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因为有了杨欢,不再寂寞的刘曼丽越发同情高大霞的孤单了,她知道,那是夜深人静突然醒来莫名流泪的难受。不知内情的高大霞对刘曼丽也充满怜悯,要让傅家庄和高守平从他们公安局里找一找,有没有合适的好小伙。刘曼丽拦着:“别问了,叫傅大哥笑话,还以为我成天光想着找男人。”
高大霞说:“找男人怎么了?你这岁数再不抓紧找,就只能找老头子了。”
刘曼丽不满:“我怎么就偏得找老头儿?”
高大霞说:“嫂子,你得识时务,毕竟你跟我哥有过一段……”
刘曼丽最不爱听这个:“高大霞,你成天喊自己是老革命,怎么脑袋瓜子里装得都是封建思想?谁规定我成了寡妇就不能找年轻小伙儿了?”
高大霞知道刘曼丽不爱听这个,忙解释着:“嫂子你急什么眼呀,我就这么一说,那小伙儿……哪那么好找的。”
刘曼丽心里觉得好笑:“我都不用找,就有小伙儿往我身上扑!”
不明就里的高大霞笑道:“你也不怕风大煽了舌头。”
刘曼丽怕她再追究下去,把话题转移了方向:“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啦。你要是有闲心,还是先管管自己吧,万毛驴子你要看不上,就赶紧把傅家庄拿下。”
高大霞笑道:“你当这是在大菜市买菜啊,这家不行就换一家。”
“那不就是这样嘛,这棵树不行你还非得在这棵树吊死呀?”刘曼丽一副看透世相的样子,“傅家庄现在是傅处长,等过一阵人家当上副局长、副市长,官越来越大了,就更不好追了,围在他跟前的小姑娘个个比你水灵,人家还稀得看你一眼啊。”
高大霞低声说:“傅家庄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那样的人,谁也说不准。”刘曼丽怒其不争地掐了高大霞一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下手晚了,哭你都找不着地方。”
“叫你说的,像我还非嫁傅家庄不可似的。”
“都是打那时候过来的,你急不急,我知道你自己也知道。”
就在两个妯娌掏心窝子的时候,翠玲提着食盒来了,她进来跟两人点了头,把食盒送到了楼上。
一见翠玲,刘曼丽就觉得眼熟,想了半天,惶恐起来:“她不是清明和鬼节老在咱家门口烧纸的那个人吗?”
“对,是她。”高大霞点头。
刘曼丽急了,冲着翠玲的背影嚷道:“你干什么?还追着腚来烧纸啊?”
高大霞说:“别嚷嚷了,她是个哑巴,来找挽霞子的。”
刘曼丽疑惑地看向高大霞:“你怎么知道?”
高大霞说:“我在挽霞子家见过她。”
刘曼丽不可思议:“方先生那么正经一个人,怎么也下道了?”
高大霞立时来了精神,借着刘曼丽的话头儿,又把方若愚好一顿揭批,刘曼丽不放心翠玲一个人在楼上,上去一看,翠玲居然在收拾着卫生间。送走翠玲,刘曼丽不免一阵唏嘘:“这个女人长得标致,人也勤快,要是不聋不哑,我倒觉得她和方先生挺般配。”
高大霞听不得刘曼丽说方若愚的好,催促着刘曼丽赶紧去上班。
刘曼丽到了公安局门口,碰到了邢团长和金青,两人对刘曼丽在这里工作,表现出了极大的惊讶和钦佩,刘曼丽一激动,差点说出自己和杨欢的关系。刘曼丽绝对料想不到,未来的日子里,杨欢的命运会与邢团长和金青的此次公安局之行,息息相关。
杨欢最近一直饱受着刘曼丽爱的折磨,昨天排练的时候,他因为老是走神,又挨了邢团长的骂,说他的魂不知被哪个女人勾走了,大春借机起哄,说哪个女人瞎眼稀得勾搭他穆仁智,他个狗腿子也就勾搭个小寡妇还差不离,杨欢一听就急了,挥拳打向大春,邢团长和大家费了九牛二虎的气力将两人拉开,哪知道邢团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拉完架又当众批评杨欢:“你怎么气性这么大?就为一句勾搭小寡妇就动手?他说勾搭你就勾搭了?啊?开个玩笑就动手?你至于吗?打坏了他,你演‘大春’啊!”
