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玩笑开大了
俞清浅听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合上一直微微开启的朱唇,重重吐出一口气,问:“有证据吗?”
任轩昂了然微笑,说:“目前我这边只掌握了间接证据,包括前台、保安和407住客的口供,案发前后酒店的监控视频。视频拍摄了刘飞雁进入403和409的时间,还有进入前后,因为布草车重量变化导致她推车状态的细微变化;案发后第二天中午刘飞雁下班时背着一个圆柱形物体离开的视频;当然,还有刘飞雁男友登记入住以及离开酒店的监控;最重要的是刘飞雁男友混迹在人群中乘坐电梯离开4楼的监控,只要仔细分辨就可以在监控中找到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虽然案发已经时隔一个月之久,很多犯案的直接证据无法取得,但是你们只要去调查刘飞雁和男友的微信记录,应该可以找到案发当晚,男友要求刘飞雁第二天早上带来一只新玻璃杯的微信记录。我相信以当时的情况,男友一定是发送文字信息,不会冒险打电话或者发送语音。这些间接证据应该可以组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俞清浅面色凝重,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在暗暗责怪自己没能早发现这些疑点,现在让一个律师当面纠正她的工作疏漏和失职。
任轩昂又瞥了邱允实一眼,正好看到邱允实冲他做鬼脸,好像在说:我信守诺言没抢你风头啊,是你自己要在俞清浅面前卖弄,激怒了人家可不关我的事。
任轩昂早就料到以俞清浅的性格,被这样相当于面斥错误会觉得没面子甚至生气,但他觉得从长远来看,这样做还是有必要的。俞清浅这样的女强人,要想要征服,就必须要在工作上让她拜服于自己。
“我这就跟检察长汇报,马上带人去酒店去核实情况。”俞清浅一边语速极快地说一边起身就往门口走,开门后,她又转身探头进会议室,“任律,谢谢。”
“我这边也会尽快提交相应文件。”任轩昂对这句道谢也并没有多吃惊,他起身面对俞清浅,对她点头,并没有过多的客气。他知道俞清浅刚刚虽然因为丢了面子而生气,但是马上就会冷静下来,从全局着眼来看待这件事。身为法律工作者,身为检察官,俞清浅绝对有理由对他道谢,因为正是由于他,无辜者会被还以清白,罪犯会被绳之以法。
俞清浅又抬头去看窗边的邱允实,眼神复杂,有无声的谢意,也有忧虑,有欣赏,也有期许。
邱允实也冲俞清浅微微点头,无声传达一种让对方尽管放心的信息。
任轩昂把这些看在眼里,他有一个猜想,二人之间的这个默契跟俞清浅主动请辞邱允实监护人的原因有关,也许是邱允实掌握了俞清浅的什么秘密或者把柄,承诺为她保密,以此来换取俞清浅辞职,邱允实获得暂时自由。可是邱允实是什么人啊,他的承诺能信吗?所以俞清浅一直心里没底,每次见到邱允实就会用眼神无声地跟对方确认一下:你仍旧在替我保守秘密吗?刚刚,俞清浅得到了邱允实肯定的回答。并且俞清浅信任邱允实这个回答。
向邱允实询问俞清浅的秘密?以给邱允实周末双休的条件换取心仪女人的秘密?这个念头刚一产生便被任轩昂打消。莫说邱允实很有可能会以一个谎言打发自己,就算邱允实真的肯出卖俞清浅,他任轩昂也做不出这等事。他欣赏俞清浅,那么就得尊重俞清浅,她的秘密,终有一天,他要她自然而然、心甘情愿地与自己分享。
俞清浅重新在酒店调查的两天里,任轩昂一直在律所坐镇,邱允实也乖乖地呆在他身边,仍旧不死心地想要以良好表现换取马上到来的周末能够许给他两天自由。他甚至还无聊到用手机写了一首诗发在朋友圈,名字就叫:假如给我两天自由。
任轩昂的朋友圈里,邱允实的这首诗无人点赞评论。午餐时,他偶然瞄了一眼邱允实的手机,邱允实的朋友圈里,这首诗竟然有二十几条点赞评论。
“想不到你交游广阔。”任轩昂想到自己冷冷清清的朋友圈,酸不溜丢地随口感慨。任轩昂几乎没有娱乐生活,从前,他的生活中只有学业和勤工俭学,如今,只有工作,哦对了,现在还有一个需要他监护的说谎精。他的朋友圈里除了少得可怜的几个老同学和有过走动的亲戚同事之外就只有至今仍在乡下养老的父母。他很少发朋友圈,如果发了,肯定与工作有关。
邱允实打完了回复,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夹菜,说:“大部分都是前任监护人,别看我们大多数是不欢而散,可是真的分开了,反而能成为朋友。”
任轩昂又抑制不住好奇瞄还未锁屏的邱允实的手机,他看到了最上面的评论和邱允实的回复。
最新评论的人头像是个阳光帅气的男人,看年龄跟自己差不多,都是30岁上下,他说:假如给你两天自由,也就等于给我半天自由,但我并不想要这半天自由,很期待周末的会面。
邱允实回答:虽然我不期待,但,周末见。
“这个人是谁?”任轩昂奇怪,邱允实周末要会面的这个帅哥是谁,毕竟自己是邱允实的监护人,如果邱允实周末有约,自己也得跟着前往,可是好不容易休假,任轩昂并不想被邱允实绑住手脚,他打算在家窝两天,看两本书。
邱允实一边吃饭一边回答:“我前女友,为了摆脱我不惜做了变性手术,结果他做完手术的当天,我去探望他的时候发现,天啊,我竟然开始喜欢男人啦!”
