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被岁月埋葬的过往
我们必须接受失望,因为它是有限的,但不可失去希望,因为它是无穷——马丁 · 路德 · 金
We must accept finite disappointment,but we must never lose infinite hope——Mattin Luther King
1.要它成为事实吗
“只是小问题。”
医生松开我的下巴,职业性的口吻说道:“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不过你坚持不愿意缠上绷带固定,还是会发生脱臼的情况。”
“那怎么办?”
“那个时候,你可以跑到洗手间,用食指在口腔两侧最里面的韧带上略微轻按,用大拇指托着下巴向上,再轻轻地推,记得一定要轻轻的,一次不行的话,可以稍微调整角度再试。”
“这么麻烦?”
“还有,你应该注意不要大声说话,也不要让嘴巴进行过激的运动。比如嗑瓜子啊,啃肉骨头啊,或者……咳嗯,跟这位先生Kiss。”
“什么——?”我瞬间从座位上跳起,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正好这时一直背对着我们站在窗口的伊流影回头过来,看到我怒火三丈的表情,又看了看医生满脸暧昧的笑意,脸上有种高深莫测的淡淡笑意。
我立刻火爆了!
明天就是浅夏的生日,我居然在这个时候下巴脱臼!如果真的缠个绷带去参加Patty,还不被笑昏啊!可是不缠的话,又发生脱臼的情况怎么办?!
思来想去,这一切都是伊流影的错,如果不是他把小虎牙跟那些不相干的人叫过来,老老实实听从我的安排不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
“我跟这个人,才没有关系!”我双手抱胸,趾高气扬地说,“跟他Kiss?哈,宁愿是公狗也不会是他!绝对!”
伊流影的眉头瞬间皱起来,神色很不悦的样子。哼,谁理他啊!
我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可是还还没有走出这条走廊,眼前黑影一暗,我被伊流影横过来的高大身影拦住了。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伊流影寒着声音。
“字面上的意思,你听到的意思。”我抬起下巴,恶狠狠地瞪住他,“伊流影,你真的很衰耶!你衰就算了,可是你的衰运还会到处散,所有站在你身边的人都会中飚!你知不知道,我金卡卡活了十七年,第一次见到你这么衰的倒霉蛋!”
我的嘴巴每说出一个字,伊流影就愤怒一分,等到我全部说完的时候,伊流影那张帅帅的脸就像暴风雨中的海面,一阵波涛汹涌地翻滚!
“你是要故意惹怒我,对不对?!”
“对!”
想了想,我慌忙改口:“不对,我惹怒你什么啊,我说的都是事实!Kiss是只有相爱的人才能干的事,我跟你没一点关系,怎么可能会……”
话还没说完,伊流影忽然朝我逼近一步。
老天,他那是什么表情?危险的像一只捕捉猎物的狼。
“那么,要它成为事实吗?”
他说完这句话意味不明的话,猛地俯身,吻住了我!
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满脑子都是被这件突如其来变故所惊起的问号!?
“喂你……”被吻住。
“我说你……”该死的换了个姿势再次吻住。
“你你……”辗转反侧地吻住。
我要虚脱了……身体怎么也使不出力,肩头被他的双手摁得紧紧的。
一吻结束,我差点因为喘不过气而胃出血,身体靠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大口吸气,大口呼吸……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观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全都在对我们指指点点着。
一只摄像机镜头悄悄地在人群缝隙中插进来,我反应灵敏地伸手盖住脸,与此同时,清脆的“喀嚓”一声响起——
第二天上午我刚出家门,看见各大报亭和书店簇拥着人群,各个手里拿着怀里抱着腋下夹着报纸,一副要求讨伐的浩大的声势!
我眉毛跳了跳,有一种强烈的不妙预感。一阵风卷来,印满无数脚印的报纸被吹飞到我脚下,我捡起来,果然,映入眼帘的是自己被伊流影推倒在墙上强吻的画面!
我仔细看了看,还好因为角度问题,每张图片都看不清我的脸。
就在这时,忽然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拽着我的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时将我推到旁边小巷的墙上。我下意识使出擒拿术,却被对方很轻易地扣住手腕。
映入眼帘的,是浅夏那张笑得比**还灿烂的脸:“卡卡,早安!”
“安个屁啊,大清早的你就找打?!”
害我差点以为是伊流影FANS当中的哪个不明份子,因为那一Kiss,而要对我施以报复。真是搞不明白啊,他又不是明星,还学别人这么出名!
