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疑惑还是怀疑

从四川回到祁山市我就再没回租住的公寓,其实我是一个胆小的人,我怕在那里熟悉的一切会将我逼疯。从小到大我的生活都是风平浪静,顺顺利利的没什么波折,我也习以为常,而这短短一个月的经历却让我体会到什么叫世事无常,虽然我深知逃避不是办法,有很多东西不是我们不去看,不去想就能够忽略,就能当做天下太平,毕竟人不是鸵鸟。母亲问过我多次关于油条的事,可我怎么敢如实相告,只能每次搪塞说他出去收件联系不上,或者干脆就避免谈论这个问题。我和油条是发小,母亲是看着他长大的,说句不出格的话,油条现在的买卖还是父亲带出来的,我时常觉得在父亲眼里,油条也许更像他。

看着远处几个小孩子在追逐打闹,不期然想起以前小时候的事,那会儿油条可胆小了,很多小朋友都欺负他,每次都是我出头将人赶跑,然后将挂着两行鼻涕,流着眼泪哽咽不休的油条带回家。那时的他根本就不像个男孩子,而我也不像个女孩。他可以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写作业,而我却总是在和人顶牛打架。可如今,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变得如此惧怕现实,甚至连面对的勇气都退化了,而油条却成了一个执着而坚定的男人。

看着对面那个小男孩迁就小女孩的任性和倔强时,我突然顿悟,原来自始至终被宠坏的那个是我,那个认不清现实的人是我,那个真正胆小如鼠的也是我啊。

心突然澎湃起来,是愤怒也是埋怨,我愤怒于自己的无知,也埋怨油条的自以为是。这么多年我真的就像趴在井底的青蛙,以为眼前的就是事实。这份觉悟像醍醐灌顶,却是如此的姗姗来迟。我抬头看看楼上,那个我们曾经聚在一起的地方突然闪了一下,像是个人影,难道油条的房间有人?窦少爷来了?我甩甩头,试图摆脱纷杂的思绪,也许在油条的房间我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啊,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枚铜钱哪里去了?

箭步冲上楼却发现屋子里没人,或许是我眼花了吧,大概是玻璃上反射了对面楼上的东西。这几天窦少爷也没回来住,因此屋子里依旧保留着我们最后一次见到油条时的样子。

我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进油条房间了,但在印象里那总是有些凌乱的。打开门果然如此,被子胡乱堆在脚下,地板上放着许多书和杂志,还有几个经典的惊悚碟片,**散落着一些小物件儿,那是他收古董的时候人家赠送的桃木雕刻,说是辟邪用的。我拉出椅子斜靠在那,他的书桌上除了一部只能放碟片的二手笔记本电脑外再什么也没有,干净的有些奇怪,墙壁上依旧挂着他那张古怪的地图,他曾告诉我这是山海经的地图,那些奇怪的图画可都表示着不同的地名。中间的那个猪头还是我画上的,如今已被太阳晒的有些褪色。我拉开一边抽屉,一股异味让我皱紧了眉头,那是介于洗衣粉和脚丫子之间的味道,仔细一看里面竟然有一只他的袜子,就在我想关掉抽屉的时候,却发现袜子底下放着一本书,吸引我的不是书,却是书名《诗词欣赏》,标准的黑体字。

油条从来不看这种书的。

我突然心跳加快,这意味着什么?我竟有些犹豫了,就像是自己正拿着一个定时炸弹,拆或不拆都是个问题。这本书是油条的?我怀疑再三,终究还是翻开扉页,上面写着一行字:我就不信那个邪。是油条的字体,宽宽大大的。

他要征服什么,是这本书?我有些不可思议的摇摇头,却又苦笑了一下,自己凭什么如此武断?我了解油条么?不,我根本就不了解他,也跟本就没想过去了解他!而自始至终我却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忘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是在不断变化的,而人,则是这其中最大的变量。那个囚禁在过去还洋洋自得的笨蛋和坐井观天的青蛙有什么区别?都说朋友是心有灵犀的,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都能沟通到位,而我却还大言不惭的在招摇和油条之间的友谊,我算什么朋友呢?若是朋友又怎么会忽略他如此这般惊人的变化。

油条,你究竟容忍了我的自以为是多久?

书有些破损,出版社的名字已经看不到了,书皮只剩下半页纸张,上面就像撒了酱油,点点滴滴的就像是干涸的血迹。泛黄的书页上也有些点点污渍,有些缺失的的地方就像是被虫子咬过,随手一翻还有些淡淡的霉味儿。我看了看书的侧面,发现只有中间的一小部分颜色最深,看来油条很喜欢那几首,是什么呢?油条会喜欢的诗词是什么?好奇心驱使我直接翻到那几页,我看到的是一首没有题目的词,读起来让人**气回肠,仿佛眼前就是那直插云霄的崇山峻岭,滚滚云海如野马奔腾。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

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山,倒海翻江卷巨澜,

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山,刺破青天锷未残,

天欲堕,赖以拄其间。

我有些激动的抚摸着纸页上的文字,突然觉得油条离我也不是那样远,毕竟我们喜欢诗词的风格竟也是相似的。更何况这短短的一首词却让我发现了一丝曙光,仿佛油条就站在一扇门后,而我已经找到了那扇门的位置。词中出现三个山,这和油条的来信如此巧合,巧合的让人以为是在故意安排,或者说这不是巧合,而是他给我们留下的讯息。我反复将词一再阅读,并在书页后发现了一小段注释:此词取自湖南民谣,上有骷髅山,下有八面山,离天三尺三,人过要低头,马过要下鞍。

