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绝路之中的生机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悲伤。

所有的人好像被都伤痛给掩埋了,没有人再露出笑容。

那一天,晴明和球兰一起出门,却只有球兰回来了,并且急急忙忙地带着他们离开了晴明的宅居。

没有去关心现在所住的这座残旧的小屋是谁的居所,大家所关心的都是晴明的去向。

他究竟在哪里呢?

博雅抬头看着天空。

球兰已经将晴明的话转告给自己了。

实现承诺啊!

博雅紧紧地握住了一直握在手心里匕首,就如同要融入骨血一般。

“晴明,我会遵守自己的诺言的。”

博雅想微笑,但眼角却感到了些许湿润。

“希望这次我不会帮倒忙。”

总是这样啊,他一心想帮忙,但总会给晴明添麻烦。

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出手为晴明挡下那个雪球,晴明就不会与自己相遇,也不会因此而卷入了这一连窜无法让人预知的事件之中。

如今的晴明,在哪里呢?

是不是在忍受着体内那几乎让人疯狂的痛苦?

那天他跟自己说,最多只有三天了啊,可是,那时,他的神色却是那样的平静。

平静得让人揪心!

耳畔忽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低泣声,博雅转过了身,就看见球兰正耸拉着脑袋,窝在墙角偷偷地哭泣。

“球兰。”

博雅走过去,将球兰抱了起来。

“博雅,你说晴明现在在哪里呢?”

球兰哽咽着抬起头。

“他会好好保护自己的。我们应该相信他啊!”博雅淡淡地微笑,他的笑容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可是——可是——”回想起当时晴明的样子,球兰就忍不住一阵心痛。

“你必须要振作起来,否则,我们又怎么能帮到晴明呢?这样等同于是放弃了。”博雅轻叹,“球兰啊,你可是晴明的式神,不能给他丢脸呀!”

球兰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抑制住心中的悲痛。

“我才不会放弃晴明,我一定会救他回来!让他变回以前的样子。”

“对呀,这才是安倍晴明式神该有的样子。”

“嗯。”球兰点头,强扯出了笑容。

“我们现在去找他。”博雅轻笑道。

“你知道他在哪里?”球兰眼中燃起了希望。

博雅拿出了一只纸鹤,看着那只小小的纸鹤立在自己的掌心之中,眼底掠过了复杂的神色,“这是晴明教我的追踪术。”

博雅又笑了笑,“你说晴明是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只教会了一个阴阳术,没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场了。你说,这些事是不是他早就预料到了的?”

球兰惊奇地看着博雅手中的纸鹤,不得不惊叹此事的巧合。

良久,它长长叹了口气,“晴明的心是深不可测的。不过,我现在宁愿这一切他早就预料到了——那么,我们就还有希望,对不对?”

“是啊,有希望的,只要我们不放弃,我们就永远有希望。”

“博雅——”樱冥雪出现在门口,“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找晴明——”

从樱冥雪的眼中,博雅读出了心焦与关切。

“那流木呢?”博雅轻声问。

“他睡下了。我在他床边留了字条。”

她并不想流木一起去。

那人如云朵般不可捉摸,永远也猜不透他下一步想做什么,但今天,他好像是倦了,竟就这样沉沉睡去。

这也是她的唯一一次机会了吧?

她必须要把握。

“好吧!”

博雅点头答应,凝聚心神,然后默念着晴明教给他的咒语。

不一会儿,纸鹤飞了起来。

“博雅,你真厉害!”球兰的眼中闪过了赞叹,“这招以前晴明也教过我呢,可惜,我费了半天劲都没能让这只纸鹤飞起来!”

博雅微笑。

其实这也是他第一次成功。

也许是因为他的心中有了强烈的羁绊,他要找到晴明,他唯一的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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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的少年,缓缓地睁开了眼眸。

黑瞳里一片清澈明净,就如同这世上最干净的水源。

“总有机会出来一次了。”少年从**撑坐了起来,然后伸手捂住了心口的位置,柔软的掌心感应着胸腔里那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声。

“流木,你不再错下去了!”

