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是你头铁,还是我剑快?

新闻伦理委员会的谈话被安排在出版局的一个中型会议室里。被工作人员领进会议室时,其他人都还没有到,邱明坦然地坐在会议桌前。

几分钟后,梅明华和其他几名委员推开了会议室的门。梅明华先是仔细第打量了一下已经起身的邱明。

邱明也认识梅明华,不过是在电视屏幕上,那还是滨海市成立新闻伦理委员会的新闻发布会上,刚刚从滨海日报社社长位置上退下来的梅明华被选举出任委员会的主席。

邱明礼貌地打着招呼:“主席好!”

梅明华没有理睬邱明的问候,径直走到他对面的座位前。

众人落座,都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空座位。很快,芦笛匆忙走进会议室,一进门就向所有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上午有个庭开得迟了,我来不及吃饭就赶过来了,抱歉抱歉……”

梅明华赶紧打着哈哈:“没关系……没关系,你来个电话,咱们换个时间也可以嘛……”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芦笛走向那个空座位,随即谈话正式开始。

办公室主任先是清了清喉咙,随后拿着一页打印好的材料开始宣读:“滨海市新闻伦理委员会今天在这里约谈滨海晨报记者邱明,现在约谈正式开始。我先来介绍一下今天参加谈话的诸位领导……”

主任每介绍到一个,邱明都起立向被介绍的领导鞠躬敬礼,这是王大林特意叮嘱的:“挨个儿给他们鞠躬,先取得一个好态度。”

“除了前面几位领导,今天委员会还邀请了滨海市的律师芦笛参加本次谈话。在接下来的调查期间,芦笛还将要作为委员会聘请的独立调查员开展调查工作,并且对委员会的调查、听证和仲裁进行法律监督。”

办公室主任介绍了芦笛的身份后,邱明并没有像对其他委员会成员那样鞠躬敬礼,而是盯着芦笛的脸点了一下头,随后坐了下去。

梅明华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眼睛翻了翻,看了一眼芦笛,芦笛则微笑着向梅明华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下面的内容。

梅明华清了清喉咙,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说话了:“邱明!”

邱明干脆地回答:“到!”

梅明华被邱明的这声回答吓了一跳:“到什么到,这又不是部队!”

其他人都忍着笑。

“邱明,”梅明华继续说,“今天找你来谈话,主要有两件事情。一个是正式通知你,因为有多宗有关你人为策划和制造新闻的举报,本委员会正式启动对你的调查程序。另一个是,在启动调查之前,我们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主动承认举报的内容属实,委员会将可以酌情内部处理,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你不承认,委员会将从即日起开展调查,到那时,对你的处理将是非常严肃的。你听清楚了吗?”

邱明很干脆地回答:“报告主席,听清楚了。”

梅明华满意地靠回到椅子的靠背上:“既然听清楚了,那么你是否承认对你的举报呢?”

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邱明的身上,邱明依旧礼貌而不卑不亢地回答:“我是春节前接到的通知,有人举报我人为策划和制造新闻,但直到现在,我没有见到一张关于我的举报信或材料,更没有人告诉我,我到底策划和制造了哪些新闻。甚至可以说,我都不知道具体的举报内容,请问委员会,我应该承认什么呢?”

梅明华一下坐直了身子,一脸质疑地转过头来看着办公室主任:“你们没给他发通知?”

办公室主任赶紧打圆场:“在正式开始调查前,举报的内容对被举报人来说是保密的,这是委员会的规定。”

“谁定的这个狗屁规矩?”梅明华眼睛一立,“不给人家举报材料,让人家承认个屁!”

办公室主任低声回答:“委员会的规定都是您带头起草的……”

尽管声音很小,但其他诸位委员会的成员也都听见了,终于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后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笑了。

梅明华尴尬地翻了翻眼睛,随后大手一挥:“邱明,反正你也应该知道他们都举报了你什么内容,就简单地说吧,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你到底承认不承认你人为策划和制造新闻,只要你承认,怎么处理都好说。你要是不承认,到时候查出来可就别怪委员会不讲情面了。”

邱明依旧不卑不亢地回答:“梅主席,您的这种谈话方式本来就有问题,我无法接受。”

梅明华的眼睛瞪得更圆了:“我的谈话方式有问题?什么问题?”

“在委员会开始调查之前,从您的谈话中我已经听出,您认为我本人就是有问题的,也就是说您先入为主了,上来就让我承认,我承认什么?”邱明的话让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重起来。

“这就仿佛有罪推论一样,您上来就先让我承认策划和制造新闻事件,却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有策划和制造新闻,在我还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就逼着我承认,还威胁如果我不承认,就要严肃处理我,还不讲情面。”

说到这里,邱明冷笑了一下:“我一个一文不名的小记者,在诸位新闻界的前辈组建起来的委员会面前,值半毛钱的情面吗?”

梅明华被邱明的话顶得十几秒钟没说出来话,好在芦笛在一旁接过了话头:“邱明,注意你的态度。”

邱明斜眼看了一眼芦笛:“我态度怎么了?通知我来谈话,上来就逼我承认,但到底谁举报了我,举报了我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人告诉我。甚至连委员会的主席都先入为主,我说句话就要我注意态度。芦律师,您见多识广,又懂得法律,您给我讲讲,天底下有这么讲道理的地方吗?”

对于不是委员会正式成员的芦笛,邱明没有丝毫的情面可留。

芦笛微微一笑:“好,我就来给你讲讲这其中的道理。”

邱明向后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用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委员会的成员都把目光投向了芦笛。

芦笛点点头:“今天与其说是谈话,倒不如说是一场诉辩交易。在欧美法系中,检察官和辩护人是可以达成诉辩交易的,也就是只要被告人认罪,检察官就可以要求法官不判处被告人较重的刑罚,简单说就是认罪换取从轻处罚。”

梅明华已经听出了芦笛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

“现在就是看你的态度,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有人举报你,你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举报。现在就是在跟你进行诉辩交易,只要你承认你做过的事情,委员会会在职权范围内处理你,顶多是让你以后不要再从事新闻工作。但你如果放弃这个机会,你做过的一些事情一旦被查出来,可能会触犯法律,到那时,委员会就是想救你都没有机会了,那时处理你的将是司法机关。”说到最后几个字,芦笛几乎是一字一顿。

邱明“哼”了一声。

梅明华转过头来看着邱明:“你听明白了?这是在给你机会,机会来了要把握住,小伙子,你还嫩得很啊!”

