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花环寄情

“神英,快闪开。”剑白见红衣女鬼占据了玄色的肉身,急忙拉着神英退到一旁,伺机而动。

“这小和尚资质非凡,天生就是用来成为我的容器的。”玄色体内的红衣女鬼狂笑道:“这可比村子里那群废人的魂灵有用多了。只要有了这具历经修行的肉身,我便再也不需要靠其他人的魂灵来维持生命了。”

朱月无比憎恶地看着红衣女鬼,可是,她已经不能上去战斗了。

红衣女鬼朝朱月发出一道红光,朱月瞬间被抛向空中,再急速坠下,幸好被神英接住,才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

“多管闲事,下个便取你的性命。”红衣女鬼轻哼一声,接着继续对朱月冷嘲热讽:“你是叫朱月吧,小丫头?你一心想守护的主人,现在却成为了我的容器。可是,你却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剑白喝道:“你这妖孽,休要在此大言不惭,速速从玄色的身体中离开,否则,我这就叫你灰飞烟灭。”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红衣女鬼并不畏惧,她召唤出一排幽灵,咆哮着向剑白冲了过去。

“雕虫小技。”剑白冷笑一声,随手挥出三道剑气,便将幽灵砍得烟消云散。

红衣女鬼见剑白实在难以对付,而自己刚刚在和朱月的战斗中也受了伤,硬打下去一定不是剑白的对手,便打算找机会逃跑。只见红衣女鬼运作气息,从口中吐出一团红褐色的烟雾,趁剑白丧失视野的时候,逃之夭夭。

没想到,剑白掏出符咒,口中念出一个“散”字,原本遮天蔽日的烟雾竟然从中间迅速散开,就像是在为剑白让出一条道路。剑白将所执之剑抛向空中,那长剑瞬间化出十余个分身,闪耀着银色的光辉,飞身过去,将红衣女鬼团团围住,形成一个神剑牢笼。

“无名野鬼,学艺不精,还敢祸乱人间。”剑白轻蔑道:“速速归还玄色的身体,在我将你封印之后,尚可让你重新修行,改过向善。”

“哈哈哈哈哈!”红衣女鬼的笑声愈发乖张起来:“我承认你的确有些本事,不过,想让我抛弃这完美的肉身,就自己动手来取啊!”

“大言不惭。”剑白抬起手,打算用阴阳术将红衣女鬼与玄色的肉身强行剥离。

“不要!”朱月大喊道:“剑白大侠,如果这么做,玄色也会有危险。”

“那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剑白瞥了朱月一眼。

朱月抿了抿嘴,摇头叹息。

“这小和尚如此伤害你,你还处处护着他。”红衣女鬼讥讽道,她的手里攥着玄色与朱月的式神符咒:“既然如此,我便顺了这和尚的心意。”

“住手!”剑白急欲出手封锁红衣女鬼的动作。

然而,这一切都太迟了。

红衣女鬼已经将符咒撕成了碎片,扔在地上。

“坏了我的好事,你们谁都别想好!”红衣女鬼的神情更加狰狞:“大不了,我们一起同归于尽!”

失去了式神契约的朱月无力地向后倒去,被神英扶住。神英关切地问道:“朱月,你没事吧?”

朱月握住了神英的手:“我可以……叫你神英姐吗?”

而剑白目睹了红衣女鬼撕碎式神契约的举动,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将红衣女鬼打入万劫不复。

红衣女鬼狂笑不止,她即便最终失败,也不能让剑白等人好过。

突然,被红衣女鬼占据了身体的玄色竟然开始抽搐起来,似乎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正在将红色的影子从他的背后一点一点拽出来。

“怎么回事?有一股力量正在让我脱离这小子的肉体……”红衣女鬼发现自己无法逆转这强大的力量:“究竟是谁?面前这个穿着白衣的男人并没有任何举动,到底是谁……”

“红衣女鬼,这次,你输定了。”

“什么……”红衣女鬼瞪大了眼睛,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朱……朱月?她明明已经油尽灯枯,怎么还会有这种力量?”