杨欢气呼呼地瞪着邢团长:“我怎么不能演?他的词儿我都会。”
邢团长笑了:“都会就能演?我还都会喜儿的词儿哪!”
大春跟着笑起来,邢团长转身又批评他:“你还笑?打人不打脸,你说人家勾搭小寡妇,这不是要把杨欢窝囊死吗?好歹他也是咱们文工团的主要演员,这要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别人会怎么看他?他还有脸呆在团里,有脸活在世上吗?”
听邢团长这么说,大春不乐意了:“团长,你这话就不对了,寡妇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杨欢就是追求寡妇也不丢人,只要他们真心相爱。”
“我干死你!”大春的话,又一次激怒了杨欢,他冲上去又和大春撕把了起来。
不知道大春是不是把对杨欢的记恨带到了戏里,他随后在文工团的业务会上,提出了一个建议,说枪毙穆仁智时用的木头手枪轻飘飘的,让他在演出时的投入感与真实度大打折扣,希望能有把仿制的真枪,这样演起来也能入戏。邢团长觉得既然是为戏好,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第二天就带着管道具的金青来找傅家庄了,没想到在门口碰上了刘曼丽。他俩让刘曼丽领着,见到了傅家庄,把意思一说,傅家庄倒是很通融,和李云光研究了一下,批给文工团一把苏军TT-33制式手枪,送两人出门时,傅家庄一再嘱咐,这把枪虽然没有子弹,但还是要严加保管,出了事,谁也负不了责任。邢团长和金青拍着胸脯保证,人在枪在,绝对出不了岔子。
刘曼丽从邢团长嘴里得知晚上文工团没有演出任务,下班后就去堵杨欢,门卫说杨欢早走了,刘曼丽悻悻回到洋楼,在房间里捧着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找安慰,高大霞回来,看见刘曼丽抱着书卷缩在床边抽抽搭搭抹眼泪,吓了一跳:“怎么了嫂子,哭鼻子掉泪的。”
刘曼丽叹道:“有情人难成眷属,一点都不假。”
高大霞不明就里:“谁和谁没成呀?”
刘曼丽张了张嘴,满腔的愁绪却不知从何说起:“说了你也不懂,别管我了,让我再哭一会儿。”
“人家看书都是找乐儿,你倒好,自己找哭。”高大霞放下心来,坐到旁边,抓了把床头柜上摆着的炒瓜子嗑起来。
“你走,走,让我自己缓一缓。”刘曼丽挥着手。
高大霞起身,端着瓜子盘子要走,刘曼丽喊住了她:“吃的你端走干什么?放这儿!”
“放这不耽误你哭吗?”高大霞揶揄道。
二人正斗着嘴,外面传来开门声,方若愚下班回来了,他关上门蹑手蹑脚刚踩上楼梯,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吓了他一跳,回头一看,高大谦正看着他。方若愚谦逊地点点头,又要上楼,高大霞喊住他,说早上翠玲不光来给他送吃的了,还帮着干了不少活,俨然是方若愚家的女主人。方若愚听出弦外之音,解释道:“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嘛,她丈夫以前是我的同事,人不在了,我就……”
“你就趁机霸占了人家的媳妇呗?挽霞子,你可真不叫玩意儿!”高大霞抢白道。
“你又瞎说。我是说我经常帮帮她,她也经常帮帮我。”方若愚更正。
“你能帮人家什么?劈个柴,捶个腿,还帮寡妇挑个水。”高大霞咄咄逼人。
“谁帮寡妇挑水?”没等方若愚回答高大霞的话,从屋里出来的刘曼丽把话接过去了。
“还能有谁呀。”高大霞看向方若愚。
方若愚怕刘曼丽误会,只得又把翠玲和自己关系一五一十道了出来,刘曼丽这才知道,早上见到的女人的丈夫,居然是为自己和高守平死的。
方若愚叹着气:“翠玲命苦,听不见说不出的,我能帮她的地方不多。”
高大霞心下触动,嘴上却一如既往地刀子一般伤人:“我光看人家帮你了,你肯定没少使唤人家、欺负人家。”
方若愚不悦:“我怎么欺负她了?”
