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一)

误红尘

三太子褚炎偏爱紫色,有一年天界下雪,那可是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大雪,一夜之间整个天界银装素裹,白得真干净!雪停之后的那天早上,褚炎起床,便见窗台上的白雪中,长出了一株小草,细长的叶片绿得十分喜人,一片白雪中恍若只剩下了这个颜色,难得的还是,这绿绿的叶片中,隐隐带着一丝丝淡紫色的纹路。

他拔开积雪,看见这株小草竟是长在白雪之中,不知是否昨夜,随着天降白雪一同降下的。他小心翼翼将小草移到花盆里,细心栽培。

这一年的三太子尚未历劫为上仙,心性却少有的老练沉稳,诸仙私下议论都道三太子不似天帝,却极像去世的天后。天分也是极高,小小年纪仙术以至大成,天界中除了几位德高望重的上仙,已难逢敌手。

只可惜这性子实在孤僻,不招人喜爱,但长相却是整个天界里数一数二的,除了那不仅老而不死,还风华绝代的太上老君,便是三太子的容貌长得最好,当年倜傥的天帝也稍逊一筹。所以纵使性子再孤僻怪异,冲着那张脸,诸仙也是极给面子的。

偶尔也会有个把神仙到三太子府上做客。

这日太上老君不知为何突然造访,一身风雪颇显狼狈,一进门就往内殿里跑,拦也拦不住,边跑边叹息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老夫辛辛苦苦炼一炉丹,哪能让你们一抢而空?”

彼时褚炎正在内殿房中,给小草浇水,闻声放下水壶,面色冷淡,瞥了一眼那风韵犹存的老头子:“想来我府中已成老君避难之地了。”

那老狐狸眉开眼笑:“三太子说哪里话?咱们这可是合法买卖,你情我愿。你借我躲一躲,我送你新炼的丹药,真是两全其美!”

‘丹药’二字入耳听来十分动听,比看见这张明明是老头却少年相的脸要舒服得多,褚炎于是默许了将自己府邸变成避难所。

“不知老君今日新炼了什么丹药?”

“三太子这样,未免太市侩了,咱们是神仙,岂能如凡间之人一样俗气!”

褚炎自谦道:“我是个俗气的神仙。”

“哎,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当年纯真可爱的娃如今也这么不讨喜了!”老君衣袖一抖,抖出一颗金光闪闪的丹药来,宝贝地捧在手心里,万般小心。

“这是何物?”看起来和过去那些灵丹妙药半点儿不相同,倒像从人间倒腾来的金珠,透着俗气。

“老夫给它取了一个十分霸气的名字,名为‘九转金丹’。”说起自己的丹药来,老君少年的脸庞,顿时像狐狸一样,“费时一千六百年,统共才得了三颗。”

“哦?”如此珍贵,那效用自然不言而喻了。

太上老君立刻如数家珍般滔滔不绝说起来:“不管是仙是妖是魔是人,只要被打散了魂魄,便有回天之力,也是死绝了,要入地狱,进轮回道。不过世上有聚魂花,听闻可以将魂魄凝聚而起,保存安放,或转化为自身灵力。只可惜聚魂花乃世间至邪至恶之物,花一开必将祸害天地,自是不可取。因此,老夫万年之前便开始研究,终于给老夫研究出了此物!”

金光闪闪的丹药真是珠光宝气。

“聚魂?”三太子的脸色立刻冷淡下来,已经准备好下逐客令了。

太上老君连忙道:“三太子不可小看此物!不久之后三太子便下凡历劫,这历劫千辛万苦,一不小心便遇上妖魔鬼怪,被打个魂飞魄散可是真划不来!你看自古以来多少神仙因为渡劫而亡?只要有老夫这九转金丹,不管魂魄被打得多散,都能聚集起来,以待还魂!”

人间的狗皮膏药大夫若见了这情景,才要感慨:原来祖先在此!

三太子这才勉为其难接过金丹看了看,却还是一脸嫌弃的表情。老君不禁老泪纵横:“殿下怎可这样?丹药如同老夫亲生孩子!殿下如此嫌弃这丹药,便如同嫌弃老夫的孩子一般!”愤恨不已,咬牙切齿。

“唔,好丹药!”褚炎应景地夸奖一句。

“如此敷衍!老夫这丹药,除了献给天帝一颗,余下的,便是三太子一颗,老夫一颗,你瞧老夫如此心疼你这不懂事的孩子,你却一点儿不知道体会老夫的心情。”

“老君辛苦了,请坐下喝杯茶罢。”褚炎面色不动收起丹药,如此神效的丹药,不知他何年何月才能用到.......