浅夏啧啧有声,正在欣赏着那份报纸:“这么说,你昨晚跟我说的是真的?”
“我跟你说的那句话假过?”
“那可不一定,你是举世闻名的骗子卡卡,我得防着点。”浅夏欠扁地说着,忽然惊叫着数报道上的“0”,“他的家产有好多个零哎!”
“再多也是别人的。”
“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刻就抛锚。”浅夏给我白眼,“我完全觉得伊流影是老天赐给你的救星!犀利叔们催帐催的紧,这笔钱,在伊家可是九牛一毛!”
我也这么想过啊……
可惜我金卡卡骗术原则之一:不骗人感情!
浅夏当然也知道我在想什么:“得了吧,坚守这样的原则,你我穷得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了!”
我无语地拍她的脑袋:“想这些山长水远的东西……还不如想想你今天生日,要怎么庆祝?”
“咱们就来点俗的,搞个Patty?”
“真俗!”
“那你说怎么个不俗法?!”
“Patty太花钱,去包个KTV,订个蛋糕,我们又能唱又能跳又能喝还能吃。”
绝望爬上了浅夏的脸,她用力叹口气:“年年都如此,我就知道!”
“相信我,生活总会好起来的。”
我抛出我那说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起茧子的口头禅。
生活并没有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简直是越来越漆黑,一片漆黑。为了避免我这造型被伊流影的Fans认出来,我在附近找到一家理发店,发现这里竟排起了大长龙!
每个女生都顶着一头和我一样的栗色蘑菇头发型,焦躁地等待着。
女生甲:“可千万别被那些FANS以为是我啊。”
女生乙:“真倒霉,她怎么就剪了跟我们一样的发型?!”
女生丙:“呜呜,以后我再也不敢流行了!”
……
此情此景,岂是用无语二字形容?!
等了大半天,才好不容易轮上我。然而给我剪头发的师傅,全程就用了三个动作——拿出剪刀、捞起我的头发,“喀嚓”一声,结束。
“喂你——”
“小姐,生意太好,麻烦你体谅一下。”
没等我来得及爆发,我被丢了出去。我欲哭无泪地爬起来,从旁边的橱窗看自己的影子——这个角度能看?还是这个角度?嗯,应该是这个角度能看……
“滴滴——叭叭——”就在这时耳边响起尖锐的喇叭声。我回头,看到马路边不知何时停着一辆全身闪闪发亮的黑色“劳斯莱斯”。伊流影打下车窗玻璃,戴着帅气墨镜的脸从里面探出来。
帅哥就是帅哥,不管在哪里都这么拉风、亮眼。仅是一个探头的动作,就吸引街道上无数的脑袋朝这边频频张望。
煞星驾到,我抡圆了胳膊就要跑,被冲下来的小虎牙和李天澈架进了车里。
“啊哈哈哈!好有创意的发型,啊哈哈哈哈!”小虎牙张大嘴,笑得像猩猩一样捶胸顿足。
李天澈虽然极力忍耐,但眉毛也因为笑意一抽一抽的。
我的额头上划过三条黑心,强烈自尊心受挫,就在我打算用暴力解决这一切的时候,伊流影修长的手指捋起我一束坑坑洼洼的发:“怎么回事?”
“这都是你!”我指着窗外追赶的人群,还有理发店里排着的大长龙,抑扬顿挫地抖搂他的罪行!末了,我哀求道,“伊流影,算我求你了,放过我,别再来招惹我!行吗?”
伊流影神色一正,表情严肃:“不行。”
“你——$%^*$#*”
十几分钟后,“劳斯莱斯”载着我,在一家专业的美容沙龙院前停下。李天澈率先下车,为伊流影和我打开车门,伊流影款款下车。
站在沙龙门口穿着金色戏袍的迎宾,一系列微笑鞠躬:“欢迎光临。”
伊流影大步朝前走去,我迟疑地站在原地,被小虎牙一脚踹向前。
“喂!”我揉着屁股,张开血盆大口,“你想死吗?”
“进去!”
“干嘛!”
“听说你朋友今天生日,影为你预约了米兰市顶级的三位造型师,帮你精心打造!”