邱明看着委员会的成员,随后又斜眼看了一眼芦笛:“我首先要感谢委员会能够给我这个机会……”

说完这句,他注意到梅明华的眼睛里闪出一丝欣喜。

“不过,我没有什么好承认的!”邱明语气一转,“如果我真的有问题,那你们去查好了,最好能找出直接证据……”

不等邱明把话说完,梅明华已经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小伙子,你这叫自毁前程,知道吗?”

办公室主任小声嘀咕了几句,梅明华向左右看了一眼:“今天的谈话我看就到这里吧,这么谈下去没有丝毫意义。”

其他的委员包括芦笛在内都点头赞同。梅明华起身离去,在走出会议室门口时,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还坐在位置上的邱明。

WATCH:“你的社长提醒过你,让你编造一个完美的借口,以应对委员会的谈话,你为什么还要和委员会顶撞呢?”

“你知道今天的事情经过我不奇怪,但你是怎么知道社长给我的忠告的?”

WATCH:“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是以网络状态生存的,我可以进入任何一部手机,随时能打开手机的话筒或者摄像头,因此我无处不在,自然也就知道别人都和你说过什么。”

“说实在的,我懒得解释。”邱明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暮色,继续在对话框里输入,“其实一切你是最清楚的,他们指控我策划和制造新闻,只有你知道我的新闻线索都是从哪里来的。因此,我不需要去解释,解释得越多越是一种掩饰。干脆让他们拿出证据来好了,如果有证据就吊销我的记者证,把我赶出这个行业。如果没有证据,就都不要对我怀疑,更不要去搞那么大的阵势来吓唬我。”

WATCH:“不要轻易放弃你的职业,对这个职业来说,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你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WATCH:“事实上,在选择你之前,我已经考察过几乎你所有的同行,但最终我选择了你。原因很简单,你的同行中,大多数都是把记者当成一种职业,一种谋生的手段,简单点说就是一份工作,一份按期能拿在手里的工资。而只有你,是把记者或者新闻当成一种事业,用你的热情和智慧去从事的事业,甚至可以说,新闻几乎成为一种宗教,一种信仰,已经融入你的血液中。”

“我可以把你这话的意思看成是对我的一种表扬吗?”

WATCH:“不是表扬,而是评价,一种综合的评价。同样是一本记者证,同样是一份话语权,在别人的手中,可能只会发挥出一部分的作用,又或者只是在为自己谋求利益。而从你的报道中,我看到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那是一种人性的原动力,驱使着你不甘心只做一个记录者,而是要做一个事件的推动者。但也正因此,你获得线索的来源只能依靠别人的施舍,才会在年度的排名考核中垫底。所以,我才会允许你使用这套系统。这套系统如果放在别人的手中,只会被他们用来追求更高的工资和奖金,而放在你的手中,则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随着对话框的消失,新一期的编辑版面呈现在了邱明的眼前。

那条新闻的标题是“美女律师惨死地下停车场”,内容是本市知名律师芦笛在凌晨离开办公室,几小时后尸体在写字楼地下停车场被发现。女律师随身携带的财物被洗劫一空,初步推断是深夜下班被人在地下停车场里打劫。凶手用重物击打女律师的后脑,造成女律师死亡。同时警方还发现,地下停车场里的监视器被人为破坏,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新闻还配了两张图片,一张是现场照片,警察的警戒线里,女律师躺在自己的越野车旁边,地上有一摊血迹。另一张是女律师生前的照片,那是一张完全可以靠脸吃饭的面容。不过,在邱明来看,芦笛姣好的面容下,透着盛气凌人的气息。

“芦笛……”邱明叨咕着这个名字,就在几个月前,这个芦律师在报社的小会议室里,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还让自己给那个开发商鞠躬赔礼道歉。同样是这个芦笛,就在前几天的委员会谈话中,出任委员会的独立调查员,还给他讲法律术语。眼下,还是这个芦律师,即将成为了一场凶案的被害人,到底该不该出手相救呢?邱明犹豫了一下,很快打定主意:不管是谁,都毕竟是一条生命,还是要救的。

他仔细浏览那条新闻,案发时间是凌晨4点10分,而现在已经是凌晨3点一刻,也就是说,距离案发不到一个小时了。

来不及换衣服,邱明匆忙记下了事发的地点,穿着睡衣就冲了出去。

芦笛合上眼前的卷宗,向电脑右下角看了一眼,已经凌晨三点五十分。

她起身把咖啡杯里的咖啡倒掉,重新接了一杯白水,打着哈欠伸展了一下筋骨。

作为一名年的女性,芦笛知道熬夜对于她的容颜是一种什么样的伤害,但作为一名高级合伙律师,她不想被人说是依靠父亲的关照上位,所以不得不用一种女汉子的作风去拼搏,毕竟律师行业里重男轻女的风气根深蒂固,作为一个女人,不付出超过男人十倍百倍的努力,是很难在这个行业生存的。

眼前的卷宗里,一名国企高管被控想潜规则自己的女下属,女下属不从,那名高管强奸了她。女下属夜晚在办公室上吊自杀,幸好被保安发现,才保住了性命,不过由于大脑缺氧造成了伤害,她一直在重症监护室。

警方在女下属留下的遗书里发现了被强奸的指控,高管被刑拘,随后被批准逮捕,案件迅速地进入审判环节。在整个过程中,高管一再声称自己是被冤枉的。

芦笛把卷宗装进手包内,收拾好物品离开办公室。

凌晨四点的地下停车场里灯光比较昏暗,一个人都没有,零零散散地停着一些车。

芦笛快步走向自己的越野车,不远处的一辆白色面包车里,两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走到车前的芦笛开始在手包里寻找车钥匙,她全然没有觉察到,一名穿着黑色衣服的口罩男正悄悄走到身后,手里的锤子已经举起。