“这一次,我必须要——阻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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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下雪了。

纷扬的细雪徐徐落于地面,一层层地覆盖了前面所落下的积雪,然后越积越厚。

寒意也越发深重了起来,如同刀一般地切割着人的肌肤,隐隐作痛。

然而,此时的他却丝毫没有感觉。

即使像这样仅着单衣躺在冰冷的雪堆里,也无法驱散体内的热气。

那种汹涌的热流,就好像要把他整个身躯都吞噬了。

他想保持清醒,他就必须将自己埋在雪地里。

即使手脚的肌肤都被冰雪冻裂。

吸血一族里血毒,是天底下至阳之毒。幸好,他找到一块至阴之地,希望可以暂时压下那澎湃的热流。

现在,他还有最后一丝希望——那就是博雅。

这是他们之间的承诺。

但让温和的博雅做出这样残忍的事,他又真的会出手么?

晴明轻轻合上了眼帘。

他要信任他的。

因为他总是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那么,他也应该以同样的态度对待博雅。

今生没什么遗憾了。

以前那个寂寞的晴明,渐渐变得不再寂寞。就连向来冰冷的心,也开始渐渐温暖起来。

因为博雅的笑容。

还有因为……想起了那个总是一脸沉静,但眸子里却流露出忧伤的少女,晴明轻扬了扬唇。

她与自己是多么得相似啊!

每次看到她,他总觉得看到了的影子。

因为有了过于强大的灵力,被人们排斥疏远,一生只与寂寞为伴,但从另一种角度来说,其实她比自己还要悲惨吧?

至少,他有力量可以保护自己。

而她只是据有一身强大的灵力,可以看见妖怪,却无法保护自己。

所以,这也才注定了,她要被要利用。

成为别人的棋子。

心中隐隐涌上了一丝疼痛,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跟自己十分相像的少女。

“如果可以帮你摆脱,也未偿不是一件好事呢。”

晴明唇角扬起了微笑。

从什么时候,他变得爱管闲事了。以前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但现在,却好像管上越来越多的事了。

是因为心中羁绊多了么?

所以,人生往往就是这么奇妙,总会在不经意中改变很多事。

悄悄地改变着,当你发觉时,已经成了不可挽回的定局。

山林里,很寂静,静得连风的声音都听不见,只有那细微的雪落声。

突然,有脚步声接近了。

晴明睁开了眼。

他诧异地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你?”

晴明又仔细看了他一眼。

“不,你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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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鹤在缓慢地向前飞行,已经拐进了一座寒气密布的森林。那柔和的光在半空中就仿佛温暖的月辉一般。

博雅在心中祈祷着,希望这只纸鹤千万别给自己出什么差错才好。

“博雅,它真的能找到晴明么?”

抱着球兰的樱冥雪担心地问,他们已经走了很久了,可那只纸鹤却丝毫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而且,这里真的好冷。

那种冷意就好像要把人整个切割开来,冻结人的血液。

“晴明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

一路上,球兰就像是念咒一般,不住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它无法驱散自己心头的不安,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来安慰自己了。

樱冥雪轻轻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坚定地重复了一句。

“嗯,会没事的。”

博雅闻言,却是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手中一直握着匕首。

终于,纸鹤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被四面环抱的小山谷,山谷里落满了雪,寒意逼人。然而,却有人仰面躺在雪地上,轻合着双目。

那是——

“晴明——”

博雅是第一个的,连忙冲过去。

“晴明!”球兰也迫不及待地跳下了樱冥雪的怀抱,哭喊着朝晴明奔去,“晴明,你没事吧?”

雪地里沉睡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并无神采,声音甚至虚弱而让人揪心。

“博雅,你终于来了么?”

