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因爱而恨的报复
黎明前的时分是最黑暗的——富勒
The darkest hour is that before the dawn——Fuller
1．你可以继续骗我
我的心跳开始巨响，胸腔仿佛有了热量。我差点就要怀疑眼前看到的不过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可他那么真实地看着我，眼睛如沉静的雪光……
伊流影看着我，他的神情很安静，深邃的眼眸看不透他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穿着浅色的条纹衫，深色的裤子，撑着蓝色的伞像脱离这个世界的神祗，高高在上地俯瞰这一切。
我以为他会朝我走过来的，可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我。雨线纷飞，扰乱了周遭的一切，我开始后退——
一步、两步、三步。
远远看到36路公车到站，乘客们正蜂拥着挤动在车门前。
我飞快地转身追过去，上车，直到找到位置坐定，胸口仍然有热流在滚涌……我不敢回头去看窗外，用力闭上眼睛。
所有这一切，错的都是我。如果我信任链，如果我不那么自私，如果我勇敢一些，如果我不去招惹伊流影，如果我……
那么，一切伤害都不会发生了。
公交车开动，窗外的景物开始后退，公交车驶过一站又一站。
我的心终于变得宁静，紧绷的身体放松警惕，可就在这时，我的目光看到我前座熟悉的背影，那桀骜不驯的蓝黑色头发，那浅色的条纹衬衫——
伊流影，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跟上的车？他究竟想要干嘛？！
当公交车环城绕了一圈，我亲眼看见它经过警察局，所有的乘客陆续下车、上车，直至最后开到终点，只剩下我们。
我没动，伊流影也一直没动。
我试探地站起来，他没动静，我试探地经过他，他没动静，我试探地下车，他依然没动静。我站在车下忍不住回头看他，他仿若雕塑一样地坐着，双眼木然，没有一丝表情。
另一辆返还路线的36号公车正在等待乘客，我随着人流涌进去。
当公交启动前的最后一秒，果然，伊流影动作瞬息地挤上前门，车门在他身后“啪”的合上。而与此同时，我瞬息地挤出后门，车门在我眼前“啪”的关上。
隔着雨雾，我看到远去的公车，看到伊流影一晃即逝的脸，他那惊讶伤痛的神情，在瞬间定格成画面，拉成永恒。
“哈……”
我松了口气的同时，雨伞从我手中滑落。
双肩好像被负上了千斤的重担，我觉得累，觉得无法负荷，垮了般地蹲在地上。铺天盖地的雨洗礼着我和这个世界的污垢，但我知道，永远也洗不尽我肮脏的双手……
泪水纠结着我的发不住地滴落，我不肯哭出声音，我不停地去揉眼睛。
雨水揉进眼睛里，化为更多的泪水流下……
对不起，伊流影。对不起，链。对不起对不起。
一双脚猛地出现在我泪眼朦胧的视野里！我震惊地抬头，顺着被打湿的条纹衫，看到伊流影淡漠的脸。
他的眼睛被坍塌下去的刘海遮盖，仅露出的那一点视线，都像火焰将我燃烧成灰烬！
我一个激灵站起来，几乎是下意识拔腿要跑，身体却被一股力钉住——伊流影的手像铁箍一样，用尽地抓着我。
“怎么样！这么快就忘了教训？！”我嘶哑着嗓音，却倔强地抬高了下巴，“不是警告过你，下次见到我要绕道走？”
伊流影沉默着，不发一语。
“或者……你来找我，是因为你有更多的钱？”
“……”
“放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无法忍受这样的沉默，像勒住我的绳索，就要把我逼至疯狂的境地。
伊流影的视线盯着我把鞋子保护得很好的塑料袋上：“为什么……”
我的双脚下意识退了两步，却没法找到可以躲藏的地方。先前所有堆积的逞强，都在事实面前不堪一击。
我把脸撇到一边笑：“当然是知道你一直跟着我，所以继续演戏给你看了！”
“是吗……”
“当然，因为我本来就是骗子。”
“这样也好。”他的声音低沉，嘶哑破碎得让我难受，“你……可以继续骗我。”
我一怔，下意识回头，看到伊流影憔悴苍白的面孔。他的嘴唇乌紫，眼睛里全是晃动的碎光，但他用力抓紧了我的手：“你戏演得这么好，我几乎就要相信你了——我也愿意相信。你可以继续骗我。”
