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巨大且隐形的凶器
翌日清晨,任轩昂正式跟如约而来的范家兄妹签订了终止委托的协议,兄妹俩看任轩昂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没忍住问他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任轩昂看了看时间说:“二位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稍等,我约了一位检察官朋友,她会带着相熟的警察,也是市局的刑侦支队副队长袁队一起过来。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会尽一个普通公民的责任和义务,举报犯罪。我相信我手里掌握的线索和证据,足以说服袁队重新立案侦查。如果二位感兴趣,可以留下旁听,或者可以回去等待袁队去找你们做相关问询。”
范家兄妹交换眼神,谁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两人面如死灰,自知已经无法扭转事态,只能平静地接受一切。
9点,俞清浅带着关系不错的袁队长来到任轩昂的办公室。任轩昂尽地主之谊,给两方人做了介绍,又让秘书送上饮品。
任轩昂不说废话,直接进入正题,实事求是地告知袁队长他曾经接受范家兄妹的委托调查唐婉芝的案子,然后按照他的调查顺序,先是用平板为袁队长展示了倔老头手机中拍摄的画面,证实在唐婉芝病发期间,保姆胡凌在离开室内监控摄像头站在窗边的时间段中并未有任何行为上的不妥。也就是说,如果胡凌真的做了什么手脚致使唐婉芝心脏病发,那么这个手脚就是人类肉眼看不到的,是隐形的。
接着,任轩昂又有所保留地讲述了他从胡凌的老乡张翠莲得来的信息,证明刁小晗的确有买凶的行为。当然,他的保留部分就是指如何诱骗张翠莲讲出这些实情隐情的部分。任轩昂的保留不单单是为了邱允实好,更加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他不能让袁队长知道自己这个金牌律师是靠一个毛头小子的旁门左道才能获取有用信息。况且任轩昂也相信,一旦警方重新立案侦查,张翠莲在刑警专业的审讯下,一定会更加轻易地实话实说,并且没有理由跟警察提及曾经为了诈骗曾经把这事儿告知给一个骗子的情节。邱允实这小子的确高明,他的谎言让对方根本抓不住把柄。
最后,任轩昂又一笔带过地讲述了他的私人助理是如何通过诱导让范明磊对女友讲述与唐婉芝之间疏离的祖孙情的情况,转述了范明磊与女友的对话。这部分任轩昂选择一笔带过,倒不是为了在外人面前助长邱允实的士气,替他邀功,主要是凑巧听到这番对话的几率太小,他担心袁队有所怀疑。
袁队长认真听完任轩昂的讲述,先是赞赏地冲邱允实点头,而后马上转而去观望范家兄妹的反应。范家兄妹的难看脸色和无可辩驳、明显认命的状态让袁队长心中对任轩昂所讲又多了几分把握。
“所以,你的推论是?”袁队长想要听听任轩昂的总结。
“只要把这几个线索按照从后往前的顺序重新组合,便可以得出推论。首先,分析推理范明磊的描述得出:30年前,范广财并不是死于误食百草枯,而是掉入了唐婉芝设下的陷阱。唐婉芝的杀人动机可以说是为了自救,想要摆脱暴力丈夫的虐+待,之所以没有选择离婚,可能是面临的阻力太大,但不管怎么说,唐婉芝都犯下了故意杀人罪。30年后,范明磊跟随母亲去探望唐婉芝时,因为唐婉芝耳背,也是因为范明磊相貌酷似范广财,唐婉芝这些年本就心虚恐惧,一时恍惚,把范明磊的那句‘我会经常来陪你’听成了范广财对她诅咒‘我会等着你下来陪我’,恐惧愤怒之余掐住了孙子的脖子。范明磊的母亲杜淑芬显然对前夫家的事有所了解,但她为了儿子的身心健康选择隐瞒。于是范明磊又把这件事告知父亲,询问父亲缘由。正是范明磊此举,启发出了范亚新为父报仇计划的雏形。这二位也曾跟我提过,范亚新本就跟母亲唐婉芝感情淡漠,更亲近父亲范广财,所以我猜想范广财过世后他可能就怀疑过母亲,如今儿子讲述的掐脖子事件让他心底的怀疑再次翻涌,无法平息。”任轩昂一口气总结。
袁队长再次把审视的目光朝向范家兄妹,见二人仍旧不置可否,默默点头。
“接下来根据张翠莲的供述可以得出:范亚新无法克制对母亲的怀疑和憎恨,于是想要通过某种途径得出一个结论,到底父亲范广财的死母亲是否心怀愧疚,这个迷信的女人是否至今仍惧怕范广财的鬼魂。于是在范亚新的授意下,刁小晗找到了两个在松江当保姆的同乡,正是胡凌和张翠莲。她想要买通二人之一成为唐婉芝的保姆,利用工作之便播放范亚新录制的模仿范广财声音诅咒唐婉芝的录音,以此来测试唐婉芝的反应。最终,胆小的张翠莲主动出局,胡凌成了唐婉芝的保姆,胡凌丈夫的赌债还清。”任轩昂继续推理。
“赌债的事一查便知,如果案发后范亚新的账户上真的有这么一比支出,就是买凶的证据。”袁队长晃了晃手中的平板,问,“你说的胡凌做的手脚,什么无法被肉眼看到的隐形的手脚到底是什么?”