在博雅的掺扶下,晴明坐了起来,微笑着看了眼博雅手中的匕首。

“我真的没有信错人。你再不找来,我就要支撑不住了。”

“晴明,是不是博雅能救你?”球兰激动地问,“所以,你才让我带话给博雅,让他实现什么承诺啊!”

那天,转告了晴明的交托之后,曾问过博雅关于承诺的事。

博雅只是淡淡地应了句,那是他和晴明之间的秘密。

它也不好再追问什么。

晴明摸了摸球兰的头,“是啊,他可以救我。这世上,可能只有博雅可以救我了——”

“什么嘛,如果我知道救你的办法,我也一样可以救到的。”球兰不由吃味起来。

“球兰,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但有些事,你却是做不到的。”晴明伸指轻轻一弹球兰的额际。

“唔,好痛啊!”

球兰捂着额头,却也感觉到了阵阵骇人的冷意。

“晴明,你的手怎么那么冷啊?我们快回家吧!回到家再让博雅救你呀!”

“回家?”晴明微微一笑,即而转头看向博雅,“博雅,动手吧,再不动手,我可能马上就会失去理智了。”

他的唇角虽带着笑容,但眼眸之中却隐隐有红光闪动。

“晴明——”

球兰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晴明大人——”樱冥雪忽然在雪地上跪了下来,紧紧地抓住了晴明冰冷的手,“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让博雅杀了你——你不能——”

“什么?”球兰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晴明,你、你竟想让博雅杀了你?”

这时球兰才注意到博雅手中的匕首,“博雅,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博雅垂下了头。

“原来被你知道了么?”晴明淡淡地道:“如果让我死亡和变成吸血鬼两者之间择其中,我当然是选择前者——”

“晴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球兰直接跳上了晴明的胸口,“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我?你是我的主人,你要负责永远陪着我,晴明,你不可以这样不负责任——”

孩子气的话语,让晴明微笑了起来。

“球兰啊,你是妖,我是人。即使我今天不会死,总有一天,我会老,会病,会死,那时,你一样要面对人世间的生离死别。”

“所以我讨厌人类。只是一瞬间的时间,就消失了,也不顾忌下别人的感受。”球兰跳下了晴明的胸口,以浑圆的背脊对着晴明,悄悄地抹泪。

“球兰,你不要怪博雅。他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挚友,所以,也要请你保护他。”

“我才不要。”球兰的声音已经模糊了,“要保护你自己保护,我很忙的,很忙很忙——”

“球兰,你可真是一只孩子气的妖啊!”晴明轻叹了一声,转头看向了博雅。

“对不起,让你做这样残忍的事,可是这世间,也只有你才有这样纯粹的净化之力。博雅,我希望你记住,你这么做,是帮助了我——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

“嗯。”博雅点了点头,眼角却已湿润。

“叮!”

博雅拔刀出鞘,那锋利的刀锋在雪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晴明,我希望我次真的可以帮到你,真正的,帮到你!”博雅深吸了一口气,牙一咬,然后准确地刺入了晴明的胸口。

没有血渗出,那把匕首上甚至还诡异地发出现白色的光。

那只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但对所有的人来说,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晴明缓缓闭上了双目。

博雅的手在抖,他想,至少要把刀拔出来,然后,他要背着晴明回家。

可是手上使不出任何力气,他一跤跌坐在了雪地上。

手掌下传来阵阵寒意,一直传达到心头。

球兰已经根本连泪都流不出了。

“晴明大人——”

樱冥雪扑倒在晴明的身上伤心地哭泣着。

身下的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呼吸,就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他真的死了么?

樱冥雪心口疼痛地无法抑制。

她还没告诉他呢,还没告诉他,她早就在不知不觉爱上了他。

为了他,她可以抛弃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可我不能连累小雀——所以,请你原谅我——”樱冥雪低声地诉说着,“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却因为我而受到了牵连——我必须要救出她——只要救出了她,我会追随你而去——”

一直藏在心底的话终于说了起来,无论那个沉睡的人听不听得见。

泪水不断地滑落。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真正的疼痛。

“竟然选择这种方式死去么?”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冷漠的声音。

球兰抬起头,看着面前熟悉却又陌生的少年,“流木?”