2.乞丐变公主
眼前,墙上贴的、地上摆的、天花板上吊的,全都金光闪闪。来往的客人都穿着名牌,走路鼻孔朝天、趾高气扬,却奇迹地在看到伊流影以后,缩短气焰。
伊流影,天生的王者,举手投足之间皆散发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再加上得体的穿着,俊朗的容貌……我突然有那么一滴滴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迷他了。
在一个四面都是化妆镜的化妆镜里,我见到来往穿梭着好几张面孔,都是明星的脸。我的脖子跟着其中一个明星旋转、游弋……
忽然“啪”的一声,我的脑袋撞到一个结识的胸膛上!
抬头,伊流影面有不满:“你喜欢他?”
“啊?”我愣了一下,紧接着明白他指的是刚刚过去的那个男星,下意识点头,“是啊,他演的电影《琵琶孀》太无敌了!还有他的电视剧,我也喜欢看……”
“他很帅?!”
“帅!”
伊流影一把放开我,小虎牙推来一张高脚椅,伊流影顺势坐下,淡淡问:“我呢?”
左腿叠着右腿,手掠衬着下巴,下颌倨傲,剑眉星目,王子一般高傲的气质,倒三角形的完美黄金比例身段。重要的是他不怒自威的神情和既温柔又冷酷的眼神。
我下意识吞咽了口水……毫无疑问,他是顶级帅的。
伊流影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既然失忆前我们是恋人,证明我并不是个在意你身世的人。你也不用在意,让我们回到从前。”
“嗒”。
他一打响指,三个打扮新潮的造型师从偏门走出来,朝伊流影微笑行礼。伊流影手指我:“让她成为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
三个造型师看了看我,又面面相觑:“我们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
“咳,伊少爷,您这可给我们出了一道大难题。您知道,这位小姐五官底子单薄……”
“一个专业的造型师,不是只能把美女化妆成美女!”
“好的,伊少爷,我们一定办到。”
我目瞪口呆——有钱人就是跟我们穷人的世界不同,这派头、这气场、这架势!说难听点叫拽不吧唧,说好听点叫酷得一塌糊涂。
接下来,三个造型师像生物学家要解剖一只青蛙一样,用放大镜将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查看,还不停摇头叹息。无声中表达着“没救的一张脸,这可该怎么整”?!要不是我本身也不想顶着这么狗刨似的头发去参加浅夏的生日,我早就几拳把他们打飞了。
这之间,伊流影一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不时会抬起头来,透过化妆镜看我,眼神淡淡的,漾着别样的风情……
虽然他对我也是冷酷的,可是冷酷之中总含着温柔。就算是冰冷冷的目光,眼底深处也有温和的温度。
就像那个人……链……
那家伙的脸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他宠溺地对我笑着,探手揉动我的头发……还有他的声音,独特而磁性地吐出“卡卡”两个字。分明那么普通的字眼,滤过他的唇就变成了魔音。
好久不见,浅夏的生日,他一定会出现吧?一定一定会出现……
不知不觉我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再醒来是被造型师叫醒的。我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到化妆镜里的自己——那不还是自己嘛,就睫毛长点,因为画了眼线眼睛更大了,皮肤白了,腮红的关系有了血色,嘴唇也红艳欲滴。
我完全看不出哪里好看,反而觉得很奇怪和不自然。
我回过头,小虎牙正在骚扰李天澈,伊流影还在看书。我咳嗽一声,首先把视线调过来的小虎牙震惊地张大嘴巴,李天澈的表情也是震惊!
怎么?果然很奇怪!
伊流影把脸从报纸里抬起来,看到我时目光一亮。
我站在众多视线焦点中,不自然地扯了扯裙角,清了清嗓子:“喂,怎么样!”
伊流影轻轻吐出两个字:“不错。”
我随手从一个造型师的脸上取下眼镜,走过去,戴到他脸上:“你仔细看看,仔细看看我……你还敢说不错?!”
眼镜由于太宽了,从伊流影高挺的鼻梁上滑落去一点。戴着近视眼镜的伊流影看上去更像个斯文份子,说不出的清秀和俊美。他淡淡挑眉:“嗯,美。”
美?!——我差点被这个字雷出三阵之外。
只听小虎牙不满的嚎叫声响起:“神啊,刺瞎我的双目吧!乞丐也能变公主?!”
李天澈不冷不热的声音:“她原本就长得不差。”
哦活活,哦啦啦,哦嘻嘻。
伊流影一直把我送到浅夏订的那个KTV。从“劳斯莱斯”里钻出来,我夺目的长相和豪华的房车,立即吸引了许多路人观看。
这种被瞩目的感觉真是大好啊。
我忽然觉得心情畅快,回头朝伊流影摆手:“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啦!再见!”