太上老君擦干老泪坐下,一瞥眼瞧见窗台上摆着个花盆,花盆里还有一株绿油油的小草。莫不是看花了眼?细细擦了擦眼睛再看,确实摆了个花盆,花盆里还种了棵草!

“三太子近来兴致不错呐!”居然学会种花种草了,这,这是不是表示这孩子,从今往后改走温和善解人意的路线了?

褚炎看着花盆中小草,不禁有些忧愁:“老君可识得这是什么草?”

太上老君走过去,看了又看,皱眉道:“这模样倒是熟悉,可叶片上这脉络,着实有些少见,我看,莫不是.......”

褚炎见他如此认真,便想这株天外来草的谜团终于可以解开,兴致勃勃问:“是何物?”

太上老君郑重道:“只是一株杂草罢!”

褚炎脸一黑,衣袖一甩,冷冷道:“小白,送客!”

过几日

司命的天府星君来访,仙童小白出门迎接,见着天府星君,小白便问:“星君司掌命盘,六界之中,命运皆被星君掌管,若是一株杂草的命运,星君可能看破?”

“杂草?”天府星君俊逸潇洒,白衣翩然。

“大雪那一日,三太子得了一株小草,不知为何,都半个月过去了,那草却一点儿不见长,三太子却像被迷了心性一样,终日里只守着那花,哪儿也不去,我怕........”

“你怕什么?”

小白严肃地说:“我怕,那不知从哪儿来的花,是什么魔物,三太子尚未历劫,心性不够坚定,若真是什么魔物,那可要尽早铲除才好。”

天府星君认真点了点头:“你带我去瞧瞧吧。”

碧绿的叶片随风摇曳,那种艳绿,是夺人眼目的,绿中的紫色,更是令人喜爱。褚炎放下一本泛黄的典籍,桌上乱七八糟放着全是天界关于各种植物的典籍,厚厚一摞全被翻开过。

竟没一点儿信息。

“听小白说,你这里有一样稀罕的物事........”天府星君掀帘而入,一眼便看见窗台上放着的绿油油的小草,忽然脸色一变。

褚炎抬头道:“不过是一棵草而已.......”话未说完,便被突然疾步走上前来的天府星君吓了一跳。“莫非天府星君认识这草?”

“三太子从何处得来这花?”

“花?”褚炎有些怔然,“我以为它是一棵草。”

“我听小白说,此花是大雪之后,莫名便出现的是吗?”

“我亦不知,那天早上醒来便瞧见它。”褚炎难得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浅浅的弧度显出温柔的痕迹。

天府星君轻锁眉头:“极寒之中诞生,吞噬灵魂为生,不死不休。”

褚炎道:“你是说聚魂花?我查过典籍,聚魂花不是这个模样。”

“这是聚魂花最初成形的样子,因为无人见过,所以不曾出现在典籍上。师父曾说过:形似紫鸢,叶中有紫色脉络如同人体,极寒中诞生,百年不长。便是此花。”

“从未有人见过吗?天府星君也是一番猜测吧。”褚炎不自觉挡到花盆前面,冷淡而疏离。

“我确实未曾见过,可若它真是聚魂花,三太子如此,岂不是姑息养奸?”天府星君抬起头,不卑不抗道。

褚炎道:“那天府星君意欲何为?”

天府星君沉思片刻,道:“聚魂花无法杀死,趁着此花尚未成形,将脉络和花叶分离,分别封印,放在不同的地方,以待天命。”

褚炎望着花盆中绿油油喜人的小草,半响道:“我明白了。”

“三太子深明大义。”

得到褚炎首肯之后,天府星君请示了天帝,由于事态重大,天帝为求安稳,将分离之事交给司命的天府星君,再由太上老君和三太子分别将聚魂花封印在人间不同的地方。

太上老君下凡一路寻去,见河边一处清净之地,水雾环绕,山灵地秀,是个修道的好去处,况且世外桃源,与世隔绝,并无邪恶绝望之事,便将聚魂花的脉络封印在此处。

三太子携带那一株绿油油的小草,来到青都峰山脚之下,一侧是道家圣地,分外庄重,一侧是花妖老窝,群妖乱舞。

聚魂花自然是放在青都峰道家之地镇压极为稳妥,可是他看向怀中绿色的小小叶片,不知哪里的恻隐之心动了,居然舍弃道家圣地,而走向作乱的花妖老巢。

他将小草小心地放在花妖盘踞的石台上,端详良久,忍不住伸手轻轻触了那绿色的叶片,喃喃自语:“我也许做错了,可我不知为何,却总不想将你封印起来,让你一生暗无天日。”

那小草似乎感觉到他的怜悯之心,叶片轻轻动了动,蹭着他的指尖。

冷峻的三太子居然微微一笑:“你明白我苦心便好,他日你若长成,定要记得,不可作恶,否则,我必会亲手取你性命!”