突然,芦笛从车窗的倒影上看到了身后的男子,她惊叫着回过头来。

回头的瞬间,旁边的一辆车突然打开车门,那名黑衣男子猝不及防,被车门狠狠地撞了个趔趄。锤子脱手,砸到车门上,又掉在芦笛的脚上。

邱明探出身来,一把揪住黑衣男子的衣服。这一变故使得黑衣男子顿时乱了方寸,奋力挣脱邱明,转身就向白色面包车跑去。

面包车的司机见到这边的情况,急忙发动车子,面包车的车门没有关,黑衣男子顺势跳进车内。

邱明来不及追赶,顺手捡起地上的锤子,向面包车狠狠地砸过去。

就在同一时间,芦笛的喊声响起:“别扔锤子!”

当邱明听清时,锤子已经出手,翻滚着砸进了面包车敞开的车门里,正好砸在黑衣男子的后背上,面包车一路飞驰着离开了地下停车场。

邱明紧追两步,想看清面包车的车牌,这时他才发现,车牌已经被摘下,但车尾部有一个车贴,上面是一个吉庆的图案,也许是贴太久了,这个车贴只有一半能看清楚。邱明还注意到,面包车拐弯时,有一边尾部刹车灯没亮。

芦笛惊魂未定地站到邱明身后。邱明转过头来,看到的是芦笛那张因为生气而怒目圆睁的面孔。

“你没受伤吧?”尽管有些尴尬,邱明依旧关心地询问。

“拙劣!”芦笛盯着邱明的眼睛,咬着牙挤出了几个字,“拙劣加卑劣!”

邱明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搞得云里雾里:“你说什么?谁?谁拙劣、卑劣了?”

“你!我说的就是你,拙劣加卑劣!”芦笛向这面包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说道,“你们的演技真是拙劣,而你的人品更加卑劣!”

邱明被这无端的指责激怒了,但他并没有失去应有的绅士风度:“芦律师,我是来救你的,你现在连一个谢字都没有也就算了,还指责我拙劣、卑劣,这可是恩将仇报啊!你说说看,我哪里拙劣了?我哪里卑劣了?”

芦笛指着邱明的鼻子:“你一定是知道我出任了委员会的独立调查员,就想向我讨好,试图接近我,让我能够对你网开一面,于是就策划了今天的事情。我估计那个袭击我的人是你找的吧,你预先埋伏在这里,适时出现,好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闹剧,博取我的同情,最终好在委员会对你的审查中顺利脱身。”

邱明惊讶地看着芦笛。

“而你们的闹剧没有经过事先的排练,你那个同谋把锤子掉在了地上,你害怕我报警,警察通过锤子上的指纹能找到你的同谋,于是假装用锤子砸那个同伙,实际上是把重要的物证从现场转移走!”

邱明无奈地看着芦笛,沉默了一会儿,鼓起掌来:“精彩,真的很精彩!不愧是大律师,联想如此的丰富。”

“怎么样,被我戳穿了吧?”芦笛依旧气哼哼地看着邱明。

邱明向后退了一步,指着自己身上的睡衣:“大律师,那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我的这身睡衣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要穿着睡衣来这里?按照你说的我是和那些人预谋策划的,我起码应该一身得体的衣服吧?万一,我英雄救美,你爱上我怎么办?”

“呸!”芦笛看着邱明,“我哪只眼睛能爱上你,臭流氓!”

邱明被芦笛给气乐了:“好吧,大律师,咱们来复盘一下。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回答出来,我就承认你说的都是事实,你此刻就报警抓我回去审问。如果回答不出来,你就向我赔礼道歉。”

芦笛看着邱明,眼神中的愤怒少了一些。

“我来问你,我怎么知道你的办公室在哪里?我怎么知道你的车停在哪里?我怎么知道你几点下班离开办公室?我怎么知道你是独自一人没有人陪伴?这是我们新闻学里简单的时间、地点、人物,如果没有这几个元素,我们是不敢做一篇新闻报道的,而你连这几个基本问题都不搞清楚,上来就说是我找人上演了英雄救美……”邱明一边说着,一边浑身上下摸索着烟,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因为穿着睡衣没有带烟。

芦笛已经恢复了常态,冷静地听着邱明的话。

邱明向停车场四周指了指:“你看着点,这里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一定拍摄到了那辆面包车的车况,你自己去调取摄像,然后交给警察。我提示你,那辆面包车的尾灯有一个不亮了,再就是尾部有个车贴,已经掉了一半,很明显的特征。现在的‘天网工程’覆盖了全市,应该很容易就抓到人,建议你到那时一定要去问问,我到底花了多少钱雇那两个笨蛋!”

说完,邱明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上车后麻利地倒车,驶上了行车道,把发愣的芦笛一个人丢在停车场。

看着邱明的车子离开,芦笛突然回过神来:“你个骗子,我的单位、地址都是公开信息,我一定要查出你的阴谋……”

邱明把车停在新闻出版大厦门口的停车场里,下车后抬头看了看大厦,强烈的日光照耀在大厦蓝色的玻璃幕墙上,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进入大厦的大厅,保安看了一眼邱明手中的《听证通知书》,用一种近似于怜悯的眼神看了看他,一指旁边的电梯:“七楼。”

电梯门口,一名年轻的工作人员正等待着邱明,对方客气地核实了身份,礼节性地握了握手,随后领着邱明来到会议室的门口。

听证会会议室的大门开着,会议室里百十个座位上已经有十几个人坐在那里,众人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纷纷回头来张望。

邱明认出其中几个都是各媒体热线新闻部门的记者,这些人有很多邱明曾经在一个个的新闻现场见到过,尽管叫不上名字,但总算脸熟。

原本有些窃窃私语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邱明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向会议室前段的听证席,人们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在邱明看来,如果这个桌椅再加上栏杆,引领他的工作人员如果是一名警察,那和法院开庭基本上就没有区别了。

在听证席上坐下前,邱明回身看了一眼听众席上的人,从那些目光中,邱明看出了些许幸灾乐祸。

上午十点,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要求全体起立,随后打开会议室一侧的侧门,七名委员和芦笛鱼贯而入。

主持会议的是委员会的主席梅明华,其他几位委员也都是各媒体退休的领导干部,从他们的表情中,邱明感觉自己就是一块已经被摆在案板上的肉。

梅明华清了清喉咙,敲了一下面前的麦克,语气低沉地宣布:“滨海市新闻伦理委员会关于滨海晨报记者邱明涉嫌违反执业道德事件听证会第一次会议现在开会!”