伊流影手里搭着外套正要下车,听见我这么说,立即皱眉顿步:“怎么,不邀请我?”
啊咧!他不会也想跟进去吧?!如果让他和链碰面……
我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个女性的内衣聚会!去参加的全是女生,穿着内衣,你也要进去凑热闹吗?”
伊流影又是一顿,靠在车身上:“嗯,等你。”
等我?爱等不等!
自从知道他的性格是我行我素,不管我说什么都没用以后,就放任他去好了。
不过,这么醒目的他站在KTV门口,若被他的FANS发现了,不知道等我出来后,还会不会看到他的“全尸”……
还没走近包厢,我就被一只大大的熊布偶砸中了脑袋!
穿着一身绿色还在脑袋上戴一朵绿色的大蝴蝶结的浅夏就像一颗被包装起来的蔬菜!她看着我,震惊地长大了嘴:“你……你是谁?”
“臭丫头,你说呢!”
“太过分了吧!你想在我生日时抢我风头?!”
“我这么拉风,还用跟你抢?”
“你到底是……”浅夏用力抽着气,忽然了然地说,“跟着有钱少爷就是不一样,才几个小时不见,你就丑小鸭变天鹅了。”
“羡慕吧?!”我把布偶砸回去,她又砸过来,我们开打!这丫头手劲很大,可每次跟我打的时候都毫不留情……我碍于自己的发型和穿着,渐渐的招架不住,被她追得连滚带爬地跳到沙发上。忽然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下一秒,整个人就撞进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里。
飘散着淡淡的“CK ONE”香水味道的怀抱,这一生怎么可能忘得掉?
我的心擂鼓地跳动着,慢慢地抬起头,于是就看到少年尖削的下颌,带点灰色的褐色眼珠如玻璃珠般静静地望着我……
一瞬间,我仿佛听到潮汐退去之时大海安静的起伏。
链……
浅夏笑闹的声音戛然停下,空间一片诡异的安静。要不是我及时看到链身边坐着的女孩,我差点以为一切都要回到我们三人行的时光。
我迅速站起来,整理着褶皱的裙子和散了的头发,眼角余光打量那个女孩——乖巧、可爱、甜美。说不上多么漂亮,但一看就是单纯如白纸的乖乖女孩。看到那张脸,唯一蹿过脑海里的就只有一句话:这个女孩是被人疼爱的,是不能被伤害的。
她穿着纯白色河边裙,全身上下细致到连每片指甲的形状都修剪的一样圆润光滑。这样充满公主气息的他,与穿着马克华菲条纹衫的链说不出的般配。而我呢,尽管也穿着白色的裙子,化着精美的妆容,可是我们全都心知肚明,我美丽皮囊下的肮脏灵魂。
链淡笑着向我介绍:“小海,你们见过的。”
“是吗,我不记得了!”我笑了笑,别开脸,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为什么,以为自己早就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可现在竟依然会心疼得无法抑制。
记忆忍不住又被抛回从前——
3.多了一条小尾巴
——住在东苑那家的小孩有自闭症。
9岁时,我的父母都还健在,虽然总是吵架。但住在我们那条巷子里的人,家境大多不好,吵架几乎是每家每户的家常便饭。
一天,浅夏光着两只脚丫坐在石阶上,仰着小脸说:“卡卡,他们都说,住在东苑那家的小孩有自闭症。”
住在东苑那家的小孩——北星链,单亲,爸爸是宇航员,死于空难。妈妈在巷口边开了个麻将馆,整天为了拉生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像一个妓女。
自闭症是什么东西?
因年龄小而滋生出的强烈好奇心,让我和浅夏在某天爬上他们家院子的篱笆墙,偷偷向里面观望——
一颗老樟树,几张石椅一张石桌。男孩穿着好看的白色衬衫,短发乌黑亮泽,附在木质窗栏上摆弄一只模型飞机。点点阳光下,他的肌肤那么白,好像从来就没有晒过太阳一样,乌黑的眼珠,像刚出生的婴孩。他的睫毛那么远都看得到,一片黑茵……
浅夏肉乎乎的手指着那窗户:“哇塞,他长得真好看。”
“好看什么呀,跟个女孩似的!”
“比我们还好看!”
“比我们好看有什么用啊!”
