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和平会馆的历史在我和客户的交谈中不断被拉长

和平会馆开业的那天,高欣十分隆重地举办了一个剪彩仪式,邀请了几个新闻同僚过来捧场。我依照高欣要求,十分郑重地草拟了一份会馆历史简介交给《新民晚报》的记者,大意是:和平会馆成立于民国初年,距今已有90年历史,期间接待过孙中山的弟弟、蒋介石夫人的牌友、英国驻上海大使等历史重大人物;抗战期间和平会馆一度萧条,不复往日的金迷纸醉,在90年后的今天,会馆馆长第三代传人高欣小姐将会重振会馆雄风,再现往日辉煌。

晚宴的时候,陆华也来了。这哥们做为房地产业的新贵和高欣并排站在一块,远看很金童玉女,近看很鸡鸣狗吠。

我后来向高欣表达这个见解的时候,她看了看和记者谈笑风生的陆华,说:张扬,你这个月奖金没了。

我很惊奇:本来有?

高欣点头说:本来在开业之后,我打算给你加薪配奖金。

我说:我要修改一下措辞,其实是你和陆华站在一块,远看很金童玉女,近看很金枝玉孽。

高欣走之前留了句话说:加薪也没了。

第二天,和平会馆的开业上了《新民晚报》娱乐版头条,大黑字标题写着:房产巨头龙凤戏珠进军娱乐产业,这篇报道里详尽地描写高欣作为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是如何地三从四德、先从夫后从商。

我十分地沮丧,为我那篇通宵达旦才捏造出来的和平会馆民国历史的战亡而忧伤。

会馆开业之后,日子过得比之前更昏天暗地。

高欣很照顾我,接单子揽客户的时候,会让底下的业务员跟着我,吃饭喝酒能挡一把。

周末中午的时候,我接了谢君昊一个电话:“张扬,你在家吗?”

我在**打了个滚,有点迷糊:“啊。”

他在电话那头有点无奈地笑着说:“给我开个门行么?门外敲了十分钟,你还不出来我就要给保安架走了。”

谢君昊进门搁了个包放桌上:“按照你列的清单买的,有个什么眼霜没货了,我让店员推荐了另外一个牌子。”

我一头雾水:“哥们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他看着我说:“我前几天去纽约出差,谢冉给了个单子,说是你让我帮着带一些化妆品。”

我很失望:“她的话你也信?”

谢君昊笑着扶了扶额角:“反正买都买了,搁我那也没什么用。”

我替他倒了杯水,瞟了一眼桌上的包:“我买不起。这么一袋美利坚合众国的高档舶来品,你不能强买强卖吧。”

他说:“你请我吃顿饭,算抵消了呗。”

“那把谢冉一块叫上吧。说不定她是想让你帮她带,但不好意思开口呢。”我转手给谢冉打了个电话,请她在小区旁边一家川家馆吃个饭,也当报答她和谢君昊在我低迷时期对我的不离不弃。

谢冉带来了一个男人,光头略有点胖。

她对我们说:“这是我男朋友,李伟。”接着再对李伟介绍说:“这是我弟弟,和他的疑似老婆。”

我有点无助地看了看谢君昊,显然他也是第一次见李伟,微皱了一下眉,咳了一声彻底沉默了。

点菜的时候李伟接了个电话走开了。我向谢君昊感慨艺术家的眼光着实非同凡响,这男的远看有点像郭德纲,近看更像郭德纲;看见他我就忍不住想打赏他来一段单口相声。

我和谢君昊窃窃私语的时候,谢冉回头朝李伟眉目传了一份情之后,很认真地问:“你们觉得他怎么样?今天是我们首次公开恋情。”

我说:“……呵呵呵呵。”

谢君昊想了想说:“……呵呵。”

谢冉朝我和善地笑了笑,说:“张扬,我和你说件事。”

“嗯?”

“你要是不和谢君昊结婚,那我就嫁给李伟。”

我愣了三秒钟,转头对谢君昊说:“你来。”

谢君昊轻笑了声,对谢冉说:“那你还是别嫁给他了。”

谢冉转头搓了搓手,微眯着眼对我说:“谢君昊除了比上次我看到的那个小子年纪大点,其他都不差。连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觉得他好得不像是我妈亲生的。张扬,你是对他哪部分不满意?”

