依然会纠缠不清,却一直没能等到情景重现的时刻。只不过,涛子的精神状态却越来越差了,害得我每晚都要起夜一次去看看他。我知道,这个时候对他来说,一个很小的恐怖都会被无限放大。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几乎把网络搜了个遍,终于找到了那个鬼故事的出处,在一个小城市的网站上,发贴人叫木礁佑村,听起来像日本人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原作者。故事的结局是赵川在真相大白的当天晚上横死在家里。我用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试图联系那个木礁佑村,结果都失败了。

涛子整天缠着我要破解的办法,我被磨得实在没办法,只好模仿电影《非诚勿扰》里葛优饰演的秦奋向神父忏悔的情节,随便拿了一张佛像告诉涛子是开过光的,对着佛像忏悔以前做过的坏事可以减轻受到的惩罚。而这时候精神几近崩溃的涛子对我是言听计从,竟然也同意了。

意外总是不期而至,真相往往就在不经意间。这天深夜,我下楼去卫生间,路过涛子房间时发现门是半开着的。我探头向里面望了一眼,看到涛子正在用那台笔记本电脑,他戴着耳麦背对着我,屏幕也被他挡住了一大半,好像是在和谁视频。就在我要收回目光时,涛子却突然从椅子上轰然倒在了地板上,这回我可以看清电脑屏幕了。没想到,这一看却让我目瞪口呆,远比那张神秘照片带给我的一系列视觉刺激猛烈一万倍。屏幕上是一个女人的动态影像,虽然多年未见,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竟然是尘菲。

与此同时,涛子瘫坐在地上,浑身筛糠般不住地颤抖。尘菲正在屏幕里表情狰狞地不知道说着什么,声音我完全听不到。我连忙跑进屋里,精神已然恍惚的涛子对我的突然闯入没有任何反应。可是,就在我来到电脑前那一刻,屏幕里的尘菲却一下子消失了,我仔细看了一下界面,原来尘菲和涛子刚才真的在视频,尘菲那边刚刚中段了视频,QQ头像显示还是在线状态。我只觉得身体快要爆炸了,旋即俯身揪住涛子的衣领,硬生生地把犹如一瘫烂泥的他给拎了起来。

我厉声问道:“你当年到底都做了什么?”

涛子有些胆怯,嘴巴半张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半晌,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我缓缓松开了手。

涛子哭诉着说:“我,我发誓她后来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已经连出两记重拳打在他的面门上,涛子随即仰面倒地,两个鼻孔有鲜血喷出。

我:“我说过的,只有你说实话才有可能活命。”

涛子挣扎着坐了起来,随手擦了一把鼻子流出来的血,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也想向你说实话,可是,你对她的感情那么深,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你肯定不会帮我的。而且,你也不会放过我的。”

我不耐烦地向涛子摆了摆手,不想再听他说下去。涛子却径自说起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事情的真相是:5年前,一次酒后,涛子企图在自己的车里非礼尘菲。尘菲挣扎着逃出车外,被一辆路过的蓝色路虎搭救,从那以后两人就断了来往。不过,就在今年年初,涛子意外听说了尘菲得脑瘤去世的消息,随后就出现了怪事。先是那辆蓝色路虎的接连出现,后来又几次在QQ上遇到尘菲。通过视频,尘菲告诉涛子自己已死,同时痛斥了当年涛子的无耻行为,并且明确通知涛子,他已经进入到死亡倒记时。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我连夜离开了涛子家,他说得没错,我是不会再帮他的。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对尘菲有哪怕一点点伤害,如何真的伤害了,那我绝不会放过他。至于涛子说的尘菲已死,倒确实是真的,尽管我不愿意相信,但之前我已经通过一些渠道验证了这个消息。

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回到家后我又是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整天心思都不在工作上,为昨夜的事,也为在台湾的全林。按照行程计划,已到了全林在台湾的倒数第二天了,他将会去三峡镇。不知为什么,一想到三峡镇,我的心就下意识地揪了起来,不知道全林在那里又会有怎样的遭遇。

这一天果然不寻常,晚上快到10点了,全林的动态消息还没发过来,他不会有事吧?忽然有些担心他的安全。妻子早已经睡下了,我一个人拿着手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怀里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上蹿下跳的。

全林的动态消息终于在接近11点的时候发了过来。与前几天不同的是,视频的内容不是一天行程的流水账。一上来就是一个局部场景的大特写,我仔细一看,辨得是三峡镇上的那个小店。全林果真找到了那里。画面上紧接着出现一个人,正在收银台上点着钱,居然是那个收银大姐。我差点没晕过去,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到底我的哪一次亲历才是真的?视频最终定格在全林的脸上,他在画面上发表着感言。

全林一脸得意地说:“原来收银大姐是真实存在的,我一直都不相信有这个人,看来是我错了。八天的台湾环岛游马上就要结束了,明天就要回到美丽的家乡大连。小穆,不知道我的动态消息能否让你满意,回去咱们好好谈谈吧。”

放下手机,我心乱如麻,事到如今,三峡镇和那位收银大姐愈加神秘莫测起来。老天也似乎有意在捉弄我和全林,同一件事物竟然在我们俩面前展现出不同的模样。

涛子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如同先前的郑绪龙一样对我进行着各种形式的骚扰,他乞求能重新得到我的帮助,这又怎么可能呢?尽管如此,我还是告诉了他一个破解的方法:转化。不过,这和《舌尖上的中国》里食物之间的转化完全不同。它的准确名称其实应该是转嫁,说白了就是把灾难转移给另外一个人。现实真能如此吗?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从台湾回来后,全林几次约我见面都被我拒绝了,我在等待一个契机。