朱月盘膝坐在地上,身上的红衣随着气流的涌动而起舞,她的手中捏着一枚符咒,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而她的背后,竟直直地插着一把剑。

红衣女鬼大惊:“那把剑难道是刚刚……”

朱月笑道:“不错,正是贯穿了你的身躯,沾染了你鲜血的镇妖剑。”

红衣女鬼咬紧了牙关。

“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今天,还是我第一次用呢。”朱月的长发在身后凌乱地飘散着:“这把剑中注入了爷爷的灵力,只要沾染过对方的血,便能够以自身为容器,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将对方封印,且永无出头之日。”

红衣女鬼奋力挣扎着:“不要……我好不容易才修炼到现在的境界,怎么可以被你这个小丫头……”

“但其实,我还要谢谢你呢。”朱月的眼角流下一行眼泪:“签订有契约的式神是无法使用这个招数的,因为这会对阴阳师的身体也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多亏了你,帮我毁掉了那契约,我才能够毫不犹豫地和你同归于尽。”

剑白望向朱月身边的神英,她的眼眶有些发红,注意到了剑白的目光,神英便有意避开了。

红衣女鬼已经完全从玄色的身体内脱离出来,她仍旧不甘心地嘶吼着:“快住手……”

朱月喃喃道:“一切都结束吧。”使出最后一股力气,红衣女鬼变为一道暗红色的光,从朱月背后的伤口进入了朱月的身体。与此同时,一簇簇幽蓝的火焰从光束中分离出,飘向了村子深处。那把残缺的镇妖剑在绽放出最后一丝光明后,便化为了尘埃。

朱月如释重负地笑了:“这样,村子里的人,就都能够恢复正常了。”

神英突然喊道:“朱月,你的身体……”

朱月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归为尘土,随风散去。她回头冲神英甜甜一笑:“神英姐,谢谢你帮我取来了镇妖剑。”

“朱月!”

是玄色的声音,他已经恢复了神志,正与朱月四目相对。

朱月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她站起身,向着玄色走去,而玄色则不顾一切地朝她奔来。他一边奔跑着,一边掀起自己的袖口,取下了手腕上戴着的花环。上次,朱月离开天拜山时,将送给玄色的花环扔在地上,玄色拾起后,将鲜花晒干,做成了这个手环,一直戴在身上。

朱月扑进了玄色的怀抱,轻声说:“康治,怎么样,我比你想象中要厉害多了。”

“对不起……”玄色紧紧抱住朱月,试图阻止她的身体逐渐消逝。

“笨蛋,和我道什么歉啊?”朱月抬头凝视玄色的眼睛:“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式神了,我可以再对你说一声,‘我喜欢你’吗?”

玄色点了点头,牵起朱月的手,将那只花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原来你一直留着呐!”朱月再次拥抱了玄色:“我很喜欢,谢谢你,康治。”

转瞬之间,那只花环轻轻落在了地上。

七日之后。

“哈哈哈,老子这回可终于康复了!”静玄寺内,阿倍兴奋地从**跳了下来,这几天的卧病在床,可属实将他给憋坏了。本来,阿倍觉得自己早就好了,可是神英非逼着他再休养几天,以免落下什么病根。对此,阿倍自然是觉得神英在小题大做。可是,他养病期间,神英对他可是空前的好,每天端药送水,阿倍简直幸福得不亦乐乎。既然有这等享受,那阿倍也就不再抱怨什么了。

“你确定?”神英仔细观察着阿倍的面庞:“你这脸色还有些蜡黄,要不要再休息两天。平安京的阴阳师选拔倒还有些时日,不是那么着急。”

这回,就连阿倍都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神英的额头:“奇怪了,这也不烫啊。”

“你在扯什么淡呢?”神英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红晕。

“之前,可不知道是谁,整天把去平安京挂在嘴边,我就随便歇息一下,都会挨一顿收拾。”阿倍盯着神英的脸,嬉皮笑脸道:“不过,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要不是这场劫难,我都不知道神英姐这么关心我呢!”

“你这臭小子,我看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神英一把揪起阿倍的耳朵,狠狠拧了一圈。

“神英姐,饶命饶命!”阿倍龇牙咧嘴地哀号道:“我这可怜的耳朵都要被你给揪下来了。”

神英将阿倍的耳朵松开,噤了噤鼻子:“哼,让你小子再胡说八道。”

“不敢了不敢了,我可再也不敢了。”阿倍背地里嘟哝道:“果然还和以前一样,一言不合就动手。”

“你刚才说什么?”神英皱眉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阿倍急忙摆手。

这时,门外传来玄色爽朗的声音:“哈哈哈,看来阿倍施主身体恢复得不错啊。”

剑白也跟随着玄色的脚步走了进来。

“是啊,玄色师父。”阿倍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我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

“既然这样,我们也就不便继续在寺上叨扰了。”剑白道:“神英,阿倍,收拾收拾,咱们该继续赶路了。”

玄色道:“剑白施主也无需过于心急,很快便是中午了,不如在寺内吃过斋饭,再赶路也不迟。”

剑白扭头问神英:“你是什么意见?”