我顿了顿,低头看菜单:“点菜点菜,今天我做东,想吃什么随便点。”

这顿饭吃得比较欢乐,谢冉为了探索她男朋友的艺术性,不断地要求李伟给大家来一段相声,李伟推脱不掉,表示只能给大伙讲个笑话。

这个笑话的具体内容后来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该笑话造成了轰动效果,除了谢冉、谢君昊和我,剩下的都笑了。

散伙的时候,谢冉拉住我低声说:“张扬,你别看谢君昊已经过往很沧桑了,但这小子感情方面相当厚道。你一定要好好考虑一下。我和你说,人生重在体验,经验越多越能够彰显非凡魅力。”

我说:“谢冉,你总让我产生一种在和谢君昊他妈对话的错觉。”

谢冉懊丧地说了一句:“悔不当初啊我,早知道就让谢君昊和李倩好了。你说有我这么一个看淡风月的姐姐,怎么会弄出来个这么专一的谢君昊,孟姜女见了他都要哭了。”

我问她:“你怎么这么操心他的人生大事?

谢冉叹了口气说:“我妈把我生下来主要目的就是替她把谢君昊拉扯成人。”她转头对谢君昊和李伟说:“你们等等我,我要和张扬单独小聊一下。”

谢冉把我拉到一旁说:“我晚上的飞机去北京,临走前我们一定要达成共识。”

“一般人都不太能和你达成共识,我尽力而为。”

她瞟了我一眼说,认真地说:“张扬,我和你说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谢君昊。他要是知道了,可能会和我断绝姐弟关系。”

我咳了一声说:“你可能高估你弟弟的心理素质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早就想和你断绝姐弟关系呢?”

谢冉有点忧伤地仰望苍穹说:“他前面那个女朋友,叫李倩的。他俩分手,我多少有点责任。”

我很惊讶:“怎么回事?”

“就谢君昊去美国那事。这小子就为了个小姑娘一路穷追不舍追到美利坚,打个电话还得隔着时差。他俩在美国读硕士的时候,有一年暑假李倩回国,替谢君昊带了点洋货回来。那时候正赶上我爸身体不好。我就找她小聊了一下,跟她说别把我弟往外拐了,收拾东西赶紧回来。”

我问她:“你是不是吓着她了?”

谢冉更忧伤地点头说:“好像是,谈着谈着这小姑娘就哭了。说她想和谢君昊一块圆了美国梦。我那时候年纪小,说话口气也不好,跟她说你圆你的,不能煽动谢君昊啊,我们家从我姥爷那辈就是共产党员,坚决打倒资本主义。”

“后来呢?”

“后来我也想不起来了,李倩家里条件好,去个美国舒舒服服的,想回来就搭个飞机回来。谢君昊就不是了,他小子虽然没说,我也知道他搁那肯定吃力。他俩人吵了一架吧,后来有一回我去电视台,刚好碰上李倩在那做实习生,我就跟她说谢君昊另外找了个女朋友,让她自个过。其实那时候谢君昊刚从美国回来,躺病**养病呢。”谢冉幽幽地看了我一眼:“本来这两人谈恋爱谈崩了和我没什么事,但一晃也过去好几年了,谢君昊这么坚守自盗、不孕不育的,我就渐渐产生了愧疚感。”

我了然了:“难怪你如此热情。我还以为师兄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所以你才急着把我拉下水。”

谢冉深深地叹了口气,和我讨论说:“为什么谢君昊这么深情呢?这不符合中国可持续发展道路啊。”

我说:“这大概是天生的。”

谢冉感慨地说:“那这小子头顶上那块天肯定跟我不一样。张扬……”

她话还没说完,李伟走过来打断她:“时间差不多了,提前点过去,要不然误机。”

谢冉转头应了一声,拍拍我的肩:“张扬,我最早的时候看你还不如李倩顺眼。但是吧,照谢君昊挑女朋友这么个发展趋势,下面一个肯定比你差。我谢冉可以拍胸脯和你保证,我弟弟真不差。这世上男人有两种,一种是适合结婚的,另一种是不适合结婚的。谢君昊就是前面那种。后面那种不适合结婚的,还可以继续细分,一种是适合谈恋爱的,一种是来这个世上给女同胞们添堵的。”她看了李伟一眼,凑到我耳边低声说:“我比你倒霉多了,碰上的不是外表适合恋爱、内心纯粹添堵的,就是外表内心一块添堵的。”

临走前,谢冉挥了挥手说:“我刚是不是忘了和你说,我明天从北京飞巴黎。转两圈再回来。”

“你怎么早不提啊,去多久?”

