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黑鳜的复仇

廖岩开着越野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目光坚定。

副驾驶的座位上,廖岩的手机响了,是小瞳的电话,廖岩想了想接起来。

“廖岩,我们找到了一家废弃钢厂,可能与乔真真绑架麦琦的地方有关!”

“兰江四钢厂。”廖岩平静地说。

“你早就发现了?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们?你在哪儿呢?”小瞳吃惊地问道,她听到了电话中传来汽车马达的声音。

“我快到了!”廖岩依然平静。

隔了几秒,贾丁的咆哮声从电话那边传过来:“廖岩,你在干什么!谁让你去的?谁跟你去的?”

“我自己,而且,必须是我自己。”廖岩回答,语气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倔强。

隔着电话,廖岩都能感受到贾丁的怒火。

“你是脑子有病吧!你一个人去有什么用?”

“你听我说……”廖岩深吸一口气,他将汽车的油门踩得更足,却努力放缓了语速,此时,是他几天来思路最清晰的时候。

“在乔真真精心布置的照片墙上,每个人都有确切的死法,唯有两个人没有,那就是梁麦琦和我。而我,可能更特殊,其他人都是演员,只有我才是乔真真要的观众。观众没到,演出还不能开始,也就是说,梁麦琦还安全。”

此时,汽车已驶出了郊外。

“我们对于绑架地点的推理无懈可击,但却有一个最大的漏洞,那就是,它太容易了……那些指甲油片,和那块环形的钢屑,不可能是梁麦琦留下的,那是乔真真引我‘上场’的信号。也只有我自己去,才可能救下梁麦琦!”

“胡扯!”贾丁对着电话大喊着,可是,刚才廖岩所分析的每一个字,他都在仔细地听。

廖岩继续平静地说着:“乔真真是一个犯罪型精神病患者,她可能随时失控。现在,你们绝对不能出现,那样会害死麦琦!”

“我救过的人质多了!这个我比你懂!我有办法,你赶紧给我停下!等我们!在原地等!听到没!”

廖岩挂断了电话。他继续平稳地开着车,在看到前方的目的地时,轻轻地笑了。

前面,就是那个废弃的钢厂。他不是不让贾丁他们来,而是,必须制造一个时间差,一个让乔真真把戏演完的时间差。在梁麦琦办公室的那个夜晚,他已经得出这样的结论。

车开到了山脚下,廖岩停下车,向山坡上那破败的钢厂走去。

乔真真在等他,麦琦肯定也在等他。

破旧的废弃钢厂内,空旷、阴森,就像是电影里的生死决斗场一样。乔真真的心里一定充满了想象,她眼中的世界与正常人不同。她要的是戏剧化,她也把自己制造的戏剧当成现实。

在没有梁麦琦的日子里,廖岩发现,他自己正在用梁麦琦的方式思考。

廖岩一边走,一边观察两边的情形。每走一步,他的脚下都发出奇特的咯吱声,那地面上,全是钢屑,与那块引他来到这里的钢屑,一模一样。

廖岩抬眼,看到几个摄像头,那是一些在破败钢厂中出现的崭新的摄像头,廖岩之前的猜想是对的,他一人前往的方案也是对的。乔真真果然是一个缜密的对手。

早已锈迹斑斑的破旧厂房大而深邃,廖岩急促的呼吸声在这空旷的空间中诡异地回响。廖岩提醒自己,他必须放缓呼吸,他必须保持警觉和最佳的反应速度。因为,决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你是一个‘任务导向型’连环杀手,你有一定的心理强迫症。”廖岩在心中对自己说。他继续往前走,努力寻找着一种特别的形状,此时,脚下的钢屑已越来越少了。

“前两起案件中,你都是以圆形场地作为摆放尸体的地点,这是你的仪式感。而这一次,你可能还会寻找一种圆形,也许,那不仅是一个祭坛,还可能是一个‘舞台’……”

廖岩向里走,眼前渐渐失去了自然的光亮,阴暗中,廖岩看到了一种相对明亮的圆形,那是隐藏在废弃设备中间的一个巨大的圆形熔炉,就像是一个青铜色的圆形“舞台”。会是这里吗?