就在我们争论之间,他发现了我们。乌黑的眼珠像裹了一层浓雾,望着我们,又好像又并没有看到我们。
浅夏嘟起嘴巴:“卡卡!我们叫他过来,问问他自闭症是什么东西?”
“喂,你过来!”我霸气十足地朝他勾手指,“快过来,我们有话要问你!”
链目光淡淡的,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飞机模型。
“卡卡,他不理我们!”
“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也不理他,走!”
我把这认为他不愿意结交我们做朋友。和浅夏打破玻璃被抓住的那次,我和浅夏报复地说:“玻璃是东苑的小孩打破的,我亲眼看到的!”那家的人找去东苑,我们以为谎话会被识破而藏了起来。可是等了好久好久,也没有等到人来算账。
后来,每当我和浅夏不小心犯错,都栽赃在链身上:“是东苑的小孩干的!”
当然,那时候的我们,为了逃避自己的责任,而不明白链因为被栽赃会受到怎样的责罚。
有一天,我从东苑经过时,从打开的院门忽然冲出来一个白色的人影。他的速度太快,我根本没反应过来,跟他撞到一起,摔了个趔趄。
链重重地摔在地上,凝脂的皮肤有很多的鞭伤,脸也印着清晰的五指印。
一个抓着藤条的女人随后冲出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边往院子里走边用藤条鞭打起来:“北星链,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偷拿别人的钱!你让我颜面无存……你再这样惹是生非……我跟你一起投河自尽算了!”
不久以后,我才明白,自闭症是活在自我的世界,不理外人,不跟外世接触。
所以,当我和浅夏把过错栽赃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的不辩解让他承受了无数次的惩罚。而又因为我和浅夏的做法,让这条巷子里的其它孩子效仿:“只要做错了事,就说是东苑的小孩干的就好了!”
从小,我就生性泼辣、刁蛮,是那一带孩子的小霸王。
父母忙着吵架、工作,从没有教过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也从不教我为人处事的道理。可是这一次,我还是明白了,我的做法错了。
我用暴力挟制了所有栽赃过链的孩子,在一个骄阳似火的天气里,鼓起勇气敲响了他家的门。
院门被打开的时候,我们都惊讶了,链跪坐在院子中央,面前放着面镜子。强烈的光线透过镜子反射在他的身上,几乎灼穿了那一整块肌肤……
而链的神情淡淡的,眼神空洞,望着空气中并没有的虚无。
“你们这么多小孩聚在一起干什么?”手拿藤条的女人惊讶。
“阿姨……我们错了。”
“阿姨,皮球是我和浅夏弄破的。”
“窗户是我打烂的——”
“菜园是我踩坏的!”
“钱……是我偷的……你能不告诉我爸爸吗……”
“阿姨,我们真的错了!”
小孩子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来,响在这个院子里。女人先是一惊,又是一喜,忽然目光看向正在接受惩罚链,眼底是更深的愧疚。
她几步走过去推开镜子,蹲下去攥着链的胳膊喊:“你这个傻瓜孩子,你怎么不告诉妈妈,你怎么不说呢!”
豆大的汗珠从链的脸上不停地落下,他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着依然不发一语,不过在某一瞬间,他的视线好像飞快地掠过我的脸。
那晚,在大伙的商量下,我带着我们共同集资买的烫伤药和苹果,由我作为代表翻进了链家的后院。
“砰咚——”“哎哟!”
一落地就摔了个狗啃泥,我刚爬站起来,就看到被我惊动的链正看着我。他坐在院门口的石阶上,手里依然在摆弄一个飞机的模型。
看到我,他的眼神只轻轻地飘了下,又落回了他的模型飞机里。
我吊儿郎当地走过去,在他身边的石阶坐下:“喂!你在干嘛?”
“……”
“不理我?!”我皱起眉毛,倏地把药膏和苹果递过去,“这个给你!”
“……”
“是大家一起买的啦!”
“……”
“你说句话好不好?”
“……”
“下午我们都一起来道歉啦,我们也保证再也不陷害你了!大家都想跟你做朋友,我们有很多好玩的活动!去河边钓虾啦,去果林摘苹果橘子啦,去田里捉泥鳅啦!”
“……”
“对了!我们明天就去钓虾,你要不要一起去?”