他在说什么——
“骗我啊！当作上午的事没发生过！”
“你疯了……”我摇头，并且后退。可是他抓着我的手一拉，我又被迫回到他面前。
他勾起一边嘴角，怪异地笑了：“如果看清真相只有源源不断的痛苦，那又何必活得太清醒。如果接受真相的代价是让你离开，那么……我可以装作一切如初，装作我们还在昨天。”
眼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无助打了个圈，还是不受重力地落了下来。
我摇头，一直摇头，不敢置信在他恢复记忆知道一切之后，在听到录音笔里那样的对话看清我的真面目以后，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
为什么……
我哪里也不好，我一无是处。重要的是，我是个不配得到一切的杀人犯。
“我不会再骗你了……”我摇着头说，“我累了，已经得到了足够的钱。这些钱够我们——我和链好好生活。”
伊流影的目光瞬间变得阴冷，攥着我的手更用力了：“这就够了吗？我还有更多钱！”
“不用了。”
“不用？”
“我说不用！”我用力挣扎着说，“伊流影，你不明白吗！假装喜欢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甚至是讨厌的人，太痛苦了！每天陪着不爱的人心里思念着深爱的人，更是痛苦！我不干了，我要回去链身边，我的意思，你明不明白？！”
每一句话，都是闪着寒风的钉子，一颗一颗地掷进伊流影的心里，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我刺他心脏的每一个动作。血从他胸口流出来，流在我的手里……
伊流影的眼神变得更加阴冷，他的眼眸却像两个大黑洞：“金卡卡，我很想知道……在你心里，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求求你，放我走。求求你不要再这样执着了，你的执着只会逼我更加残忍地伤害你！
“把我当成了什么……才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耍戏我！”
我说不出话。
“金卡卡，我绝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绝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你！”他低吼着，我手腕被掐着的地方因为他力道太重，已经出现红肿和淤青的痕迹，“既然假装喜欢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甚至是讨厌的人那么痛苦……每天陪着不爱的人心里思念着深爱的人那么痛苦……那么，我要加倍你的痛！”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身体被揽了过去，脑袋沉重地撞到伊流影的胸口。
伊流影扳过我的下巴，不容分说吻住了我。我根本没有逃避的空隙，身体和头颅都被霸道地固定住。
雨水顺着他的脸和我的脸不断地流进我的嘴里……还有他的唇舌……
我激烈地挣扎和反抗，却怎么也反抗不了他的力量。
一股淡淡的血腥……在他重力摩擦之下，磕破的嘴唇传来刺痛感，我向后闪躲，他却加剧了重力，血腥味加浓……
伊流影，我清楚地感受到了，你的绝望、愤怒和仇恨。这些情绪，都是我加诸给你的。
原本我所认识的伊流影，他沉稳、淡然、温柔、冷漠、真诚、善良。他是这个世界最不会伤害别人的天使。
伊流影……对你所做的一切伤害，我要怎样去弥补……要怎样做，你才能回到原来的你……
2．等我不爱你了
黑暗，一束光线，滴答的雨声，车流声……
“卡卡。”是链悲伤叫我的声音。
“金卡卡！”是伊流影愤怒叫我的声音。
“卡卡。”是浅夏无奈叫我的声音。
“金卡卡！”是犀利叔威胁叫我的声音。
“卡卡……金卡卡……卡卡……金卡卡……卡卡……”那些声音彼此交错，彼此起伏，忽然汇成一线，变成高亢明锐的尖叫声“卡卡——！！！！！”
“啊！”我猛地睁开眼，从**弹跳起来，眼前一片明亮，而我的额头和脸上全是绵延不断的汗水。
外面传来雨声，和梦中一样，“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在这个静谧的夜里被无限扩大。