……

通往废钢厂的公路上,贾丁带着一众特警开着伪装的警车急速行驶在路上。后排的座位上,并排坐着黑子和小瞳,他们的电脑中都显示着废钢厂的卫星航拍图。

“廖岩曾经跟我说过,乔真真的行凶地点一般会有圆形的元素。”小瞳寻找着钢厂一带的俯瞰图。

黑子摇了摇头:“可我们暂时看不到圆形的元素。”

贾丁从前排焦急地回过头:“能看到内部构造吗?”

“我有办法!”黑子自信地说。

警车及特警车辆终于靠近钢厂附近的隐蔽地带,贾丁带郭巴先行下车。

“也许廖岩说得对,对于乔真真,我们不能惊动,那样的确会要了梁麦琦的命……”贾丁用望远镜观察着钢厂的环境,“这么大的空间,不确定具体位置,我们无论怎么冲,梁麦琦都有危险。”

车门开着,黑子小心地下了车,蹲在车旁,开始利落地安装无人机。

“现在我要启用热成像功能了。”黑子的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

无人机平稳地飞向钢厂的上空,另一侧,小瞳的电脑屏幕上开始呈现钢厂上空的热成像画面。

“不行啊!”小瞳突然失望地摇了摇头,“面积太大了,关键是,钢厂顶棚的厚度太大,无法显示内部温差。”

“先别急,还可以更低。”黑子将无人机平稳飞向更贴近钢厂的高度。这时,小瞳看到了热成像图上的一个暗红色的圆点。她将图像放大,那里,竟有一个明显的圆形!

黑子也吃惊地看着这圆形:“这是个什么地方?”

“我查一下内部资料。”小瞳调出了钢厂多年前的内部资料图,低声说道,“从位置上看,这是这家钢厂2010年装配的一个熔炉,因为含有磁性成分,有微弱的自发热现象,所以你的热成像装置能从外部看到它!会是这里吗?”

小瞳扭头看向贾丁和郭巴的方向,再回头看电脑时,她和黑子都惊呆了。她快速抱着电脑向隐蔽处埋伏的贾丁等人跑去……

那张热成像图上,在靠近那暗红色圆形的地方,出现了两个晃动的人影,而那第三个人影,正在向圆形的方向走去……

廖岩缓缓地向那圆形的熔炉走去,或是,我们该叫它“舞台”。

那“舞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廖岩循声望去。突然,有一盏灯亮了,像一束追光,照着“舞台”正中央的梁麦琦。

梁麦琦被捆绑着,苍白憔悴。几天来,廖岩强压在心底的痛苦此时终于爆发出来。麦琦还活着!这一刻,他只想冲过去抱住她,他几乎忘了他来这里的目的。

梁麦琦看着廖岩,眼睛里闪着光。廖岩知道,这几天里她一定体味着绝望,她一定在等着他的出现。可就在廖岩不顾一切向她冲过来时,梁麦琦的眼中却闪过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拼命地摇着头。

一束强光突然照进了廖岩的眼睛,剧烈的刺痛伴着眩晕向廖岩袭来。梁麦琦在他的视野里突然消失了。那强光仿佛刺透了他的眼,穿透了他的大脑,震**着他的神经,一瞬间,廖岩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强烈的白光中,有一个声音在说话:“廖岩,你果然来了,虽然比我想象的还早了些,可是,我真的快不耐烦了。”

那是乔真真的声音。

廖岩单手遮挡着双眼,让视觉渐渐恢复了一些。眼前的一切,都如曝光过度的相片,但终于可以看到一点点人影。

手拿弩箭的乔真真从那“舞台”的后面走出来,面对着廖岩冷笑。

乔真真伸手指向“舞台”下方唯一的椅子。廖岩低头看那椅子,视线终于变暗,他可以看到上面放着一个简易的金属检测器。

“自己动手。”乔真真轻蔑地看着廖岩,手中的弩箭轻轻指向他。

廖岩看着她那轻蔑的表情,这不可能是一把弩箭给她的自信,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果然,正对着他和梁麦琦的位置上,有多把可遥控的弩箭,而在这个小小舞台的上方,还不知藏着多少他看不到的机关。这样一场戏,乔真真不知已准备了多久。