明知道聚魂花是无法杀死了,亲手取它性命之说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也不过说说而已,从没奢望这株小草能够听懂。

可不料,他说完之后,小草居然颇有些畏惧的样子,微微向后倾,叶片一动一动的,然后再凑过来,乖巧地晃动叶片,像是点头的样子。

褚炎心下愈发不舍,从大雪中初见的那一刻,这株奇怪的小草便迷惑了他的心神,难道聚魂花能摄人魂魄,夺人心神,制造幻境让靠近的生灵中招,便是这样吗?

那他果真是一个法力低微的神仙,连未长成的聚魂花也能将他迷惑至此!

他隐去身形,躲在一旁,等了半天,终于看见一个貌若春花的女妖颦颦婷婷走出来,看见石台上绿油油的小草,低呼一声,小跑过去,“是哪里跑来的小花妖?长得如此可爱!”

她捧起小草,左右看看,越看越觉得喜欢:“看样子,同我一样,是一朵紫鸢花,将来肯定是美人一个!”

看着女花妖将小草捧着欢快地跑远了,褚炎才慢慢走出来,看着远处树林里弥漫的妖气,此处是妖精的老巢,自然有邪有恶,希望小草,不要被污染了.......

回天界之后的日子便朝着一个无聊的深渊跌进,日复一日,漫长没有尽头,三太子府中冷冷清清,一年到头,除了天府星君和太上老君来得勤快一些,其余上仙似乎都不愿和褚炎交好,也难怪,一个脾气不好的仙,怎么会有好仙缘呢?

太上老君提起当初的聚魂花还忍不住唏嘘感叹:“老夫原以为不过是一株杂草,谁能想到这草儿如此争气,竟然变成一株聚魂花!当真是草不可貌相,草不可貌相啊!”

天府星君便笑道:“是您老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眼神也不好使了。”

“老夫千万年如一日,青春永驻,永垂不朽!倒是你啊,小府,你这模样倒是越长越开了,我就怕那一天开得太过,变成赤脚大仙那模样,那可着实委屈了天界一头良好的美男啊!”太上老君喋喋不休,“不过只要你跪下来求求老夫,老夫便勉为其难,赠你一颗仙丹。”

天府凉凉地道:“老君莫不是糊涂了?在下掌管命盘,只需要将命盘稍微那么挪一挪,便能叫老君你折腾几千年,如何?天界日子如此无聊,不如在下给老君找点儿乐趣?”

褚炎在一旁喝茶,不搭腔,这一老一少相见总少不了来一场唇舌之战,他乐得做壁上观。

不过这一次老君却有那么一点儿骨气,愣是不肯低头,这样不服老的老头,必须要给些教训了。

天府星君高深地闭上眼睛,含笑摇头,模样很是同情。

不久之后,便听说太上老君出外捉了一头九天灵狐回来,乐颠颠地拴在兜率宫的院子里,每天逼着灵狐吃草,乐此不疲。不过这灵狐倒真不是吃素的,一日晚上挣脱了仙锁,扑到老君房中,差点儿将这‘天界第一老’的老头给掐死,后来终究姜是老的辣,灵狐在太上老君面前也吃了个亏,又被抓住。

不过这次老君倒不将灵狐拴在院子里了,而是拴在自己房中,每天亲自**,自此以后兜率宫就没有安宁过,每日里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连老君炼丹的炉子,都给踢翻了,火焰蔓延到人间,烧了七七四十九天,将一片灵秀山川,烧得光秃秃,变成茫茫大沙漠。

天府星君到三太子府上喝茶,每次都得意非凡:“你瞧,我这么随便一挪挪,就让你省去了大麻烦。”

“我就知道那狐狸是你安排的。”褚炎倒觉得高兴,没了老君啰嗦,这周围都是清清静静的多好,“我原以为你只管命盘,没想到连红线也能一手操办。你如此厉害,岂不让月老丢了饭碗?”