我望了一眼窗外黑压压的天色，目光猛地转向房子一角，那里亮着一盏立式台灯，在台灯边的紫色沙发上，伊流影整个身体陷在里面，双手交握在腹前，以一个慵懒的姿态静坐。
他的目光是望着我的方向，可是面无表情，眼神空得像两个无底的洞。
那个沉静温驯的人仿佛在一夕之间不见了！
看着他这样，我禁不住心痛：“伊流影？”
伊流影恍若游离在另一个世界，因为我的叫声猛地惊醒，眼神也慢慢有了焦点。他的气色很差，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浮游出一抹怪异的笑：“醒了？”
我只记得昏迷前我还在车站里，在雨中，在伊流影的怀里。无论我怎样挣扎，我都逃离不出他的气息，还有他霸道疯狂的吻。
在一阵窒息中，我因为缺氧而昏迷过去。
很显然，眼前的一切摆设告诉我这是伊氏住宅伊流影的房间。我看向时钟“3：20”，走下床，赤脚到伊流影面前。
我想表现出冷漠的样子，想说些嘲讽难听的话。可当我近距离看到他的脸，他充满血丝的眼，我心痛得无法抑制，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说：“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休息！”
“我在想一个问题。”伊流影还是保持着两手交握在腹部的姿势，眼神高深莫测。
我动了动唇：“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做错事的人，愧疚到就连睡觉都会噩梦？”
我一惊，很快想起自己的立场。我要让他恨我，让他离开我：“我才不会感到愧疚！我们这种人从来不知道愧疚是什么？！”
“那么，为什么你在梦里一直哭？”
他目光犀利地盯着我的眼睛。我下意识抬手朝脸上一抹，果然抹到一手的泪水。
我的演技其实一点也不高超，看，我连一个小小的谎言都撒不好。
我现在的模样一定也如他憔悴，不然为什么我会在他眼里读到心痛？
伊流影似乎陷入了心里挣扎，他在选择相信我和不信我之间。所以他眼里透出来的关怀和心痛也是挣扎的，一会冷漠一会又温柔。
我们彼此都说不出话，彼此对视着，猛地他伸手抓住我，我整个人栽进他的怀里。
铺面而来是他熟悉的气息，从前可以给我带来安全感的气息。然而现在，只会让我感到惊恐和无助。
“你在发抖？”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顶，说话时轻轻的热气呼在我发上。
我触电地挣扎：“我没有！放开我！”
他反而把我抱得更紧了，那种力道，就好像是要将我整个衔到他身体里去一样：“金卡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我挣扎的动作猛地停顿，脑海里顿时全是回声……
伊流影声音苦涩，刀一样刺进我的心里：“在你以前，我从未有恨过一个人，不知道恨的滋味。现在我才知道，恨意是无法阻止的烈火，它越烧越旺，当它强大到烧焦别人的同时，也烧毁自己！”
他的痛楚那么明显……
我震惊了：“伊流影……”
我从未想过，我的作为会给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你让我开始对自己感到陌生。”他说。
我的眼睛又开始凝聚水汽。
雨声在窗外沉闷的响着，拌着伊流影胸腔里沉闷的心跳：“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不恨你，要怎样才能回到从前的我？”
我思绪混乱，喉咙卡着气：“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必须知道！”他两只手攥住我的肩膀，“你趁我失忆的时期，擅作主张闯进我的世界，改变了我的一切。你要对现在的我负责，你必须还原我原本的生活！”
我被他攥着肩膀拼命地摇晃，思维像被摇开的乱麻，全都散乱了，打成死结！
我大叫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你才不恨我！”
一道雷声。
雨势明显加大，刷着窗户玻璃，像有无数只小手在拍打着。重新回归安静的房间因此只有雨声风声，显得诡异。