廖岩拿起金属检测器,在乔真真目光的监控下,拂过全身,探测器没有响。

梁麦琦无助地看着廖岩,却始终保持着沉默。

廖岩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他看到,梁麦琦的正前方,有一把特制的机关弩箭,已拉开满弓,正对准梁麦琦心脏的位置。

乔真真带着游戏指挥者的兴奋,看着梁麦琦说道:“游戏的规则就是,如果你说话……那我就杀了他!”乔真真又用弩箭指了指廖岩:“而如果你乱动,或者引来你的警察兄弟,我就杀了……她!”

廖岩终于知道了梁麦琦一言不发的原因。他望着梁麦琦,心痛,却又深情。

乔真真的目光在两个人的脸上来回移动,她越来越愤怒:“停止吧,你们这个样子,怎么对得起我哥?”

廖岩直视她的眼睛,毫无畏惧。

“他不是你哥……但你对他的感情,比亲情更浓……是吗?”廖岩的语气中没有敌意,却有一丝同情。

乔真真望着廖岩,没有说话。廖岩的开场白,显然与她预想的不太一样。这让她突然对眼前的这位“观众”充满了兴趣。她不说话,等待廖岩继续。

“你一步步精心策划,引我来到这里,应该有很多话要讲给我听吧?那就开始吧……”廖岩语速缓慢,声音中更多了几分从容,这似乎也让乔真真放缓了节奏。

乔真真竟然开心地笑了,此时的她,更像平日里的风格,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调皮和好奇:“哈哈,看来你准备得很充分。那我倒想先听听,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很想死,但你很想先看到别人比你痛苦……”

乔真真脸上的天真和好奇不见了,她似乎瞬间被一种无形的苦楚包裹住。

梁麦琦紧张地看着廖岩。

“怎样才能看到……别人比我痛苦?”乔真真凑近廖岩,轻声问。

廖岩不看眼前的乔真真,却侧过头,看向梁麦琦,郑重又深情,他缓缓说道:“在我面前,杀死我爱的人。”

梁麦琦看着廖岩,那是一种毫无掩盖的爱意和感动。在这仅有几秒的对视中,廖岩找到了答案,找到了他期待许久的答案。

乔真真在廖岩的面前晃动着弩箭,廖岩的目光再次转回到乔真真身上,他继续说:“……就像你当初计划的一样,在吴大同面前,杀死他所爱的人……”

吴大同名字的出现让乔真真拿着弩箭的手不禁抖动起来。廖岩深吸一口气:“可惜,你失败了。”

“闭嘴!”乔真真手中的弩箭再次对准廖岩……廖岩迎着她的目光,此时,他眼中的同情是发自内心的:“你和吴大同没有血缘关系……可惜,他觉得有……”

“是的,我看着他爱上了他的心理医生,越陷越深……”乔真真打断廖岩的话,愤怒地看着梁麦琦,“你为什么要治好他?我爱的就是他的阴郁。我喜欢他喝醉了酒,抱着我哭……虽然酒醒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乔真真似有几秒陷入了回忆。

廖岩心中暗自测量着他与梁麦琦之间的距离,以及那些他看得到或看不到的隐藏机关。不可以,他没有办法行动,现在,他还没有胜算。

“……对,我爱他!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我安全感的人,也是最后一个!”乔真真悲伤地说着,她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弩箭的扳机,“我憎恨全世界,可是,我唯独爱他!他吴大同,也憎恨全世界,可他唯独爱——你!”乔真真再次愤怒地转向梁麦琦,那弩箭也再次对准了梁麦琦。

“可是你梁麦琦并不爱他,你怎么忍心让他那么伤心!他那么有自尊的一个人,为了你,抛弃了一切尊严,他窥探你的隐私,偷走你的日记……”乔真真哽咽着,竟无法继续说下去。

廖岩替她接着说下去:“于是,从那一天起,你便化身为‘黑鳜’。你将麦琦探案笔记中的内容重新整合,加入你的虚构、想象和愤怒,写成了你的‘日光三部曲’,再以‘夜梦无痕’‘阡之瑰’和‘黑鳜’为名,在三个文学网站上发表,又巧妙地引导那个叫赵子夜的女孩推荐我们去读……”廖岩平静地叙述,似乎,他只是在帮助乔真真回忆。