谢冉笑着说:“找了个学校进修,一年吧。”

我突然有那么点舍不得,挥了挥手说:“多保重啊,有事来电话。”

后来我和谢君昊溜达着往小区走,我把谢冉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随口问谢君昊说:“师兄,你当时是为的什么和女朋友分手?”

谢君昊略微顿了一下,笑着说:“年轻不懂事吧。”

他转头过来看着我说:“张扬,上次我问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你说你有男朋友了。那现在我是不是有点机会了?”

我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分手了?”

他说:“有一次下班顺路去你朋友开的那间酒吧坐了坐,你朋友告诉我的。”

“哦”,我闷头说:“师兄我说实话吧,我觉得谈恋爱这个事和别的事不一样。它就是有心动的成分在里面。有些人特别好,但就是不来电。我觉得谢冉说得对,你真的是哪都好,就是没眼光。”

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心里特别坦然。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让你怦然心动。这个人他可能有点帅,有点小阳光,脾气有点闷;和别人一桩桩比起来,他未必能比别人分高,但你见到他,心里就会晕开一小圈涟漪,别的人真的没法代替。

我和林佑已经正式分手半个月。关系打回到初二那年,大家还是不太熟的同学,偶尔上了QQ会问候两句:以笑脸开始对话,以“呵呵”结束对话。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分手之后都会像我这么傻X,但我确实注册了个新校内用户,披了个马甲去看他的最新状态。

有时候会在百度里百度他的名字,可惜林佑这个名字太普通,前面几页全是卖高压变电器的。不像我高中有个同学名字十分特殊,呈等差数列逐步递增,他叫石砳磊,百度一搜只能找到一篇帖子,是有人点评该名字说:我这个同学可能不是五行缺石,是五行缺二;这个点评的人不才就是我。

这段时间我的心情不好不坏,只是偶尔在听一些怀旧歌曲的会装X地抹一把眼泪。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砸大把银子买CD听演唱会,因为失恋之后会发现每首情歌唱得都是我自己。

那天我听一首歌,歌词是: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我怀念的是一起做梦。

其实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我舍不得的是林佑这个哥们,还是林佑这个男朋友。

有点走题了,我们需要把重点转移到我和谢君昊的摊牌上来。

谢君昊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停住脚步对我说:“张扬,你这次真是一棒子把人打飞了。我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应你。”

我看着他说:“师兄,我这人不会说话。庸俗点说,就是我没这个运气,也没这个福气。”

谢君昊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耸了耸肩,“小区到了,我直接去停车场,就不送你进去了。早点休息。”

我朝他摆了摆手:“路上小心点。”

“张扬”,谢君昊回头叫住我,“有事给我电话。你失恋,我失意,正好也有共同语言。”

我回到家,打开谢君昊给我的那个化妆包,里面摆了些洋文的化妆品,还有一只绿色的盒子。我拆开来看见是一条Tiffany的手链,里面有张谢君昊写的便条:车险公司赔的,看来以后要多撞几次车。

五月底的时候,罗依然打了个电话过来,和我说她有个英国的项目去交流一个学期。

我当时在和会馆的客户介绍和平会所的百年沧桑历史,放下材料对客户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您先看着,我们会所打明朝那时候就成立了。”

我对罗依然说:“我前两天刚听周子良说了,还没来得及和你详谈。”

她说:“现在找工作太难了,我想简历上要有个海外交流项目估计会好点。院里这个项目本来已经报名截止了。但有个同学找着了个不错的工作,临时退了不参加。我就递了份材料上去,刚好顶上去了。张扬,我真后悔大学没好好念书,全虚度了。”

我说:“你那是志向太远大,我现在的小公司你也不看不上。”

罗依然自嘲地说:“我还挺受打击的,整个外语学院,没找着工作的就那么几个。我怎么面什么挂什么,我爸妈生我下来,是不是就为了让我感受世道艰辛啊。”

我说:“过去也就一个学期,回来你就金光灿灿了,学费生活费够吗?”