不,这个人不是流木吧?

那个眼神太过冷漠,也太过犀利。

“可惜了,原本还想利用你的力量啊!”流木笑了起来,“不过,即使是你已死去,我也还是要喝一喝你的血,也许血中残留的灵力可以帮到我什么——”

“流木,你在说什么?什么晴明血中的灵力,你竟要喝么——你——”球兰忽然间明白了,“你就是那个一直藏在幕后黑手,对不对?你就是那个一直在暗中伤害晴明的人!”

“是啊,我就是。”流木微笑着回答。

球兰下意识地看向了樱冥雪,愤怒地道:“原来你跟他是同伙,一起设计要害晴明么?”

樱冥雪惨白着一张脸,不住地摇头。

“她只是我的一枚小棋子而已,又怎配得上当我的同伴呢?”流木笑着,那样邪恶而冰冷的笑容出现在平时里看起来极为纯真的脸上,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会让你伤害晴明的——”球兰大怒,正要冲上去。

突然一股强大的风不知从哪里刮了出来,直接将球兰卷入了风里。

球兰的妖力原本就控制风的,但此时,所有的风好像都听从了流木的命令,球兰被困在了风中,无法落地。

“流木,你这该死的家伙,我不会让你伤害晴明!该死!”愤怒填满了球兰的心,那双原本灵动的红眸燃烧了起来,就如同火焰。

“球兰呀,虽然你能控制风,然而,所有大自然的因素都存在在同一个空间里。我既然能操纵空间与时间,当然也可以操纵这个空间所有的一切——”流木平平淡淡地说着,眸光闪动,“看在你陪了我游玩了几日的份上,我就让你活着吧!”

“流木!流木!你不能这么做!”

球兰挣扎着,却还是无法挣脱。

风更为猛烈了,博雅和樱冥雪几乎被风卷上半空,然而,他们紧紧地护住晴明的身体,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

然而,流木却是极为平稳地走着,就像走在平静无风极为平坦的大道上。

“你不能伤害他!”

眼看流木靠近,博雅极为困难地张开了双臂,拦在流木面前。

“他已经死了,不是么?那么,请你给他最后的安息!”

“愚蠢的人类,难道你以为凭你就能阻止我么?”右手轻轻一挥,博雅立刻被掀翻了出去。

“博雅!”

球兰和樱冥雪同时惊呼。

“冥雪,你也要阻止我么?”

流木站在樱冥雪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已经开始如此正大光明地违背我的命令了啊!为了这个已经死去的安倍晴明,你是不是已经想放弃你那个最后的朋友了?”

樱冥雪摇头。

“流木,我谁也不会放弃的。”

“谁也不会!”樱冥雪在风中艰难地站了起来,衣发在风中乱舞,也衬得她脸色如雪一般的惨白。

然而,她的目光却坚定如铁。

没有一丝惧怕,没有一丝动摇。

“凭你么?”流木轻蔑地笑了,“你充其量只是一个据有强大通灵力量的女孩,你与安倍晴明不一样,你根本连保护自己的力量也没有,更何况保护别人?”

“是啊,正因为这样,正因为我没有任何力可以保护人的力量,所以,你才会抓走小雀,所以,你才会逼着我做你的棋子,所以,我才会伤害到晴明大人——”眼角的泪水似要流下,樱冥雪微微抬起头,将所的泪水逼了回去。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这样了!即使我是为了小雀,我也不能伤害到其他无辜的人!你是这整件事的罪魁祸首,那么只要你消失了,那么就能解救所有的人——”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逆着风扑向了流木。

流木唇角一挑。

一个毫无力量的少女,又能做什么?