“你刚才不是说,这些年都是翠玲给你洗洗涮涮吗?你知道你把人家当什么了吗?丫鬟当老妈子,你这就是欺压剥削劳动人民!”高大霞连珠炮似的责问。
“我……”方若愚一时语塞。
刘曼丽替方若愚不平起来:“你还有脸说人家方先生,你好啊?这些年是谁撑着咱这个家,是谁把守平拉扯大的,你这算不算欺负我剥削我?”
高大霞一下子涨红脸:“嫂子,这不一样。”
“怎么到你这就不一样了?”
“咱们不是一家人吗?”
“那你怎么知道方先生和翠玲成不了一家人?”
高大霞瞪着方若愚:“挽霞子,你果然还有这勾勾心,我看你就是大连的黄世仁,不光把翠玲当喜儿盘剥,还要把人家翠玲霸占了!”
方若愚莫名其妙被扣了一顶大帽子,气得连辩解的心思都没有了:“高大霞,你,你干脆找把刀捅了我吧!”
“高大霞,你看你把方先生逼到什么地步了,他都不想活了!”刘曼丽跟着起哄架架秧子,倒是叫方若愚觉得她过于夸张了。
杨欢确实在躲着刘曼丽,今天排练一完,他就赶紧撤了,在外面晃悠到天黑,他去了良运洋行,跟麻苏苏诉起苦来:“刘曼丽追得太紧,我真有点招架不住了。”
麻苏苏给他鼓劲:“越是这种情况,越考验人,没有一点困难,我也不会让你去。”
“我看她也没什么本事,就是觉得在她身上下这么大本钱划不来。”
麻苏苏把现磨的一杯咖啡放在杨欢面前:“划不划得来,得走着瞧,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你应该懂。”
杨欢默然不语。
麻苏苏看出杨欢的消极,笑着问:“你们文工团的袁飞燕,不错吧?”
杨欢一怔:“怎么说起她来了?”
“要是把那个姑娘介绍给你,可以吗?”
“大姐跟她,很熟吗?我怎么不知道。”
“好饭不怕晚,现在知道也不耽误。”麻苏苏慢悠悠地说起袁飞燕和方若愚的关系。
杨欢惊喜:“真想不到,外表单纯的袁飞燕居然藏得这么深。都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连她爹是谁都没搞清楚,难怪追了这么久,都没追出袁飞燕一个笑脸来。”
“你现在可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袁飞燕不给你笑脸都不成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想促成这个好事,还得仰仗组织帮忙。”
“其实,这种事也不必非得组织出面,凭你一表的人才,又会哄女人,自己完全能搞定。”
杨欢却叹气道:“袁飞燕好像对我没有兴趣,倒是对那个傅家庄春心**漾,每次见到他,两只眼都不由自主地放光发亮。”
提起傅家庄,麻苏苏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了:“傅家庄是我们的敌人,就是袁飞燕有这个打算,方若愚也不会答应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那你说,怎么才能让袁飞燕把注意力,从傅家庄身上转移到我身上?”