乔真真的表情中,又恢复了对廖岩的兴趣,她似乎开始享受她与廖岩之间的这种“合作”。

“当我们终于开始关注《幽怨清晨》时,你开始制造自己的‘原创作品’……那就是,以残忍的手段,杀死李卫可和宋小白,制造诡异的‘吞刀杀人案’和‘冷冻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他们个个死有余辜!”

“除了痛恨猥亵女人的男人,你应该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我去怀疑梁麦琦,怀疑她才是‘黑鳜’……”

乔真真得意地冷笑着:“至少,你曾经怀疑过……”

廖岩望向梁麦琦:“是的,我怀疑过……”

“这足以毁掉你对她刚刚萌发的爱意,不是吗?”乔真真放肆地笑着。

“不,这足以让我不顾一切,证明我自己是错的……”廖岩微笑着看向梁麦琦,这笑容给了梁麦琦安全感,一种暖意在两个人的对望中升起,梁麦琦含着泪笑了。

乔真真用那把弩箭再次隔断了两人的对望,她指向廖岩,让他继续。

“真正让你爆发的导火索,应该是吴大同的求婚。那一夜,你一定像我一样坐立不安……而你当时,很可能就在那艘船上。”

这一点,廖岩没有证据,所有的一切,还只是推测。可没想到,乔真真竟直接承认了:“没错……那船上有一间储藏室,我一直在那里,眼看着他向这个女人求婚,又眼看着她,拒绝了我爱的男人!”两个女人对视着,可最先流泪的却是梁麦琦。

梁麦琦的眼泪稍稍平息了乔真真的怒火,她继续讲着那船上的故事:“你走后,我看到了他的痛苦,我只是想让他清醒,我想让他明白,你从来就没有爱过他,可是,他不想清醒……”乔真真的声音低了下来,“于是,我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其实是我!可是……他觉得我疯了。”

廖岩听着乔真真的悲伤故事,目光却一直在梁麦琦的身上。

爱是这么让人痛苦的东西,廖岩也是最近才感受到的。

“所以,你决定杀了他?”廖岩低声问乔真真。

乔真真摇了摇头:“不,那时,他只是摔倒了,他的头摔在了桌角……他流了血,昏了过去……但我忘不了,他昏迷前的那一刻,看着我时,那厌恶的眼神……他为什么讨厌我?”乔真真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这时,你想到了更好的办法,置梁麦琦于死地……”廖岩接着说道,“你的计划原本不是现在这样吧?你软禁了受伤的吴大同,然后,又去绑架梁麦琦,目的其实是想要在吴大同面前杀死梁麦琦,可你没想到,吴大同,竟然先死了……”

乔真真没有说话,那是一种悲痛的沉默,悲伤让她失去了说话的欲望。这种沉默让廖岩紧张,对于乔真真,故事完结的时候,应该就是她行动的时候。廖岩必须让这段对话继续下去。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子是如何杀死这么多强壮男人的。直到有一天,我想到了多米诺骨牌。其实,你一直都在‘借刀杀人’。你先是利用李卫可和宋小白人性中的弱点,引诱他们走向你的陷阱。然后,你又利用宋小白来杀死李卫可,这之后,再逼着宋小白自己走进冷库。也许,你用的就是你手中的这把弩箭吧?”