“月下老人在我手下做事,他倒乐意将全部红线交给我。不过鄙人是个粗人,对于牵线搭桥之事不在行,不乐意做。”

褚炎微微一哂:“天府,天界是有规定不允许有七情六欲的,你胡乱牵线搭桥,可不要误事。”

“放心,错不了。”天府星君虽这么答应,可说不出错,哪能就真的不出错,冥冥之中注定,就连天府星君也意料不到。

就好比他虽然司掌命盘,可自己的命运是如何,他却从来看不透。

某一天天府星君外出,他座下仙童偷懒,跑到月下老人处借几本人间风月小说瞧瞧,恰逢月下老人在喝酒,仙童闻到那酒香,为之陶醉,便向月下老人讨了几杯酒喝,这一喝,可就大大的不妙了,这小仙童不胜酒力,喝得醉醺醺,跌跌撞撞回去,看着错综复杂的命盘,便手痒上前拨了那么两下。

好巧不巧,偏偏就拨了太上老君的命盘,这下可好,原本同那九天灵狐不过师徒之谊,这么一乱,却成了夫妻之情。奈何命盘无法修正,已经更改便无法还原。

天府星君知晓之后大怒,将那仙童贬做仙兽,替太上老君守门。命盘错乱之事万不能让天帝知晓,天府星君便与三太子一同前往老君府中,先前仙气缭绕,药香四溢的兜率宫,如今可是一片安静,仙童都远远地避开了,谁敢去惹那法力高强的九天灵狐。

而仙走近一看,见一绿衣女子跪在院中,生得真是眉目如画,尤物移人。当真是身若琉璃,心若愁丝,一眼看去,便觉黯然销魂,果然是狐妖中的极品。

“阿音本就是狐妖,天生魅惑,连累师父犯错,阿音不敢求师父原谅,只求师父出来让阿音见一面,阿音宁愿自毁修为,到西方拜佛诵经,为师父赎罪。”九天灵狐哭得楚楚动人,可那禁闭的门,却一丝动静也无。

天府星君感叹道:“那老儿果然是个铁石心肠。”

褚炎道:“你莫笑,这孽,还不是你造的。”

天府连忙辩解道:“这话可说不得,我司掌命盘,可终究还有冥冥之中一双手在指点乾坤,你我虽为仙,可到底,不过也是被掌控的棋子而已。”

褚炎恍惚,一瞬便想起被他丢弃的那株小草,心绪微乱:“是吗?”

天府星君走到那九天灵狐身前,道:“你与他今生今世不可能在一起,这一次不过是命盘出错后的一次小插曲。你还是下界去吧,留在此处,恐怕于他于你,都不是好事。”

九天灵狐抬起一双泪蒙蒙的眼睛,真个是我见尤怜,若不是天府道行高深,真要将魂魄给摄去了。

难怪连太上老君都把持不住。果然是个妖孽!

“我见他一面都不可能吗?”

天府淡然道:“你这又是何苦,见一面,又能如何?不如不见,今生,便忘了吧。”

九天灵狐跪下磕头,低声饮泣,那泪珠,断了线一般不休不绝,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可是禁闭的门,当真没有打开过。

“师父好好保重,徒儿来生转世为人,再来侍奉师父。”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飘然而去,留下一地伤心泪。

天府星君望着狐妖离去的方向,忽然喃喃道:“都是情不是个好东西,我看倒也未必,你瞧那九天灵狐刚来的时候,真要将兜率宫给掀翻,与老头更是势同水火不两立,可现如今,居然这般难舍难分,痴心不悔。”

褚炎推开他去敲门:“都说仙无情,我看确实如此。”

天府星君不满道:“未必我在这里说风凉话便表示仙无情。我司掌命盘,见惯六界中悲欢离合,生生死死,皆是大梦一场,梦醒了自然就看的通透了。”

太上老君的门怎么也敲不开,褚炎只好放弃,扬声道:“那小狐狸已走了,你要找天府算账,得趁早。我们走了。”

天府星君道:“这错是玄初犯下的,我已将他拆去仙身,贬做仙兽,给兜率宫守门了。”

褚炎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摇头:“小错是玄初犯下的,大错可是你铸成的。”