“这还不简单?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什么难事都迎刃而解了。”
杨欢愣了愣,旋即意会一笑,举起咖啡:“我就以咖啡代酒,先谢谢大姐了。”
麻苏苏也端起杯子:“现在喝咖啡,等灭了共党,我可就要喝喜酒了。”
“谢谢大姐。对了,怎么一晚上都没见着精细,我来的时候他还在。”
“他去二姨那了,晚上就我一个人了,还怪害怕的。”麻苏苏露出了几分娇态,柔情地看着杨欢,手上的咖啡杯碰了过去。
自打麻苏苏知道了甄精细和大令的事,时常提起两个年轻人在一起的日子会是什么样,这让甄精细每回都对未来充满了无尽的向往,这也让他觉得能跟着麻苏苏这样体贴的老大姐干活,一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自打上回大令在搬家运动现场撒传单时扭伤了脚踝,两个人再没见过面,这一回麻苏苏给他放了假,特意嘱咐他买点好吃的捎给大令,还允许他晚点回洋行。甄精细提着一包好吃的零食来到大令的住处,看到脚踝肿着的大令正坐在小板凳上给吴姐洗衣裳,心痛地流下了眼泪,抢过衣裳洗起来,大令笑他没个男人样,甄精细哭得越发厉害了,说他确实不像个男人,看着大令在这给吴姐当丫头使唤,也帮不上忙。大令不让他说下去,转移了话题,让他说说去小洋楼装鬼的好玩事,这果然让甄精细找到兴奋点:“别提了,我和老姨装的鬼,没被真鬼吓死!”
大令吃惊:“真有鬼?”
“可不吗?把我和老姨差点吓尿啦!”甄精细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大令来了兴致:“总算有件高兴事了,快快快,说给我听听!”
甄精细绘声绘色地描述起那天晚上的亲历故事,不时还添油加醋渲染一下气氛,大令听得目不转睛,甄精细讲到突然冒出来的白鬼时,大令吓得搂住了甄精细的胳膊,浑身打起哆嗦来。
“没事,老姨说一定是共产党装的鬼。”甄精细安慰大令。
大令想了想,点着头说:“共产党这叫以牙还牙。”说完,自己觉得不妥,捂着嘴笑起来,笑了半天,这才发现甄精细盯着自己已经走了神儿,大令脸上泛起一团红晕,“你老看我干什么?”
甄精细悄声说:“你,好看。”
大令脸色羞红,举拳要打,甄精细却愣愣地迎了上来,并不躲避。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于短暂。吴姐一回来,便赶着甄精细赶紧回去,她知道,麻苏苏大晚上把甄精细支出来,一定是又犯了思春的老毛病,只是那个人是不是方若愚她咬不准,她想从甄精细嘴里套出实情来,不想这个傻子的嘴却严得跟贴上了封条,问他什么他都哼哼哈哈,就是不往你想知道的答案上说,再加上她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和大令有说有笑的高兴劲儿,吴姐更是来气,她喝斥大令今晚炖的小黄花鱼豆瓣酱放多了,齁死个瞎子,大令刚反驳了一句,吴姐便一个耳光甩过来:“再不干正经事,就给我滚!”
大令知道,吴姐今晚的气,多半是因为自己和甄精细的欢声笑语,惹了这个更年期的老女人不高兴,她忙推走了甄精细,让他赶紧回去。甄精细在门外心疼地摸着大令发烫的面颊,抽泣起来,大令抹着甄精细的眼泪,说自己不疼,话一出口,她的眼泪也下来了。
从方若愚搬到洋楼以后,高大霞晚上的觉总是睡得不踏实,老觉着方若愚在楼上会搞什么特务行动,可方若愚像是摸透了高大霞的心思,从来就没有给她发现的机会。今天晚上,已经灰心的高大霞早早睡下了,连傅家庄和高守平回来她都没听见。可刚迷糊过去,一阵隐隐约约的“刺啦”声断断续续传来,高大霞立即警觉地意识到方若愚这是行动了,她的心头一阵窃喜,光着脚到厨房提了把菜刀,蹑手蹑脚奔向了楼梯。走到高守平房间门口,她听到傅家庄在指点高守平怎么改搬家运动的总结材料,高大霞有心喊着两人一起上楼去抓方若愚的现形,可又怕一旦证据不确凿,自己脸上难看。想到证据在手再喊他们也不迟,高大霞还是一个人先上楼了。
方若愚房间的门虽然紧关着,可“刺刺啦啦”的声响显然比楼下清晰多了,高大霞一听这声音便兴奋得难以自抑,浑身的血液像是开了闸般涌上头来,整个身子也不由得颤栗起来,她举着菜刀撞开房门的一瞬间,把背对着门口趴在桌上调拭收音机的方若愚吓得惊叫起来,等回过身看到是披头散发的高大霞时,方若愚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高大霞看到收音机前还有笔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证据抓在手里,方若愚急了:“你又要干什么?”