我像个傻子一样一次次重复咕哝着注释,反而却让我越来越沮丧。湖南民谣,这可是和我们发现油条失踪的地方大相径庭。看来这不过是一种巧合,我将书合上,本想放回抽屉,可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拿给窦少爷看看才对。再次环顾油条的房间,看来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我赶紧将书放进自己的背包,有些狐疑的走出房间,从猫眼看出去,原来是窦少爷,他为什么不自己开门呢? 也许他忘了吧,以前我们经常不自己开门的。抬手看看时间,这么晚了窦少爷怎么会来?他不是还有事儿么?

看我站在房内窦少爷明显很吃惊。

“我以为你回家了。”他很快恢复平静。

“段叔说什么了?”我看着他的眼睛问。

“没有。”

他的回答如此肯定,可怎么会呢?看我不信,他叹了口气,“你走之后段叔什么也没说,不久我也离开了,秦叔叔来电话说让我送你去机场,我回来拿点东西。你……”

“我回来看看。”

窦少爷依旧看着我,难道他不信我?我有点急了,“我只是想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也许就能找到油条!”

时钟滴答滴答的敲响七点钟了,窦少爷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等我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咱们去吃饭。”

“秦叔叔让你去上海干什么?”窦少爷问。

难道爸爸没告诉他?我要不要说呢?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他回过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

“让我代他去看一个什么展览,他没时间。”不知问什么我不想告诉他详情。

“嗯。”

窦少爷没再说什么,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他收视东西的声音,我不习惯这样感觉,难道我真的需要这样草木皆兵么?这个想法让我有些恼怒。

看着他在自己房间忙碌,我倚靠在门边,这个男人我能相信么,“窦少爷,你见过我买的那枚铜钱么?”

他的身影明显顿了一下头也没回,“没有,我记得是留给油条了。”

“哦,也许被他带走了。”嘴里虽然这么说可我不是这么想的。

“你瘦了。”

“嗯,回去解决了一些事情,累的。”

“晒黑的么?”

“大概,天天在外面跑。”

“哦,男人黑点不算什么,好看。窦叔叔让你回去的?”

“对。”

“你再什么时候回去?”

“没计划。”

“事情解决了?”

“也许吧。”

“怎么叫也许,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

“没有。”

我还没说完,窦少爷不知何时站在我眼前紧盯着我的双眼,他的目光坚定而复杂,“宝儿,你在试探什么。”

“没,没有啊。”我有些心虚装作整理衣服,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窦少爷叹了口气转过身幽幽开口道:“不要怀疑。”

我无法形容他的语气,那语气让我开不了口继续追问。

“走吧,我们去吃饭。”窦少爷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拎着收拾好的背包推着我便出了大门,要不要告诉他我在油条房间的发现?一路上我心不在焉的捉摸着自己的心事,并没注意窦少爷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坐好。”只听窦少爷一声招呼,没等我反应过来紧接着车速突然加快,一个急转弯我们进入主干道,要不是安全带我的脸已经贴在副驾驶旁的玻璃上了。发生什么事?我瞪大眼睛看向窦少爷,只见他眉头紧锁盯着前方。

我转过身发现我们身后跟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破皮卡在窦少爷的操作下竟然如此敏捷,我都不知道它还有如此之快的速度。我们被跟踪了?!

我不敢说话生怕窦少爷分神,身后那辆轿车紧追不舍,突然一个急刹车我们停在十字路口,这个点路上的车辆不少,我祈祷着能有别的车把我们隔开。一脚油门窦少爷闯红灯了!我们的皮卡猛地窜了出去。我用余光发现,一个刚停下摩托车的交警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辆胆大包天的破车从自己眼前绝尘而去,不多久身后警灯闪烁,交警骑着摩托车追上我们示意路边停车。身后的那辆轿车在绿灯后穿过路口,在经过我们身边时明显减慢速度然后飞速驶过。

我生活的这个小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几十万人口,可是这样的飞车事件,在我的记忆里却是第一次听说。小小的祁山市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批不祥的人物。

“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驾驶证,行驶证拿出来!”警察叔叔边说边开罚单。

这是第一次,我对交警开出的罚单感到如此亲切。窦少爷怎么处理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安全了!我瘫坐在座位上,双腿不自觉地开始发抖,那黑色轿车上的人是谁?我突然想起在四川的时候好像我也见到过一个人影,可是却又想不起来了。

我不知道窦少爷为什么不和警察说实话,寻求他们的保护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一路上他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我们随便找了个小吃店食不知味的塞了几口,期间根本没人说话,我不知道窦少爷瞒着我什么事,他似乎对被跟踪之事一点也不吃惊,而且处理的如此迅速,就好像经历过一样,难道他就不想和我说点什么?我看着陷入沉思的窦少爷,那低垂的眼睛让我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窦临风,你究竟是怎样的人。也许妈妈说的没错,我是应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了。