“声音,我刚刚说过,范明磊的掐脖子事件启发了范亚新的杀母复仇雏形。”任轩昂回答。
俞清浅倒吸了一口凉气,问:“你是说,范亚新受到范明磊掐脖子事件的启发,自己录制了一段恐怖录音,效仿范广财的声音阴森地说‘你不得好死,你这个杀人凶手,下地狱吧,下来陪我,我不会放过你,你就算死了也会继续受我折磨’之类的?”
任轩昂惊讶地望着俞清浅,微微点头,感慨说:“很具体嘛。”
俞清浅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这有什么,正常的想象力都能想到。只是想想也真够渗人的,胡凌6次在摄像头范围之外播放录音,房间里回**着那么恐怖的声响,她却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充耳不闻,造成这声音来自地狱,只有唐婉芝一个人听得到的假象,也难怪唐婉芝深信不疑自己听见了范广财的诅咒。尤其是最后一次,胡凌播放着催命的录音,自己居然还有心情对着窗户摇摆身体,模仿外面的广场舞动作。这个女人真是可怕!”
“原来如此,现场的摄像头没有声卡,只能摄录影像,录不了声音,这种情况下,用声音去引发唐婉芝心脏病发等于在摄像头下大大方方地杀人。”袁队长叹息着感慨。
“可是,”沉默许久的范书琴突然开口,小声地插嘴,“我妈耳背啊,除非是靠近她耳边大声说话,否则她根本听不清。也是因为这样,我们从来就没往声音引发心脏病这方面想过,一直以为是胡凌做了什么让我妈看见,刺激她发病。视频我也仔细看过,我妈的耳边,**都没有任何可疑发声的东西啊。”
“发声的音箱或者是手机并不在摄像头范围之内,而是隐藏在窗边,窗边有窗帘,想要隐藏一个小物件根本不成问题,里面和外面的人都看不到。”任轩昂解释,“至于你说的耳背,的确,唐婉芝耳背,需要人在她耳边大声说话她才能听见。如果延长距离,那么想要达成让她听见听清的目的,其实只需要提高音量。”
“不可能,那得多大声音啊?”范书琴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理论。
“需要很大的声音,所以他们才会选择在傍晚行动,那个时间,外面播放广场舞的音乐,唐婉芝房间窗户紧闭,外面的人听不见房间里的声音,对门邻居出去跳舞、下棋不在家,楼上是代售空房,中介也不会选在这时带人来看房,一墙之隔的邻居小夫妻又是听力残障人士。可谓是犯案的天时地利与人和兼备。”任轩昂说完,冷哼一声,表达对犯案者自作聪明的不屑。
范家兄妹都是经常去探望唐婉芝的,对于邻居地情况多少有些了解,但他们的了解也仅限于同一单元的对门和楼上邻居。任轩昂说到对门老夫妻跳舞下棋,楼上是代售空房时,他们并无异议。但对于隔壁单元邻居的情况,他们便一无所知了。
“一墙之隔的人家是聋哑人?”范书琴反问,“你怎么知道?”
任轩昂简单讲述了在广场舞音乐噪声中,附近的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隔绝噪音,而只有与唐婉芝房间一墙之隔的人家敞开窗户,夫妻俩一边聊天一边玩手机的情形,最后总结:“以他们的房间距离广场舞音乐外放音响的距离,在敞开窗户的情况下,二人如果以正常的音量根本无法顺畅交流,除非是像在酒吧或者KTV包房中凑近耳朵提高音量,而他们当时并没有这样做。而且我也说了,他们在彼此聊天,既然能说话,自然不是聋哑人,而只是听力受限。既然我都能发现这个细节,胡凌作为保姆,居住于此,肯定也能注意到,于是便安心作案,因为她想当然地认定,一对儿听力残障的夫妻是不可能听得到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播放的巨大声响的。”
范亚鹏松了一口气,放松地反问:“既然左邻右舍都没法听到,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法证明当时房间里在播放巨大的声响,这还只是你的猜测?”
任轩昂与范亚鹏对视,面无表情,片刻后才郑重开口:“不是猜测,我找到了证据。”
“怎么可能?”范亚鹏不解地反问,“既然房间里的摄像头没有声卡,你也找不到听到声音的人证,哪来的证据?”
不单单是范亚鹏,范书琴、俞清浅和袁队长也都心怀同样的疑问,一起盯着任轩昂,好奇他的答案。
任轩昂下意识去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邱允实,然后难得展露笑容,带着四分得意和六分调侃地说:“虽然没有人听到案发时隔壁的声音,但是有人看到了。我不但找到了看到这声音的人证,还找到了声音确实存在过的物证。”
“你说什么?看到声音?声音怎么看?”袁队长来了个三连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