高大霞扭头朝楼下喊着傅家庄和高守平,两人冲上楼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一脸茫然。
高大霞得意地将手里的证据递给傅家庄,“你看看,他用收音机在接收特务情报!”
方若愚欲言又止,苦笑着让傅家庄看看笔记上写的是什么情报。
高大霞嘲讽道:“都这时候了,你还能笑出来?不愧是老姨夫,还真能沉住气!”
傅家庄看了眼笔记上的内容,抬头看方若愚时,确实有些诧异:“这是你刚刚记下的?”
“如假包换,墨水还没干,你们就冲进来了。”方若愚承认。
傅家庄有些激动,上前把收音机的音量放大了一些,里面飘出了播音员温柔的声音:“……淡黄色的、像大肚舢板似的云片,在新切尔卡斯克上空静静地飘移。在淡黄云片上面的蓝色高空中,正对着闪闪发光的教堂圆顶,一动不动地高悬着一片灰色的。像乱蓬蓬的卷毛羊皮似的乌云。这片乌云的长尾巴像起伏的波浪一样伸延下来,在克里维扬斯克镇上空泛着粉红色的霞光……”
“这肯定是暗语。”高大霞自信地看着傅家庄。
“《静静的顿河》?”傅家庄看向方若愚,两眼发亮。
方若愚惊喜道:“你知道?”
“我不光知道,还读过,只可惜,我只读全了前三部,这是第四部吧?”傅家庄问道。
“是,是。”方若愚点头,“没想到傅处长也喜欢苏联小说。”
傅家庄面露惭愧:“不瞒你说,为记住米哈依尔·亚历山大维奇·肖洛霍夫这个名字,我好一顿背。”
高大霞糊涂了:“傅家庄,你这嘀哩咕噜一串一串的,说的是什么人呀?”
傅家庄解释道:“这位肖洛霍夫,是苏联一位著名作家的名字,代表作就是收音机里播着的小说《静静的顿河》。”
高大霞还是迷糊:“什么小说大说的,赶紧拿人才是正说!”
傅家庄忍不住笑道:“大霞,方科长收听的不是什么敌台,是我们的大连广播电台,记下的也不是什么情报,而是小说里的精彩片段。”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高大霞拨浪鼓似的摇头,“要是听个广播,还能有‘刺啦刺啦’的声音?还用像做贼似的偷着听?”