伊流影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起来，他放开自己的手：“……或许我知道。”
“……”
“恨意有多深，爱意就有多深。”他空洞地说着，下巴紧绷，“金卡卡，我不会让你在搅乱我的生活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你想做什么？”我警惕地挺直背脊。
“你这样不堪的女孩，根本不值得我爱，我迟早会忘掉你！”他下定决心，“等我不爱你了，我便放你走。”
我的心突然一抽，我努力克制着情绪：“你什么时候才会不爱我？”
“用不了多长时间……”
可是我已经没有多少的时间等你了啊，我怕我来不及等你不爱我……我嘴唇颤了颤，狠下心肠：“对不起，那是你的事，我无能为力！”
伊流影一怔，漆黑的双眼盯紧我的脸：“你不想获得我的谅解？”
“不需要！”
他翘起嘴角冷笑：“可惜，得不到我的谅解，你永远也别想走出这间房子。”
说着，他猛地站起来，我从他怀中跌下去，重重坐在地上。伊流影跨过我朝门口走去，他的神情已经完全是另一个人，是我从未有见过的伊流影。
就同他说的那句话一样，“你让我对自己开始陌生。”
门被关上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听到外面在上锁的声音。我飞快地冲到门口，用力拍打：“伊流影，你不能把我关在这里！你不能这么做！伊流影，伊流影……”
任凭我喊破了喉咙也没有回应，伊流影越走越远的脚步声……半小时后，我喊得累了，背靠着木门缓缓地滑落在地。
无法相信，这一切怎么会走到这样的境地？
以为伊流影恢复了记忆，他想起一切不再喜欢我了，所以将计就计，做个市侩的一无是处的让人恶心的女人。我希望伊流影恨我，再也不原谅我。这样的话，就算得知我今后的下场，他也不会感到心痛和怜悯。
为什么一切都没有照着预期的设想发展？
我无助地抱着膝盖，将头埋在双膝间，泪水滚烫，快要灼伤我的眼。
3．你要报复我？
第一天，“咚咚咚——”
“金卡卡小姐，请问，你愿意向少爷妥协了吗？”
“滚！”
第二天，“咚咚咚——”
“金卡卡小姐，请问，你愿意向少爷……”
“滚！”
第三天，“咚咚咚——”
“金卡卡小……”
“滚！”
……
我躺在**，双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长达三天滴水未进的关闭以后，我已快虚脱。
伊流影，你到底想怎样……这样关我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在饿昏的状态下，我沉沉睡去，又是回到那个噩梦。
“拜托你们放过我！我过够了这种生活，每天提心吊胆被人威胁的生活！”
“我不认命！”
“让开，别靠近我，再过来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这是你们逼我的……”
鲜血漫流，他倒下去之前，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大到极致，可瞳孔却在涣散、涣散……我猛地睁开眼，对上的是另一双漆黑的眼眸。
我心惊肉跳，差点尖叫出声！
伊流影坐在我床边，他穿着黑色的POLO衫，胸口前用银链子串着一只硬币大小的猪头布偶——大大的眼睛，肉乎乎的鼻子，头上还反扣着一顶鸭舌帽。
是我送他的那个猪头钥匙扣！
我的视线落在那只猪头上长达N秒钟，缓缓移到伊流影脸上，看到他眼眸里带着点点冰凉的笑意。
“饿吗？”他不动声色地问我。
我看着他的神色，琢磨着他的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忽然击掌三声，门被打开，一辆半人高的餐车被女佣推进来。看到那些食物，我的眼睛立即噌的亮了：黄澄澄的烤鹅，烧红的大虾，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猪蹄，还有飘着荷花的鸡汤。在餐车中心还有燃着三支蜡烛的烛台，盛着浓郁葡萄酒的高脚杯……
眼前的一切，都跟电视剧里，男主在火热追求女主时才会出现的“浪漫烛光晚餐”！
我眼神狐疑地看着伊流影，伊流影的表情依然不动声色：“怎么，不感兴趣吗？我听说饿着肚子吃东西，会尤其香。”