他甚至连动都没动。

狂风扬起了樱冥雪那宽大的衣袖,露出了一道冷冽的刀芒。

流木依旧没有动。

当刀光刺到的同时,他只是微微偏了偏,那把刀滑过了最致命的心口,只是在他的左臂上划下了一小道口子。

然而,见血的瞬间,伤口竟也愈合了,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受到过伤害一般。

樱冥雪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在风中喘息着。

这把匕首是刚才她狠心从晴明的身上拔下来的。

原本打算一举击杀了流木,但,明明刺伤了他,伤口却在瞬间就愈合了。

樱冥雪绝望了。

“我是故意没有避开,否则,以你的力量又怎么可能伤得到我呢?”流木指着自己左臂上几乎不见伤痕的创口,“人类的刀刃是伤不了我的——”

话音未落,流木的脸色微变了变。

“是啊,那种普通的刀刃又怎能伤得你呢?”

那道熟悉的声音,让所有的人都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晴明大人——”

樱冥雪回过头,就看见原本已经气绝的晴明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并且面带微笑看着他们。

就好像是做梦,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原来你没有死啊?”流木微变的脸庞渐渐恢复了平静,“这才是我所期待的安倍晴明啊,如果你就这样死了,我还真是太无趣了。”他深深看了晴明一眼,“看来你用这招诈死之计,是想引出我吧?

晴明笑了,“我向来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藏在幕后的人一直躲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真面目,也无法得知其目的,那么,我唯有棋走险招了。至少最初的时候,你是要取我的性命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后来改变了主意……要想反被动为主动,这是最好的办法。”

“晴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被困在风中的球兰不解地问。

“这件事从一开始,你就已经想好了对策,是么?”流木平静地问,“在我出现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已经在怀疑了。”

“在雪原你出现的那一刻,我从冥雪小姐眼中看到的只有惊恐,并没有喜悦。”晴明淡淡地解释,“虽然你们极力地表现出劫后重生的那种激动喜悦,可惜,冥雪的眼睛泄露了她的心底真正的情绪。反而是当她伤重垂危的时候,时时刻刻记挂着的,是一只叫小雀的小妖——”

樱冥雪闻言微微垂下眼帘。

晴明接着说道:“所以,那个时候我就留意了。而你应该也是感觉了什么,所以才会主动要求球兰呆在你的身边,而且基本上是时时刻刻都与球兰呆在一起,只是为了消除我的戒心吧?”

流木一挑眉峰,“也可以这么说吧!而且我也无聊,多一只小杂妖给我捉弄一下,刚好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你说什么?打发?”球兰气得直跳脚,可惜无法脱困,只能气得鼓起腮帮子,一双小爪握是死紧。

“但你既然能控制时间与空间,那么,那完全可以让时间暂时停止,也让球兰产生错觉,自己无时不刻都跟你在一起——所以,木次郎才会遭到毒手。”

“我好像想什么都被你看透了呢,安倍晴明——”流木的脸上并没有怒意,相反地,而是露出了笑容,“所以,你才最终设下了这个死局,想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就是想把我逼上绝路,可又不想杀我,我自然很好奇你的真正目的。”

“然后你就利用了博雅?”流木还故意朝博雅所站的方向看了眼。

“我是信任博雅。”晴明并没有多做解释,“因为我们这些人之中,也只有博雅这种心灵纯净的人,才能将净之刃的力量发挥到最大,暂时压抑住我体内的毒素。”

“可你没有告诉他真相呢?”

“不需要他告诉我真相。”博雅忽然开口了,“他信任我,而我也信任他,这就足够了。”

看着博雅脸上那毫不介意的笑容,晴明闻言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好像轻松了不少。

原本以为博雅有可能会介怀啊。

他果然没有信错人!

流木忽然击起掌来,“真不愧是安倍晴明呀,连你最亲密的朋友和伙伴都骗过了。不过——”他深深看了晴明一眼,“以你的能力真的能化解我们血族的血毒么?”

