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紫色风信子
沈熠搬家这天，正好是顾芳菲二十六岁生日。
沈熠本想当面跟她说一声生日快乐，再把自己亲手准备的那份小礼物送给她，可早上一回来就听说她今天不回来，上午请示工作时便在微信问了苏悦一句：“顾总今天在家庆祝生日？”
她想，以顾家那样的门第，对顾芳菲这样出色的女儿，想必是视若珍宝爱若掌珠的。
可苏悦神秘兮兮的在微信上示意她噤声，随后叮嘱道：“以后每年这一天，你都尽量不要打扰顾总，有什么事你拿主意看着办就好。她今天……要去拜祭自己的母亲。”
顾芳菲的母亲唐寧早年去世，如今家中是继母姚晓琳当家。而姚晓琳当年小三上位，逼死原配后又生了两个儿子，所以顾芳菲回国之后宁愿住在工作室也很少回去，这些内情沈熠之前便听过。
只是这会儿仍不免有些意外，顾芳菲在自己生日当天去拜祭生母……似乎很合情理，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合情理。
见沈熠不太明白，苏悦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你别太担心，我昨天问过了，有宋小姐陪着顾总呢！”
沈熠这才点点头，叹口气回道：“那就好。”
这天宋丹甯特地找宋世钧借了一台适合山地越野的路虎SUV，还让爷爷派了他自己的专用司机小徐，充作临时保镖护送两人出行。
小徐今年三十五六的样子，人长得并不算高大，也不像有些司机那样喜欢油嘴滑舌。可宋丹甯知道其身手了得，枪法更是一等一的好。
最难得的是，他对宋老爷子以及宋家都忠心耿耿，是个得力干将。
到底几年没去仙贤桥了，宋丹甯一路上看见的风景和地标都大变，隐约有了江城近郊新区的繁华景象，哪里还像原来那个被江城人看不起的穷乡僻壤？
见顾芳菲缄默不语，便问道：“听说你舅舅这几年发展的很好，这些地标里头有不少是他的手笔吧？怎么回来也没听你说起过唐家的亲戚，你那表哥呢？现在结婚了没有？”
顾芳菲摇头，垂下眼帘道：“没有，我现在也很少回来。年前听说舅舅身体不太好，如今我表哥替他管着公司的一摊事呢，估计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再说了，我舅妈她不想看见我，连我去医院看望舅舅都被挡在了门外，回来又有什么意思？”
她如此说着，将右侧的身体轻轻靠在了宋丹甯身上，微微显露出一丝平时难得流露的疲惫与无助。
所幸宋丹甯十分懂得她的艰难不易，安慰道：“有时候我也憎恨我婶婶，总觉得她处处针对我仇视我。可每看到世钧，又会想起她始终是我堂弟的母亲，是我叔叔的妻子。长大以后我们对恩怨是非都会感到无所适从，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我不回来是不是就不用面对这些？可是这些年去过那么多的地方，看过许多的风景，心里隐约又放不下江城，总觉得这里才是我们的根。因为这是我们成长的故乡，这里有我们的亲人。”
顾芳菲不语，等车子快到仙桥镇时她才忽然道：“丹甯，你喜欢紫色的绣球花，因为它象征着永恒与团聚，我呢，喜欢紫色的风信子，因为它代表着重生与希望，——所以故乡，其实也就是一种愿望。如果没有永恒也不能团聚，不能忘记过去的悲伤开始新的生活，那么，告别，也就是将愿望珍藏在心里，跟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同。”
宋丹甯有些讶然，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未听她说过想要离开江城。可不等她相问，车子已经减速停了下来。
原来是到了唐家的祠堂，芳菲的舅舅唐敬让人把外甥女和宋丹甯都请了进去。
宋丹甯的妈妈思想新派，爸爸也忙于工作很少顾得到女儿，所以对于这些家族宗亲概念，她是很模糊的。
可再模糊也大概知道，在江城的上一辈人中，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死后能回娘家的祠堂供奉，是很不寻常的事情。
可出身仙贤桥唐家，嫁入顾家的唐寧，却在死后被哥哥唐敬将骨灰接了回来。
她落葬在唐家祖坟，从此与生前的夫家再无任何交集和干系。
而随着她的离世，仙贤桥唐家也似乎因此败落了不少。如今这样的光景，也是隔了十几年后，唐家的下一代成长起来了，才重振了家业。
宋丹甯猜想，顾芳菲与她舅妈之前的嫌隙，应该也跟这个有很大的相关。
只是她从来不跟任何人提起，便是亲如姐妹的闺蜜，她也不太愿意细谈这些事情。
顾芳菲进了祠堂，见到舅舅唐敬拄着拐杖站在一旁，身形似乎消瘦了许多，便深鞠了一躬。
“舅舅，我回来拜祭妈妈。”
宋丹甯也随她行礼，随后扶着她在蒲团上跪下来。