乔真真点了点头:“你真的很聪明……”

“而吴大同死后,帮忙运送尸体的竟然是我的同事。你是个柔弱的女人,有很多人愿意帮你,有很多人相信你的无害。你轻轻推倒第一张骨牌,将你的计划顺利推进……”

乔真真冷笑着看廖岩:“是的……你的警察兄弟蒋子楠,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家伙还真是善良可爱……”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一句可以为蒋子楠洗清嫌疑的话。然而,廖岩知道,这一切已接近尾声,生死瞬间终归要面对……

钢厂的山下,贾丁带着郭巴、小瞳和部分特警以步行的方式一点点向山坡上跑去,他们终于看到了废钢厂。

贾丁命令所有人保持安静,一步步靠近钢厂的入口……

乔真真满意地笑着,她的手指移向机关弩的扳机。可此时,她的声音更加疲惫:“我差不多听够了……现在,到了我最喜欢的时刻……”

乔真真看着梁麦琦,梁麦琦迎着她的目光,毫无惧意。乔真真又看向廖岩,她的手指似在扳机之上犹疑。

廖岩计算着时间差和距离。一支弩箭射击的准确性并不会太高,但对于其他的隐形机关,他没有把握。

乔真真突然问廖岩:“你对她的爱,也是一种畸形的爱吧……又爱,又怕,又怀疑……所有的爱,都是畸形的,无一例外,不是吗?算了吧,我现在,只想在你面前,杀死你爱的人……”乔真真有些语无伦次。廖岩没有想到,乔真真在最后的行动前,她的精神状态竟然不是亢奋和疯狂,而是疲惫。

梁麦琦也看着乔真真,她的脸上突然充满了疑惑,乔真真此时的眼神很奇怪,那眼神中有一种迷离。不对,这不是她正常的精神状态,可是,梁麦琦无法说话。

梁麦琦焦急地看着廖岩,而廖岩却在想着吴大同的尸检报告。关于那上面的一个细节,他曾经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他的判断是对的,他就有机会控制住乔真真。他决定相信自己。

乔真真将弩箭对准梁麦琦的心脏,那弩箭看似一触即发。

“我没有怪你……”廖岩的声音温柔地从乔真真的身后响起,这不像廖岩平时说话的语气,这声音,更像是吴大同的。

乔真真侧头看廖岩,拿着弩箭的手,没有动。

“我病了……没有力气爱任何人,包括你……所以,我选择离开……”廖岩的声音变得更轻更柔,仿佛是从远处传来,那种温柔,只有吴大同才有。

乔真真看着他。在乔真真迷离的眼里,此时的廖岩变成了那个人,而那个人,正在说着她想听的话。

廖岩身上的风衣落在了地上。风衣里面,廖岩穿着与吴大同死亡时相同的衣服。

“所以,我不会让你得逞的……真真,我是在救你……”廖岩看着乔真真。

乔真真悲伤地看着他。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廖岩举起手,握着拳,仿佛手中正握着一支“箭”,突然,他以手中之“箭”,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吴大同死于自杀——这是廖岩看过尸检报告的细节后得出的结论,那种角度和力度形成的伤口,最有可能形成的方式,就是自杀。

再现吴大同的死亡,是唯一可以让乔真真从杀人的欲望中分神出来的场景,一个会让她悔恨、发狂,希望时光逆转、一切重来的场景。

“不要!不要!”乔真真失去理智地大喊,她扔掉了手中的弩,直接冲向廖岩。

不,在她眼中,那是吴大同。如果真的再有一次机会,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阻止吴大同的死,哪怕是用她自己的生命去换,她也愿意。

廖岩抓住乔真真的双手,乔真真的眼神依旧迷离,那眼里全是眼泪。她浑身颤抖着,用尽全力抓住吴大同要伤害自己的那只手,最终,她在廖岩的怀中失去了抵抗力。

乔真真抬眼看着廖岩。“吴大同”消失了。乔真真崩溃地瘫软在地,廖岩用随身的捆扎带束住她的双手,快速冲向梁麦琦。他将梁麦琦和捆住她的椅子一起从机关弩的正前方移开,紧紧抱住她。他必须马上带她离开。

可乔真真却突然发狂地笑了:“没用的,戏剧的最后一场,永远是……毁灭!”

熔炉的附近,一个油桶首先爆炸了。

“炸弹,这里有很多炸弹……我们可能逃不出的……”被噤声了许久的梁麦琦在火光中对着廖岩高喊。

此时,“舞台”的周围,已布满了火光。油桶一个接一个地炸开了,唯一可以逃离的出口已被火光包围。

钢厂外,小瞳和黑子电脑中的热成像画面,瞬间升腾起一团亮眼的黄色。而守着出口的贾丁和特警们,也听到一阵接一阵的巨响。

“糟了!”贾丁的喊声中充满了绝望,片刻之后,整个钢厂火光冲天。贾丁对着对讲机大喊:“特警装甲!防暴队!”