“不能。”晴明老实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个人,并不是神啊,我也有我做不到的事。即使博雅将净之刃发挥到了最大的极限,也无法完全破解——”

流木轻笑,“真诚实。那么,既然你身上的血毒未解,尽早有一天,你就会成为我的傀儡——这已是注定的结局了——”

“原本我也正为这件事而苦恼,但——”晴明故意顿了顿。

“但什么?”流木微蹙眉峰。

晴明笑而不答。

那样的笑容,竟让流木莫明的心慌。

“安倍晴明,你——”话音未落,流木突然面色一变,一手捂住了胸口,“不行,你现在不能出来——绝不能出来——给我回去——”

博雅等人面面相觑,他在跟谁说话?

冷汗,不断从额际渗出。

那一双黑眸竟开始变幻了,隐隐带着紫光。

“流云,你这不听话的家伙,给我回去,你不能出来——”

然而,一切已来不及了。

一道强烈的紫光自他周身爆射而出,照亮了整个山谷。

待那强光散去,众人这才看清,刚才就站在那里的流木不见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留着银白长发,有着一双水晶般紫眸的少年。

“你是谁?”球兰惊讶地问,这时它才发现,眼前这少年除了发色和眸色与流木不同之外,五官跟流木有为相似。

“我是流云。”少年笑了。

如果说当初流木在他们面前展露出来的笑容,是纯真而无害的,那么眼前这个酷似流木的少年,他的笑容才是真正得,像天使一般的笑。

没有一丝心机,没有一丝伪装,单纯而诚挚。

“流云?你和流木——”球兰不解地抓了抓脑袋。

“我们是双生子。”流云微笑着回答。

“双生子?嗉,那你——”球兰疑问还未解开,突然身子一轻,原被压住它的狂风瞬间消失了踪影。

球兰一下子跃到了雪地上,却是直接朝晴明跑去,跳上了晴明的肩头。

“晴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博雅和樱冥雪也走回了晴明身边。

“对不起,我哥哥给你们带来了很多伤害——”流云朝晴明他们深深鞠了个躬,表示歉意。

“虽然你们是兄弟,但你却帮我了极大的忙,所以,你不需要道歉。”晴明微笑着说。

“晴明,啊啊,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球兰几乎要被心底的好奇弄得抓狂了。

晴明淡淡地解释,“虽然我让博雅用了净之刃,但博雅毕竟不是阴阳师,即使他能发挥出净之刃的力量,救我的机会也只有一半——”

“啊?”虽然明知现在事情已经解决,球兰心口还是跳了一下。

“我只是在赌,赌上天是不是给我这个翻身的机会——”

球兰沉默了。

就连博雅也微微垂下了眼帘。

只有一半的机会,晴明竟也是这么做了。

所以,他不告诉他们真相,就是怕万一失败,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伤害吧?

“幸好,在你们到来之前,流云先出现了,他用了血族的力量,将我体内的血毒清去了一半。”

“因为我力量有限。”流云接着道,“我的身体早在三百年就已经没有了,一直寄居在流木的体内,只有当他感到疲倦的时候,我才有机会出现——”

“你哥哥究竟想做什么?”

流云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希望,他不要再被自己的野心所蒙蔽了,一错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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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发生在三百年前的故事。

在遥远的西方国家,流木和流云做为血族里的贵族一直很平静地生活着。

然而,因为他们纯血种的关系,两个人都拥有着强大的力量。

流木能控制时间,而流云则能控制空间。

只要他们二人通力合作,就可以打开这个世界所有的异时空通道,甚至可以突破时间与空间的限制。

在血族古老的传说中,在某个异度空间隐藏着一种强大的力量,只要有人得到这种强大的力量,就可以实现一切的愿望。

原本,他们只是当成了一个遥远而不真实的传说故事,但渐渐地,流木对这个传说却越来越感兴趣,也许是永生太过漫长了,漫长到他必须要找些事来消遣,打发冗长而枯燥的时间。

于是,他与流云协商,利用他们的力量打开那个藏有力量的禁忌空间。

流云是个喜欢安静闲逸的人,他无法理解哥哥的想法,两个人因此而争吵过,但最终,善良的流云还是拗不过兄长,与他一起打开空间的大门。

可惜,那个力量太过强大了,两个人被卷入了时空隧道里。

就在他们奋力想要逃出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时空的中央爆射而出,流云为了掩护流木,被那股力量击个正着,身体在一瞬间便粉碎了。