说了好多的话,然而,他都只是静静地摆弄自己的模型。仿佛,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一直都是我在自言自语而已。
我大大地叹了口气,把苹果放到他旁边的石阶上,在皎洁月光下翻身上墙。
就在我准备跳下去的时候,链空灵的声音突然响起:“一起去……”
“呃?”
我见鬼般地回头,不确定这个空气一样的男孩子真的说话了?
石阶上,清淡的月光下,链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正看着我,他的眼睛,是我从未有见过的有神和清明:“和你。”
我依然在发呆,他收拾了自己的模型回屋……当然,没有忘记带走苹果和药膏。
第二天,作为孩子王的我组织大家在空地集合,浅夏气喘吁吁地由远处跑来:“卡卡,我去找北星链了,可他不理我。他昨晚真答应你一起去了?”
“嗯,答应了啊!”我奇怪地说,“那小子该不会又临时变卦了吧!”
“怎么办?”浅夏苦着脸!
“走,我们一起过去找他!”
我带着一群小朋友浩浩****地杀到东苑。远远就见东苑的门敞开着,链穿着白色的衬衣,手里拿着一支钓鱼竿,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他都准备好了?!
我停在远处,探着脖子喊了声:“喂,你去不去?”
链沉默依然,起身把自家院门关上后走到我面前。
我试着朝前走了两步,他跟着我,我一直朝前走,他亦步亦趋跟着,我快他快,我慢他慢,嘿嘿,就好像突然多了一条小尾巴。
不知何时起,小朋友言论里经常会谈论着我跟链:
“东苑那个小孩好古怪哦,他是不是不会说话?”
“他都不理人哦,可就是很听卡卡的话呢!”
“哑巴北星链是不是长大后想娶卡卡呢……”
而我,也是在跟链相处了四个月以后,第一次知道他不是哑巴,他会说话!
那个傍晚,我爬到枣子树上偷枣子,突然脚一拐跌下来,吓得站在几米远等我的链大叫出声:“卡卡!”
那两个字,比全世界最美妙的声音都要动听,我连疼痛都忘了,傻傻抬头看着他:“你……你再叫一次。”
“卡卡。”
“你会说话?!”
他倔强地抿了抿唇,看到我肿成馒头大的脚,眼眸里噙着的水流似乎就要流淌下来:“你的脚受伤了。”
……
曾经那个宠着我只对我好的男孩,我以为会这样一直持续,以为只要我向前走,他就永远会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在我累了的任何时候回头一望,他都静静站在身后对我淡笑,笑容甜美仿若灿烂绽放的山花。
4.见一次打一次
KTV到**,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小时候跟我一起翻天覆地玩耍的小霸王。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读书的学校不一样,我们大多都很久没有见过面。
浅夏站在人群包围中跟大家谈论谁谁谁在哪个学校,谁谁又换女朋友,谁谁考得不好。
我一直坐在角落,想被大家忽视,可是不停地有疑惑的目光朝我望来,谁叫我打扮成这么打眼?!不过也感谢这离谱的打扮,大家都没有认出我,纷纷问:“坐在角落边上,那个文静的靓妹是谁啊?”
浅夏揶揄地看了我一眼:“哦,我新交的一个朋友,靓吧?!”
“我们的女头头卡卡呢!这么重要的场合她都没出现?!”
“哈哈,人家可瞒着谈恋爱。”
“她跟链真分了?”
“瞎了你的狗眼了!没看到链旁边的那女孩吗,他的新欢!”
于是一堆人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表现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来!
我忽然觉得有点难受,最后看了一言不发的链一眼。离开KTV以前,给浅夏发了条短信:我有事,先走。
浅夏特理解地回我:走吧,我没想过链这小子会把女朋友带来,真想打他!
走出KTV,我感觉头重脚轻,身体晕飘飘的踩在云朵之上。忽然一个声音响在耳边:“小心!”
我赫然抬头,一辆蓝色的三轮车吭哧吭哧居然擦着我从我面前经过。我吓出一声冷汗,看到马路对面站着的伊流影,他脸色冷酷而苍白,眼神中有一点责怪。
那辆蓝色三轮车在我面前停下,从车里下来两个魁梧的大叔。
我一看到他们拔腿就要跑,可他们还是一人拽住我的一只胳膊往车上拖去。
我挣扎,踢动:“放开我!”
“金卡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劝你还是乖乖配合点!”
我嘟囔:“大叔啊,每次见我都是这句台词,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少来,金卡卡,你给我老实点!”