“够了,是和北大的合作项目,学费就按中国的来。”

我想了好一会说:“我知道林佑也要过去,你要是那边碰上什么困难,就找他帮个忙。”

罗依然说:“这事我没提前和你说,是怕你想歪。张扬,你没想偏了吧。”

“我能偏到哪去?倒是周子良同志,心碎得跟豆腐渣一样,给我电话的时候差点没自裁以谢天下。”

罗依然笑了两声说:“挺久没见你了,你在上海怎么样?光辉灿烂吗?”

“骗吃骗喝骗客户,混混日子呗。你走之前,我去北京送送你吧。”

“好啊。”

挂了电话我回头继续和客户说:“我们会所民国时期成立的,那时候不少名人都来光顾过……”

客户打断我说:“你刚还说是明朝的,怎么现在改民国了?”

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明朝的时候就有了。您看这块地砖,当时就在这下头埋了不少金银珠宝,后来给江湖大盗抢了,还把和平茶馆一把火烧了,到了民国才复原。”

和平会馆的历史在我和客户的交谈中不断被拉长,我也深信总有一天,它会和人类文明共同诞生,成为靠谱文化的发源之地。

去北京的那天,就我和罗依然两个人,跑去烤肉自助玩命地吃肉。大晚上11点,提了袋罐装啤酒和零食,从101中学侧门翻墙到园明圆里头,捡了块地盘腿靠在树下,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

我大学的时候参加了一个野地拓展协会,这个协会经年累月只有一个项目,就是半夜翻墙去园明圆,在里面溜达一圈,再原路翻墙出来。

协会的会长也认为只做翻墙工作有点单一,决定做点实事来重振协会雄威,于是他决定下一次翻墙的时候,把大部队分成两路人马,比赛看哪一队翻得快。

那天晚上大部队浩浩****百十来人,都背着零食饮料,打着手电筒;雄纠纠气昂昂地从学校一路走到了101中学外头,气势磅礴地像走夜路的八国联军。

我记得尤其清楚的是有个女同学很激动地在脖子上挂了个单反相机,和我说她要记下这个历史性时刻。

大部队分成两个小组,由两个组长带队,分别翻墙进去,找到一面小旗之后原路回来。

我所在的A组由于所带手电筒过于闪亮,开闪光灯留念的同学过于热情,成功地被保安发现。

这也是我第一次正确认识到园明圆其实是有保安的。

保安在追逐A组广大同学的时候,成功地碰上了B组,他们被发现的原因也很靠谱,因为这组兄弟姐妹热情洋溢就唱起了《精忠报国》,歌声十分嘹亮以至于在园明圆上空及保安耳边久久盘旋。

保安大哥认为B组相较于A组更值得被追逐,所以他掉了个头就去追B组,我组顺利逃脱。事后很多人谈起这次活动,都认为当晚发生的事情有点太傻X而不愿意回想。

我和罗依然刚开始的时候话很多,天南地北地聊,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再到现在,发生的事,见过的人,“夜袭园明圆”活动的后续发展。我太久没这么畅快地说话了,就这么靠在树底下,看着漫天的星星,一直说到没话可说。

那天晚上北京能看到星星,而且还很亮,感觉一伸手就能碰到。

我俩谁都没提林佑。

啤酒全空了的时候,我有点扛不住了,就抬头看着夜空发呆,脸上有点烧。我用胳膊推推罗依然说:“我有个事……一直没告诉你。高三那时候你让我给的情书,我偷偷藏起来没给……其实吧,你和林佑一块去英国这也挺好……”

她没有动静,我再蹭了一把:“你不说话……我当你知道了啊……”

后来我也眼一闭睡过去了。

早上5点的时候,我和罗依然被冻醒了,打着哆嗦去包子店吃豆花。站在人行天桥上往东看,太阳照常升起,给这座城市一点一点注入朝气。

我觉得一个人感受朝气太不够意思,就给周子良打电话叫他起床。他后来怒气冲冲地出现,问师傅要了五个包子,闷头一个一个吃完,再哼了一声:“张扬你可以,和我说海淀这早上有人结队裸奔,你奔一个我看看。”