音频到这里又中断了,但显然故事并没有结束。我焦急而又耐心地等了几天,希望作者能发来故事的结局,但十天过去了,无论我在邮件里怎样催促,作者却始终沉默着。

无奈之下,我先把《一张可怕的照片》作为重点选题上报给了公司领导,领导的回复很快就下来了。不仅顺利通过了选题,还特别强调一定要联系到故事作者。这不仅仅是为了支付稿酬,也为了以后更多更好的合作,像这样的人才现在的确是凤毛麟角。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却不容易,故事作者没再理会我连续发的多封邮件。

没办法,人家不搭理我,我只能自己寻找线索。我唯一知道的只有故事作者的那个发件邮箱,邮箱号码是一串英文字母。我受故事里的一个情节的启示,把那串英文字母在QQ、微信、微博上都搜索了一下,却什么都没发现。

这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天天让邮箱处于登录状态,期盼着有奇迹发生。这天早上刚上班,郑雪就来到我的隔断里,一脸神秘地说道:“莎莎,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我茫然地睁大双眼。

郑雪:“其实尘菲就是肖妮,我大概也猜到了故事的结局。”

我很好奇:“你具体说说看。”

郑雪:“你还记得在故事开头,故事里的‘我’搜索到全林的QQ时,全林的QQ签名是什么吗?”

我:“好像是一句诗。”

郑雪:“没错,关雎宫里藏深爱,痴情最是皇太极。”

我:“对,是这一句。”

郑雪:“你知道关雎宫里住着谁吗?

我摇了摇头。

郑雪:“海兰珠,这句诗讲的是皇太极和海兰珠的爱情。全林对肖妮的爱就像皇太极对海兰珠一样,虽然海兰珠嫁给皇太极之前结过一次婚,这一点和肖妮很像,但皇太极的最爱却是海兰珠。而皇太极和海兰珠最后的结局却是海兰珠在很年轻时就死掉了,所以我猜肖妮也死掉了。”

我忍不住点了点头:“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你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郑雪不无得意地说:“我现在正在做的这部有声小说讲的就是皇太极的后宫事。这几天一直在做案头工作,刚才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细节,海兰珠的封号是宸妃……”

郑雪边说边随手找了一张废纸,拿笔在上面写了四个字:宸妃,尘菲。

郑雪:“这不可能是巧合吧,很明显是作者有意为之,后来我把整个故事前前后后又串了一遍,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若有所思:“作者很用心,看来很有必要再重新听几遍这个故事。”

郑雪附和着点了点头。

说干就干,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又仔细地重听了三遍《一张可怕的照片》这个故事,又有了许多新的感悟。故事里有许多看似无用的“过场戏”其实都暗藏玄机,几乎没有一个多余的情节,不管是中间穿插的那些鬼故事还是肖妮的日记,都隐含着一些重要信息或特殊寓意。作者在伏笔和隐喻的安排上相当巧妙,整篇故事在逻辑和内容编排上可以说是严丝合缝。举一个例子:我一直觉得故事里“我”在涛子家看到涛子和尘菲视频的情节缺乏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故事在后面交待了尘菲早就死了,和死人视频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这应该是作者的一个漏洞。但在重听之后我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隐藏在前文的保管箱故事里。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可以想见,能如此滴水不漏,作者在正式讲述之前肯定是有一定的通盘考虑的。《一张可怕的照片》是一个需要反复研究才能体味其独特韵味的精品。我不得不佩服故事作者的高明,也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故事的结局,我要马上找到这个人。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踱步到窗前。窗外一片朦胧,漫天的黄沙严重阻碍了我的视线,北京的沙尘暴天气越来越严重了。那个作者正如外面的天空一样,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让我非常迷茫。突然,我脑海里闪过一丝火花。《一张可怕的照片》是一个具有高度真实性的故事,故事一直是用第一人称在讲述,那个“我”会不会就是作者本人呢?

第二天中午,我就赶到大连。可联系小穆却不太容易,在电话里他反复强调只是讲一个故事而已,不想和我们网站有进一步的接触。后来经过我一再沟通,他终于答应和我见一面。

晚上七点,在大连最繁华的青泥步行街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我终于见到了小穆。

“你好,请问你是北京来的袁莎莎小姐吗?”

这个男低音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陌生,整个《一张可怕的照片》就是通过这个声音走进我的内心世界。但是,还是让我稍感意外的是,小穆竟然有着十分健壮的身材。

我和小穆互相打过招呼后,场面随即陷入沉闷,小穆好像并不太善于言谈。大概心思缜密的人都是这样吧,我是这样理解的。我心里明白,要想让眼前的小穆能像音频文件里那样娓娓道来,我只能通过和他深度剖析《一张可怕的照片》来实现。

果不其然,在我把自己对故事的一些理解讲出来后,小穆的话匣子渐渐打开了,态度也热情了不少。

……

我:“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故事中的‘我’就是你?这个故事其实具有自传的性质?”

小穆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下,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一下头。

我的脑海里迅速闪过故事中肖妮和两个全林之间那些曲折坎坷的情感历程,我完全能够理解他的苦笑所包含的内容,所以把话岔开:“我很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你为什么没有发给我呢?”

小穆:“其实我是无法讲下去了,我不知道该不该把最后一个文件给你。你已经知道,故事中的‘我’就是现实中的我,如果我把现实中的结局直接讲给听众听,恐怕会和前面的情节有一些冲突。但要脱离现实去编一个结局,我又编不出来。”

小穆的话彻底让我蒙圈了。

我:“我让你整糊涂了,能不能把你的大结局告诉我呢?”

小穆:“好吧。”

他给了我最后一个音频文件,我迫不及待地戴上了耳机。

按小穆的说法,这已经不是故事了,而是现实中真实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