任轩昂白了邱允实一眼,罢了,等到周末真相便会揭晓,与其看家里的书,不如先看看邱允实这本书。
傍晚临近下班时间,邱允实去茶水间刷咖啡杯,任轩昂整理文件打算下班回家。
门口传来一声轻咳,任轩昂抬头一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来者是陆靖。
陆靖走进任轩昂办公室,自顾自坐在沙发上,摆弄一边的绿植,打着官腔拉长声音问:“江坤雄的案子怎么样了?”
任轩昂正组织语言打算以最简短的语言答复陆靖,然后赶快跟他说再见。可是陆靖并不等他回答,问完之后又自顾自地絮叨:“轩昂,不是我说你,身为合伙人,你接了这么一起大案,有什么进展也该跟我知会一声吧。总是一个人闷声不响的,你这样离群索居、不合群,让我怎么搞团队建设?你可是咱们律所金牌律师,这案子多少人看着呢,万一输了,整个律所都要被你牵累。我早就说了,这案子不能接,可你呢?就是爱跟我唱反调。年轻人,别这么倔强,有你吃亏的时候……”
“检察院在核实我提供的新线索。”任轩昂打断陆靖,他终于找到了一句最简短的回复。
陆靖被打断,惊愕地张着嘴巴愣了几秒,不敢置信地问:“核实新线索?难道江坤雄真的不是凶手?”
“江坤雄是无辜的,这几天检察院那边应该就会有回复,不出意外的话,案件会被退侦,警方缉拿真凶,起诉真凶,江坤雄被无罪释放,送戒毒所。”任轩昂想要快点打发陆靖。
“那,那委托费呢?”陆靖接受了事实,来不及钦佩任轩昂当初接手案件的独到眼光,为江坤雄洗脱嫌疑的卓绝能耐,他身为律所的老板,最在意的始终是收入。
“案件退侦的那天,自然有人来结清尾款。”任轩昂不想说谎,他说的有人其实是指邱允实,但他这么说,陆靖便会以为付款的人是江庆国。
陆靖松了一口气,不在出声,但也不走。
任轩昂已经收拾妥当准备下班,离开办公桌才注意到陆靖仍旧滞留此地,而且看他的眼神复杂怪异,似乎带着点同情,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陆靖又要搞事情。
“怎么了?”任轩昂警惕地问。
陆靖竟然走过来,貌似熟络地伸手揽住任轩昂的肩膀,故作亲昵地说:“轩昂,工作固然重要,但家庭也同样不能忽视。如今你已经在松江站稳了脚跟,颇有成就,怎么就不能把家里人接过来一起生活呢?”
陆靖居然想跟自己聊生活!任轩昂心下一惊,强硬地从陆靖的手臂中脱离,碍于面子,他只好继续不耐烦地敷衍,倒也是说实话,“我父母不喜欢城市生活,更喜欢呆在老家。”
“老人家自然是念旧,不愿意挪地方,可是你家里的那位呢?虽说那位年纪也不小,但是毕竟是同辈人,肯定非常向往大城市的生活。你们这样一直分居始终不是办法,还是把人接过来,趁早把手续办了,把孩子户口给落下。”陆靖努力克制笑意,可是还是抑制不住地笑出声,那笑很明显,就是看热闹的讥笑。
任轩昂刚想问陆靖在说什么,突然想到了邱允实,那小子之前跟陆靖说了什么,现在已经昭然若揭。
“咱们律所虽然不是任人唯亲的地方,但是我看你那小舅子天资不错,一表人才的,我倒是可以破格正式聘用他,正好律所还缺个后勤,这样,小舅子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照看你这个姐夫。”
任轩昂彻底明白了,邱允实早就把陆靖的心态吃得透透的。陆靖看不惯他,但是律所又少不了他,所以就只能以看他的笑话为乐趣。怎样才能让陆靖觉得有笑话看呢?给他编造出一个莫须有的乡下妻子,比自己年长一些的乡野妇女,没有跟自己扯结婚证,但是却生下了没有户口的孩子,因为担心“丈夫”独自一人在外拈花惹草,特意派小舅子来盯梢。而自己呢,一方面对外隐藏这个不光彩的秘密,一方面又没法否认女人和孩子的存在,为了不惹怒乡下的母老虎闹出更多乱子,只能默许小舅子来24小时盯梢。只要陆靖跟小舅子搞好关系,就可以借小舅子之手把他任轩昂给彻底拿住,到时候任轩昂投鼠忌器,只能对他陆靖言听计从,毕恭毕敬。
这时,邱允实正好端着洗好的咖啡杯回来,撞见一脸得意坏笑的陆靖和脸色铁青的任轩昂,而且陆靖还再次伸出手臂环住了任轩昂的肩膀。
“可以下班了吗?”邱允实眨巴眨巴天真无邪的双眼,一脸莫名其妙,装无辜。
“这玩笑开大了,我很不喜欢,”任轩昂可以不“不喜欢”着重表达,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你解决一下,我在地库等你。”
陆靖的笑僵在脸上,换做他眨巴着莫名其妙的眼睛来回瞧着任轩昂和邱允实。
邱允实尴尬地苦笑,小声嘀咕:“我马上下去。”
等到任轩昂迈着沉重的大跨步离开办公室后,邱允实放下咖啡杯,坐在沙发上,示意陆靖也坐下,深呼吸一口气,郑重说道:“陆律,抱歉,其实我跟任律并不是我之前说的那种关系,任律在乡下没有妻子,更加没有孩子,我也没有什么姐姐,我之所以说谎,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其实,事情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