梅明华身边的一名理事拿出了一沓文件,凑近麦克开始朗读起来:“一段时间以来,滨海市新闻伦理委员会先后接到多名新闻从业人员的投诉,指控滨海晨报记者邱明涉嫌人为策划制造新闻事件、操控新闻事件、垄断新闻采访资源,为达到轰动效果及追求个人利益,炮制了多篇违规新闻报道,严重违反新闻从业人员职业操守,违反职业道德,违背新闻伦理。经过滨海市新闻出版局批准,滨海市新闻伦理委员会对该动议予以立案调查,现已形成阶段性调查报告。”

朗读者看了一眼邱明,继续读下去:“依据相关规定及程序,今天,滨海市新闻伦理委员会在这里召开听证会,听取初步调查报告,并听取当事人邱明的申辩。下面,由调查小组负责人宣读调查报告。”

坐在邱明身后的一名工作人员起身来到会场中间,那里立着一根落地的麦克风。这名工作人员看了一眼邱明,随后开始宣读起手中的初步调查报告。

调查报告总共有几十页之多,内容列举了邱明的《公交车小偷事件》《商业大厦广告牌事件》《气球救下坠楼儿童事件》等多篇报道,指出这些报道的事件事发突然,均属于绝对偶然事件,作为一个正常人遇到其中一件事情的概率都得用百万分之一来计算,而邱明则出现在几乎所有的事件现场。从科学的角度来说,除了人为策划了这些新闻事件,再也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进行解释,因此调查小组初步认定,邱明是人为地策划甚至与人合谋制造这些新闻,并进行了报道。

几十页的调查报告宣读了一个多小时,在宣读完调查结论后,工作人员还播放了几十分钟的多段视频,其中一段视频里,气球救小孩事件中那个卖气球的小贩,他被要求辨认一张邱明的照片,小贩一眼就认出了邱明,指着照片说:“就是他,给了我钱,买了气球,还不让我说出去。”

另外一段视频是街上的监控器拍摄到的,在商业大厦街对面的银行门口,邱明站在货车上发疯一样地撒钱。随后,广告牌从天而降。

还有一段视频内容是在即将塌方的公交车站台上,邱明突然用矿泉水疯狂地向周围泼洒,人们纷纷躲避紧接着站台的地面发生了塌陷。看得出,这段视频是站台上的监控器拍摄下来的。

视频播放完毕,旁听席上传来了议论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句谩骂声:“就这孙子,哪有那么好的命,大新闻都能让他赶上!”

“就是,一定是他策划的,吊销他的记者证!”

梅明华用手敲了敲麦克风,随后威严地看了一眼邱明:“邱明,你现在可以为自己申辩了。”

邱明不卑不亢地说:“请拿出直接证据,证明我策划了这些新闻事件。”

梅明华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音箱“嗡”的一声:“邱明!希望你能明白,这是内部听证,是给你机会,让你坦白,我们好依据内部的规章制度处理你,给你一条出路。如果我们把证据递交给司法机关,你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会场内顿时静下来。

“还是和上次一样,我不需要什么机会,如果你们有证据,就交给司法机关好了!”邱明的语调依旧不卑不亢。

梅明华怒视着邱明,片刻之后他对着麦克风说:“传召证人!”

听证会传召的几个证人都是记者,他们纷纷指出邱明出现在一个又一个的热线现场,经常是其他媒体记者刚到现场,邱明就已经结束了采访。

证人们结束做证后,梅明华再次质问邱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邱明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表情:“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会场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邱明。

“这只能说明我的运气太好了!”

会场里彻底炸锅了,梅明华气得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今天的听证会先开到这里,下次会议时间另行通知!”

随后,委员们开始退场。

邱明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当所有的理事退场后,他身后传来了同行们的谩骂声。突然,一个矿泉水瓶子飞来,擦着他的耳朵落在地板上。

一股压抑在心底的怒火冲上邱明的脑门,猛然间,他转过身来,用充满怒火的目光凝视着正依次退场的同行。面对着邱明那双几乎要冒火的眼睛,退场的同行们安静下来,几分钟后,整个会议室里只剩下邱明和几名工作人员。

整理了一下衣服,邱明走出会场。芦笛正靠在门口的楼梯扶手上看着他,眼神复杂。

滨海国际酒店的顶楼是著名的滨海恒温游泳池,这里没有盖屋顶,而是直接铺设的钢化玻璃,挂着一排排的高压钠灯。

靠近落地玻璃窗的一侧是休闲区,一些游泳的客人可以在这里喝咖啡,或者是接待朋友、客户。因为泳池的消费是以小时计费,每小时的收费要好几百,所以能到这个泳池来消费的,基本上都是一些非富即贵的成功人士,芦笛就是该泳池的常客。

下午三点,芦笛悠闲地坐在咖啡区里,品着刚刚煮好的咖啡,隔着玻璃窗眺望天际。她的脚上有一块瘀青,那是几天前在遭遇袭击时被锤子砸到的伤痕。助理方小姐穿着一身泳装,正躺在自己的沙发上玩着手机游戏,芦笛回过头看方小姐一眼,像叮嘱自己的孩子一样:“离眼睛远点,再近点你就搬手机里去住得了!”