“啪嗒——”与此同时,我被沉重地扔进了三轮车里。
我不满地爬坐起来,看着面前几张凶神恶煞的脸:“犀利叔们,别这么暴力行么,你们还靠着我吃饭呢!”
“少啰嗦!”犀利叔ONE朝我的脸上重重一拍,“我们的钱你什么时候还清?”
“没钱。”我把空空的衣兜一掏,“人命搁在这,你们怎么处置吧!”
犀利叔TWO也朝我的脸上重重一拍:“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最近钓上了大鱼。”
“大鱼?”我装傻,“你么?”
犀利叔TWO大笑着,指了指前面——我一看,傻眼了,伊流影这傻瓜居然开着“劳斯莱斯”在堵三轮车!
“金卡卡,我们这次来只是警告你——别以为你逃掉了,其实你的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犀利叔ONE得意地发话道,“好好钓上这条大鱼,把你妈欠我们的债还清了!停车,把她扔下去!”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三轮车忽然急刹车,我的身子就像沙袋一样被扔了出去,在马路上一路滚动。
该死,我想停止,可身体根本不停使唤!
远处开过来一辆大卡车,司机似乎并没有看到在地上的我——而我的身体还在滚动着,似乎随时有滚进车轮路的可能!
“哇——”我猛地意识到了危险,滚动着大叫,“救命——”
“嘎吱!”奇迹的是大卡车在距离我大概一米远的时候停止了!一个挡在卡车前的蓝影却在这瞬间被无情抛起,力道之猛竟让他笔直地撞到人行道的安全护栏上,又顺着护栏无力地滑落下去……
“嗒”。一地都是淌开的鲜血,满目鲜红。
我停止滚动,爬坐起来,脑子陷入空白……世界好像在瞬间归于沉寂。
越来越多的人朝事故的中心点聚拢过去,黑色“劳斯莱斯”静默地停在事发点不远处,车门洞开着……
身体一阵冰冷,眼前不断徘徊着伊流影与车相撞后被抛起来的瞬间,以及血……好多血……
如果不是在那一瞬间,伊流影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为我挡下重击,那么卡车根本就看不到地上的我,会笔直从我身上压过去将我压成肉饼。
可是为什么……他要这样奋不顾身地救我?
仅仅是因为,他以为我是他失忆前的女朋友?
“伊流影,大笨蛋啊……”
我的嗓音忽然变得嘶哑,站起来朝那边走去,双腿却发软地栽回地上。因为滚动,我满身都是划伤……
就在这时,一只手将我用力拽起来,我又闻到那熟悉的“CK ONE”香味……
我抬头看到面前的链。
“卡卡……”他嘴唇动了动,又用那种单薄无害的声音叫我。
以往每次听到他这样叫我,用这样纯净的眼神看我,我就会招架不了。然而这次不一样了,这一次,我觉得他那样陌生。
我毫无痕迹地抽回我的手,绕过他朝前走。
胳膊忽然被抓住,链递给我一方手帕:“你受伤了。”
我用力挥开:“走开!”
链眼神暗闪,欲言又止。
看到他这幅样子,我很想大笑,于是我痛快地大笑出声:“链,很抱歉地通知你。你跟我见面的时间完了,不,确切地说,你以后跟我见面的时间都完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卡卡,你不要这样。”
哈!什么时候都只会说“卡卡你不要这样”,你不要我这样,那你要我怎样呢?你要我爱你吗?我爱你,可是你不要我的爱啊,我不爱你,你为什么该死的又总是出现在我面前来招惹我呢?带着你那张我永远都无法招架的脸,一次次地让我心动又一次次抛下我!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链,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
朝着伊流影的方向,我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走着。
耳边划过急救车的鸣叫声,紧接着我看到被抬起来的担架。我加快了脚步朝前走,想要追在伊流影被急救车带走之前!链的身体却再次挡到我面前,我左他左,我右他右。
我愤怒地瞪大了眼,却看到他也是一脸破碎的表情。他说:“卡卡,我走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滚!”
“不要一个人……不要再哭,不要……”
他说了好多好多的不要,我几乎就要为他的话感动流涕,然而他最后一句却让我深深地心痛:“不要想我。”
“再也别让我看到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鼓足勇气,我抬起头迎接他的视线,拼命作出一副“我没有被你的话伤到因为我压根就没有把你看在眼里”的表情。然而我的心痛,这个站在我面前气宇轩昂的少年,他又怎么会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