她不是唐家血亲，没有资格也无需跪拜。只是在退到一旁默默等待时，才从那些曾经显赫一时的名字中，窥探出那些曾专属于唐家一脉的荣光与显耀。
看着顾芳菲叩拜行礼的背影，宋丹甯忽然打心里替她感到疼痛与哀伤。
好在仪式时间不算久，十几分钟后顾芳菲便站起身来。宋丹甯连忙上前扶着，两人一起将带来的花篮分别放置到各个牌位下。
宋丹甯看见，芳菲给母亲唐寧准备的花篮，里面有一株开得很好的紫色风信子。衬着纯美的白色玫瑰和浅绿色的六出花，更显雅致。
午饭就在仙贤镇的一个饭店吃的，拜祭完祠堂后顾芳菲随着舅舅上山给母亲扫墓。宋丹甯有心想陪在一旁，却被顾芳菲一个摇头的动作给挡住了。
其实这甥舅两上山下山总共也没花多少时间，不过宋丹甯却敏锐的察觉到，下山后的芳菲眼神黯淡无光，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那大半个小时里面离她而去了。
饭后稍作休息，顾芳菲便主动开口道别。她舅舅也没出言挽留，只对着宋丹甯颔首道：“辛苦宋小姐陪芳菲来这一趟，你们两自小感情就亲如姐妹，以后芳菲再来——我是说如果你方便的话，还请你陪着她。”
宋丹甯自然连连点头应诺，又跟芳菲的舅舅道别。但随后走出饭店大门，上车时隔着茶色玻璃窗遥遥看见唐老先生的身形，佝偻消瘦如同六七十岁的老人时，她才惊觉先前那话里的意思似乎有些不寻常。
“芳菲，你舅舅——他身体到底怎么样？我怎么觉得，刚才他对我说的那些话，跟以前不太一样？”
顾芳菲神色平静，眼神黯淡无光：“没什么，年纪大了吧，身体总会这样那样的。”
说完又把身体靠在她身上，软软道：“我累得很，丹甯咱们在车上眯一会吧！一会到了市区我请你喝下午茶……”
宋丹甯点点头，轻轻闭上眼。其实她也有些犯困，只是后来察觉芳菲将自己的一只手握得越来越紧，这才睁开眼低声道：“芳菲，你不要太难过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
顾芳菲没接言，她将整张脸都埋在她的膝上，宋丹甯只能看见她满头青丝微颤。
直到车子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下来，她才抬起满面泪痕的脸，咬牙道：“你在车上待着，不要下去——无论如何，你都要相信我会处理好的。”
宋丹甯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见前方气势汹汹的开来几辆车，然后包抄的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还好司机小徐应变能力够快，见到顾芳菲开门下车也跟了下去，并朝车内的宋丹甯说道：“您待在车上，给宋先生打电话，让他过来——”
宋丹甯慌做一团，本能的想下车却发现车门被小徐从外头用遥控锁住了。
这台路虎的安全防护装置设计的很好，就连侧窗玻璃都是双层防弹。上锁之后宋丹甯在车内操控台上再三尝试，也无法打开中控。
她眼睁睁看见芳菲被几个人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妇女冲上来就要对她动手，在被司机拦住之后仍又哭又叫，看情形，像是特地在此等着要来生事？
宋丹甯愣了几秒钟后终于想起来，这妇人就是芳菲的舅妈——见状她再不迟疑，拿起手机就拨给宋世钧。
正好宋世钧这会儿正跟霍东方和贺司南在一块吃饭，饭毕了刚要散伙，接到这个电话他呼一下子起身，想也不想就冲贺司南说道：“司南，顾芳菲去拜祭她妈被她舅妈带人给堵了，我看这事搞不好会出乱子，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一趟？”
贺司南并没有接话，看起来他并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可是霍东方暗地里朝他腿上踢了一脚，又凑过来道：“做戏做全套，司南，你也知道顾芳菲家里那点事，说到底咱们谁也不容易。你这回要是不替她出头，我可都觉得有些过分了啊！而且——你也替那丫头想想，顾芳菲出了事你要是袖手旁观，她一准对你印象更加恶劣。到时候，你就是有啥想法，只怕也——”
他的好言相劝最后被贺司南一记飞毛腿中断，不止如此，这厮还梗着脖子回了一句：“我管她怎么想——这是人家唐家的家事，我干嘛要去吃力不讨好？”
宋世钧见状以为他不肯管，便先行快步离开。只是走到自己车边，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贺司南带着霍东方两人都追了上来。
“坐你的车，省点人手好打架。”
贺司南一句话安排了宋世钧做司机，自己就先打开后面的车门坐了进去。宋世钧朝霍东方看了一眼，后者冲他摊开两手翻一记白眼， 三个人就这么一路飙车赶去了仙贤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