而流木只是勉强用了停滞时间的力量,将流云最后残留的魂魄带了回来。

谁也没有料到那股力量会那样强大。

再后来的日子里,流木只能将流云的魂魄寄居在自己的身体里,好让弟弟继续生存下去。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又何必去那样强求啊?”球兰不解地摇头感叹。

流云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曾无数次这样告诫过哥哥,可惜,他总是听不进去。原本以为,我身体的消毁,已经打肖了他的念头,没想到,他也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十二式神之一太阴的力量,也跟我们一样,据有控制时间和空间的能力,于是,他便来到了日本,想要唤醒被封印的太阴神将。”

“太阴被封印在樱之森林里?”

“嗯。那个森林是太阴神将自己创造的世界。即使被封印,它也创造出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世界,可想而知,它的力量有多强大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哥哥为什么要找上晴明啊?”

“因为他曾利用自己的力量,预测过未来,他看见了晴明。虽然无法看清未来的全部,但他认定了晴明是阻碍自己的敌人——”

“所以,前面他才想杀晴明吧?”

“嗯。但我不想让他伤害无辜。所以,趁他睡着的那一次机会,我从他身体里出来,用二叶引博雅前来樱之森林,我打算让那根笛子告诉晴明某些信息,前来樱之森林阻止流木。”

“原来引我去樱之森林的那只兔子就是你么?”

“嗯。那天让球兰去救你们的,也是我。”

“可第二次——”

“第二次是被我哥哥发现了,所以,他让你们落入了陷阱——”

博雅轻叹了口气。

“可流木现在好像改变主意了。”晴明抱着球兰,淡淡地问。

“因为他发现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打开太阴的封印,所以,他想借助你的力量,晴明——”

“我?”

“是啊,你的身上流着天狐之血。正因为那个血液,如今的你才俱有这么强大的灵力——”

晴明的母亲是一只天狐。所以,晴明与生俱来拥有着强大的灵力。

“晴明才不会帮他!”球兰哼了一声。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想尽办法找机会出来。”

“你要我做什么?又要怎样阻止你的哥哥?”

“必须彻底封印太阴。”

“你怎么那么肯定太阴会帮你哥哥啊?”球兰不解地问。

晴明微一沉吟,替流云解释道:“被封印了数千年的神将,谁也无法猜出它会做出怎样的事——”

晴明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一直做着的梦。

那个满身是血的女神和那只奇怪的白狐。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白狐额际的奇怪花纹,所就是神之刻印了。

也许,它就是太阴。

那么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女呢?

晴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樱冥雪。

想起那袭染血紫衣,他的心竟收缩了一下。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樱之森林啊?”球兰的问话,拉回了晴明的神智。

“我带你们去!”流云神色凝重,“我能出现的时间并不多,现在我只希望,我们可以来得及阻止一切,我不能再让流木错下去了!”

强大却不可测的力量,谁也无法预知,使用后会发生怎样的后果?

也许就像上一次一样,会让所有的人都在股力量中毁来。

他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

其实,他心底真正的愿望,是希望流木能好好地活下去。

毕竟,他是他唯一的至亲。

“晴明,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么?”

“什么事?”

“我希望,最后你们能放过流木。”

晴明淡淡一笑,“如果我们是胜利的一方,我会的。”其实,在晴明的心底还藏着忧虑和不安,他无法说清这股不安,也许,这是阴阳师的直觉吧?

如果他们可以获胜……晴明低下头看了眼手腕上那个已经变得细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针孔。

不知,以后的他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并不知道,一直站在一旁的樱冥雪,已将他的一切情绪都牢牢收进了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