在天界,一切清心寡欲的生活都可以被延长至无限,平淡的日子也是一转眼便过去,反反复复,像冷却的白水,怎么看,也是波澜不惊。

反正神仙有的是时间,巴掌大的伤疤一转眼也就痊愈了。

没个几天,老头子又恢复一身活力,开始采药炼丹,兜率宫中每天祥云缭绕,彩光闪烁。偶尔听说老君又炼得一炉仙丹,诸仙便抢破了头去兜率宫拜访,这可苦了守门的仙兽,每天不是累得半死,便是吓得半死。

而太上老君则优哉游哉带着仙丹,去三太子府中避难,顺便交流下解闷儿的偏方。

“这是老夫新炼成的丹药,费了老夫不少心血,名为‘断情绝爱’,老夫特地带了一枚,送给三太子。”老君又开始献宝,拿出红彤彤如血凝成的一颗丹药来。

褚炎一瞧那丹药的颜色便觉得是吃不下肚子去的,太过鲜艳的颜色,可是有毒。

“神仙天生无情无欲,用不着这仙丹,老君还是另赠他人吧。”

太上老君郑重道:“三太子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咱们神仙,并不是天生就无情无欲的,那不仅要靠修为来撑住,最重要的还是看机缘啊!你瞧老头我当年不是栽了一个跟头,弄得晚节不保?再说修为再高其实也不顶用,你瞧天帝当年不就是.......”

话说了一半忽然住嘴,自知说错了话,老君讪讪道:“我瞧着你生这个相貌,那是天生的桃花相,将来肯定感情波折,一死三活的,老夫这是给你不时之需。”

三太子神色怔了怔,提到天帝当年,心中的隐秘便被触动,不过已然习惯,过去的痛再不会重复。

“我不必,即使真有机缘,我也能挥剑斩断。”

老君‘啧啧’咂舌:“当真是断玉分金的气势啊!”说完眯眼沉思,颇有感慨:“那情,便像那水一般,缠缠绵绵,又轰轰烈烈,你可曾见抽刀断水,便能断了的?”

褚炎嘴角一扬:“那我便将水源给堵上。”

“哈哈哈!”太上老君仰头大笑,苍老的心,少年的脸,“真是单纯的孩子,老夫甚是喜欢呐!”他变个精致的盒子将仙丹放好,搁在桌上。

没几日,天府星君又来拜访,一眼瞧见桌上那精致好看的盒子,便拿过来,打开一看,见红彤彤的丹药,喜上眉梢:“这不是老君的‘断情绝爱丹’吗?”

“连你也知道,他放在这里,我用不着,不如你拿去试试。”褚炎瞧都没有正眼瞧一瞧那丹药,若是老君在此,定要悲愤了。

“当真?”天府星君倒是当宝贝一样捧在手中,“这可是天界中求之不得的仙丹呐!”

褚炎垂眸看书,不置一词。

天府星君便小心收起丹药,转眼间神色便严肃起来:“三太子历劫之日也近了,昨日我受天帝之命观看你命盘,发现.......”他看了看低头看书的褚炎,知道他在听,才又说:“当年那朵聚魂花,你是否没有封印?”

褚炎拿书的手微微一抖,当日只有自己一个人下凡去封印,不可能被人瞧见。况且聚魂花不属于六界,天府星君的命盘应该看不到聚魂花。他又如何得知自己私下放走了那株小草?

天府见他神色微恙,已知自己猜对了,痛心道:“褚炎,你犯了大错了!”

褚炎混不在意:“什么大错?”

天府星君急切道:“你与那花命里诸多纠葛,我知你将来必定会杀聚魂花,将它封印于幽冥之地,永世不得再出。这是你的命,本该一切如此。我们将聚魂花分开封印,便可延缓它出世,可你没将它封印,将来,便是它杀你!”

褚炎眉峰间终于出现一丝动容:“为何会这样?”

天府星君摇头:“我不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能模糊看见,可因为那是聚魂花,我无法更改。”

“天帝知道了吗?”

“知道,所以你下凡历劫之地,便是青都峰。”天府星君郑重地说,“你下凡轮回,将会成为青都峰弘云观的大弟子,你会铲除那一带为患的花妖,并且杀死你第一眼看见的女孩子。”

“因我一时之错,便要那一带花妖全部罹难吗?”

“褚炎,那一带花妖迟早也会被青都峰的道士铲除,你不过是将时间提前了而已。”

褚炎默然片刻,道:“那我会带着记忆吗?”

“不会,这是我为你写的命运,不过百年而已,等你历劫回到天界,便会想起一切。”

“那我为何要杀我第一眼看见的女孩子?”

天府星君凝声,吐出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因为她便是你放走的聚魂花。”

——————《误红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