方若愚无奈:“刺啦刺啦的声音,可能是我因为在找波段吧,至于声音,我是怕大了影响你们休息。”
“这是一场误会,希望方科长能谅解。”傅家庄递了个眼色给高大霞,“大霞,你误会了方科长,快道个歉。”
高大霞哼了一声,拎着菜刀气呼呼走开,傅家庄要喊她回来,被方若愚劝下:“算了,我让高小姐误会的事情太多了,虱子多了已经不咬人了。”
“你说谁是虱子?”高大霞回身质问。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说,我记住了孔子的话,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方若愚不紧不慢说道。
高守平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孔子说,人家不了解我,我不生气,这不正是君子吗?”方若愚微笑着看向高大霞,“我们之间在有误会,是因为她不了解我。”
高大霞厉声:“你说错了,就因为我太了解你了,你才怕我。”顿了顿,“这一回,孔子没有曰对。”说完,气咻咻离开。
傅家庄意犹未尽地看着方若愚的笔记:“没想到方科长对苏联文学这么有兴趣,我这也算是觅到了知音。”
“如果傅处长不忙的话,能坐下来交流一下吗?”方若愚拉开椅子,“不瞒傅处长,我以前一直有个狭隘的偏见,总以为贵党的同志闹革命有一套,没想到,还有像傅处长这样痴迷于文学的人才。”
“方科长客气了。”傅家庄笑道,“不过你这个认识确实狭隘了一些,我们党历来不缺大知识分子,像陈独秀、瞿秋白、李大钊、李达,还有我们的毛泽东主席。”
方若愚深以为然地点头:“傅处长说的是,毛先生的《沁园春·雪》我拜读过无数次,那可真是气吞山河呀!”他清了清嗓子,吟诵起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
傅家庄不由自主地加入进来:“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骄,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漫长的夜晚结束了,一轮红日从天边徐徐升起。
公安局会议室内,李云光一脸肃然:“当前的形势,不用我多说,你们也知道。老蒋有美国当后台,武器都更新换代了,清一色的美式装备,可我们呢?还是小米加步枪。”
“光靠小米加步枪,想要对抗老蒋的飞机大炮,也不现实。”傅家庄沉声道。
李云光点头:“所以,朱总司令下了命令,要在大连秘密筹建兵工生产基地!”
众人顿时兴奋起来,议论纷纷。
“中央认为,在大连建立军工生产基地有四个基本有利条件。”李云光清清嗓子,“第一,大连是‘自由港’,同上海、天津、香港、朝鲜都有联系,采购原材料比较方便;第二,由苏军军管的大连,已经成为我党实际控制的隐蔽后方,受战争的直接影响较小;第三,大连工业基础雄厚,既有钢铁机械,又有化工;第四,大连的熟练技术工人多,有利于生产。”他顿了顿,“当然,我们也面临着两个难题,一是缺专家,二是缺资金。”
傅家庄面露难色:“资金,我们可以想办法。可专家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他们脑子里的墨水,不是一下就能灌进去的。”
“傅家庄同志说的对,不过,朱总司令早给我们想好了解决之道。”李云光拿起了桌上的一封电报,“朱总司令已经签发了电报,要求‘各战区速派干部携带资金到大连筹备兵工生产事宜’,目前,华东局、华中分局和胶东兵工总厂还有晋察冀中央局,都已选拔了技术骨干派往大连。”
傅家庄激动起来:“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中央对我们如此照顾,真是让我们既感动又惭愧,我们一定努力工作,不负中央重托!”
“朱总司令在电文中说,在大连设厂是‘为长久计’,这体现了党中央、中央军委从长远战略高度,制定了在大连建立大规模军工生产基地的决心。”
傅家庄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李云光:“李副政委,你就下命令,说怎么干吧。”
李云光掏出名单,郑重地递给了高守平:“这是从各地调来的骨干专家来大连的时间和地点。你是机要科长,这份名单你一定要保存好,随时准备迎接,并要保证他们的绝对安全。”
高守平双手接过,郑重道:“我用我的脑袋保证,一定保护好这些宝贝疙瘩!”
“你的脑袋可担保不了,不光你的,加上我和傅家庄同志的脑袋,也担保不了。”
“李副政委,让你这么一说,我肩膀上好像压着两座山。”
“这份名单确实有千斤重。”傅家庄看向李云光,“接收公安局的时候,就没接收到一个好用的保险柜,要么被损坏了,要么就不知道密码,李副政委,是不是把这份名单存到苏联警备司令部的保险柜里去?”
李云光摆了摆手:“名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不要麻烦苏联同志了,再说了,苏联接洽函的事一波三折,说明苏联警备司令部也不安全。”
高守平说:“李副政委,我们文秘室有一个保险柜,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