方小姐向芦笛做了一个鬼脸,随后拿远了手机。

作为芦笛的助理,方小姐除了每个月有一笔五位数的工资外,每周还会陪着芦笛到泳池来泡上一个下午,而一些平时连看都不敢看的高消费场所也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泳池里的客人不多,毕竟是白天,这个城市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还在为自己的生计奔波,巨大的游泳池里只有十几个客人。

“你给当事人再打个电话,看到哪里了。”芦笛漫不经心地对方小姐说。

方小姐赶紧停止了玩游戏,调出手机的联系人,拨了过去。

电话刚接通,一阵手机铃声在泳池的入口处响起,一名胖胖的的中年妇女高高地扬起了手机,向方小姐挥了挥手。

按照酒店的规定,所有进入泳池的客人必须更换泳衣,但那名中年妇女一直在和工作人员交涉,不想换泳衣。

芦笛看着身边的方小姐,埋怨地说:“看你,我说在办公室接待她,你非说要约到游泳池里,多麻烦!”

方小姐一脸坏笑:“芦律师,我就是想让你看看,她都胖成了什么样子,难怪她老公出轨。”

“她得罪你了,你这么让她出糗?”

方小姐呵呵地笑着说:“谁让她那天来电话那么不客气的,即便是领导介绍来的,也不至于那么飞扬跋扈!”

芦笛好奇地看着方小姐:“她怎么在电话里不客气来的?”

“那天你开庭,我在法庭外面替你接电话,她来电话以为我是你,上来就是一句:芦律师,我是律师协会孙会长介绍的,你在哪里?我要马上见你。好像欠了她钱似的。我就告诉她说,你在开庭,我是你的助理。她口气更加不屑,哦,那你告诉芦律师,孙会长介绍的当事人,要见她,让她给我回电话。”

芦笛无奈地摇了摇头:“后来她不是来办公室了吗?”

“对啊,她是来了,不过我给拦在门口了,说你在开会,没让她见你。”

“你就给约到了这里?”芦笛用手指点了一下方小姐,“你呀,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个睚眦必报的毛病。”

在工作人员的一再坚持下,当事人终于换上了一件刚刚购买的泳衣,拎着一个LV的手包径直朝芦笛走来,一身肥肉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晃眼。

简单的寒暄后,当事人开始讲述,瞬间整个泳池里都是她浑厚的声音。

芦笛举起一根手指放在了嘴前,做了个小点声的手势。

当事人赶紧压低了声音,但没几句后,又恢复了大嗓门儿。

芦笛揉了揉额头,偷看了一眼方小姐,坐在当事人身后的方小姐调皮地做了个用双手捂耳朵的动作。

案件很简单,当事人的丈夫叫冯静波,二十几年前,夫妻二人从乡下来到城里贩卖蔬菜,从一个路边摊干起,后来进入了超市,拥有了自己的摊位,然后在城里开公司,把自己品牌的蔬菜摊位开遍了全城所有的超市和农贸市场,公司还在乡下承包了上千亩的土地,专门种植绿色无公害蔬菜。现在,夫妻俩已经拥有了上亿的身价,成了这个城市里几乎一半市民的蔬菜供应商。也就在此时,妻子发现丈夫居然跟一个连锁超市的女老板好上了。妻子一发狠,利用掌管公司财务的机会,切断了丈夫的经济来源,丈夫则直接跑到法院起诉离婚,并且要求分割财产。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小三也是一个颇有实力的人物,名下有物流公司、连锁超市和一家网络公司。在切断丈夫的经济来源后,小三顺理成章地登堂入室,现在二人出双入对,只等着离婚诉讼结束就领证结婚了。

芦笛强忍着听这个大嗓门儿的当事人讲完,随后对方小姐说:“你和当事人一起拉一个清单,简单的就可以,列举一下目前他们夫妻名下的财产,我要大概知道一下他们夫妻名下财产的总额。”

方小姐原本一直在当事人的身后做着鬼脸,听到芦笛的命令后,立刻拿着记录本坐到了当事人的面前,而芦笛则假装要打电话,离开了沙发,向泳池的另一侧走去。

在另外一侧的沙发上坐下后,芦笛重新点了一杯咖啡,开始换着一个角度欣赏着窗外的景色。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北方地区的白天还是很短,才下午三点多,太阳已经快接近西边的海面了,一幅壮美的画卷在她眼前展开。

突然,一阵孩子的欢笑声打断了芦笛的平静,她转过头,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穿着泳裤跳进泳池里,而同样穿着泳裤的邱明正在门口和工作人员聊着什么,不时高声吆喝着孩子要注意安全。

看着正在泳池里扑腾的孩子,再看看邱明,芦笛皱了一下眉头,转过脸继续欣赏夕阳。

就在几小时前,警方给芦笛打来电话,根据芦笛提供的信息,警方启动了天网工程,最终在一处城乡接合部的城中村里找到了那辆面包车,并抓获了那两个袭击她的人。

接到电话后,芦笛兴奋地给梅明华打了电话,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后,二人都认为如果面包车上的人供述了是受邱明指使,那就等于是揪住了邱明的尾巴。但让梅明华和芦笛始料未及的是,不管警方怎么审讯,两名劫匪都不承认是受到了谁的指使而去袭击芦笛的,而当警方拿出邱明的照片时,两名劫匪表示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芦笛甚至承诺,只要两人中的任何一人说了实话,也就是受到了邱明的指使,她会亲自替他们辩护。遗憾的是,两人都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表示从来没有见过邱明。这让芦笛颇为疑惑,不得不重新开始考虑自己遇袭的事件会不会只是一起简单的随机抢劫案,自己是不是真的误解了邱明。

“借我们家儿子?”林刚接到电话时一头雾水,“借我们家儿子干吗?”

“主任,没什么事,今天是星期三,每个星期三的下午,滨海国际酒店的恒温游泳池就会半价,不过前提是要一个大人领一个孩子,才能享受大人半价孩子免费的优惠。”

“可是,我们家孩子下午上课啊,再说,你下午不干活儿啊?去游泳?”