我抬手再帮他要了五个包子:“别生气,我今天请你吃包子。千万别和我客气。”

周子良夹起一只,咬了一口说:“你有点诚意行么,请人吃包子还只请奶黄包。”

后来我们仨找了个地方打桌球。其间我依照周子良的吩咐合时宜地消失了一段时间,在楼下打了个酱油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周子良和罗依然深情对话。

他道具选得不错,一手拿着球杆倚在球桌边,对罗依然说:“你给我个明话,只要你觉得我还有点希望,我就等着。这么多年,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罗依然说:“没希望。”

周子良拧着眉毛,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去英国,因为林佑?”

罗依然沉默了会,伏下腰去打了一杆说:“到你了。”

周子良说:“罗依然我知道你喜欢他。这么多年了,我有多喜欢你,你就有多喜欢他。要是林佑那小子真能对你好,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办喜事的时候我肯定送份大礼。要是他对你不好,我替你收拾他。”说完他拿起球杆重重地打了一杆。

我站在桌球室外面,大清早的除了老板一个人没有。

想了想我还是走了,周子良这么深情,得给他留点时间缅怀自己十年的感情。

林佑走的那天,是礼拜五。

他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冷场了三分钟,我就这么看着手机秒数一下一下跳上去,说不出话来。

他说:张扬,我今天走。

我说:一路顺风。

说完又冷场了,这次一直冷到挂电话我也没找到合适的话救场。

两天之后,罗依然也乘机飞往英国。

我有种空虚的感觉,当年那伙朋友都散伙了,各自奔天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积极地参加聚会,不管是朋友聚会,还是同学聚会;因为下了班窝家里会莫明地忧伤。

身边的人热衷于替我介绍对象,大家普遍认为我需要提前操心“能不能嫁得出去”这个历史性疑难问题。为了不辜负大家的美意,每一场相亲我都准时准点参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眼下,我坐在必胜客里等新的相亲对象。

这场相亲是由我新结识的友人黑猫全力操办的,黑猫是我在北京XXXX大学上海校友聚会上认识的师姐,化学系。

据事后她对我说,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确定了我“嫁出去比较难”,所以前前后后替我安排了近十场相亲。

我问她为什么第一眼就产生了这样让人无语而且有点想死的判断。

黑猫淡定地说这可能是职业经验。

她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岁数都偏大,小到三十好几,大到奔五奔六;最早的几次,我以为是男方的爸爸代为相亲,上来就跟人叫叔叔好;发展到后来,我也能够自主地和他们谈论类似于“朝鲜是不是会成为第二个伊拉克”这样有深度的政治话题。

黑猫说给人介绍相亲对象有一个原则,就是前几次先降低期望值,再拉出一个条件比较好的,这样能够一炮而红。

我深以为然,照着黑猫前几次给我介绍对象的条件来看,我的期望值已经降到负无穷,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我都能够接受。

我坐在靠落地玻璃的座位,隐约感觉有人在敲玻璃。转头看见谢君昊提着个电脑包,站在店外。

他进来说:“在这等人?”

我说:“对,和朋友约了一块吃饭。”

自从上次我和他正式摊牌之后,我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谢君昊。

我约了他几次想把那条手链还给他,但被他果断地放了鸽子。

他把电脑放在座位上,笑着看我:“你来相亲?”

我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有个老同学介绍我过来的。我听她说帮你每周安排三场。”谢君昊挽起袖子,挺有兴趣地样子。

我喝了口水说:“……呵呵呵呵。”

他招手叫服务生过来点菜,一边点一边说:“谢冉寄了点明信片给你。”他微微扬起眉,“张扬,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说:“还可以,我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你都没接。我本来有个东西要带过来给你。”

“先放你那吧,哪天有空的时候你再带出来给我。你看要吃点什么?”

谢君昊把明信片递给我,谢冉站在阳光下,背景是一片高低的梯田,景色很漂亮。

我赞叹地说:“欧洲真漂亮。”

谢君昊笑着说:“我有几个朋友打算十一的时候去马来西亚的一个海岛潜水,你要不要一块来?有几个我们学校的校友。”

我想了想说:“好啊,我正想国庆长假的时候出去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