钢厂内,三个人完全被火包围了,可乔真真依然癫狂地笑着,屋顶上的碎片开始带着火团掉落。一块着火的碎片直接掉在了乔真真的身上。她的身上开始着火,可乔真真依然在狂笑。

廖岩将梁麦琦推向暂时安全的地带,他扑倒乔真真,将她推向相对安全的地方,火苗在乔真真的翻滚中渐渐熄灭,可更多的燃火材料仍在不断地掉落,廖岩回身抱着梁麦琦不断躲闪。

廖岩努力搜寻着新的出口,他必须保护梁麦琦,也必须把乔真真带出去。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堆放在大门口附近的那些水泥管上。

廖岩抱起梁麦琦向水泥管跑去,他以极快的速度将梁麦琦塞进水泥管中,梁麦琦的手死死抓住廖岩不放。“一起走!”梁麦琦在爆炸声中大喊。

廖岩挣脱她的手,用尽全力将水泥管推出大门外。

山坡下,传来消防车的警报声,可消防设备却无法靠近钢厂。

“消防车上不来!”郭巴对着贾丁大喊着。

贾丁绝望地望着已被大火完全包围的通道,他决定冲进去。

“师父,你疯了吗?”郭巴死死拉住贾丁。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水泥管向大门外滚来。贾丁、郭巴带人冲向那滚动的水泥管。

“是梁麦琦!是梁麦琦!”贾丁的声音已听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他们拉出梁麦琦,她没有受伤。贾丁望向那个被大火包围的出口,等待着另一个水泥管的出现。可是,火越来越大,希望却越来越小。

梁麦琦趴在地上,冲着火光呼喊着廖岩。

钢厂此时已完全被大火吞噬,很多地方开始坍塌。小瞳面向钢厂,绝望地大哭,黑子一把将她抱住,捂住了她的眼睛。

小瞳没有看到钢厂出口坍塌的最后一刻。可就在那最后一刻,又一个水泥管缓慢地滚落下来。

贾丁带着救援人员疯一样冲上前去,将那发烫的水泥管推向安全地带。

那里面,是廖岩和乔真真……

廖岩缓缓地从水泥管里爬出来,他摇晃着走向人群,耳边依然是无法停止的爆炸声,每一次呼吸都伴着剧烈的刺痛。可是,他笑了。因为他看到了梁麦琦,她安全无恙!

廖岩摇摇晃晃走向梁麦琦,目光中带着笑意,远处的火光时明时暗,映照着梁麦琦流着泪的脸。

这一刻,那刚刚经历过的惨烈,廖岩都忘了。摇摇欲坠的钢厂依然在远处不断地爆响,可是廖岩听不到,他的耳中只有梁麦琦清晰的呼吸声,而那火光,只是在映衬着此刻的温柔。他把梁麦琦紧紧抱在怀里,这个独立、倔强的女人在他的拥抱中放声哭泣。

廖岩的人生中,从没有一种胜利比现在更让他心潮翻涌。

他们的身后,大火吞噬的钢厂最终在一声爆破声中完全坍塌……

重度烧伤的乔真真被抬上担架。这个制造了无数灾难与死亡的女人如今虚弱地躺在担架上,那焦黑的皮肤下裂开了无数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可是,她似乎仍在挣扎,她用尽全力将手指向廖岩和梁麦琦的方向。

那担架经过廖岩和梁麦琦的身前,乔真真艰难地拉下脸上的氧气面罩,她以虚弱而诡异的声音吐出了最后四个字:“双色玫瑰……”

她烧焦的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死了,死在了廖岩和梁麦琦的面前,却留下了最诡异的四个字:

双色玫瑰。

……

就在同一天,英国。一座土耳其风格的咖啡馆正在拆除,当一大块土制的墙皮掉落下来时,那破碎的墙壁间,露出了一具干尸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