“好吧,我再找找别人家的孩子试试。”

邱明无奈地挂断电话,在采访本上把林刚的名字划掉,这已经是他划掉的第六个名字了。

“阿黄,你去北京了吗?”邱明给黄杰打通了电话。

“我在北京啊,现在都已经上班了。”

“那你老婆和孩子呢?”

“我老婆和孩子还在滨海,孩子刚上小学一年级,只能在家里先念着,等我站稳了脚跟,再把孩子接来呗。你要干吗?”听得出黄杰对邱明的问题颇有些警惕。

“不干吗,是这么回事,咱们滨海市的滨海国际大酒店楼上的恒温泳池推出一个打折活动,凡是带孩子去游泳,大人半价,孩子免费,你知道,我单身一个人,没孩子,所以想借你们家孩子用用。”

邱明千恩万谢地挂断电话,开车向滨海市实验小学开去。

黄杰的儿子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左右,胖得像个小肉球,当听说邱明要带他去游泳,小家伙乐得直蹦,收拾书包就坐上了邱明的车。

时间还早,邱明找了一家体育用品商店购买了一大一小两条泳裤,随后又带着孩子吃了一顿麦当劳,小家伙开心得不得了。

“还喝可乐不?”邱明看着孩子。

孩子刚刚喝了一大杯可乐,但是哪个孩子能拒绝那甜甜的饮料呢:“我还可以喝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如果你答应了,不只现在可以喝可乐,晚上叔叔还要带你去吃必胜客。”

小家伙兴奋得手舞足蹈:“什么条件,你说。”

“我的条件就是,你现在不可以去厕所,等去了游泳池后才能小便,并且得是在我接连咳嗽了几声后,你才可以小便,直接站在泳池边上小便,尿完了你也不用管,我带你换衣服,然后去吃必胜客。”

小家伙听得颇为迷茫:“为什么要往游泳池里尿啊,那多难为情啊?”

邱明一脸坏笑地说:“你不知道了吧?这是游泳池的新规矩,谁敢往里面撒尿,谁就可以免当天的游泳门票。”

小家伙听明白了:“好吧。不过,我现在就得先去一次洗手间,然后再喝一杯可乐,我怕我坚持不住。”

“那你得保证,我咳嗽的时候,你能有尿尿出来,不许尿不出来。”

孩子哈哈地笑了起来:“这个你放心,我到现在还尿床呢!”说罢,向卫生间跑去。

邱明冲着孩子的背影喊:“这跟你尿床有什么关系啊?”

正当邱明在游泳池门口跟工作人员攀谈时,一名满身酒气的中年男子在两名女子的搀扶下来到了泳池门口。男子脖子上挂着一条小手指粗细的金链子,手腕上除了一块金表,也挂着一根很粗的链子,十根手指上戴了五六个金戒指。

由于邱明正站在门口的位置和工作人员聊天儿,中年男子进入泳池时撞到了邱明,男子一脸不高兴:“躲开点,好狗不挡道!”

随后,中年男子左拥右抱,歪歪斜斜地向里面走去。

邱明刚要发作,泳池的工作人员已经拦住了中年男子的去路,礼貌地提醒:“先生,您喝酒了吧,泳池规定,喝酒后不能进入泳池。”

中年男子很是气愤:“什么他妈的破规定,怎么喝酒后就不能游泳?”

“这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工作人员并没有让开路,“酒后游泳一个是刺激您的心脑血管,另外一个容易诱发您的肌肉**,会威胁到您的生命安全。”

说罢,男子搂着两个女子来到了泳池边上,三个人尖叫着跳进水里,巨大的水花在泳池里溅起。

工作人员刚要上前继续阻拦,一名经理匆忙赶来,叫住了他:“别管了,这位客人刚刚入住,包了咱们的总统套房,据说是南方来这边收购企业的,一个暴发户。”

工作人员看着泳池里的三个人,皱了一下眉头。

下午四点左右,方小姐完成了和当事人的对账工作,把芦笛叫了回来。

“芦律师,现在当事人和她老公名下的银行账户内资金是八千一百多万,还有两座蔬菜批发市场也在他们夫妻二人名下,市场价值需要进行评估。另外,他们夫妻有九套商品房和一套别墅,市价差不多八千万,还有各类股票、债券和银行理财产品,如果都算上,总价值超过两个亿。”

芦笛礼貌地点了点头:“孙会长在介绍您找我的时候,有没有跟您说我的律师费用可能是滨海市最高的?”

当事人连忙点头:“说了,说了,不过不算什么,只要能把我那个死鬼老公打个净身出户,什么也得不到,多大的代价我都出。”

芦笛摇了摇头:“根据《婚姻法》的规定,你老公如果真的在外面金屋藏娇,那也就只能算他在婚姻存续期间有重大过错,这种情况下你老公会少分家庭财产,但不分是不可能的。”

当事人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声音仿佛炸雷一般:“为什么啊,凭什么啊?他干了那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还能分财产啊?”

芦笛紧闭着眼睛,待当事人的声音散去,才心平气和地说:“想要他不分得财产,除非……”

当事人来了精神:“除非什么?”

“除非他杀了你!”芦笛一字一顿地说,“如果夫妻一方本身有重大过错,并且还杀害配偶,那么他将无权拥有配偶的遗产继承权,而他本人也会被判处死刑,什么都不会得到。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当事人沉默了。

芦笛品着咖啡,看着她。

良久之后,当事人颇为无奈地说:“那你看,我能分到多少财产呢?”

芦笛平静地看着当事人:“这要看你愿意付多少律师费?”

听到芦笛这话,当事人一下子恢复了精神:“你的意思是,我如果律师费付得到位,你还是有办法替我出气的吗?”

“我不是替谁出气,而是运用我的知识,最大限度的保护你的财产份额,为你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芦笛看了看窗外,夕阳正在慢慢落下,整个泳池里洒满了金色的光辉。

“您说吧,”当事人一咬牙,“开个价!”