神英笑了笑:“玄色师父说得在理,我们便吃过斋饭再走吧,正巧,我现在肚子也有点饿呢。”

剑白点头道:“那好,玄色师父,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阿倍突然叫道:“喂,剑白,你为什么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啊?”

“你的意见有什么好征求的?”剑白打了个哈欠:“像你这种懒货馋货,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希望留下来吃饭的,还用单独去问?”

“你……”阿倍很不服气,可是想了想又觉得,剑白说的话并没有哪里不对。

因为朱月的牺牲,难波村终于免遭劫难,之前被红衣女鬼夺走魂灵的村民们,现在也都恢复了正常。前几日,村民们一同来到静玄寺,感谢玄色等人的恩情。对此,玄色心中愧疚难当,并带着村民们来到了寺后的山坡。在那里,有玄色为朱月立好的碑。她虽然是式神,可是在村民们眼里,却已经如同自己的女儿了。

神英看见宁儿哭喊着“朱月姐姐”,内心十分动容。

值得庆幸的是,大家想办法联络上了之前因红衣女鬼袭击村子而出逃的部分村民,他们在得知红衣女鬼已经伏诛,村子重归安宁的消息后,大都决定回到难波村,继续去过以前的日子。而村民们也会时常来静玄寺烧香拜佛,感激佛祖的恩德。

在静玄寺吃过午饭之后,玄色送阿倍、神英、剑白三人出寺。玄色对三人说道:“三位施主,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们的帮助,才得以顺利解决。你们对静玄寺,对难波村的大恩,玄色永生难忘。”

“其实我们也没有出什么力。”神英淡淡地笑了笑:“都是多亏了朱月,一切才能平安无事。玄色师父,以后,你也要多保重。”

玄色微笑道:“我方才与剑白施主聊了聊,获益匪浅,玄色相信自己已经找回了生存之道。”

神英愣了一下,与阿倍、剑白一同向玄色拱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三人往山下走了走,回头一望,玄色正在朝他们招手致意,他手上的花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直到三人彻底消失在玄色的视线中,他才念道:“有缘之人,终会再见。”而后转身回到寺内。

“剑白,你和玄色说了什么啊?感觉他完全不像前几天那样无精打采了。”神英对这件事充满着好奇。

“也没什么。”剑白笑道:“只不过是和他讲了讲自己的一些陈年旧事,告诉他要怀揣着思念,等待重逢时刻的到来。”

“重逢时刻?”神英不解:“朱月不是已经灰飞烟灭了吗?难道,她还可以复生?”

剑白耸了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

“敢情你是在骗人家啊?”阿倍难得抓住了剑白的小尾巴,可不能放过数落他的机会:“好你个剑白,良心简直长在肚子里了。你让玄色一直抱有希望,可是到最后也只是无休止的等待,他该有多难过啊。”

剑白冷哼一声:“你一个黄毛小子,男女情爱都没经历过,在这里絮絮叨叨什么?”

阿倍一听,更不服气了:“咱虽然比不过你这个痴情种子,但是,我在此发誓,绝对不会让自己喜欢的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陪着她。就算是鬼门关,我也会和她一起闯。”

“你可得了吧。”神英从身后踢了阿倍一脚:“你知道你喜欢的人在哪吗?就在这里大言不惭,这种空话,谁信啊?”

阿倍“哎呦”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你甭管我喜欢的人在哪,反正我知道,我和她心意相通,我刚才说过的话,她已经全都听到了!”

神英看着阿倍的眼睛,两人互相注视了片刻,神英摇头笑了笑:“希望如此吧!”

她心情非常愉悦,上前拍了一下阿倍的脑袋:“抓紧赶路了,阿倍,我们来比一下谁先到山脚,看看你的病是不是真的好了。”

说完,神英便撒开了脚步。

“喂,神英姐,你耍赖皮啊!”阿倍也急忙追了上去:“你等着,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剑白看着两个互相追逐的身影,低头淡笑。他心想:“或许他们两个,真的可以重逢吧。”

送走了阿倍一行人之后,静玄寺内,便仅剩玄色自己了。夜幕降临,孤独感如期而至。玄色坐在院中的树下参禅,轻轻拨动着手里的念珠,无论是多年之前,还是多年之后,这都是他难以割舍的习惯。

深夜,玄色躺在**,辗转难眠,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所面临的头等强敌,竟然是回忆。不过,玄色相信,战胜这份痛苦,只是时间的问题。

皎洁的月光洒进窗户,玄色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名叫“康治”的少年和一个叫“朱月”的女孩坐在床前,手牵着手,沐浴在如水的月色中。

“康治,咱们就在静玄寺待着,过着只有你、我,还有爷爷的生活。”朱月温柔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似蜜糖一般甜美。

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