“我一点也不饿！”我强行吞下一口口水，“伊流影，你放我走！”
伊流影微眯了眼，径直站起来，走到已经摆好食物的餐桌前，铺上餐巾垫在腿上，一个人自斟自饮。
他吃东西的样子我不是第一次见，可不管哪一次见，都会惊叹于他优雅的贵族气质。
他慢条斯理地撕下一块烤鹅腿，立即有珍珠和肉馅从破了的烤鹅口子里露出，在烛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不用闻，都可以嗅到肉馅散发出的致命香味。
我喉咙“咕叽咕叽”吞咽得厉害，我用力别开脸去看窗外。可那食物的香气，却仿佛变成了一只无形的手，慢悠悠伸到我面前，撩拨着我的鼻子！
我忍不住又看了伊流影一眼，他正在把一只沾了酱的嫩白虾肉放进嘴里……
伊流影！
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可耻可恶！
我用力闭上眼睛躺在**堵住耳朵！不去看那些食物，不去听他咀嚼的声音……可是我无法拒绝香味，因为我要呼吸！
……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近，好像就近在眼前。
一滴汤汁落在我的唇上，我下意识一舔，美妙的滋味刺激味蕾，我立即睁开眼睛，看到伊流影放大的脸，和他手里抓着的鸡腿。
“警告你！走开！”我咬牙切齿，极力忍耐自己，才没有一口朝那鸡腿咬去。
偏偏伊流影好死不死地拿着鸡腿在我面前晃悠……晃悠……晃悠……
我的眼珠就跟着他拿鸡腿的手晃悠……晃悠……晃悠……
忽然在鸡腿再次靠近我的嘴巴的时候，出于人类的本能，我的嘴巴飞速凑过去啊呜一口，可伊流影竟然更快地拽着鸡腿撤退。
“咯噔！”
空气里传来我上牙齿重重磕着下牙齿的声音！
伊流影此时脸上全是得意和轻蔑的笑意：“怎么样，承认吗？”
“……”
“承认你饿了！”他又开始摆弄鸡腿，当我是小狗一样地**。
我绝对要坚守阵地，我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我的嘴巴却背叛了我的想法：“我饿了！我承认我饿了！”
伊流影轻蔑的笑意加深……出乎我意料，他并没有因我认输而把鸡腿给我，而是当着我的面，一小口一小口地将鸡腿吃下去。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伊流影。
我猜我此时的表情一定像饥饿得眼冒红光的老狼。
伊流影最后捏着那根肉骨头，在我眼前晃着说：“我并没有说，你承认饿了我就会给你。”
从未有过的屈辱感排山倒海地朝我袭来……我眼神陌生地看着面前的伊流影，伊流影同样眼神陌生地看着我。
比起那些屈辱，更让我心痛的是伊流影的负气。
我垂下眼睛说：“伊流影，千万不要恨一个人。”
“……”
“恨的滋味我尝过，也太了解——它不会让你恨的人或事物受到惩罚，它只会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的声音有些无力，“而我，金卡卡，这么微不足道的存在，根本不值得你去恨。”
“……”
“放过我，你会有很好的生活，会重新有喜欢的人。你条件那么好，你是高高在上的伊氏大少爷，这个世界上任何女孩都没有理由不喜欢你，为什么你……”
“够了！”一直沉默的伊流影猛地低吼，仿佛我的话踩到他最伤的痛楚，“我条件那么好，我是高高在上的伊氏大少爷，任何女孩都没有理由不喜欢我。为什么你不喜欢？”
“因为我——”我开口欲说，猛地又止住了话头，“对不起，我不能。”
我不是不喜欢，而是不能。
伊流影嗓音低哑：“你不要后悔。”
“我绝不后悔。”
伊流影起身，眼帘低垂：“金卡卡，这么对你我一点也不觉得抱歉。因为这都是你欠我的！”击掌三声，等候在外的女佣立即推门进来，将餐桌上的食物全部撤掉。
“如果后悔了，你可以告诉我。”
“不会！”
“你一定会。”
伊流影神情笃定，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离开……
伊流影，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既不爱我又不恨我，就像面对一个陌生的毫不相干的人那样。就算有一天我离开了，就算有一天我会死去，也分不到你丝毫的感情。