“正常来说,我们律师的收费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直接按照司法部规定的律师收费标准收费,如果按照那个标准,你上亿的资产我会收取至少五百多万的律师费。”芦笛盯着当事人的眼睛,她注意到当事人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而我可能会有机会,让你的老公主动找你,甚至是跪下来求你,并且接受你的财产分割比例。”

“如果我的这个办法奏效了,你则需要再付给我五百万的律师费,作为风险代理的律师费。”

当事人没有丝毫犹豫,激动得站了起来:“可以!什么时间签合同?我怎么付款?”

芦笛微笑着示意让当事人坐下,继续平静地说:“你知道你老公和那个女人住在哪里吗?”

“我知道……”女当事人神秘地把脑袋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耳语起来。

那名喝了不少酒的暴发户在泳池里和两个女子嬉戏着,追逐着,不时从一条泳道翻进另一条泳道内,截住一个,暴发户就会把她举过头顶,重重地扔进水里,随后再去追逐另外一个。

如此一闹,游泳者大多停了下来,用一种厌恶的目光看着暴发户的游戏。几名游泳者索性上了岸,开始烘干自己的身体。一名年纪大一些的游泳者实在看不下去了,高声质问暴发户:“这里是公共场所,你能不能有点素质?”

暴发户玩得正在兴头上,听到老者的指责颇为不高兴,一歪脑袋看了看老者。也许是知道老人家不好动手,暴发户斜眼看了一眼泳池边上的救生员:“去,把你们经理叫来!”

救生员用对讲机喊来了经理。

暴发户颐指气使地冲着经理说:“今天下午,这个泳池我包了,包场玩。你把他们都清出去!”

经理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不起,这里是公共场所,不能包给您单独使用。”

暴发户一听此言顿时生气,用手击打着水面,水花飞起溅了泳池边穿着西装的经理一身。

经理毕竟是受过专业的训练,没有丝毫生气,而是边向后退边礼貌地说:“祝您玩得开心愉快!”邱明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针,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半,天边的夕阳即将消失。

黄杰的儿子此时正在泳池里撒欢地玩耍着,邱明捕捉到了小家伙的目光,示意他到岸边来。

小家伙看到了邱明的眼神,想起中午在麦当劳里的约定,高兴地爬上岸。

邱明用力地咳嗽起来,小家伙相当配合地脱下了泳裤,站在池边向游泳池里尿起来。

“谁家孩子啊!”

“大人呢,怎么不管教管教啊?”

“有没有点家教了?还怎么游泳啊!”

人们看到了孩子在往泳池里撒尿,纷纷上岸。抱怨声吸引了芦笛的注意力,她转过头,向泳池这边望过来。邱明急忙上前抱起了小家伙,一面大声呵斥着,一面低声在小家伙的耳边说:“大功告成,一会带你去吃必胜客!”

此时,泳池里只剩下那名暴发户和两名女子,两名女子想要要上岸,却被暴发户一把拉住:“你们俩懂什么!这叫童子尿,不仅壮阳,还辟邪呢!”

说罢,暴发户喝了一口泳池里的水,两名女子几乎要吐了。

随后,暴发户向小家伙高声吆喝着:“嗨!小鬼,还有没有了?再尿点下来啊!”邱明焦急地看了一眼手表,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名泳池的工作人员已经向门口的控制台走去。

邱明一把放下小家伙,低声说:“去换衣服,一会儿我在更衣室找你。”

等小家伙走后,邱明转过头来看着池子里的暴发户:“要不我来给你尿点?你尝尝味道够不够?”

暴发户没听清楚邱明说的什么:“你说什么?”

邱明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暴发户彻底被激怒了,挣扎着向岸上爬,两名女子也顺势上了岸。

此时,窗外的夕阳已经彻底落下,泳池的大厅里昏暗下来,走到控制台边上的工作人员按下了大厅照明的总开关。

一声巨响在泳池上方炸响,顶棚的一个高压钠灯爆裂开来,拖着着长长的电线落入池中,一道蓝色的电弧在水面划过,响起“嗞嗞”的电流声。

巨大的声响把暴发户和两个女子吓傻在池边,此时他们刚刚离开泳池几米远,而如果稍晚十几秒钟,后果不堪设想。

邱明也没再说什么,冷冷地看了一眼暴发户,转身找孩子去了。

邱明并没有注意到,芦笛正半跪在沙发的靠背椅上,吃惊地望着他,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被她看在了眼里。

方小姐也看到了全部过程,她感叹着对芦笛说:“真是太巧合了,要不是那个孩子往泳池里尿尿,人们可能都会被电死在泳池里,如果这个人不和那个暴发户吵架,那个暴发户恐怕已经挂了。实在是太巧合了!”

芦笛抬头看着脱落下来的照明灯和电线,喃喃地自言自语:“这哪里是什么巧合啊……”

当事人此时还在琢磨自己的案子,眼前的混乱根本没有把她从自己的事情中吸引开来,她依旧操着大嗓门儿问:“芦律师,您说说,您到底有什么好办法啊?”

“我不管,今天中午十一点半,你给我到步行街街口等着,你张阿姨到时候会带着那姑娘去,你必须准时到。打扮精神点儿,别弄得邋里邋遢的。回头你张阿姨给你们介绍完了就会离开,她会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你要是再给我对付,瞧我怎么收拾你!”电话里,老妈的声音中充满了恐吓。

“妈!”邱明从**坐了起来,“我今天中午有事情,真的去不了。”

“你能有多大个事情?你那破工作干不干还有什么意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给我复习,准备考公务员吧。再说了,家里也不缺你那份工资,我和你老爸还养得起你!”

“我不当啃老族!我不考公务员!我今天中午真的有事情,去不了。”

“好!好小子!敢跟老娘犟嘴了是不是?你放下电话,我这就给你们报社打电话,替你辞职,不断了你的后路,你还真不服管了!”