我是那么喜欢你，可是我却丝毫没来得及在喜欢你的时候为你做一些事。而现在，又不得不因为这一切，伤害你。
对不起……
我不希望你难过和心痛，不想看到好不容易逃出另一段情网的你，因为我再次跌落地狱。
我躺坐在**，双手捧着从书柜里找出来的相册，一张张翻开着从前的伊流影。
干涩的眼眶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只有是放空着，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那样呆呆凝望。胸口一直呼吸不过气，身体沉重疲惫，不知何时，从鼻腔里换出来的每一次气都像滚烫的火焰……
视线终于迷糊，我觉得累了，上眼皮和下眼皮不断打架……我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额头，我在发烧？！
虽然身体疲惫，但我还是努力下了床，跌跌撞撞冲到门口，吃力拍打房门：“开门，我要吃东西！放我出去，我在发烧！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不能出意外，我一定要活下去！”
谁知道门外伊流影声音低低地回应我：“后悔了？”
我一愣……难道他从离开后，就一直呆在房门口？
如果，一定要等到他不爱了我再离开，他才不会那么难过和痛苦的话……那么我唯有留下。只要在9.12链十八岁生日以前，我想方设法让伊流影原谅我，让他主动放我走……
我无力点头：“我后悔了，伊流影！我很后悔！”
门“喀嚓”一声，被打开。伊流影身影沉默地站在房外。
他一步步走进来，身形高大，暗黑的影子像夜一样将我笼罩。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我面前：“即便你后悔了，我仍然无法谅解你。”
什么意思？
“我恨你，所以，要取得我的原谅。”
“是……”我嘴唇颤了颤，“我也想取得你的原谅。那么，我要怎么做，你才能谅解我？”
“爱上我。”
“什么？”我震惊地抬头看着伊流影，他的脸色一片憔悴，唇像孩子一样负气地抿紧，眼睛下有青色的眼圈。
他倨傲地重复他的话：“用你的爱让我原谅你。”
不不不。我猛地摇头，苦涩地说：“伊流影……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你不能了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你在一起……”
“你错了。”他的眼眸里出现一种骇人的色泽，逼近一步，“你爱上我我也不会再接纳你。等到你爱上我的时候，我会甩了你，让你走。从今以后——我们都不会见面。”
我又一次惊讶了，因为伊流影的话。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喃喃：“伊流影……你的意思是，你要报复我？”
“是的。”
“你不需要我的爱，你需要的是我的痛？”
他眼眸里寒光一闪，提高声音道：“是！”
4．惩罚我自己
我终于可以离开那间房子，在伊氏住宅里四处走动，但我还没有获得真正的自由。伊氏住宅里所有佣人都在监视我，我的身边总会跟着两个以上的女佣，就算上厕所和沐浴都寸步不离。
奇怪的是，当我获得自由以后，伊流影却再没出现——
翻开日历，今天是9月3号，我还有9天的时间取得伊流影的原谅，我要怎么做……主动去找他，取得他的谅解吗？
佣人热心地告诉我：“少爷这几天都在北楼的书房里，他的脾气不大好，小姐你要多劝劝他！”
“放心吧，交给我了！”
我强打起精神，晃到那个书房，敲响了门，没人应。
我索性打开书房，看到成千上万层层叠叠摆放的书架下，伊流影盘着双腿坐在书房中心的羊毛毯上。在他的面前凌乱地摆放了许多的书，横七竖八，他手里拿着一本……
在我推开门时，他的身子明显一怔，眼睛却只盯着手里的书。
“伊流影，你在看什么？”
我走到他面前，俯身去看他手里的书，尽量用轻快的语气问道。
伊流影没有抬头，只是拿书的手紧了紧。
“我听佣人说，你这几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难得的暑假，怎么样，不要出去玩玩吗？”
“……”
“伊流影，我们去海边吧！”
“……”
“你还记得我们去过的那个海边吗？哈哈，我们在那里被冲掉了两双鞋子。”
“……”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讨好他的话，可他竟然一直不理我！我真的有点搞不明白他的想法了，不是想让我爱上他取得他的谅解了吗，为什么当我在努力的时候，他又一副爱理不理的冷冰冰样子？！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几声，房门被打开一条缝隙，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传进来：“少爷，下午茶……”
伊流影面有阴霾：“不用，出去！”
“等一下，我饿了，拿进来！”
女佣颤巍巍地看了伊流影一眼，见他并没有搭话，端着手里的果盘进来，放到旁边的书桌上！
我抓起一块果肉放在嘴里，发出很满足的声音：“哇，很好吃哦。伊流影，要不要？”
他回给我的依然是沉默。
我把果盘端到他面前，挡住他看书的视线：“来一块吧，很新鲜，味道真的很……”
话还没说完，他猛地抬手，我没拿稳的果盘迅速摔到了地上，盘子的碎片飞溅起来，割破了我的手腕。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快太急，我和伊流影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从我手指间泌出的鲜红的血，“嗒”的一声落到伊流影的书面上。
伊流影终于抬起他的脸看我了，他的脸比几天前看又憔悴了点，眼神空洞无光。
“破了点皮而已，没问题！”我把手指放到嘴巴里，吮吸掉血珠。涩涩的血腥感觉，就像我现在拼命装作若无其事的逞强的心，它一直在流淌着脓血。
那一瞬间，伊流影的眼中闪过心疼，可是很快他又皱了皱眉，低下头看书。
沉默再次蔓延……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我起身走到书房门口。
刚拉开门，他阴凉的声音响起：“怎么，就要退缩了？”
“没有退缩。”
“没有为什么走？！”
“因为要处理伤口。”
伊流影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
虽然手指的伤口很浅，可是飞溅的玻璃也胳膊了我的腿肚，那伤口起码有半指长。源源不断的鲜血从腿肚里流下来，已经滴了羊毛毯一路……
伊流影几乎是立即由原地站起来，快步走到我面前。一手拦住我的腰，一手捞起我的腿，将我抱了出去。
等候在门口的女佣大惊道：“怎么流血了，发生什么事了？”
伊流影声音低沉：“叫家庭医生！”
伊流影把我抱到客厅，家庭医生正好提着医药箱赶到。我坐在松软的羊毛椅上，受伤的腿被享受着精心包扎，手里还拿着一只苹果在吃。
伊流影却一直神色凝重，眉头如千年也打不开的结。
“医生都说了只是皮外伤，包扎一下就没事了！” 医生和女佣离开后，我安慰他。
伊流影沉默点头：“嗯。”
我咬着苹果又问：“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沉默？”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我停顿了一下：“顺其自然呗，就像我这样！”口里的苹果其实咬下去一直不知是什么味，舌头也早已失去了味觉。可是我仍然装作很欢乐地吃着，并咬得“喀嚓喀嚓”作响。
伊流影抬头看着我吃苹果的动作，眼里一层迷惘的雾：“知道吗，你若无其事的样子只会令我更痛恨！我痛恨我的存在影响不了你，痛恨你对我的视若无睹……可结果……我只能更痛恨我自己……”
我的喉咙堵住。
他的嘴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我输了，我报复不了你。”
食不知味的苹果，我继续啃着，困难地吞咽。
伊流影的声音越来越低哑：“因为你不爱我，我的痛苦你感觉不到，我的感受你也丝毫不在意……”他的痛苦那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我是个傻瓜，原来不管怎么做，都是在惩罚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