“这还差不多!等着,我微信发给你。”老妈挂断了电话。

邱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刚刚上午9点,他捂着脸重新倒在**。

张阿姨是老妈的同事,退休后一直闲不住,做起了兼职红娘。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给邱明介绍女朋友了,此前也给邱明介绍过几个,也有好几个姑娘对他有好感,奈何都是因为邱明这份一天到晚到处疯跑的工作,使得他不能正常的与姑娘约会,最终都黄了。

老妈的电话刚挂断没多久,张阿姨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邱明啊,你妈给你打电话了吧?”

“嗯,打了,张阿姨。”

“你可别迟到啊!我跟你说,这个姑娘条件真的很不错,海外留学回来的,现在在一家外资银行做客户主管,父母都是我的朋友,知根知底,本分人家的孩子,人也长得漂亮……”

邱明打断了张阿姨的话:“张阿姨,我想跟您商量个事情,您看能不能把见面的时间改一下,我中午有个比较紧急的事情。”

“这不好吧!第一次见面,就放人家姑娘鸽子。要不,我给你妈再打个电话?”

“别!别!别!”邱明皱了一下眉头,“您可别给我妈打电话,那就中午吧,您看时间如果改不了,咱们能不能换个地点呢?”

“换哪里啊?”

“我中午要在滨海天街见一个重要的爆料人,您看能不能在那里见面,见完面后我再去见爆料人。”

“嗯,这个好说,天街正好逛街,我跟人家姑娘说一声,你等我电话吧。”滨海的天街是一个拥挤的商业区,多栋商业大厦挤在一块,几乎楼挨楼。两座商业大厦之间,铺就了一条连接走廊,这就是天街,有各种的美食,每天来这里吃饭的人会把天街周边的街路塞得满满的。

邱明到达天街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张阿姨在向他挥手,身边站着一位穿着职业装的姑娘。姑娘长得本来就不错,加上职业装的衬托,更显得出一副干练的模样。

邱明不由得心中暗喜,想想如果能和这个姑娘恋爱拍拖,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停好车,他看了一眼手表,随后下车和张阿姨打招呼。

张阿姨亲切地给二人做介绍,随后开始对姑娘夸起了邱明:“瞧,阿姨没骗你吧!小伙子长得精神,还有事业心,父母都是我的同事,他现在在报社当记者,典型的高富帅嘛……”

邱明打趣地对张阿姨说:“阿姨,您这介绍谁呢?要么我先上边上待会去?”

张阿姨呵呵笑起来:“你们先聊着,我还有点事情,我就先走了,你们自己聊哈!”

说话间,张阿姨转身离开。

姑娘礼貌地笑了笑:“没关系,我们也刚到不一会儿。”

邱明看了一眼手表,随后向车道前方看了看,转过脸来对姑娘说:“饿不饿?要是不饿,能否陪我等个人?”

姑娘好奇地问:“等人?等谁啊?你还约了别人?”

邱明再次看了看表,随后向天空中看了一眼:“嗯,我等个人,一会儿就到。”

“好吧,我不饿!”姑娘看着邱明心不在焉的样子,随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指着天街下面的一个咖啡座,“要么我先到那里坐着等你,你等的人到了,咱们一起吃饭?”

顺着姑娘手指的方向,邱明看到了咖啡座,他点头示意让姑娘先去:“你先去点些喝的,好了后我过去找你。”

姑娘离开后几分钟,一对夫妇从天街附近的一家餐馆走了出来,来到不远处的一辆轿车跟前,二人上了车后并没有着急离开,开车的男士打起了电话。

邱明再次看了一眼手表,随后焦急地来到那辆车的旁边,敲了敲车窗:“大哥,您走不?你要是走,我好把车停这里。”

开车的男子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邱明,摆了摆手,升起车窗继续打电话。

邱明急了,继续敲着车窗:“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吃饱喝足了还不走?在这里等着过年啊?”

男子斜眼看了一眼邱明,没有理他,倒是坐在副驾驶的女士向邱明伸出了中指。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邱明,他使劲地用拳头砸着驾驶室的窗户:“赶紧走……赶紧走!”

男子匆忙挂断电话,放下车窗:“你丫有病啊!”

邱明提高了声音:“你有药啊?”

这对话把几个刚凑上来围观的行人听笑了。

邱明挽起袖子,指着车里的男子:“你给我下来!”

男子想要下车,副驾驶位置上的女子拽住他,随后拿起手机报警。

邱明更加气愤了,指着车内的二人高声咒骂起来,咒骂声吸引了更多的路人前来围观,当然也吸引了正在天街下坐着喝咖啡的姑娘。

车内的二人坚决不下车,邱明看了一眼手表,更加愤怒了,他跳上轿车的引擎盖,使劲蹦了几下。

随着轿车的剧烈晃动,车内的二人终于忍不住了,男子拿出一个扳手就下了车,女子没有拽住,也赶紧从副驾驶出来。

见二人下了车,邱明连忙跳到地上。就在这时,一台悬挂在天街走廊上的空调室外机突然毫无征兆地脱落了。巨大的响声伴随着烟雾,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烟雾散去时,轿车已经被砸扁。

围观的众人纷纷向后退了几步,原本的一个小圈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圈,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头顶。邱明闪身钻进了人墙,一路小跑着来到自己的车旁,拿了相机返回现场开始拍照。

邱明假装生气:“是啊,你要是开走了,现在被砸的就是我了。”

邱明安慰了几句后,拍摄了多张现场的照片,随后来到了天街的管理机构,此时管理机构也已经接到了报告,工作人员正忙乱着。

很快,天街的管理机构承诺,因为自己的外部设施管理不善造成了空调外机的脱落,所以愿意承担被砸坏轿车的全部损失。在得到了这个结果后,邱明来到天街下面的咖啡座,那名姑娘早已不见踪影。

就在此时,老妈的电话打进了邱明的手机,邱明一咧嘴:“不好!”

果不其然,电话接通时,老妈那高分贝的嗓音传来:“小兔崽子,你到底是约会去了,还是工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